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APP
userphoto
未登录

开通VIP,畅享免费电子书等14项超值服

开通VIP
南宋辛派词人的创作倾向和艺术个性评价

对于南宋辛派词人的创作倾向和艺术个性应当怎样评价呢?笔者的基本看法包括以下三点:总体的创作倾向必须充分肯定;各自不同的创作个性应当加以辨别美中不足之处应当指出。从总体的创作倾向来看,应当充分肯定的至少有如下几点:一是他们以天下为己任的胸襟抱负。辛词的精髓在于他那强烈的爱国思想和崇高的民族精神,这正是稼轩凝聚力之所在,也正是稼轩赢得历代崇拜者群起仿效的最根本的原因。他们与其说是学其词,莫如说是效其品。他们的创作成就虽有高下优劣,但与稼轩同一襟抱却是无可置疑的。无论是南宋辛派词人,还是金代词人元好问,乃至元、明、清几代追求稼轩的爱国志士,无不如此。

辛派词的气势

他们首先是爱国志士,其次才是词人。辛弃疾与陈亮等人结交的纽带并不是歌词,而是赤热的爱国心,而他们的词不过是这心灵碰撞的火光。南宋辛派词人从陆游、陈亮到刘辰翁、文天祥,著名的就有数十位,他们共同的社会生活是为收复失地而效命军前,或奔走呼号;他们的普遍感慨是报国无路、壮志难伸;他们的共同命运是遭谗受逐,空老一生。他们谁也没有消磨在红香阵里醉生梦死。这好大一群热血男儿忧心悄悄、寝食不安,或流英雄血,或洒壮士泪;生前铁骨铮铮,壮志凌云;死后苌弘化碧,志节犹存。试问,在那个“山河破碎风抛絮”的时代,有谁可与比崇高?至于金、元、明、清各代那些追随稼轩的词人,如元好问、张埜、王夫之、陈维崧等人,无一不是拳拳爱国、以天下为己任的志士。

辛派词气势磅礴

他们那忧戚国事、感慨兴亡的词心与稼轩息息相通。他们以稼轩为千古知音,从辛词里找到了自己的身影,找到了心灵的共鸣。因此,他们的词也就和辛词音同钟磬,金石和鸣了。二是他们追求豪壮苍凉的艺术美境。靖康之变虽然导致了北宋的覆亡,南宋偏安,文学也由软媚变成激昂。但是,由于传统固习的影响,南宋词坛的女儿腔并未消亡。南宋词论家王灼《碧鸡漫志》说:“今人独重女音,不复问能否。而士大夫所作歌词亦尚软媚。”而辛派词人却在“剪红刻翠之外屹然别立一宗。”他们抛弃了词学传统的审美价值尺度,不屑于“女音”,也不愿死守格律声韵的旧门户,不甘心作一个苟苟营营的词匠,而是以豪壮为美,建立了一种“大声鞺鞳,小声铿”(刘克庄《辛稼轩集序》)的、充满着雄健刚劲之气的豪壮词风。

雄健刚劲之气

在批评旧的审美价值观的同时,他们还建立了顺应时代的、的词学审美观。辛弃疾作词“有心雄华泰,无意巧玲珑。”(辛词《临江仙》语曾被北宋词人长期奉为圭臬的《花间集》,在陆游看来却是“流荡无聊”之作。他在《跋花间集》中愤然写道:“《花间集》皆唐末五代时人作。方斯时,生民救死不暇,士大夫乃流宕如此,可叹也哉!或者亦出于无聊故耶?”汤衡在其《张紫微雅词序》中极力称赏张孝祥词“骏发踔厉,寓以诗人句法”,而指责唐末词人“粉泽之工,反累正气”。陈亮则用词抒写自己“平生经济之怀”。刘克庄声称自己“粗识国风关雎乱,羞学流莺百啭,总不涉闺情春怨。”(《贺新郎·席上闻歌有感》)陈模也认为婉媚词应当曲折达意,但“徒狃于风情婉恋,则亦不足以启人意回视稼轩所作,岂非万古一清风也哉!”

婉媚

如此等等,都是一反花间靡弱不振的软媚之音,提倡“足以启人意”的英雄意蕴。应当说在当时危难的社会背景下,这种词学审美新观念是顺应时代潮流的,其英雄本色与豪迈之气,凝聚着中华民族的爱国精神,它使那些远离社会生活而无病呻吟的词匠们显得更加苍白无色三是他们创作主体意识的强化。每落笔成词,多抒写自我对社会人生的感触和体验;每个人的词集便是其一生自我心声的真实记录,感情世界的艺术再现。从而使表现闺情春怨的传统流行歌曲旧貌换新颜,同时也给后世读者提供了认识作者以及当时社会人生的文学载体。而在这以前,却是须眉男子作“女音”,“代妇人立言”。从花间到晏、欧、秦柳、周,写的多半是符合二八女子檀口皓齿冰肤执红牙翠板歌唱“杨柳岸、晓风残月”之类的曲词,唧唧复唧唧,老调唱不疲。

杨柳岸

他们的大多数词作不具有鲜明的主体意识,读来似曾相识,故最容易相混。常有同一首词误入几个人词中的事,却并没有生客人座之感。结果到底是谁误入谁中,也不容易说清。而辛派词人及其后继,却是完全摒弃了旧的抒情程式和创作心态。他们不愿重唱那些被人唱过千百遍的落花泪眼离愁别怨的老调,而是以堂堂之鼓、阵阵之旗的男子汉英雄气质矫首高歌,歌唱时代的最强音。他们把英伟磊落的自我形象、激昂排宕的自我意识任情抒写,或寄于自然万象,或寄于古今英豪,或舍去寄托,直抒胸臆,时时处处加以强烈的表现,使我们每读一首词,几乎都能明显感受到作者那扑人的气息和令人震颤的心。读“此生谁料,心在天山,身老沧州”,(陆游词)读“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空”,(陈亮词)读“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辛弃疾词)等句,或惆怅顿生,或意气昂扬,或壮心激越,总会使人受到强烈的震撼。

英雄气质

他们这种主体意识的强化之所以值得称道,正是因为其中蕴含着一种伟大的精神和积极的意义。相反,如果只是表现一己之私的主体意识,那就越强烈越不足挂齿了。第四,从词史的发展来看,辛派词人互相唱和、推波助澜,形成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阵容庞大的创作集团。他们高举抗敌救亡的旗帜,以其不可阻挡的气势占据了向来只重“女音”的词坛。词苑从此焕然一新,词的创作步入新阶段。本来,北宋末年的词已经被大晟词人弄得靡弱不堪。南渡以后,朱敦儒之流眼见回天无力,只好隐遁山林,放浪形骸;李清照逃亡南迁,只能自赋憔悴,以泪洗面。这时词坛敲金振玉的还是李纲、胡铨、岳飞、张元干、张孝祥、陆游等一批爱国志士。他们的词所表现的金戈铁马的英雄气概,到辛弃疾手里便达到了最完美的境界,可以说是他们完成了一次词界的革命。

金戈铁马的英雄气概

与稼轩同时相鼓吹的还有陈亮、刘过、韩元吉、韩仲止、杨炎正、赵昌父、杨民瞻、吴子似、赵晋臣、范廓之、徐斯远、张南轩、岳柯、黄机、程珌、罗愿乃至姜夔。稍后又有戴复古、刘克庄、陈人杰、李昴英、邓剡、刘辰翁、文天祥、谢枋得、蒋捷等一大批词人继承其后,遂成滚滚洪流。婉约词几被其所掩,虽有张炎力排辛、刘,独樽白石,但应者寥寥。这次词界革命虽说有其深刻的时代背景,但辛派词人的共同努力之功是不可磨灭的。也正是因为他们的努力,才把词从濒临死亡的境地挽救出来,并赋之以新的生命,使之沿着新的道路健康发展。在词史发展的链条上,辛派词人前后这一百多年,有着非常重要和深远的意义上面我们强调历代学辛词者创作倾向的一致性,但并不忽视他们独特的艺术个性。为了节省文字,我只在众多的学辛词者中,拈出最有代表性的几位略加评说。

辛词意境

陈亮《龙川词》有七十余首。他并未刻意学辛,但互相影响。其龙川词与稼轩词旨归契合,且豪气不减稼轩,故刘熙载以为龙川与稼轩“人才相若,词亦相似”。然为稼轩所无而龙川所独的是,龙川词几乎对常格定律不屑一顾,一如其书翰奏疏,直抒“经济之怀”,可作政论读。夏承焘先生在其《龙川词校笺》序言中明确指出:“以我所知,在宋代词家里能够自觉地这样做,而且做得这样出色内容是政治,写出的却不是政治语汇的堆砌,这就只有陈亮一人。”他还把龙川词、文做对读分析,印证其词与其文所论完全相同。于是,夏先生赞叹说:“当我们被这些词的思想内容所吸引时,又何暇问它哪些象政论,哪些象散文,只觉其光耀眼,其热灸手,一团爱国赤诚而已,寻常吟人词客,哪能办此?”就“连与他志同道合的辛弃疾也不曾这样做过。”

辛词意境

在艺术风格上,龙川稼轩也是同中有异。稼轩多潜气内转,龙川则痛快淋漓;稼轩多托物象征,龙川则明确直陈;稼轩强压抑胸中块磊,龙川则直喷吐郁勃之气;稼轩多摧刚为柔,龙川则激昂凌厉;稼轩常常是“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龙川则“正好长驱,不须反顾,寻取中流誓。”这些区别,概括言之,即:稼轩词盘旋吞吐,多潜气内转;龙川词斩截痛快,如虎啸龙吟。这种区别,完全是由两人不同的气质修养内涵所决定的。陈亮其人,生性豪侠,铮铮铁骨,节义凛然,“气足盖物,力虽首事,天所畀也,孰可抑制!”他虽励志读书,但于文墨雕虫无所留意,志在匡扶社稷大业。《宋史本传》引述陈亮语云:

“研穷义理之精微,辨析古今之同异,原心于秒忽,较理于分寸,以积累为工,以涵养为正,睒面盎背,则于诸儒诚有愧焉。至于堂堂之阵,正正之旗,风雨云雷交发而并至,龙蛇虎豹变现而出没,推倒一世之智勇,开拓万古之心胸,自谓差有一日之长。”

开拓万古之心胸的意境

这就是陈亮的个性,英雄吞吐,自在常人之外。他词如其人,就像一位临阵奋勇的斗士,一往无前,义无反顾。姜书阁先生以龙川词和稼轩词相比较,认为龙川词有其独到之风格,他说“稼轩词名冠绝南宋,垂誉至今,同甫似有逊色。而细辨之,龙川词实独具风格,其一种斩截痛快,雄放恣肆之气,又有非稼轩词所能并比者。龙川之词,干戈森立,如奔风逸足,直欲吞虎食牛,而语出肺腑,无少矫饰,实可见其胸襟怀抱。”陈亮的词就有一股势如破竹的英雄气、豪侠气,若借“铁肩担道义,妙手著文章”之语评龙川,亦觉恰如其分。刘过《龙洲词》八十首。他虽一生布衣,却喜饮酒谈兵,睥睨古今。他还是一位热血沸腾的爱国志士曾上书陈恢复大略,但如石沉大海。曾与岳珂、黄机等人同登多景楼,面对剩水残山,悲愤赋诗,涕泪交流。在《沁园春·张路分秋阅》词中写道:

龙蛇纸上飞腾。看落笔四筵风雨惊。便尘沙出塞,封侯万里,印金如斗,未惬平生。拂拭腰间,吹毛剑在,不斩楼兰心不平。归来晚,听随军鼓吹,已带边声。

辛弃疾

其壮气可嘉。他很崇拜稼轩,曾道:“古岂无人,可以似吾稼轩者谁?”(《沁园春》)其词也学步稼轩,多抒抗敌救亡之志时有豪迈奔放、雄浑恣肆的风格。曾有效辛体之《沁园春》(斗酒彘肩),岳柯认为“下笔便逼真。”他的词受辛词影响最大,挨的批评也最多、最尖刻,如前文引陈廷焯语。冯煦也认为:“龙洲自是稼轩附庸,然得其豪放,未得其宛转。”但唐圭璋先生不同意冯煦的看法,他在评刘过的《唐多令》词时说:“冯梦华谓龙洲学稼轩,得其豪放,未得其宛转’。然若此首固豪放宛转,兼得稼轩之神者。”岳柯、唐圭璋却认为刘过学辛词是成功的。看来,冯煦的批评还不够准确。当然,刘过词不如稼轩词那样浑厚凝重,但在当时词坛仍不失为一位有思想、有特色的词家。

浑厚凝重的意境

刘克庄《后村词》二百五十八首。钱仲联认为,刘克庄的词作“继承发展了辛弃疾的传统,成为南宋辛派词人三刘(刘过、刘克庄、刘辰翁)中成就最大的一人。”刘克庄对稼轩推崇备至,作《辛稼轩集序》,认为辛词“大声鞺,小声铿鍧横绝六合,扫空万古,自有苍生以来所无。其秾纤绵密者,亦不在小晏秦郎之下。”这段评语,深为千百年来论辛词者所信服。他的词,题材很广泛,但抗金图强的主调非常突出。其特点:一是英雄气十足,有投笔从戎、自请长缨、洗清河洛的雄心壮志。如“问长缨何时入手,缚将戎主?未必人间无好汉,谁与宽些尺度?……快投笔,莫题柱。”(《贺新郎》)二是忧国忧民,心系国运。面对“国脉微如缕”的国运抒危苦急迫之感;三是对摧折正气、埋没英雄的时世愤郁塞胸,不时发出“未必人间无好汉,谁与宽些尺度?”之类的悲啸狂吟。

雄心壮志的气势

其风格也酷似稼轩,在慷慨淋漓,纵横恣肆中时露悲凉深沉之哀叹,激情即如岩火喷发,旋又化作泪水如潮,大起大落,力透纸背。

如“饮酣画鼓如雷,谁信被晨鸡轻唤回。叹年光过尽,功名未立;书生老去,机会方来。使李将军,遇高皇帝,万户侯何足道哉!披衣起,但凄凉感旧,慷慨生哀。”

(《沁园春·梦浮若》)他作词喜用长调,如《满江红》、《贺新郎》等几占词集三分之二。选择长调,更易于表达作者雄壮苍凉、悲恨交集的感情世界。刘克庄并不以词人自期,他作词只是宽发齿洗块磊、抒幽愤而已。冯煦指出:“后村词与放翁稼轩犹三鼎足。其生丁南渡、拳拳君国似放翁;志在有为,不欲以词人自域似稼轩。……胸次如此,岂剪红刻翠者比邪!升庵称其壮语,子晋称其雄力:殆犹之皮相也。”

辛词意境

刘辰翁有《须溪词》三百五十余首。对于他的词,夏承焘赋诗赞之云:“稼轩后起有辰翁,旷代词坛峙两雄。憾事筝琶银甲硬,江西残响倚声中”,非常明确地肯定了辰翁词继承稼轩的渊源关系。他身处宋亡之际,目睹当时一幕幕亡国的惨痛悲剧,血泪交流之心化而成词,其鲜明特点是长歌当哭,亡国的哀痛充盈流溢,使读者为之怆然。他万没有料到亡国竟是这样仓皇神速:“三百年,人间天上,如许!遽如许!”(《摸鱼儿》)为了表达亡国之痛以及对故国的眷恋,他写了很多“送春”意象的词,使后人称他“送春苦调刘须溪”(历樊谢《论词绝句》)。如:“春去,谁最苦?但箭雁沉边,梁燕无主,杜鹃声里长门暮。想玉树凋土,泪盘如露。咸阳送客屡回顾,斜日未能度。”(《兰陵王·丙子送春》)

斜日

他还借别人酒杯,浇自己悲伤,尤其与李清照心曲共鸣,曾说:

“余自乙亥上元诵李易安《永遇乐》为之泣下。今三年矣,每闻此词,辄不自堪,遂依其声,又托之易安自喻,虽词情不及,而悲苦过之。”词云:“宣和旧日,临安南渡,芳景犹自如故。缃帙流离,风鬟三五,能赋词最苦。江南无路,鄜州今夜,此苦又谁知否?空相对,残釭无寐,满村社鼓。”

苍劲悲凉

(《须溪词》卷二)他还借一些典故以抒亡国之痛,诸如垓下虞姬、玄都刘郎、人面桃花之类,写出的尽是些悲戚呜咽之音。他还有一些感慨时事之作,苍劲悲凉,颇有稼轩风致。清代词论家况周颐说“《须溪词》风格上似稼轩,词情跌宕似遗山。有时意笔俱化,纯任天倪,竟能略似坡公。往往独到之处,能以中锋达意,以中声赴节。世或目为别调,非知人之言也。”况氏分析,甚为恰切。他并不认为刘辰翁学稼轩只是“仅得其糟粕”。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打开APP,阅读全文并永久保存 查看更多类似文章
猜你喜欢
类似文章
【热】打开小程序,算一算2024你的财运
试论辛弃疾及辛派词人的词学思想
辛弃疾
刘克庄《贺新郎·端午》
聂成华||豪放派10大词人:男儿当如是,提笔报家国!
刘克庄《沁园春·梦孚若》赏析-梦中煮酒
国学乱弹之学词初阶(六)
更多类似文章 >>
生活服务
热点新闻
分享 收藏 导长图 关注 下载文章
绑定账号成功
后续可登录账号畅享VIP特权!
如果VIP功能使用有故障,
可点击这里联系客服!

联系客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