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那场汶川大地震,颠覆了我曾经对中国军人的偏见。
长期的稳定与和平,曾经让我产生一种错觉,国家养这么多的军人既不打仗,也不生产产品,岂不是耗费人民钱财?
但是从登上飞往灾区的军用运输机那一刻开始,这种认识就发生了改变,到了受灾最严重的地区,那种偏见彻底被颠覆。
2008年5月14日下午,随同解放军323医院、451医院医疗队到达西安郊区的军用机场,这是以医院骨干医护人员组成的急救医疗队,其中不乏博士、硕士,大多年届中年到了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纪,原本的潜意识中,军队医生和地方医院没有太大不同,但真正近距离接触之后,发现军人与老百姓的最大区别就是服从,服从国家利益,服从人民利益,无论男女、无论职务高低。
5月14日深夜11时许,西安飞往绵阳的军用伊尔-76运输机上,解放军323、451医院的军人们熟睡
这种认识时从加入到他们的队伍,到达军用机场就开始了。
14日下午5点,有人给队长李阳传话说,他的妻子开车被拦在机场大门外,因为怕消耗李阳手机电池,所以托人叮咛他一定要注意安全。
半夜11点多,一架伊尔-76运输机落地,集结等待的120医疗队员准备装机。兰州军区派出的医疗队携带了近40吨药品器械,而在机场上将物资卸车装运上飞机,全部都时由那些平日里拿手术刀和听诊器的医护人员自己完成。
运输机的底仓人货混装,军人们已人困马乏
从地面到机舱,一切都是有条不紊,大家没有怨言,就如同蚂蚁搬家似的把一件件药品、一箱箱器械和一包包帐篷装进了机舱,临近装满时却发现几箱器械实在挤不出地方,于是有人提议,把成箱的蛋饼食品和饮用水卸下,把器械搬上来。
伊尔-76运输机机舱内分为上下两层,上层原本搭载人员却也混装了背囊和药品,下层原本装货却在两侧坐满了医生护士。我坐在上层,不免为下层的官兵担忧,万一遇到颠簸甚至翻滚,两侧乘员就难免被几十吨重的物资挤压。
飞机在轰鸣中起飞了,我突然意识到左右几个男女队员的胸部突起很多,原来是教导员命令几个最后上飞机的队员,将一箱压缩饼干拆开分别揣进大家的迷彩服里,大家做好了在最恶劣的条件下保持体力完成救护的最坏的准备。
飞机颤抖着飞越秦巴山脉,可疲惫的大家都在抓紧时间休息。他们是14日凌晨2:30分接到兰州军区命令,其实医院早在震后第一时间已经进入应急状态,待接到命令立即开始集结待命等待运力,每个队员都来不及和家人告别,更来不及有片刻休息。
5月15日晚,323医院医疗队接到指令,次日将步行8个小时强行进入绵竹市青平乡。每个队员都接到命令,随身背囊除露营用个人用品外,男同志额外增加15公斤药品,女同志增加10公斤。
医学博士、323医院的庞炜在帮助灾民
5月16日,这支戴着眼镜背着红十字包的特殊部队,加入到北进青平乡的绵远河道中。因为地震造成山体垮塌,造成道路中断,以致青平乡和天池乡近2000群众被困,绵远河上游堰塞湖随时溃坝,幸免遇难的受灾群众的生命安全再次受到威胁。
这里原没有路,就因为走得人多了,才多除一条羊肠小路。不断有受灾群众在军人的护送下走向山外,更有大批军人、救援队员涌向山沟里。
下午1点,前方隐约出现两个人影,走近了便成了三个人,其中一个可爱的小脸时隐时现在年轻的解放军战士的军帽后面,一个大约2岁多的小女孩就被装在战士的被囊中。来不及多问,只得到他们早上六点就从青平乡出发,孩子的姑姑掉队落在后面。
后来凭着这张照片,从青平乡受灾群众那里轻易就找到孩子姑姑李华云的电话号码,接通电话时,李华云已经回了四川省大英县。李华云说,侄女李莹莹不到3岁,是绵竹市的弟弟寄养在她家,地震后的第三天,好多解放军被空降到了青平镇,组织被困群众徒步转移,一路多亏了那个小战士背着侄女,可临最后也不知道战士的姓名,只知道他也只是一个18岁的孩子。
青平乡通往绵竹市的绵远河岸上,战士背负装备,怀里还抱着半岁的婴儿,被困山区4天的灾民身心疲惫
陆军急行军强行进入到灾区腹地,空军空降兵如同天兵一样突然就出现在被困群众的面前,海军陆战队的战车随即赶到了。
无论在灾区的任何地方,都能够见到解放军战士的身影;无论在灾区的任何地方,都能够听到群众对解放军由衷的赞扬和感激。
绵远河上,护送灾民出山的战士小心翼翼地照顾乡亲们过河
来自古城西安的解放军323医院的医疗队队员跋山涉水赶往重灾区。
在四川省绵竹市汉旺镇通往青平乡的道路上,两名解放军战士抱着两个三个月的双胞胎赶往安全地带,而孩子的父母因为疲劳远远地落在后面。
这不是60年前的故事,也不是作秀的溢美之词,那是发自失去家园失去亲人,但又看到了生的希望的受灾群众的肺腑之言。
2008年5月16日下午3点,绵远河金鱼嘴,青平乡20岁的孕妇杨金梅在接受军医检查
疲惫不堪行动不便的妇女被战士抱着爬坡
青平乡通往汉旺镇的道路塌方遇堵塌方,预备役官兵们将伤员抬着通过
据现场指挥的空降军某部政委赵以良少将介绍,目前空投在山中参与救援的官兵尚有1000名左右
5月15日,绵竹市区,解放军救援队在废墟中发现一位遇难者
5月26日,映秀镇的救灾部队
5月28日,映秀镇掩埋遇难者遗体的武警官兵
受灾群众也没有忘记子弟兵,323医疗队驻地不断有群众自发前来慰问,一个叫小梅的小女孩送来一篮鸡蛋,每个鸡蛋上都用红笔画上心形或者“爱”的字样。
记得2008年5月14日,当我随同323医疗队前往军用机场经过一片麦地时,带队的副院长李阳自言自语:等收麦子的时候,我们也应该就回来了。
可后来,当我从四川灾区撤回到西安,地里的麦子已经收割,而他们那支赴四川的医疗队还战斗在灾区。
据报道,地震过后的半个月内,中国人民解放军四总部、七大军区、所有军兵种和武警部队共约13.7万兵力投入救灾,仅在绵竹市参与救灾的部队就超过了100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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