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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首经典唐诗写尽春闺苦,相逢只能在梦中

因旧时女子居住的内室被称为“深闺”“香闺”,所以就诞生了描写她们哀怨忧伤的“闺怨诗”和描写她们所思所爱的“闺情诗”。闺怨诗中,最著名的当数王昌龄的那首《闺怨》。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王昌龄《闺怨》

这首诗写得非常美。

一是有灵动的画面感。闺中少妇,从来不知忧愁是何物。在春光烂漫的日子里,涂脂抹粉,盛妆打扮,然后登楼远眺。虽然唐代礼教不算森严,但女子也不能随便出门,所以只能凭栏眺望。她看到了什么呢?忽然间,她看到路边新绿的杨柳,正随风摆动,扫荡着春日的思绪。少妇心中有些懊恼:真是后悔啊,如此大好春光,自己却只能独自欣赏,为什么要让丈夫去求觅封侯,从军远征呢!

二是有很强的故事性。简简单单四句诗,交代了时间、地点、环境、年龄、身份等因素,刻画了一位妙龄少妇,由起初“不知愁”登“翠楼”,到瞥见杨柳色,再到感叹寂寞春光无人陪伴的懊恼,完成了“思夫之情”的积蓄与触发。初读,令人感觉这闺怨转折稍快,但细细想来又觉得恰在情理之中。那丝丝愁绪与淡淡哀怨,就这样被淋漓尽致地刻画出来。

唐代闺怨诗描写的多是征妇的情感与生活。虽然主角相同,但由于切入的角度不同,这类诗作常常展现出多种不同的韵味。

打起黄莺儿,莫教枝上啼。

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

——金昌绪《春怨》

诗人金昌绪这首诗写得活泼有趣,却也曲折精妙。诗的大意是:一个年轻的少妇起床后,云鬓偏垂,径直走到窗前,嗔怒地赶走了清晨中欢快啼叫的黄莺。她责怪鸟儿的叫声惊醒了她的美梦。因为在梦中,她正走在通往辽西的路上。

可想而知,这位少妇久已不见自己的丈夫,白天无法获得的情感满足,只能通过梦境来进行心理补偿。在梦中,她正走在去往辽西的路上,过往的相思与即将见到心上人的喜悦,凝结成巨大的幸福感。偏在此时,她被黄莺的叫声吵醒了。不知熬了多少个日夜,盼了多少回月圆,现实中不能相见的爱人,只能期待在梦中团圆。如今美梦破碎,连虚幻的幸福都无法齐全,所以少妇醒来嗔怒地赶走了这些无辜的鸟儿。

整首诗语言活泼,颇具民歌色彩。跟王昌龄的诗比起来,其特征更加鲜明。王昌龄的《闺怨》层层铺垫,每句诗都是一幅单独的画面,连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的故事。而金昌绪的《春怨》环环相扣,先讲结果,再叙前因,颇有点解谜的色彩。不过,《春怨》虽将少妇性格刻画得较为活泼,但背后所蕴藏的怀念征人的寂寞与辛酸,同样引人深思。人生久别,不胜悲凉,能作欢快活泼语者少,而深怀忧虑惦念者多。

夫戍边关妾在吴,西风吹妾妾忧夫。

一行书信千行泪,寒到君边衣到无?

——陈玉兰《寄夫》

唐代女诗人陈玉兰的《寄夫》描写的正是征妇的忧思。这首诗写作手法独特,内在感情强烈,对比中张力十足。丈夫去戍边了,妻子只能留在家中。西风吹来,寒意来袭,妻子首先想到的,是远在边关的丈夫。一行书信,千行热泪,纸短情长,诉不尽绵绵的情思,无尽的哀怨。随书信一同寄去的,还有妻子亲手做给丈夫的棉衣。可山高路远,战火纷飞,不知道丈夫什么时候才能穿上自己亲手缝制的御寒衣。寒气恐怕已吹到丈夫身边,不知道衣服是否已经寄到?在春闺中,遥远的边陲的一切都是未知的猜测。唯有记挂与叮咛,思念与泪水,夜以继日地陪伴征妇空度青春,苦熬岁月。

唐代诗人对征战的感情较为复杂。初唐时江山甫定,给诗人们带来开疆拓土、建功立业的自信与阔达。盛唐时的边塞诗,交织着雄浑、绚丽、苍凉、壮美的风景,以及战争的惨烈、异域的奇美等,所以呈现出多样化的诗歌风格。但中唐之后,“纵死犹闻侠骨香”的气魄日渐消散,几乎再难寻到。而留在边塞诗以及春闺诗中较多的,便是独守空房的寂寞,征人杳无音信造成的焦虑,无望的期盼与孤独。晚唐时期的闺怨诗,凄婉、缠绵、悲恸欲绝,可谓血泪交织。

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丧胡尘。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陈陶《陇西行》

陈陶的这首诗,开局气势磅礴,唐军将士决心扫平匈奴,他们奋不顾身,忠诚勇敢,誓死杀敌。不幸的是,五千锦衣貂裘的将士最终战死沙场。前两句无论内容还是语言,都写得慷慨悲壮,感人至深。

但第三句起,笔锋直接转向战争的残酷。可怜可叹呢,那些倒在无定河边的累累白骨,那些战死在沙场的精魂,依然是妻子春闺中深深思念的梦中人,是她们日思夜盼等待团聚的心上人。全诗从最初面对战争的昂扬姿态转到面对战争遗骸的哀恸,及至最后一句,少妇不知丈夫已不在人世,午夜梦回,几番相遇,互诉相思,醒后还在苦盼相聚,令人不胜唏嘘。

古人出门远征时,妻子多会在征人的衣服里绣上象征平安、吉祥的神兽或者花草。还有的女子专门去寺庙为丈夫求“平安符”。在她们心里,这样就可以保佑自己的丈夫早点破敌制胜,平安归来。而后,便是“春日凝妆上翠楼”的哀愁,是清晨梦醒“不得到辽西”的嗔怒,是“寒到君边衣到无”的无尽牵挂,直到最后,哪怕丈夫已战死沙场,毫不知情的“她”也依然在痴痴等待。

由此推之,又有多少苦盼儿子归家的父母,多少未曾涉世的孩童,都在空盼那些早已战死的征人。

多少家庭支离破碎,多少希望瞬间破灭。战争的残忍正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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