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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景回望1963年衡水特大洪水

我们铭记灾难,不是为了单纯的纪念,而是为了告诫后来者,避免灾难再次发生。

1963年8月,一场史无前例的特大洪水正在向着衡水大地逼进。每一条流经衡水的河流,因为上游连降特大暴雨,已渐渐变成了囚禁在深山里的狂躁的巨龙,滹沱河、滏阳河、潴龙河、漳河……怒吼着、翻卷着、咆哮着,仿佛只等待恶魔一声邪恶令下。此时天空中,大片大片的乌云也从四面八方涌来,在衡水上空悄悄聚集。天上地下,已成合围之势。而限于落后的通讯条件,刚刚度过三年自然灾害的二百八十二万衡水人民,对于这场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还是一无所知。

让我们跟随《衡水地区大事记》的详细记载,对1963年特大洪水做一个全景式的回望(一个地区大事记聚焦某年某事,几乎留下了日记式的记录文字,实属罕见。另为不涉及个人隐私,文中将所涉领导姓名职务隐去。特此说明)。

01

8月4日,衡水专区防汛指挥部召开电话会议,部署了防汛工作。

85日凌晨3时,中共衡水地委召开紧急常委会议。

7时地委召开有各县县委书记、县长和地直有关部门负责干部参加的紧急电话会议,把我区各河上游地区普遍连降特大暴雨、洪水从四个方面流来、将会造成历史上罕见的特大洪水灾害的水情告诉了各县,并指示各县立即动员广大干部、群众全力以赴,投入抗洪斗争。

86日,衡水大雨,降雨量67毫米,河水猛涨。早晨滏阳河水位18.92米,到23时增到25.2米。

滏阳河上游新河县刘公堤决口,威胁我区。

13时,南岸安平县呈干、东会沃开始分洪。

14时,滹沱河黄壁庄下泄流量增加到每秒4900立方。

17时,河漕村开始分洪。

19时,饶阳罗屯、草芦、大齐分洪。

1930分,北大堤杨各庄闸门两处发生险情,坍塌六丈左右。

地委领导分赴滹沱河、南运河,领导抗洪斗争。

衡水城防根据水情变化,放弃修建围城堤的计划,修筑第二道防线,沿旧城墙和可能进水街口修筑堤埝。决定在原基础上再增调民工五千人。住在低洼地带的机关、企业、学校开始进行文件、档案、物资和人口的转移。全区各地群众都行动起来,紧张打围村堤埝,造木伐,搭高架,转移物资等防汛工作。

8月7日,衡水阴,有小雨,降雨五毫米,水位20.97米。

新河县来水进入冀县边境,淹没冀县城南大部。

衡水地委召开紧急会议。决定:(一)滏阳河:保东堤,放弃西堤;滏阳河以东的水使其从索泸河以东向东北方向下泄。(二)南运河:要固守西堤和清凉江东岸,计划淹清凉江以西、索泸河以东一带。(三)为适应抗洪斗争情况,决定在防汛指挥部新设物资供应组、交通邮电组、救济组。书记、常委开始昼夜轮流值班。

地委、专署的文件、主要物资和一部分干部、家属分别迁入城内当时认为安全的地方。

滹沱河北大堤刘门口决口,安平、饶阳和深县的西北、东北部的大部分村庄淹没,安平城内进水。

凌晨2时,石津渠白滩闸旁冲破。渠水下泄,流向深、衡、冀一带,主要冲击深县西部。

02

8月8日凌晨8时,水位21.84米,流量每秒272立方,超过保证流量。

新河、南宫来水灌入输水灌渠,冀县县城被围。

滏阳河码头李东西两岸决口,冀县全县大部分村庄淹没。

滏阳河西岸在衡水骑河王、十二王庄处决口。

城关西滏阳村决口,经过抢堵修复。

10时,滹沱河水猛冲武强县长城堤,该堤迅即在青莲寺漫决,水入武强县。

东海舰队一百多人携带橡皮船等救生工具和防汛抗洪工作组到达衡水。

8月9日,衡水中雨。凌晨6时,水位22.25米,超过保证水位,流量每秒309立方。

上午,衡水湖洪水猛涨,地委领导沿滏阳河堤进行了巡察。

11时,电池厂、公安处、邮电局三处先后决口,洪水进入城内。到24时许,衡水城大部淹没,房屋大批倒塌。滏阳河以西,铁路以南衡水县大部村庄淹没。

19时许,洪水到达衡水县南门口。水势特别凶猛,数分钟上涨一米左右。

20时,地委召开了紧急常委会议,决定:(一)为应付紧急事变,地委常委会分成两个领导核心,一组留在指挥部固守,转移到房上继续和上、下级保持联系,指挥抗洪斗争;另一组和省工作组全体同志先到北城墙,安装了一部电话,作为指挥部撤出后的指挥地点。(二)经省批准后,派人分三路扒衡水火车站东西两段铁路和衡水到武邑的公路,使洪水下泄,减少铁路以南的损失。

石津渠水继续冲击深县西部、中部。

12时深县县城进水,全县大部地区淹没。

1时30分,潴龙河安平北郭村流量每秒五千一百立方,距堤顶一到二市尺,千里堤两水夹堤,北郭村、西长堤部分大堤开始坍塌。

地委两次发电报请求中央和省空投救生物资和熟食。飞机在冀县、安平各地空投救生用具和熟食。

03

8 月10日,衡水天阴,不断有阵雨,水位继续上涨,早晨到晚6时,据目测上涨一米左右。

清晨1时30分由地委领导率领的北城墙的同志,分乘三只木船向地委指挥部(县委会)靠拢,抢救在指挥部机关固守的其他领导同志,于5时许木船到达,于是两个指挥部的同志会合在一起,在船上工作三个小时以后,迁往县武装部驻地,立即召开了紧急会议,决定继续抢救人。海军全体官兵和干部职工经过一天的紧张斗争,衡水城关周围被水围困在树上、废墟上和水中的人民群众,分别抢救到北城墙、县武装部、旧石桥两岸等高地。连同后来几天的时间,在海军的协助下,为抢救人先后出船951次,抢救4818人,遣送返乡民工1712人。

经过一天的抗洪斗争,晚上又召开了常委会议,讨论了当前形势,简结了当天的工作。研究了下一步斗争措施:(一)形势估计。水位将继续上涨,并且可能持续一个相当长的时间,要准备高水位持续十天左右。要做好继续原地坚持指导抗洪斗争的准备。(二)加强党的领导,把党的临时组织迅速建立起来,深入地开展政治思想工作,要加强集体领导,继续开展抢救人和抢救物资的工作。(三)成立生活组、抢救组、保卫组、秘书组。由地委常委同志分别挂帅领导。(四)根据形势估计,决定疏散干部家属到石家庄临时安置,遣返民工,以保证被遣送人员的安全,减轻衡水城的负担。

下午,飞机开始空投救生用具和熟食,群情为之振奋,感激党,感激毛主席对灾民的关怀。

滏阳河水淹没武邑大部村庄,河水进入武强县境。

地委与各地电话联系全部中断,与省委的联系仅依靠无线电报。

8月11日,衡水洪水水势平稳稍涨。10日晚7时到11日早5时上涨2公寸,早5时到12时稳定,最高水位24.42公尺。

此日,继续抢救人。城周围的人基本抢救完,开始到离城较远的地方去抢救。第一次遣送职工干部家属200余人,赴贡家台转石家庄。连同后来遣送的在内,先后到石家庄的职工干部家属1000多人。

13时,石家庄支援的32000斤熟食,10000条力车内胎,100只小船,13只大船运到贡家台。19时,石家庄又运到贡家台大船6只,熟食34000斤。四五八七部队的100名官兵也同时到达。

石家庄地区慰问团到达衡水县城。慰问团带领七名电工、学生乘木船来衡途中被洪水冲下失踪,三天后找到脱险。

14时,冀县城在被围困三天之后进水,迅即淹没全城。

武强全部淹没。

冀县北漳淮公社发来电报,报告全社18个生产大队中逃往南宫16000人。

飞机整日轮番空投。我区各县被水围困地区多数都收到飞机空投的救生用具和食品,给灾民以极大的鼓舞。

8月12日,衡水洪水水势平稳稍落。12时水位降到24.35公尺。

武强县城早6时进水,淹没县城。

凌晨1时,舟桥部队100多人携带“操舟机”从山西大同赶到衡水。当天空军代表来衡,了解空投效果,并具体安排继续空投的重要事宜。

7时,地委召集地委各部委、地直各党组负责干部会议,地委领导作了重要指示:(一)向大家介绍了当前水情,对前几天抗洪斗争情况做了初步检查总结。(二)要求立即把留在衡水的干部组织起来,抓党的支部工作,开党员会议,说明现在是对干部考验的时候,要发挥每个党员的作用,随时随地向群众进行政治思想工作,稳定群众情绪。如果党员与组织失掉联系时,就要独立进行工作。(三)当前的任务是继续抢救人,疏散人口,安排好群众生活,抢救打捞国家、集体和人民群众的物资。抢救原则是:先集体,后个人,先别人,后自己。(四)由于冀县城内进水和武邑、武强压力很大,要派干部出去,援救这些县。

10时,接到省委电报指示:当前工作重点是抗洪救灾,突出地抓抢救人、畜,抢救庄稼,迅速恢复交通邮电。

04

8月13日1时,石家庄地委来电,给我们发运面粉12万斤,小麦两火车。

省防汛指挥部通知:漳河大名县盐桥决口,水向北漫流,冯家圈向东决口,水向山东漫流,四女寺向东分洪每秒900立方。

洪水开始威胁我区枣强、故城一带。

经过抢修已和天津、石家庄、枣强、故城、景县、阜城、深县、武强、安平、饶阳接通电话,但时断时续。

阜城组织民工30000人上清凉江堤岸防守。故城组织16000人上堤防守。滏阳河洪水淹没深县东南部200多个村庄,水进村的150个。

滹沱河安平一带水势下降一米左右。

20时,在船上召开常委会议,决定:(一)加强抢救物资的力量,把干粮食运往高地,发动群众抢救湿粮。同时,商业、供销和物资等部门,都要全面开展抢救打捞物资的工作。(二)组织有关部门,起草生产救灾工作的意见。(三)派工作组到冀县进行慰问。(四)把空投物资收集起来,统一管理,集中使用。

中共衡水地委发出《关于防汛救灾的紧急指示》。

8月14日,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衡水拍摄组来衡,将衡水地区水情和党政军民抗洪斗争的情况拍成新闻纪录片。新华社记者同时到达。

815日,天晴,水势继续下降。

漳河决口,水分两路向枣强流来。西股于一时到达威县刘各庄,中午到达枣强范家堤和冀县瓦窑村,东股已过南宫董家庙。

漳河来水已到清河县,顺清凉江向故城流来。

安平大部村庄退水,土地大部脱出。

地委向省委发出第一次报告,主要报告水情和前段抗洪斗争的经验教训。

地委与武邑、武强失掉联系。

地委派出特别工作小组带独槽船、橡皮船和海军部队一个排去武邑县检查支援抢救人和物资的工作。

05

8月16日,天昏。滏阳河水位继续下降。漳河洪水由清凉江、索泸河进入枣强。

地委发出紧急通知,要求:(一)工作重点转向生产救灾,抢救蔬菜,加强未熟大秋作物和退水未死作物的后期管理。(二)领导群众大力抢救打捞物资。(三)大力保护牲畜。(四)切实安排灾民生活,包括吃、住、烧、穿、治。(五)加强政治思想工作,鼓舞干部、群众斗志,稳定干部、群众情绪。

故城、景县发动20000民工加固原徐庄扬水渠道。

8月17日,地委、专署领导机关从武装部分别迁往报社、旧石桥东头水文站北仁街等处办公。

地委召开了常委会议,讨论了贯彻执行省委抗洪救灾电话会议精神,分析了当前形势,决定:(一)坚决地、全面地执行省委8月17日电话会议指示精神,并逐级落实到基层。(二)迅速地恢复和健全正常的工作秩序。(三)地委派出慰问团,到各县进行慰问。(四)成立生产救灾委员会。(五)加强政治思想和治安保卫工作。

省防汛指挥部指示,立即扒开徐庄扬水站渠道工程,地委已及时地转达故城县委。

8月19日,滏阳河水位降到23.13公尺。

索泸河、清凉江水位上涨,继续漫溢,淹没枣强东北部三百余村和武邑县南部。

中共衡水地委决定,建立专区生产救灾委员会。加强对生产救灾工作的领导。

06

8月20日,天昏。滏阳河水位23.04公尺。

漳河来水由武城进入故城县境,淹没一百零一个村庄。沿江江河以东、青年干渠以西向北流进。

张家口、承德专区医疗队共279人,前来我区分赴各县为灾民治病。

8月21日,天阴。滏阳河水位22.95公尺。南运河临清站最高洪峰每秒2300立方。

地委召开常委会议,研究了向省委的第二次报告。决定由地委宣传部起草一个生产救灾宣传提纲,进一步鼓舞干部斗志,稳定群众情绪,研究了恢复农业、工业、商业、交通邮电、学校和到外地寄养牲口等工作。

8月22日,中共衡水地委、衡水专署、衡水军分区和地区工会、团地委、地区妇联联名向灾区全体社员和干部同志们发出了慰问信。

漳河洪水进入景县。早8时南运河四女寺闸下流量每秒407立方,5700多民工继续防守。

8月25日至27日中共衡水地委、衡水专署先后向省委、省人委并华北局报送了关于受灾情况的报告。

直到9月30日,全区被淹土地已脱出596万亩,还有积水167万亩。

据灾后估计,八、九月份仅滹沱河、滏阳河与运河三条主要河流流经我区的水量约达179亿立方米,加上漳河决口和石津渠来水,其中滞于我区的总水量约为99亿立方米。滏阳河衡水水文站,最高水位海拔24.42米。全区十一个县全部受灾,无一幸免。除阜城外,十个县城均被水围困,其中冀县、衡水、武强、深县、安平五座县城被洪水淹没。全区共有218个公社成灾,占公社总数的92.7%。共有成灾的生产大队4029个,占大队总数84.4%。被水围困的村庄3479个,水进了村的1813个。受灾成灾的人口232万多人,占总人口的86.1%。淹地面积693万多亩,其中成灾面积648万多亩。占播种面积的77.5%。秋季收成寥寥无几。全区被水冲击倒塌的房屋130万间,其中全部倒光和倒房80%以上的大队有651个,101735户。在洪水激流当中的村庄,群众多年的积累毁于一旦。各项水利工程也遭到严重破坏,全区原有机井1033眼,破坏了689眼。原有锥井3985眼,破坏了1277眼。原有砖井46349眼,损坏了34828眼。扬水机站损坏60处,水车损坏9266辆。河道堤防冲毁397公里。主要河道决口410处。排涝工程绝大部分冲毁,桥梁、涵洞冲毁113处。交通运输方面,冲毁公路217公里。石德铁路贡家台至清凉店之间,决口74处,共长6000米。人畜虽经大力抢救,但仍受到一定的伤亡损失,全区共死亡600人,其中淹死砸死的483人。大牲畜死亡3313头,猪、羊死亡11万余只。全区的工业、手工业部门当时几乎全部陷于停产状态。商业部门的物资遭到严重损失。据初步估算,由于这次洪水灾害,全区国家、集体和个人的损失价值约达7亿多元。

对于积贫积弱的革命老区衡水,对于刚刚从饥饿中挣扎活命的衡水人民,这一串串数字多么触目惊心!房屋倒塌,庄稼绝收,大灾之后有大疫,接下来等待他们的将是一个异常寒冷残酷的严冬!

同样我们不能忘记,正是党中央和国家的大力支持,还有省内其他地区的无私援助,给了我们衡水人民战胜灾难的信心勇气,在大水浸泡的废墟之上重建美好家园!

生活在今天的人们,面对着枯竭的河流,干涸的池塘,已经无法想象整个衡水大地如何变成一片汪洋。河堤决口,农田淹没,村庄冲毁,我们祖辈亲人赖以生存的家园几乎在一夜之间成为大陆泽国。六百个无辜的鲜活生命再也没能回到亲人的身边。其中包括为抢救国家干部英勇献身的安平县北黄城村人王满柱(1963年12月9日经河北省委批准追认为烈士)。我们没有亲历灾难,并不等于灾难没有发生,更不等于我们可以选择忘记。居安思危之道,官家可以治国,百姓可以处世,千古不废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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