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弓射日到江南
向江南挺进
挺进!向江南挺进，到敌后发展游击根据地!
这是我们祖国处在民族危亡的抗日战争初期，新四军组成先遣支队时大家共同的心声。
1938年三四月间，新四军第1、第2、第3支队的部队，先后到达了新四军军部驻地安徽省款县的岩寺周围地区集结。4月28日，从第1、第2、第3支队抽调部分干部和各支队、团的侦察分队组成先遣支队，先挺进江南敌后，侦察了解情况，为主力部队开进江南敌后创造条件。先遣支队由红军时期的名将、新四军第2支队副司令员粟裕同志担任司令员兼任政治委员，钟期光同志任政治主任，下辖司令部、政治处和3个侦察连，共500人左右。当时我是侦察参谋。
先遣支队组成以后，大家心里想的和口头议论最多的是当时抗日战争的形势。
1937年8月至12月，日本帝国主义对上海发动了侵华战争中规模最大的一次登陆作战。8月13日旧军发动攻击。具有革命传统的上海工人、学生、市民和各界同胞，奋起要求抗战。国民党上海守军的广大爱国官兵，在冯玉祥、张自忠将军的指挥下，被迫进行抵抗。日军进行了7次增援，最后在杭州湾登陆。于11月11日占领上海。接着，日军又于12月13日攻占南京。4个月中，蒋军伤亡惨重。国民党政府被迫由南京“迁都”重庆。日本侵略者的铁蹄践踏着祖国锦绣江南的土地，震惊中外的“南京大惨案”的情景，像尖刀扎在人们的心头。我们清楚地记得卢沟桥事件发生的第二天，中共中央向全国发出通电，指出“只有全民族实行抗战，才是我们的出路。”号召“筑成民族统一战线的坚固的长城，抵抗日寇的侵略。”这个通电得到了全国人民的热烈拥护。
然而，国民党则对我党领导的八路军、新四军实行限制、消灭的政策。如划给新四军在京、沪、杭的作战地区，就是在东有大海，北有长江的水网地区，并在南京、上海、杭州等驻有日军重兵的战略要地包围中。先遣支队就是在这样艰难和险恶的形势下挺进江南的。
为了更进一步地明确先遣支队挺进江南的任务，粟裕司令员向我们传达了军委中央毛泽东主席对新四军进行游击战发来的电报精神:“在敌后进行游击战争虽有困难，敌情方面虽较严重，但只要有广大群众，活动地区充分，注意指挥的机动灵活，也会克服这种困难。在侦察部队出去若干天之后，主力就可以准备跟行。在广德、苏州、镇江、南京、芜湖五区之间广大地区，创造根据地，发动民众的抗日斗争，组织民众武装，发展新的游击队，是完全有希望的。在茅山根据地大体建立起来之后，还要准备分兵一部进入苏州、镇江、吴淞三角地区去，再分一部分渡江进入江北地区。在一定条件下，平原也是能发展游击战争的。”这个重要的指示，是我们先遣支队的行动方针。
通过封锁线
5月初，先遣支队到达南陵县城，准备通过敌人控制的铁路封锁线。
粟司令员于11日下午，对我们先遣支队进行了动员。
他说:“今晚我们要渡过青弋江，越过铁路，于12日天亮前赶到东门渡。这几十里都是敌伪地区，大家要战胜困难，连夜通过不能掉队。”接着，粟司令员命令我带侦察员提前出发，到铁路上去了解情况，他交代我，一定要把情况弄清楚。
于是我同5个侦察员分成两个组，向铁路两头察看地形，然后让两名侦察员分别担任观察警戒，并规定联络信号。我带1名侦察员按规定的时间和地点去接应部队，并将情况报告粟司令员。粟司令员听后说:很好。接着问我:“张参谋，敌人铁甲车开来，在比较远的地方能发现吗?”我说:“不知道怎么发现。”于是粟司令员便走近铁轨，蹲下去用耳朵贴在铁轨上，又用手轻轻地抚摸铁道。他说:这样做，如果有铁甲车，你在较远的地方，就可以听到铁轨传来的声响……粟司令员亲自指挥部队，并告诉同志们注意，过铁路时可能遇到敌人的铁甲车。铁甲车上的探照灯很亮，照得四周通明。
如果碰到铁甲车，就地卧倒不要动，这样它就看不到我们。当晚，我们顺利通过了这段敌人封锁线。
12日晚，由东门渡出发到达雁翅镇，在那里休息了一天。我和王培臣、曹鸿胜、小公务员4人在一起吃早饭闲谈，总想买点东西吃，但大家都没有钱。我也只有几角钱，拿出来买了一点猪大肠、猪肝和酒，并由王培臣去做拿手好菜“猪大肠炒酸菜”，我炒猪肝片。这天中午大家吃得特别高兴。后来曹鸿胜同志还想喝几杯，我说:“老曹啊，不要再喝了。我们4个已喝了点酒，可以恢复疲劳了，喝多了怕会误事。”曹鸿胜同志是1928年参加“吉安起义”的老同志，年龄比我大16岁。他是我从延安到新四军的时候，在南昌陈老总派他当交通，把我送到湘赣游击区的。他对我很好，只要我说得对，他是会听的。尽管事情已经过去40多年了，但是想起战争年代同志之间亲如兄弟的感情，那种互相尊重，互相爱护，互相帮助的情景分外的亲切。13日晚，我们到达了江宁县的叶家庄。
宣传抗日前景
我们司令部驻在曾任过国民党政府财政部次长的叶文明先生家里。叶先生得知在他家的是司令部，一见副官曹鸿胜同志的长相和派头，误把他认为是司令，搬来个竹躺椅叫曹鸿胜躺下休息。后来他发现躺在椅上的是个小个子，就小声地把正在睡觉的人唤起来:“谁叫你睡在这里，这是给司令睡的。”曹鸿胜同志闻声赶来说:“叶先生，他就是司令员!我是他的副官。”叶先生问:“司令，贵姓大名?”曹鸿胜同志介绍说:“我们的司令员叫粟裕。”叶文明“啊哟”一声，说道:“这个名字好熟悉，在哪儿听过?”粟司令员说:“蒋介石不是通缉匪首方志敏、粟裕吗?”叶先生频频点头，连声说:“想起来了，久仰，久仰!”我们全屋的人都会心地笑了。
有一天，叶先生问:“粟司令，有件事要请教你。”粟司令员说:“叶先生有什么事尽管说，一些事情一时弄不通，大家商量，何言请教呢?”叶先生说:“请问贵军到此何干?”粟司令员说:“我们新四军到这里来，是为了消灭我们民族的共同的主要敌人—日本帝国主义侵略军!”叶先生又说:“果真是这样，我以朋友的身份斗胆地奉劝你几句，你们说的抗日大道理，是非常正确的;你们这支部队作为抗日宣传队，也是无可非议的。然而，真要同日军交战，事情并不那么简单。国军几十万大军，还有飞机、大炮、坦克的支援，在上海、南京都遭到惨败，何况你们呢?”
粟司令员说:“叶先生，你是只看到我们部队现在的武器装备差。我军以这样差的武器装备，在十年内战中，屡次打败了武器装备强过自己百倍的蒋军。今天，日军的武器装备尽管比我们中国强，但我们中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特别我们所进行的是民族战争;只要我们和各界人士团结一致，我们就一定能够战胜日本强盗。”叶先生又说:“粟司令，你说的我完全相信。你们红军二万五千里长征到达陕北，围追堵截和万般困难都没法阻挡你们。由此可以料想，日本侵略军将来也一定会败在你们手下的。”
6月的一天，我们在一个村庄宿营，没有惊动群众，就露宿在村前的场坪上，下雨时才到群众的屋檐下躲雨。天亮后，我们帮助群众挑水、扫地，人民群众看在眼里，想在心里。村里一位高龄老人说:“我活80多岁了，看过清兵，孙传芳的兵和老蒋的兵，自古都是兵匪一家，但是，从没有看过你们这样的好兵。”老人亲切地对粟司令员说:“从没有见过，奇迹，奇迹!将来的天下一定是你们的。”
为了弄清敌情，我们派出3个小组，从叶家庄出发，先到铁路沿线侦察情况。不久，侦察小组先后回到了叶家庄，向粟司令员汇报了情况。由于群众工作做得好，只几天的时间，铜山周围的群众都赞成我们共产党的抗日主张。
威震京沪线
几天以后，粟司令员带领我们向京沪铁路挺进。
6月中旬的一天黄昏，我们告别了铜山父老乡亲，东渡秦淮，越过京杭国道(即南京到杭州的公路)，拂晓时抵达夏家边附近。江南乡村土路，一下雨就全是烂泥巴，加上水塘和路旁的粪坑多，夜晚行人稍不小心，就会掉进水塘和粪坑里;特别是我们这些从南方山区来的人，对此很不习惯。王培臣同志一连坐了4次飞机(跌跤)，第5次被粟司令员听到，说:“怎么?王培臣又坐飞机了。”引得大家捂着肚子大笑。
第3天夜里，我们到了新桥附近的金家边。粟司令员根据我们挺进江南敌后近1月来的情况分析:国民党几十万大军的惨败，上海、南京失守，整个江南非常混乱，汉奸趁机活动，建立伪政权;流氓土匪假借抗日组织游击队，自称司令(如朱永祥、余宗承等)，压榨人民，烧杀抢掠。一些人对抗战失去了信心。而我们武器装备差、经费困难，又缺乏平原水网地区作战的经验，更没有同外国军队打过仗。基于上述的因素，我们要发展江南抗战，取得同日军作战的经验，提高军民的抗战信心，就必须寻机同日军打一仗，并且一定要打个胜仗。
第4天黄昏后，我们除一部分兵力留在金家边外，其他人员轻装，在粟司令员带领下，奔袭南京至镇江之间的下蜀火车站。我们破坏了车站东西两侧的铁路和电线，作了一个多小时的抗日宣传工作，并抓到了一个放毒的小汉奸。当晚，我们撤回金家边，随即兵分两路:无线电台和勤杂人员由副官处主任陈荷龙同志带领，到东昌街东北山边的一个小村庄隐蔽;2支队侦察连和2团的两个连由粟司令员带领，到东昌街附近的卫岗，伏击可能由镇江或句容方向来的敌人。
16日晨，由镇江方向开来5辆日军汽车。当第一辆汽车距我只有50米远时，侦察连的机枪手一个点射，把驾驶汽车的日本兵的头打中了。后面的4辆汽车一辆挨一辆地停下，驾驶汽车的日本兵一个个被打死。这时，有两个日本军官右手高举军刀，带领剩下的二十几个日本兵，嚎叫着向我们冲来，欲与我们拼命。我们的伏兵从四面八方冲向敌人。日本兵看到自己被包围，准备用刺刀拼杀。我们则用刺刀、长矛向敌兵捅去。还有的同志抓起烂泥巴往日本兵的面部和眼睛上扔，有的日本兵眼睛被烂泥巴击中，我们的战士就乘机缴了他的枪。3支队的吴参谋同一个日军军官扭打在一起，他右手拿的驳壳枪里没有子弹了，但这只手被对方的左手狠狠抓住。而对方的右手举着军刀，但对方的这只手也被吴参谋的左手死死抓住。两人在水田里翻打着，后又掉进几米深的沟里。侦察员赶下去用驳壳枪对准敌人打了几枪，才结束这场搏斗。
经过近1小时的战斗，这股敌人全部被我消灭了。
这次战斗，共计打死日军士井少佐、梅村大尉以下30多人，缴获步枪12支，手枪两支、军刀两把、望远镜两具、军旗1面、日钞近万元，烧毁日军汽车5辆。
新四军第1支队司令员陈毅率部队向江南敌后挺进途中，在江苏高淳县听到先遣支队取得卫岗战斗的胜利，非常高兴，作诗一首，以示庆祝:
弯弓射日到江南，
终日喧呼故胆寒。
镇江城下初遭遇，
脱手靳得小楼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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