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坐台前,诉说今年北京的春天。
今年,北京的春天来得特别晚,在还不知道春天在哪里的时候,抬头忽而看见萧瑟尘世间叶吐新芯,柳絮纷飞,北京今年雾霾过后是黄沙,最后才后知后觉,沙尘之后,春还没有漏出尖尖角,就已经悄然远去了。
世间人和事,都是如此~
去年的冬天,其实并不是特别冷,但是特别的场,冬天下班都是,在微黄的灯下飞驰,伴着浸身怒号的阴风。太冷,觉得身上心里都没有一丝暖气。一入冬来,一切的快乐、活泼、力量和生命,似乎都冻得蜷伏在每一个细胞的深处。我无聊地安慰自己说:"等着罢,冬天来了,春天还能很远么?"
狂风、大雪、冰雨,在冬的行业里,排得特别的长,看来已经没完了,有一天看到断崖上,雪大片的松落,我的心顿然欢欣:“春来了!”当天夜里,北风又卷起漫天的黄沙,断崖那边,石头很小,山群很大,但生命繁忙。有一天看见柳梢嫩黄了,那天的下午,又不住地下着不成雪的冷雨,黄昏时节,严冬的衣服,又披上 了身。
百多天看看过尽--我信不过一次次折腾的春了!
一个人在租房旁边的公园散步,扑面的风尘里,几百棵杏树枝头,一望已尽是残花败蕊;转到了西头,向阳的山谷之中,还有几株盛开的红杏,然而盛开中气力已尽,不是那满树浓红、花蕊相间的情态了。
我想,"春去了就去了罢!"归途中心里倒也坦然,这坦然中是三分悼惜,七分憎嫌,总之,我不信了春天。
东坡恨海棠无香,我却以为若是香得不妙,宁可无香。别家院里栽了几棵丁香和珍珠梅,夏天还有玉簪,秋天还有菊花,栽后都很后悔。因为这些花香,都使我头痛,不能折来养在屋里。所以有香的花中,我只爱兰花、桂花、香豆花和玫瑰,无香的花中,海棠要算我最喜欢的了。
海棠是浅浅的红,红得"乐而不淫",淡淡的白,白得"哀而不伤",又有满树的绿叶掩映着,秾纤适中,像一个天真、健美、欢悦的少女,同是造物者最得意的作品。
斜阳里,我正对着那几树繁花立下。
园里有四棵海棠,北边的那两棵较大,高出堂檐约五六尺。花后是响晴蔚蓝的天,淡淡的半圆的月,遥俯树梢。这四棵树上,有千千万万玲珑娇艳的花朵,乱烘烘的在繁枝上挤着开……
那在海棠枝上卖力的春,使我当时有同样的感觉。
倒是我家十九,面对春的到来,喜悦地仰首,眼前是烂漫的春,骄奢的春,光艳的春--似乎春在百多日来无数的徘徊瞻顾,百就千拦,只为的是今日在此树枝头,快意恣情的一放!
今年到处寻春,总是太晚,我知道那时若去,已是"落红万点愁如海",春来萧索如斯,大不必去惹那如海的愁绪。
百日寒冬,一日春天,草草的告别静谧山野间、河谷,留下的,便是“凝神”。内心有一种专注,一派宁静:它不骄不躁,却洋溢着平稳的热烈;它不想不怨,却透出了包容一切的凄凉。只是满意之余,还觉得有些遗憾,背着脸,低着头,撅着嘴说:早知道你又来哄我找我,当初又何必把我冰在那里呢?
选自-《老谭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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