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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于前年离我们而去,去世时才64岁。按他自已的想法,是绝不会这么早就离开我们的,因为,我们姊妹四个,最小的是我,结婚后,他全部的心事已去,才开始张结自己的家,还想与我母亲再过几年消停的日子,好好享享福的,然而命不由已,还是急病不起,离开了我们。

父亲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是因为他经历了苦难,也是因为生活负担的沉重。

我的爷爷,善良而朴实,一生勤劳,但在十年浩劫的前期,却被污陷遭“造反派”禁闭十余个月。在那段日子里,因父亲在弟兄三人中,排行老大,所以他要挑起做为长子和长兄的责任。为宽慰爷爷,他常在给爷爷送饭时,在镘头里夹带个安慰的小纸条,告诉他一些家里或外面的事情。特别是亲爱的爷爷在遭村内造反派“杠子队”毒打时,父亲那种揪心的沉重,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母亲在后来的每每回忆中,也是唉声叹气,说父亲心事大,吃了不少苦。

我家的成份是中农,但污告我们的人欺人太甚,硬说我家是富农,村里的执政者,要对我家进行清算,或者说是镇压或打倒。毛主席领导的红色队伍是富有“革命彻底性”的,连红卫兵也不例外,所以不容人分辨,非要用杠子打出所谓的阶段敌人的供词。父亲是沉默地,他怨恨这些人,也怨恨那时的社会不公,但光有怨恨又有什么用,他开始寻找证据,书写材料为自家反案。听父亲讲过,原在土地改革时,我家里分过一个石磨,但那时具有富农成分的人,是没有资格分到石磨的,只有贫、中农和下中农有。找到这份有力的物证,一下激起了我父亲战斗的决心。但光有物证还不行,还要有人证,他想起了辈份不远的叔叔。好在那个颠倒黑白的年代,还有正义在,在父亲连续几个昼夜书写的材料,加上那个石磨和他那位叔叔的证明,我的爷爷终于平反。但这件事让我父亲对那个时代有了比一般人更深刻的认识,也使他对社会、对人情事故有了更多的思索。

我的父亲姊妹五个,一姐一妹,两个弟弟。母亲过门后,爷爷分家时只给父母一个小院,家徒四壁,无米无粮,锅灶也不齐全,因为还有两个弟弟没有成家,父亲既要顾自己的家,还要帮助爷爷。在我的姐姐、大哥出生后,我们的小家庭经济到了崩溃的边缘,那时我的母亲气管炎病的厉害,卧床不起,根本卖不起药,看样子,马上就会死去,家庭生存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好在我的姥爷,还有在外当兵的大舅,时常的帮助。姥爷给家钱粮,大舅在南京部队给我母亲寄药,使我们的家庭解决了燃眉之急,有了可食用的粮食,也使母亲的病情得到了初步的控制。1973年我和二哥出生---我们是双孢胎,这时候姐姐和哥哥一个6岁、一个3岁,年纪还小,帮不了父母的忙,家庭一下子又增加我和二哥两个小累赘,在那个靠父亲一个人挣工分,一年分不了几十斤粮食的年代,六口人的大家庭,生活负担的沉重是可想而知的。

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应该是1981年或1982年,我们村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我们一个大家庭,包括,爷爷、两个叔叔,都分了田地,还分了一头大黄牛,一家人从内心里高兴。那个时候,姐姐、哥哥虽然年纪小,但也可当半个劳动力,我和二哥也能帮助干点家务活,母亲的身体好了许多,父亲可以专心伺候自家的土地,粮食不成问题,便想着法种一些菜或棉花等经济作物。当时我们租种了本家叔叔八、九亩土地,种的也都是棉花,父母整天在棉花地里,我们放学回家也参加劳动,家庭既和睦又温馨。收获的季节,每当拉一排地车棉花出售换回三、五百元钱时,那可是家庭最快乐的时候了。那时候银行业还不很发达,父亲只是把出售的钱放到衣服柜子底层的一个镀金的盒子里----那个镀金盒子现在还放在我家衣柜里,母亲也可能还在存钱,或放其他她认为贵重的东西。因为当时有了自家的收入,偶尔家里要包饺子、烙菜饼、炸油条、炖白条等,改善一下生活,因为与爷爷、奶奶分开过,我们小家庭改善伙食的时候,父母总让我们送些给爷爷和奶奶,以示孝敬,这样我们才吃的安心。但因为家庭人口多,父亲还有很多的想法没有实现,所以生活并不奢侈。改善伙食的时候,我们姐弟四个谁也不争不抢,母亲也挑最不好的吃,是一种难望的艰苦的家庭和谐氛围,现在想来,还让我久久回味。

随着我们年龄的增长,姐姐1987年出嫁了,哥哥当兵,未复员时也于1989年结了婚。我和二哥上学,这时父亲全身心地把精力放在了我俩身上,希望我俩能考上大学,但我们学习的成绩都不很好,二哥上了三年高中后,也外出打工了,之后,与两个叔叔,在市内的西火车站、汽车站旁边,大时代影院斜对过摆了两三年的小吃摊,每月能挣一千多块钱,在那时,也算不少了,但父亲从内心里并不高兴,因为他的希望不在这儿,所以征求我的意见,也有他强制的想法,还是让我上学。我复了两年的课,1993年,考了一个中专学习计统计专业,还交给学校七千块钱,当时说是自费,但父亲很高兴,想了办法借钱也让我去。当时我的心里是矛盾的,去,要花钱,不去,父亲不高兴,在这样的矛盾中,我坐公共汽车离开了家。

记得我上学走时,坐的是早晨6点多的汽车,阴历10月份吧,天气很冷,外面已下了霜,母亲一个人送我,汽车慢慢启动,回望母亲站在初冬的寒风中瘦弱的身影,成为我一生永远的记忆和感动。虽然,父亲没有来送我,但我理解他是男人中的硬汉,儿女情长,他向来是不做表现的。

我上学走后,因家庭借了外债,父母种地更努力了,种起了大棚黄瓜。冬天,大棚内30度的高温,要穿单衣,出很多汗,把单衣浸透,大棚外是零度左右,水面结了薄冰,从大棚里出来,套上棉衣,寒风吹过,50岁的父母那种感受是何种滋味?!这样种了两年,每个冬天都是如此。因为半亩的大棚黄瓜,可买到2000元左右,是当时两亩地两季的收入,父亲当时很满足,但这件事压得我一生沉重。

黄瓜收获时,前一天下午摘两筐,第二天天不亮就用自行车驮了去买,自行车后座一边一个,约有200多斤,我一个壮小伙子,推起自行车还很困难,前把直翘需用力压住才行,父亲年过五十,还要骑车到20里外的县城集市去买,对我来说心情沉重而难过,多次都是目视他吃力的、弓身骑在难以控制、左右扭转的自行车上,消失在路的尽头,我才无耐的回去,希望黄瓜能买个好价钱,父亲尽早地回来。

父亲为儿女负出的体力和心力太多了,他乐此不疲,而我则不知如何回报。

爷爷1994年病世,享年75岁,父亲很悲伤,因为爷爷毕竟年岁不高,勤劳受苦一生并未享几天清福啊!但父亲又把事情想的很开,人哪有不死的!再说爷爷病逝时,做子女的也都尽了心力,且老人走时并未有太多的痛苦。那一刻他想的最多的,还是如何减少奶奶的悲伤,把我奶奶照顾好,父亲很现实。

奶奶是一位慈祥的老人,受到大家庭每一位成员的尊重,也受到全村人的尊敬。之后,二哥于1996年结婚,1995年我学校毕业,分配了工作,1997年也结了婚,经过我们一家人的共同努力,外债很快还清了,父亲的心事没有了,眉宇间出现了少有的笑容。

父亲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他种庄稼是一位好手,那时每年都种一亩多蒜,同时,钻研着去种香菜,看科技书,自已去实验。种蒜很不容易,要提前把蒜头破成蒜瓣,小麦收割后,犁了地,用镂或用钣镢子改造的地铙子,扒成宽4厘米、深2.5厘米左右的小沟,人要蹲着,把蒜瓣间隔20厘米按到沟里,行间距20厘米左右,一行一行种完,再用塑料薄膜盖上,撒上些土,点上些小窟窿,浇透水,等上个七、八天,或十几天,蒜苗拱紧塑料薄膜,再拿小铁钩把蒜苗钩出来。以上的工序,种一亩地俩个壮劳力也要用两天时间,非常累人,但父亲坚持要种,有时我帮不上父母的忙,父母二人种完一亩多的蒜累的都像变了个人一样,身体明显消瘦,胳膊、腿都要痛好几天。到收获的季节,小麦收割前,还要提蒜苔,之后,再浇地,停几天就是剜蒜头,这一气活下来,比种时更累人,天气又热,更让人遭罪,年轻人下来,都好象害一场大病,但父母依然坚持,为的是能比种小麦、玉米多收入一些,手头宽松些。

种香菜不比种蒜那么累人,但毕竟是庄稼活,也不轻巧,但它的技术含量可能多些。父亲种了几年,也摸出了些门道,每每谈及,都很得意。说谁种香菜没有发芽,多少人都种不好,之后,说自己如何催芽,如何管理。父亲与我多次谈到种香菜的事,我既为他高兴,也感到他像个可爱的孩子---这么大的年龄,难得有这么大的兴致,人不是靠这点精神活着么?

香菜是秋收作物,前一天下午收割、捆把,先驮回家,摊凉好,第二天一早再装筐,到集市上去买。因种成香菜的人少,也可能似父亲说的,不好种吧!所以集市上菜量少,价格还不错,所以,父亲很高兴,半亩香菜能收入1000多元,他很知足。

父亲爱喝酒,有了收入一高兴不免要喝几盅酒,找近院的二叔,下几盘棋,临近晚饭弄个花生、拌个黄瓜,就可以喝上半斤,生活也自感幸福。

2007年的春天,父亲有了一个想法,想把堂屋翻盖一下,问我要几千块钱,我爽快地答应了,但心里还是有一点自己的想法。因为我弟兄三个,父亲并不问大哥和二哥要钱,只向我要,我也把自已的想法讲出来,父亲先是沉默,之后说,我大哥大嫂太会过日自己的日子,跟他要,只会生气;二哥在外地打拼,虽有自已的买卖,但摊子小,三口之家也不容易;说我这里只要拿出钱来,盖好的房子最终归我,理由就是这些。我还有什么可说的,我要不要房子还是其次的事,父亲是个爱面子的人,他定下的事情谁也无法更改,再说,他辛苦半生,也该住上新房子了,现在的房子虽还结实,但毕竟还是80年代的房子,太旧了,也不敞亮。

2006年的冬天,父亲开始准备木料,还把老房前前碍事的一棵枣树刨了。停了一年,2008年刚过春节,父亲就张落着掀房,找了盖房班工头简单合计了一下,就开始盖房子了。房子的结构并不复杂,小四间,中间两间是客厅,东一间父母住,西一间当储藏间。阴历3月份新房盖起了,可是这个时候父亲明显消瘦了,因为虽说房子简单,但盖房子毕竟是大事,我们弟兄三个谁也没正儿八经地在家帮助父亲干几天活,都是他一个人操劳。房子的事还没干利索,麦垅里种的菠菜又应收割了,他又套了驴排子车拉到集市上买;收麦前,提蒜苔、剜蒜头,又把人累的够戗;之后,又收麦,父亲变得又黑又瘦。

麦收后,一次父亲到县城卖蒜,十几天不见,他正在驴排车子旁与人讨价,灰色的头发又稀疏了很多,他变得苍老而单薄,我差一点认不出他了。停在他的旁边,他未发现我,还在说人家给的价低,大声说不买,看到我,扭了一下头,还继续说,最终还是买了,我让他到家吃饭,他不去,说在家刚吃过,还不饿,想抓紧把蒜买掉就回去,便让我回家,他继续赶着驴车,向街里走,我看着他---纯粹农民的父亲,牵着驴缰绳,穿梭在下班、下学的人流里。

过完麦,父亲有一次与同村与他同龄的我的远房七爷到我家里来,托我办一件事,七爷还买了一个个头很大的西瓜。午饭了,我下班回到家,父亲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下,我便安排要父亲和七爷喝一点酒。父亲是爱喝酒的,可是那天就是不喝,告诉我说,他近一段时间胃口一直不好,还拉肚子,吃药也不管事。我要他到医院里检查一下,他说没事,不用查,过几天就会好。七爷也坚持不喝,可能是初次到我家,七爷说完事,就鼓动父亲要回家,父亲可能怕跑肚,我这里不方便,也起身要走!我看父亲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出门时,叮嘱他,如果真觉得不舒服,就抓紧到医院检查,他不以为然。不想没几天,早晨天还不亮,父亲敲我的门,让我带他到医院检查一下。我感觉不妙,父亲一向是硬性地,不感觉非常的不好,他是不会主动上医院的。我当即决定,到市里大医院检查,那一天是2008723日。到市中心医院做彩超检查,检查的医生说肝腹水较多,他听到了,但初步断定是肝癌的结果他不知道,听到这个结果,我的心一下子沉重地喘不过气来。问医生,说要确诊,需明天做增强CT,我们便回家,回到县城,父亲想住进县医院。父亲是坚强的,但他对生命充满眷恋,对死亡心存恐惧,他想再活几年,因为他还年轻啊,还想做更多的事情!

父亲住进了医院,打上点滴,心想自己的病情就会慢慢好转,他还会那么健康有力!然而,人有时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但生命是纯自然的物质,一旦发生病变,则回天无力,更不以人自己的意志为转移。与二哥打电话,他坚持父亲到市专科医院,我们便带父亲到市肝病专科医院住了下来,一住就是一个月,病情非但没有好转,还以我们难以想象的速度恶化,住到20几天的时候,父亲外出活动活动走几十米路都成了问题,医生说,时日不多了,住院也没有太大的希望,我们与在市里的姑姑都泪如雨下。期间,我也到省城咨询,但医生看了片子说,癌细胞已成弥漫性扩散,没有希望了;我又跑到外省的一个县城,试图靠偏方治好父亲的病,但偏方害人者众,虽拿了药,但怕误了父亲,没敢让父亲吃。822日,我们把父亲接回了家,他的精神状态不错,有人看他,他还能坐起来,与人说半天的话,并告诉他们,很快自己就会好,能与他们一起杀盘棋,并可下地士活了。918日,他的病情开始恶化,牙关紧咬,医生说他是肝痛的厉害,我们开始为他注射止痛剂,92223日,他说不出话来,发黄且布有血丝的两只眼睛直钩钩地看一个地方,露出痛苦无望的神情,为最大限度地减少他的痛苦,我到县医院托熟人,买了两支杜冷丁,每天为他注射一支,24日早晨,当我再到县医院买杜冷丁时,父亲便于世长辞了!

生命是坚强的,生活的苦难打不垮,也压不倒,但生命又是脆弱的,一旦病魔缠身,它便会一点一点地吞噬并主宰人的命运。

父亲走了,留给我们的是不尽的思念和永远的回忆。年轻或生存的人们,请珍惜我们的生命,并给予我们的父母和天下勤劳、善良的人们应有的关爱吧!

 

(写于20105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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