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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境避难的外国游击队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的某月某一天傍晚,西双版纳勐腊县勐满岔河地区天色阴暗,气温骤降。我勐腊边防部队岔河前哨排除岗位上的哨兵外,干部战士已经全部熄灯就寝。这时国境线上一条很少人通行的山间小通道外边,突然停下一支不明国籍的队伍,然后主动派人越境到我岔河前哨排接触,请求避难。

当时代理排长的一班长接报后,立即吹响紧急集合哨,全排两分钟集合完毕。一班长一边命令留守哨兵立即向连队报告情况,一边悄悄命令二班长带全排取捷径直插国境线小通道边展开兵力以防意外情况,他自己则随后带一名战士跟随来人前往小通道口。

我部驻地勐腊与老挝、缅甸相邻,距泰国边境直线距离也只有200公里左右,并且与以上三国有湄公河相连。境外缅、老、泰三国交界地区,即是世界著名的金三角地区,也是著名的战乱之地。几十年来,金三角各种势力的角逐、战争就没有停止过,我部一直面对着非常复杂的边防形势。

五十年代初,国民党军队从云南败退境外。初期他们图谋反攻大陆,频繁袭扰云南边境。后反攻无望,为了在境外争得一席生存之地,与各种势力打打杀杀,闹得各国不得安宁。1992年其主体部分被泰国政府招安,落脚泰国美斯乐地区为民,但一段时期仍有些零散力量在自主活动。

缅甸自1948年建国以来,国家就没有实现过真正意义上的统一,国内的民族矛盾非常尖锐,先后有大大小小数十多个民族地方武装为了各自的民族利益在争斗。时至今日,民族地方武装与政府军的战事还不时暴发。

自五十年代起至八十年代,越南、老挝、柬埔寨、缅甸、泰国等国共产党广泛进行武装夺取政权的斗争。特别是七八十年代,缅甸共产党与其国内部分民族地方武装力量结成统一战线,接纳并武装从中国出境的知识青年,力图以武装斗争夺取政权。他们激烈的武装斗争波及整个中、缅、泰、老边境广大地区。直到九十年代随着国际形势变化,缅共瓦解,其所属部队又逐渐转变为若干个民族地方武装,持续进行武装斗争,至今没有停止。

从六十年代起,金三角共孕育了四个世界顶级的贩毒武装头子,势力最大的首推张其夫(又名坤沙)。在缅甸内乱中,张其夫不断收买扩充自己的武装,不停地与其他地方势力火并,逐渐成为金三角最强势力。张其夫于1996年1月向缅政府投降后,其部属糯康却继续组织武装民兵团,长期从事武装贩毒、水上打劫、绑架撕票等活动,称霸一方,成为新的大毒枭。2011年10月5日,糯康团伙在金三角地区的湄公河上无故枪杀我国13名船员,我国随即联合老、缅、泰国警方力量将其抓获,并于2013年3月1日在昆明判处其死刑。

在我境外还曾经有老挝苗族武装王宝集团在开展游击战争。王宝是苗族头人,曾官至老挝王国军队少将。美国为了对抗老挝抗美救国力量,支持王宝组建特种部队,与老挝共产党部队作战,同时打击越南著名的“胡志明小道”。 美国于1975年战败退出印度支那,王宝特种部队被越南、老挝共产党军队联手打败。但是随着国际形势变化,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他们又兴盛过一段时间,在老挝北部开展游击战争,直至九十年代初才彻底从老挝退出,但是他的影响也长期存在。

我部驻守在勐腊,肩负的边防任务非常艰巨。全体官兵不仅要守卫边境,打击外敌入侵,特殊时期还承担着重要的援外任务,而且还要经常应对和处置边境各种突发的情况。这次突然有外国军队入境请求避难,即是不断出现的各种突发的特殊情况之一。

当时一班长跟随来人到达国境线小通道口停下,即命令来人出境通知对方指挥员前来见面。不一会儿一个腰挎手枪,手拄一根竹棍,年龄三十多岁的军人,身后跟着一名参谋人员模样的人和一名警卫,跨过国境线进入我国境。来人见到我一班长,立正行军礼,显得十分激动,立即主动介绍身后自己部队的情况。双方见面不到十分钟,我后方又有部队爬上山来。原来连队接到报告后立即紧急集合,乘坐汽车也迅速赶了过来增援。

这时,境外请求避难的队伍已经顺着山间小道,逐渐簇拥到国境线边。面前的这支请求入境避难的队伍,身上的服装破烂不堪,都携带武器。虽然处境尴尬,但是还是让人明显感觉得到他们都受到过专门的军事训练,有一定的军事素质和较好的纪律,是一支比较正规的队伍。但是此刻他们却个个显得疲惫之极。

可能因战斗非常频繁,始终在东南亚热带丛林中打仗和逃命,他们根本来不及理发刮胡子,也许想理发刮胡子也根本就没有工具,所以人人头发胡子老长,蓬头垢面。又因为长时期不得温饱,大多数人面显青灰色,虚弱不堪。这时正临近冬季,山里晚间气温接近零度,他们有人在破烂的单衣外面裹着毛毯还直哆嗦。队伍中的伤病员或者互相搀扶着,或者躺在单架上,由于伤病得不到治疗,身体更虚弱,在寒夜中抖得更历害。总的印象他们是一群非常落泊的逃难者。

这群人身上的武器很杂乱,有中国式的半自动步枪和冲锋枪,以及手榴弹和地雷等,也有美式的M16步枪、掷弹筒和手雷,但是大多数武器有枪没弹,有的枪锈蚀的非常严重。从所携带的武器和保养的状况看,他们此时的战斗力实在值得怀疑。

但是这支队伍中几乎人手一台收音机,而且时刻不离手,无论是休息、行动,甚至吃饭时都一直在听收音机。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在境外的大山中长期处于与外界隔绝的状态,很多时候电台损坏无法修复或者遭到意想不到的情况联系不畅,只能通过收音机了解外面的情况,靠收音机中的信息来辨断形势,确定行动方向,通过收听到的各种有利的消息鼓舞战斗意志,坚持武装活动。特别是普通队员,没有了收音机在丛林中就是一群无头的苍蝇,惶惶不可终日,感觉随时面临覆灭的命运。所以收音机就是他们的命根子,在丛林中无论碰到什么危险,他们所有的物品甚至包括武器都可以丢掉,但却要想方设法将收音机保留下来。

几十年来,境外各武装势力互相角逐,轮流称雄,而暂时弱小的一方往往长期坚持丛林斗争。他们不仅与敌人战斗,还与饥饿、寒冷、毒蛇、猛虎、蚂蟥、毒蚊、疟疾和瘴气缠斗,各种条件艰苦至极。

传说有的游击队战士的枪背带磨断后没法携枪,就剥死人皮替代。从死者的一只手的中指和食指开始剥,顺手臂到肩背再到另一条手臂,最后到另一只手的中指和食指,割下两寸宽的一条人皮,加工处理后做成枪背带,两头的中指和食指皮刚好用来拴枪。还听说由于没枪油擦枪,枪锈得拉不开栓,就在敌人的尸体上割下油块熬炼出油后用来擦拭武器。

这些传说毕竟是传说,可信度值得拷问,但是可以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丛林战场环境的恶劣程度。长期的丛林生活将人变成了野兽,他们既要整日惶惶逃命,又要随时准备袭击对手,在丛林中的生死线上亡命搏杀。

通过讯问查证,确定他们原来是某方的一支游击队,活动于境外澜沧江两岸。面对强敌他们处于异常被动的境地,被敌军追杀的无路可逃,所以冒险闯进我国境内避难。

根据他们的特殊情况,我部按照人道主义原则进行了处理。首先解除了他们的武装,全部收缴了他们所携带的武器弹药,允许他们暂时进入我境,并在合适的地方选择了一片空旷的场地烧起几堆大火供他们驱寒。然后前哨排安排人员连夜加班为他们做饭,提供了食物,卫生员对他们中间的伤病者进行了力所能及的处理。

这一群走投无路的人被我们接纳后,就像被猎人追赶的野兽逃进了森林深处,感到生命安全有了保障,顿时松驰下来紧张的神经,显得异常兴奋。一会儿,这支队伍中竟然响起了歌声,那熟悉的旋律一下子拉近了我指战员们与这支队伍之间的距离。我指战员都尽力地为他们提供帮助,抱柴添火,端茶送水。有人拿出了仅有的水果送给伤员吃,伤员接过水果激动的热泪盈眶。他们的指挥员不停地向我方表示感谢,他们的指战员纷纷围拢火堆烤火御寒。那些躺在担架上的伤病员就十分可怜了,自己不能动弹,担架离火堆远了冷得受不了,抬得靠进火堆又烤得受不了,一个晚上不停得折腾。

后来,我相关方面派汽车将他们接到一个妥当的地方安置下来,安排他们洗澡、理发、换衣服、对伤病者进行了救治,让他们进行了短时间的休整。不久之后,即将他们礼送出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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