平子：生命之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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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平子

在走廊里我深深吸一口气，逼回时时要涌出眼眶的泪水，望着一闪一闪的电子表，它无声的诉说每个病人在这里不是走向生命的终点，就是迎接重新开始的生命，我哀怨为什么不好的事情总是要落在我头上？下午家人来电话说是大夫找我有事，我就预感不好眼皮一阵阵乱跳，就不由得心慌意乱。电脑上各项检查指标来回晃动，我就是不懂医学也能看懂，癌细胞已在家人的身体内安营扎寨，正悄悄地向四周侵吞，在鼠标的点击下，事实无情的刺破我的心理防线，我捂住嘴在医生办公室哭了起来，大夫吓得抚摸我的肩膀，拍着我的背说：阿姨！你可不敢这样，千万不能让叔叔知道，你现在要说服他明天做气管镜，配合我们好好检查！我点点头眼泪还是不听话的往外流，事情来的太突然，原来我想的那么简单，现实偏偏就这么糟糕。

健康不在了，我真害怕一个人来到这里，当心宁静的时候，当宁静可以使我不哭的时候，我回忆两年前他因为昏迷也住在这家医院，那时候我是怕他醒不过来，一天又一天在重症监护室里，他躺在床上没有知觉，我在医院、单位两头跑，那一年的雪好大，一片一片随着狂风飞舞，雪景很美我无心观赏，小心翼翼的穿过湿滑的马路，生怕把保温饭盒打碎，被车轱辘来回碾压的路面光可鉴人，我一步步慢慢移动，在医院我看明白凡事要小心，那里是天堂也是地狱。今天我却害怕家人进来就走不回去，满打满算他才六十四岁半，我的心仿佛坠入冰窟，看着他疲惫的神情我勉强挤出笑脸，说全部检查完没事咱就回家，中午我做的米饭炒菜，他吃一半留一半说晚上吃，下午不打吊针我出医院大门回家，在路上边走边哭，幸亏带着口罩没有人发现我满脸是泪，这次他的病和两年前不是一回事了。

半年前我已发现家人不能站着小便，大便经常忘了冲厕所，想说他几句又觉得无聊替他冲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这样慢慢发现他便血，问他有什么感觉他就说腹部有时候疼，大便总是拉不干净，我就想放弃工作陪他看病，不想一场疫情搅乱我的计划，直到他腿疼的不能走路，我才陪着他从骨科、肛肠科、消化内科到住院，前后跑了一个多礼拜，我也时常腰疼脚疼，每天四点半起床，梳洗完就抱着那只十五岁的老狗出门，不管是刮风下雨雷打不动，回来烧水做饭买菜，收拾完家务就准备中午饭，家里家外洗衣服买米面油我全包了，如果要回娘家伺候老妈，就让家人自己吃点便饭，只有晚上才有时间写东西，写来写去就没有想到家人的生命，不是以年为单位计时，而是用月来计算就控制不住悲伤，往日的恩怨情仇都被癌细胞这股邪风吹的无影无踪。

在人生的风雨中，我们总要有忍受风吹雨打的抵抗力，才能让自己茁壮成长。人生无百年，哪一个人不是经历过生老病死？每一次到医院，我都没有今天这么难受，我们都有好多好多的梦想没有实现，我们希望进老年大学学声乐、书法，希望到香港大表哥家走走看看，希望有个车带他心爱的狗狗兜风，梦想很丰满可是时间不会让他实现了。有舍才有得，小舍小得，大舍大得，不舍不得，过去年轻的时候，我们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舍得了青春岁月，也舍得吃吃喝喝，我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平安安相伴到老，那些年相处的点点滴滴，突然由远到近填满我们生活的所有缝隙，人的后半生没有来得及追求圆满，便要落进死神的怀抱，相守不到白头我的心就痛的不能呼吸，现在才明白梦想不是脚踏两只船的事，你要没有一个好的身体，没有健康一切都是空的，我后悔总是把工作放在第一位，几次想辞职不干又张不开口，等到放下工作才发现错过很多机会，虽然家人从来不怪我也不想拖累我，在一起生活三十多年磕磕绊绊一辈子，我不计较他的贫穷和自理能力差，当他躺在病床上还是不愿意让我陪护，总是把那只听不见看不见的老狗狗挂在心上，我想再苦再难一定要闯过这人生最大的难关。

面临死亡，突然发现想要的没有，喜欢的得不到，哪怕到省内一个旅游景点去看看对家人都是一个奢想，人生苦短，生死由天，他还自以为身体很健康，自以为活到八十岁没问题，我遗憾没有早点辞职，没有陪他出去走遍祖国的青山绿水，浪费的时间太多，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太少，他性格孤僻厌恶人多的地方，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书法绘画也是三分钟热度，过去我不强迫他做什么，我一个人把家务全包了，家人不知道他曾经厌恶的一切，都是他明天看不到的时光，我天天想在将要离别的那一刻，我在哪里守候他孤独寂寞的灵魂？他会记住我，记住这个平淡的家，癌之死是黯黯的死，是一个极其痛苦惨烈的死，我不知道怎样为他送行，不知道怎样在漆黑的夜晚度过漫漫长夜，这时候我真正尝到：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滋味。

有人说：人生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你未曾真正地活过；人生最遗憾的不是终究是一场路过，而是把许多珍贵的东西错过。家人错过的太多太多，工作被人掉包，最疼爱他的保姆去世没能送终，自由散漫的性格导致其一生碌碌无为，对别人有偏见，处处都要挑人刺，是因为自己的境界不够高，心胸不够开阔，他得罪了亲友连我都拉黑，每天对着一群见不着面的群友胡侃海吹，惹得楼上楼下的邻居意见很大，这近一个月我家静悄悄的没人说话，我突然觉得不习惯，没有想到家人跑调的歌声，原来会给家里带来一缕人气，眼见这股人气越来越弱，原来我们十分讨厌的歌声，竟是他生命最后的回响，他用一个手机录下几十首歌，没事就放给群友听，他现在已经不能放声高歌，我默默的看着他眼泪只能往心里流，当癌细胞肆无忌惮占有他的躯体，我痛入心扉的的是他这一辈子真的不容易，从九八年下岗一个人在家无所事事，还好有一只狗狗天天陪伴他，给他带来快乐和安宁，只有狗狗和他是亲近的，每天在环城公园他拍下狗狗撒欢的视频，在他眼里那就是百看不厌的风景。

如果你想成功，就必须有动力，人到了一定的年龄，病魔或多或少会找上门来，我们一直在拿青春、金钱、健康去买未来，有谁愿意生病呢？虽然检查结果不是我能接受的，我希望把事情往好的方面想，就不会让家人看出我的紧张和恐惧，同样的生活环境、生活方式，有的人身强力壮，有的人体弱多病，在医院这个你死我活的战场上，面临疾病和死亡的威胁我们都是战士，即使战斗到最后一分钟，我也要积极做好准备，帮助家人走好今后的每一步。死神就在窗外游荡，它以看不见的姿态等待你，在伺候家人的时间里，每一天都有不同的感悟，他和病友们聊天我也开心，几个天南地北的爷们，相互聊单位的趣事，我看到家人久违的笑容，也暂时忘却眼前的烦恼，也许欢笑是对死神最好的回答，我希望他不要清楚住院的目的，希望他面临的不是死亡，而是生命最后的回响。

作者简介

平子，实名张慧平，汉族，1956年4月生，中共党员，从1980年起，在《陕西工人报》《陕西建筑报》《华商报》多次发表通讯报道和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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