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神就会有鬼,有人就会有妖,初始一切虽无章法,但是冥冥中早已注定。 有神就会有鬼,有人就会有妖,初始一切虽无章法,但是冥冥中早已注定。经过千万年的演化,神上升天界,成了天界之主;鬼下降冥界,成了冥界居民;而人类则凭借着心智体力,开拓了大地上的世界,掌管了人间沃土。四灵中,唯有妖之一族,受限于生而肉身,上不得天,下不得地,只能在人间界勉强占据一些山川林海荒芜之地隐蔽修行,但好在妖的数量在四灵中是最少的,所以虽然占地不多,也足够了。 万千年来,造化四灵就各自守着自己的领地,相安无事,但是人类经过长久的发展,越来越强大。上天之神俯瞰世间,发现了这个情况,暗暗担忧。于是,他们制造了一种邪物,名字叫“欲”,散播到了大地上,从此,人类有了纷争,而妖也开始不甘于退缩在山川林海,乘着人间纷乱,开始更多地渗透进人的世界,制造各种事端。 于是,负责斩妖除魔的修行者就开始出现了,他们,就是神寻者。 一条迅捷的黑影在荒野草叶上飞驰,眨眼间,就飞遁进一座城池。只见城中的黑暗里幽然闪过一丝蓝光,转瞬即消逝了。 这座城不大,但是也不小,幽幽月光之下,但见万千屋脊鳞次栉比。此时已过三更,城中除了偶尔几声犬吠,寂静无声,但是却似乎有一股隐隐的不祥之气,在屋宇街巷间浮动,不知何故。 明月楼是这座城里最大的酒楼,所以它也比大多数的楼宇要高,此时,在它高高的飞檐上,竟然站着一个瘦长的黑衣人,只见他昂首而立,夜风中衣袂飘飞,恍若仙人。 而在他身后的屋脊上,又有一个花衣少女抱膝而坐,下巴支在膝盖上,正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那少女面容秀美,但是脸色却比月光还冷,一双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看似无害,实则暗藏杀意的眼神。 这两个人在这里已经很久了,他们一直在风里观察着飘散在小城空气中的那股不祥之气,仿佛在追寻气息发生的源头。 忽然,一道青光悠忽闪现在明月楼对面的另一个高高的屋顶上,却是一个青衣高帽的书生落在了那里。 两座楼相隔不下十丈,但是明月楼头的两个人却立刻看到了对面青衣书生一双眼睛在暗夜里的闪光。 他的声音黯哑战栗,听着让人浑身不爽。就像乌鸦的叫声一样,而他的名字,也正是叫做乌鸦。 那被唤作一云生的青衣书生朗声笑道:“排名猎妖榜第一位的大妖出现此间,能得到消息的神寻者,有谁不想来分一杯羹呢?” “只是这一次是我兄妹先到了此处,还请一云生行个方便,不要与我们相争。我们兄妹可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开张了。”乌鸦嘎声道。 “乌鸦先生说笑了,猎妖之事,原本就是各凭本事,哪里有相让的说法?你们半年没开张,我可以一整年没有进项了。”一云生的笑声里似乎带了讥诮的味道。 乌鸦再不说话,目光冷冷地又看向城中,一云生于是也不再多言,结了一个印将手指竖在眉间,也开始搜寻起目标的信息。 忽然,城中东方腾起一重火光,霎时将那里的黑暗焚尽,一云生和乌鸦兄妹都看得分明,那火光分明是有人发动了阵法。 须臾之间,他们已经赶到火光腾起的地方,那是一条巷子,此时火光熄灭,地上的青石砖已经有大半被烧成了黑色。 但见一云生手中已经多了一支软毛笔,使个诀抛入空中,那笔便自己飞动起来,一云生展开身形,立刻追着笔飞去的方向追去,乌鸦兄妹一看,当下也展开身形跟了上来。 很快,他们已经转换了好几个不同方位,但是总是慢上一拍,那燃起火光的始作俑者片刻不肯停留,绕得他们徒劳无功。 终于,一云生顿住了身形,将飞笔收回,瞑目观心探查了一番之后,有些无奈地对乌鸦兄妹说:“这一次,我等若不联手,恐怕捉到大妖根本无望。你们若肯和我联手,我们便分散开各自去结结界,然后一起向中间推进,缩小大妖移动范围,才有机会将它拿下。” 乌鸦还未答话,花衣少女已经扔下一句“好!”悠忽消失在夜色里,乌鸦只得点头,朝着另一个方向飞身而去。 一云生也不落后,亦飞向了与他们兄妹二人不同的一个方向。 很快,结界结成,三个竞争者各展玄功,将结界缩向小城正中。他们都看得分明,那团火光的制造者此刻虽然已经不再生火,却毕竟还在城中。结界已成,它插翅难飞了。 过了茶盏工夫,乌鸦兄妹和一云生又已经相互可见,他们的结界已经缩小到十数丈方圆,所处是一块空地,只见结界中妖光闪动,出现了正在打斗的两个身影。 只见正在战斗的两个身影,一个是浑身皮毛,虎首人身的妖怪,另一个却是一个一身绸缎的半老徐娘。妖怪正是他们这次的目标,猎妖榜上排名第一的大妖滚山王;而那女子他们也都认识,那是神寻者中大大有名的女煞星残娘子。 三个人之前还为了滚山王归谁拿下言语争执,却不料另有高人已经捷足先登。 滚山王价值黄金三千两,他们可顾不得先来后到,立刻加入了战阵之中。 滚山王妖法高强,原本并不在意残娘子的火焰追击,但是此刻突然加入了另外三个高手,它也不由有些焦急,下手越发狠毒起来,好在四个神寻者各自为营并不同心,才给他制造了一些反攻的机会。 一妖独战四人,滚山王尽出全力,四个神寻者也不敢大意,各自展开最强玄功。但见夜色中霞光频闪,金风呼啸,一时竟造出很炫美的场景。若是凡人看到,只怕会误做神仙下凡。 却说滚山王纠缠已久,越发焦急,妖魔凶狂之气全数被激发出来,但见它身周妖光大盛,竟似要豁出搏命,聚气一击,斩杀四个神寻者。 四人看得分明,哪敢大意,赶紧将全部玄功元气聚集一点。果然,滚山王狂啸一声,周身妖光骤聚骤散,膨胀起凶狂煞气,澎湃地撞向了四个攻击者。 但是神寻者们的玄功也已经汇聚一处,各自清啸一声,轰然发起了反击。 强悍的妖力和强悍的玄功实打实撞在一处,登时风云逃遁,大地震颤,四个神寻者被激荡开的气流打得飞身而退,但是处于中间位置的滚山王却直接被劲气结结实实打了个正着,腾地飞到半空之中。 四个神寻者看得分明,哪管自己身上也疼得厉害,赶紧飞身追上,只求趁机一击将滚山王毙于手下。 只见凌空忽然飞来一道白光,一个潇洒的身影横空飞来,扬手抛出一张巨网,直接将滚山王罩在其中,然后飞落在了一处屋脊之上。 “好大胆的小子,竟然敢拦截吾等的猎物!”四个人出手落空,各自飞到一处屋檐之上,一云生当先厉声斥道。 四人都已看得分明,那是一个弱冠少年,白衣朴素,长发如风,面目俊美而略显风尘之色,眼角眉梢写满了漫不经心的慵懒,滚山王偌大的身躯被他网住背在肩上,却似轻若无物,显见不是普通人物。 “滚山王价值千金,你们想要我能理解。但是它自知乃是众矢之的,还敢下山入城,却是因为它的孩子生了重病,需要来城里寻药。所以今日它不能属于你们任何人。”白衣少年轻描淡写地说道,似乎根本没有把四个顶级神寻者放在眼里。 “呵呵,好骄傲的小伙子啊,妈妈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孩子。”残娘子将兰花指轻轻撩了一下自己额前一缕头发,妖媚地说。 “你尽管喜欢我吧,反正我是不会喜欢你的。”少年毫不留情,嬉笑道,“今天滚山王我就带走了,如果你因此不再喜欢我了,也随你的便。” 就听乌鸦嘎声叫道:“哪里走?”身形化作一道乌光,激射向白衣少年,而白衣少年脸上微笑未收,却只是冲着乌鸦的花衣妹妹挤了挤眼,身形一淡,已化作无形。 “三月初七,城东顾员外死在家中,心脏被盗;初九,城西一户人家的女儿被摘心;十二日,三名官差死在夜巡之时,心脏被摘,十五日,巧意楼三个女子被摘心,死在院中。” 洛锦川沉声说完最近一段时间发生的惨案,眉峰一挑,看了看座下一众神寻者,大声道:“这些惨案皆是虎妖滚山王所为,本官已代表官家出价三千两黄金,奈何仍无得力的神寻者将它抓捕归案,列位可知本官心焦吗?” 洛锦川乃是官家捕妖司的长官,这段时间来,城中屡出惨案,他率兵查访,从死者身上全数发现豪光妖毛,判定乃是虎毛,固锁定了犯案者就是虎妖滚山王。他奏请府衙,申请了三千两黄金悬赏捉拿。但是已过了很多天,却无一人能捉到滚山王,惨案却仍时有发生,他心焦不已,所以才将附近的神寻者们都召集了来,想看看他们有何计策。 那一夜被人劫走了滚山王的四个人也在场,听了洛锦川的话,残娘子妖娆地站起来,先抛了个媚眼给洛锦川,然后才佯作皱眉道:“大人切勿心焦,也不是我等神寻者无用,其实那日夜间,妾身已经将滚山王打成重伤,堪堪便要捉到,谁料突然杀出一个多事的人,把它给救走了。哎,真是让人生气啊。” 洛锦川皱眉道:“这滚山王乃是官家重犯,何人竟敢与官家为敌,将它劫走?” 那边乌鸦兄妹和一云生听她竟然把打伤滚山王的功劳都轻描淡写揽到了自己一人身上,心中各自不服,碍于场面,却也没有开口。 残娘子也根本不在意他们的感受,兀自继续说道:“妾身已经查明,那个无知小子,竟然是三十年前号称第一神寻者的名御天的儿子,叫做名柯,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好端端的要破坏乃父之名,行此违逆天道之事。” 说起那日的白衣少年,残娘子不由又想起他戏弄自己的话语,脸上越显怒气。 “名柯?”洛锦川轻轻道出这个名字,双目微合,射出冰冷的寒芒,“身为神寻者,除妖卫道乃是天职,此子竟然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已经犯了重法。传令下去,将其列为从妖重犯,见者诛杀!” 名柯此刻正躺在系在两棵大树间的一根绳索上,优哉游哉地摇荡。 “你说不是你干的,可是尸体上却都留有你身上的妖毛,你怎么解释?” 被他问的人正是虎妖滚山王,此刻它正坐在树荫一块大石之上,满脸都是怒气。 “吾如何知道?世间妖精无数,也不是只有吾一只虎妖,凭什么用几根毛就断定是吾杀人?”它大声说道,“那一日你救吾脱困,吾卖你的面子才和你说明不是吾所为。吾说一不二,说不是吾,就不是吾!” “其实我也知道不是你,这些天来,你正为了你的虎崽子全力寻药炼丹,根本也没有时间行凶。”名柯一副玩笑的语气说道。 “你既然知道不是吾,为何还又要把吾叫到这里来,平白浪费吾的时间?”滚山王怒声道。 “我虽然相信不是你干的,但是恐怕别的神寻者却不会相信。而且现在你的头价值三千两,恐怕神寻者们纵有怀疑,也不会放过你吧?所以我叫你来,是给你个自证清白的机会。” “你是这郡城附近最有名的虎妖,那些人又显然是被虎妖所伤,神寻者们自然认定是你。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抓到真凶,证明你清白。你是大妖,捕捉妖气的本事自然比我厉害多,所以我找你来,就是让你帮我感知妖精的所在,并帮我捉到它。” “你的意思是,那冒充吾行凶的妖怪还会作案?”滚山王惊道,“如今神寻者们已经全力出动,哪个胆大的妖怪,还敢当此时机,顶风作案?” “嘿嘿,你虽然不敢,但是比你胆大的人物,恐怕有的是呢。怎么样,帮我不帮?”名柯笑道。 “你这小儿,吾敬你救吾之恩,你竟敢瞧不起吾?吾却不信这郡城百里之内,还有妖精比吾还要厉害胆大!”滚山王毕竟只是粗狂妖物,被名柯轻松几句话,就激得中计了。 “好!那我们就算是结成同盟了。今晚你就随我进城!”名柯大笑,一翻身从绳索上跳下来,倏忽飞去,只留下大笑中的说话声。 自从大妖滚山王杀人摘心之事发生,城中人人自危,一到黑夜,立刻关门闭户,再不出屋,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就连打更之人的身影都快要从城中的夜色里绝迹了。 但见黑暗之中忽然出现一条矫健的人影,兔起鹘落,于街巷间飞腾跳跃,转瞬就消失在了一条街巷之中。 “此妖妖气好重!”一处屋脊之上,滚山王看着黑漆漆的远处,皱眉说道。 “比你还重?”在他身后,名柯懒散地坐着,闻言问道。 “好,我就喜欢抓厉害的妖怪。”名柯“嗖”地一声飞了出去,朗声道,“赶紧跟着我,我们去玩儿了!” 须臾后,两个人已经追随妖气到了一处街巷,他们轻轻落在屋脊之上,附身隐蔽,向下看去。 只见那街巷不窄,四方皆是屋舍。此刻所有人家皆是寂静漆黑,没有半点灯光。但是他们看得分明,靠东边一间屋子的窗子上,窗纸多了一个细微小洞。 名柯脸上露出一个顽皮的笑意,轻声对滚山王道:“怎么样?害你成为猎妖榜上第一位名人的家伙就在那间屋子里了,你是自己去抓,还是请我出手?” “你这小儿,休要不停拿吾取笑。惹怒了吾,管你是不是救我之人,也要打杀了你!”滚山王怒声道,“这次用不得你,吾自去抓了这冒吾之名害吾之妖!” 它话音甫落,庞大的身躯化作一道光,闪进了那窗纸上的小洞之中。 名柯坐在屋顶看着,等着滚山王一旦落败,自己再去救它。却不料就在滚山王进入那间屋子的一瞬,屋子里忽然传出一声惨叫,接着,又有尖叫之声响起:“娘!娘!救命啊!有妖精!” 只听滚山王的喝声也传了出来:“休要叫喊,吾不想让你也死!” 那尖叫之人却根本不管它的威吓,继续尖叫着:“妖精,妖精!” 滚山王的声音越显愤怒,断声道:“再喊,吾一口吞吃了你!” 但见尖叫声中,四周很多人家窗口忽然都亮起了灯光,“嗖嗖嗖”一连声响,数十道身影已经各个破窗而出,激射向那间屋子。 “糟了!”名柯捶拳道。但是他只能隐下身形,知道自己此时再要出手,已经不能了。 “哐当!”一声巨响,滚山王庞大的身形从那间屋子的窗口撞了出来,虎目中满是惊怒之气,皮毛衣服上沾染了血迹,身上已经泛起愤怒妖光。 只听那间屋子里,尖叫声已经变成嚎哭,一个少女闯出来,哭喊着:“我娘的心被这妖精摘了,我娘的心被这妖精摘了!”呼喊着,跌倒在地,晕死过去。 那许多飞出来的身影中,有几个已经窜进那间屋子,不多时,就抱出一个浑身是血的妇人,谁都看得出来,她的心,已经不在胸膛里了。 “妖精,这次抓到了你的现行,你还往哪里跑?”众人中,一个锦衣官服的汉子举步从众人中间走出,戟指怒目,冲着滚山王喝道。 名柯站得虽远,但是一眼便看出,那人正是郡城这里最高的猎妖官,洛锦川。 “大胆妖孽,尸体就在此处,还敢狡辩?来啊,哪个率先斩下这妖孽的头颅,三千两赏金,就是他的!”洛锦川怒极喝道。 洛锦川一声令下,身后数十神寻者立刻展动身形,蜂拥而上。一瞬间,就已将滚山王的身影隐没其中。 只听滚山王愤怒的咆哮震颤了夜空,似乎有两道忿恨已极的目光,从人群中透出来,狠狠地射向了远处屋脊上偷看着的名柯。 午时,烈日当空,照着偌大的校场。但见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几乎全城的人都拥到了这校场之周。 今日有斩妖大会,斩的就是前些时日弄得人人自危的大妖怪虎妖滚山王,这等大事,当然谁也不想落下。 监斩高台已经搭好,郡城太守端坐其上,亲自前来监斩。在他旁边站着的那名英挺武将,就是斩妖官洛锦川,这一次抓到这凶恶大妖,他可是立了大功。 太守大人抬头看了看太阳,心知时辰已到。便开声问道:“洛将军,听闻这次捉妖,颇有一位神寻者功劳不浅,不知道是哪一位啊?” 洛锦川趋前行礼,恭声道:“这次捉妖能够成功,诸位神寻者都可谓功不可没,但是其中确实有一位居功为首,若非她计谋得当,掌握先机,昨夜也难能一举拿下滚山王。这位首功者,便是神寻者中的佼佼者残娘子夫人。属下已经将她请来,接受大人的奖赏。” 在太守大人的赞扬声中,洛锦川略一摆手,残娘子已从众多神寻者中款步而出,先冲着太守施以一礼,才媚声道:“作为神寻者,妾身舍身捉妖,为民除害,乃是根本。怎么敢虚领功劳,接受大人的赏赐呢?” 太守大人尚未接口,神寻者中却已经有人开口了。那开口之人正是乌鸦,只听他刺耳的声音嘎声说道:“你这奸狡的妇人,若是真的不肯领功,那这首功就让我兄妹来领吧!” 太守大人被他的声音刺得连连皱眉,但是心知这些神寻者性情怪异,也就不以为忤,只向洛锦川道:“这位夫人既然功劳不小,三千两黄金自当有她两千两,剩下的,就由其余诸位神寻者分享。时辰也不早了,将那妖怪押上来,让本官看上一看吧。” 台下残娘子听得一喜,拜谢退下。那边兵丁已经推上一辆囚车,里面,正押着已经被钉入镇妖钉,现了原形无力挣扎的虎妖滚山王。 看见虎妖,围观的人群立刻群情激奋,振臂呐喊起来。这些时日来,人人都被虎妖的恐怖吓得不得安生,早已经对它恨之入骨,现在有机会,只恨不得冲进会场,亲自剥下虎妖一块皮来方才解恨。 滚山王虽然现了原形,但是虎威犹在,听得众人喧哗,咆哮一声,只吓得推车的兵丁腿软手软,差点松手将车扔掉。 高台之上,洛锦川朗喝一声:“大胆妖孽,到了这里,还敢逞威?” 滚山王怒目看了看他,低啸一声,一股凌然恨意直撞上台去。洛锦川虽然不觉如何,太守大人却吓得差点跌落座下。 “好妖孽!斩,斩!”太守大人赶紧抽出一根火签令牌扔了下去,连声喊道。 太守大人既已下令,立刻已有几名神寻者走过去,协助兵丁,将滚山王从囚车中押下,拉到台前伏下。 众人皆是一惊,最为震惊的却是太守大人,因为那声音竟然就是在他身边紧贴着他响起的。 他一惊回头,还没看清说话之人,就已经被人一把拎住脖子,携着飞到了校场边的牌坊之上。 巨大牌坊,高有数丈,太守一眼看到脚下,立刻吓得连声惊叫,再不敢睁开眼睛。 洛锦川紧靠着太守近侧,也丝毫没有察觉有人到了跟前,太守竟被人这么容易擒住,让他既惊且怒,锵然将长刀抽在手中。 “好大胆的贼子!”他已看清牌坊上所站之人,只见那是一个白衣少年,眉目英挺,神色间却有些顽劣慵懒,此刻他正拎着太守大人的脖子,一脸嬉笑地看着自己。 “你可知绑架朝廷命官,乃是诛九族的罪名吗?”洛锦川冷声喝道。 “我什么都知道,我也知道那些人根本不是滚山王所伤,所以,你放了它,我就放了你们这太守大人。”牌坊上,名柯淡然说道。 滚山王本以为自己已经没有活路,心中暗恨正是名柯和那些人串通,才引得自己落入圈套被人活捉,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冒着风险来救自己。它一双虎目看了看名柯,不由百感交集。 “快放,快放!”洛锦川还没说话,太守已经连声喊道。 “大人!这妖孽害人无数,我等费尽心机才将它擒住,岂能就这样放虎归山?”洛锦川听闻太守说话,急得脱口说道。 “你是要害死本官吗?”太守颤声怒骂,“赶紧放了它,要不就给本官小心你的小命!” 洛锦川一时语塞,心急如焚。他一扫台下众多神寻者,却看到他们正看着自己,似乎在等着自己作出决定。 这却是一个难以作出的决定。洛锦川踌躇半晌,名柯虽然耐心等着,太守却已经一连声喊个不停。 那些兵丁不敢违抗,当下断了滚山王身上的绳索。滚山王抖擞一下身上的灰尘,硕大的身躯站起来,咆哮一声,登时吓得周围观众仓皇逃窜。它看了名柯一眼,低啸一声,发足奔去了。 名柯看它远去,提起太守抛飞起来。洛锦川和一众神寻者赶紧飞身去接,而名柯已经趁着此时,飞身无踪了。 深山洞中,滚山王体内的镇妖钉被名柯取了出来,但它虽然恢复了人身,毕竟伤重,还是力虚气短,疲惫不堪。 “你既害吾,为何又要救吾?”瞪着名柯,滚山王怒声问道。 “蠢货,我都救了你第二次了,你怎么还明知故问,说我害你?”名柯也不气恼,展颜笑道。 “若不是你,那些该死的神寻者怎么知道吾会到那里去?如何能提前设下埋伏,将吾拿下?”滚山王虽然心里也知道应该不是名柯陷害自己,但是这个事情它却想不通。 “我也正要问你这个问题呢。”名柯这才收起顽皮笑脸,“那天你进了那间屋子,为何身上染血?可看到了是什么人伤了那个死者?” “吾一进去,那个女人已经受伤,胸口撕裂,鲜血淋漓。吾看她似乎还有气息,就要施手救她,这时那个少女从梦中惊醒,一眼看到吾,就尖叫起来,吾却没有看到谁是凶手。”滚山王懊恼地说道。 名柯不再说话,沉吟深思起来,片刻之后,他忽然说:“以你所见,凶手该是什么人?” 滚山王不想他有此一问,却并不含糊,大声说道:“依吾看,分明是你们神寻者中有人作恶,偷摘了人心,却来赖我!” “你倒有些头脑。”面对这位大妖,名柯可谓毫无尊重之意,言语间丝毫不给它稍留颜面,“以我分析也该是如此,只是却不知道具体又是何人。看来,我需要找那洛锦川说说话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滚山王却忽然冷笑一声:“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你难道不知道,你三番两次救吾,已经将自己弄成那些神寻者的敌人,你去找他们,恐怕没说一句话,就先被人斩下头颅了!” 滚山王忽然正色道:“说起来,吾实在想不通,你也是人类,吾却是妖类,身为神寻者,你拿下吾,本可以换得三千两黄金,你却为何不但不抓吾,还要救吾?” 它这句话出口,名柯忽然收起了笑容,亦正色道:“你我人妖殊途不假,我是神寻者也不假。不错,神寻者捉妖斩妖本是天道,但是妖生天地间,也是一条性命,若不为恶,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平白伤害你们的生命。这次摘心之事,若不是你做的,却让你含冤搭上性命,天道何公?这等天道,要它何用?” 滚山王还是第一次看他如此一本正经地说话,却是说出这么一番道理,不由被他说得胸中一热,仿佛看着他的身形也高大了一些。 但是滚山王却只冷笑道:“你的想法好生幼稚。你纵知吾冤枉,不抓吾也就是了,但是你出手救吾,却是让自己成为了人类的敌人,以后当你时时刻刻都要被人追杀猎捕,落到和我们妖类一样下场的时候,你一定就会后悔了。” 名柯早收起刚刚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又满不在乎地笑道:“我们人类有句话――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要做什么,管他什么以后的下场。”这副无所谓的笑脸才是他的常态,刚刚那一瞬义正言辞,也不过是因为说出心中所想,一时有感而已,那样说话的自己,反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滚山王再不说话,看着眼前这个年纪小小的人类少年,虎胸中竟然有一股气隐隐激动沸腾,它尝听闻世间有“信念”二字,看着少年此时的样子,应该就是那两个字最好的说明了。 名柯辞别了滚山王,随风而遁,重新返回了戒备森严的郡城之中。 洛锦川失了虎妖,又因为没有当机立断,以太守性命为重,正受完了太守的责骂,一个人在房中闷闷饮酒,一阵风起,烛火跳跃,白天那劫法场的少年竟然出现在了眼前。 洛锦川霍然长身而起,随身长刀锵然擎在手中。厉声道:“好大胆的贼子,竟然还敢来到本官面前?” “别怕别怕,我又不是来行刺你的。”名柯笑笑,竟然坐下来,将洛锦川刚刚斟满杯的酒昂首饮下,却辣得直吐舌头,用手扇了半晌,方才喘息着接着说道,“我是来……是来和你谈谈谁才是摘心案的真凶的!” 他的脸已经都成了红色,眼泪都要出来了,样子滑稽可笑,反倒让洛锦川有些松懈了警惕。 名柯颇觉出丑,好在他天生脸皮极厚,也不在意。只听得洛锦川冷声问道:“摘心案的凶犯已经被你劫走,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看你也是个聪明的人,难道你真的就不觉得滚山王是冤枉的吗?”名柯语带讥诮地说。 “那日本官亲眼所见,而且那么多神寻者都在场,众目睽睽,还有何值得怀疑的吗?”洛锦川冷笑反问。 “亲眼所见?你可看到滚山王把手伸进那妇人的胸膛摘心出来了吗?” “呵呵,当然。”名柯毫不客气地也冷笑道,“而且纵然你亲眼看到它摘了妇人的心,也未必是真的。” “我问你,那天你们在那里设下包围圈,是谁人的计谋?” “她当然是调查推理而知。她已经查到滚山王为了修炼魔功,隔几日就要偷取人心。而那日之前,滚山王曾到那户人家走过一次,残娘子从那户人家中找到的虎毛就可以作证,所以我们才在那里设伏,果然就抓到了来摘心的妖孽。”洛锦川傲然道。他似乎有意要用无可辩驳的事实来击败这个大言不惭的幼齿小儿。 “虎毛?一根虎毛只怕每个神寻者都可以得到吧?”听了他的话,名柯却似毫不在意,“残娘子好大的本事,一天前就料定滚山王会到那里去。可是我却说,即使滚山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那夜会到那里去。它之所以会去,是因为我让它帮我观察妖气,我们感到一股极强烈的妖气到了那里,才追去的!” “所以事实是,那个真正的摘心之人,故意引诱我们到那里去,让滚山王成为众矢之的,坐实了它杀人之事。而那个真正的摘心之人可以从你们的包围之中不被觉察地进入,并杀人后迅速消失,却只有一个解释。”名柯盯着洛锦川的眼睛说。 “那就是他本是你们中间的人!”名柯断然道,“那一日,我就曾不解,郡城四围,滚山王算是最大的妖精,哪里来的妖物能妖气比它还重?现在我想通了,那是因为那个妖根本不是妖,而是神寻者!神寻者杀妖之时,如果有意收集,就可以积攒很多妖气在法器之中,待到用时,特意放出,就可以形成巨大的妖气。而那一夜,我和滚山王就是受了某个神寻者的引诱,让滚山王落入陷阱。而那个人可以迅速消失,就是最好的证明!” 洛锦川被他说得一愣,但仍是冷笑道:“这不过是你一派胡言,无有证据,我凭什么信你?” “你当然可以不去,但是你擒不住我,他日我揭发此案,你就是个失察之责!”名柯显然早就想好了一切。 洛锦川无语了,他看着眼前着少年的眼睛,仿佛看到了他心里的坚定。 洛锦川跟着名柯,两个人隐身潜行,来到了残娘子所居之处。 残娘在正在灯下解发卸妆,准备就寝了,忽然一阵白光闪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俊美的少年。 残娘子虽然一惊,却立刻定下神来,她当然已经看出来人是谁,巧笑道:“原来是天下第一神寻者名大人的公子驾临,妈妈我没有早早迎接,小公子你切莫见怪哟。” “不怪,不怪。”名柯笑道,“反正我也不是善客,你不用欢迎我的。” “小公子是来找妈妈的麻烦的吗?”残娘子一边将刚刚摘下的发钗重新插好,一边说。 “怎么个找法呢?”残娘子被他的笑脸气得有些笑不出来了。 “就是让你作为摘心案的真凶伏法。”名柯却越笑越甜美。 “我的证据就是你瓶子里的妖气和你荷包里的虎毛。”名柯笑着,忽然抬起右手,手里竟然多了一个小小的瓷瓶和一个绣花的荷包。 残娘子脸色登时大变,冷叱道:“该死的小儿,竟敢偷老娘的东西!”她也顾不得自称“妈妈”了,一声叱喝,出手就要抢夺,名柯却闪身跳到窗上,笑呵呵说道:“你这算是承认自己是凶手了吗?” 残娘子冷笑道:“你纵然知道我是真凶,又能奈我何?公堂之上,我只要不承认东西是我的,你就是诬陷好人。作为一个劫法场的犯人和一个立下大功的神寻者,不知道太守大人是信你还是信我呢?” “你莫得意,来来来,我和你说一句话。”名柯笑着招招手,残娘子走过来,他便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只见残娘子脸色大变,一双眼睛里射出冰冷的寒芒,直视着名柯,却说不出话来了。 “呵呵,这下你服了吗?”名柯冷笑道。 残娘子愣了半晌,似乎心中电闪了无数念头,终于叱喝一声,凌厉出手了。 她虽是妇人,但是却是神寻者中的佼佼者,怒极出手,气势非同寻常。名柯虽然看似轻松,却不敢大意,飞身躲避之时,所在窗口已经被残娘子一击而破,窗子整个飞到了院中。 残娘子虽然出手凌厉,但是却似乎因为诡计被人揭穿,无心恋战,飞身窜出窗口,就欲逃遁,但是突然间锦衣一闪,她的前路上堵住了一个威风凌厉的身影。 残娘子一惊顿住身形,但听洛锦川喝道:“哪里走?”掌中长刀劈头斩了下来。 残娘子冷笑一声,眼中怒意更盛,却不迎战,飞身急退,却又落回刚刚逃出来的房间之中。 洛锦川哪里肯给她喘息之机,飞身追进,长刀化成一片森严雪光,几乎要将残娘子连带那间屋子一并绞杀。 他也果真一刀绞碎了那间屋子,全然不顾名柯还在里面。 但是名柯和残娘子却没有死在房间里,只见碎屑之中,一道白影直飞天际,竟是名柯、残娘子联手飘飞,逃出生天。 洛锦川心底一沉,只见名柯和残娘子已经双双落到一处屋脊之上。 “无需再看,刚刚她所言我已听到,恨只恨我竟一时失察,险些让她的奸计蒙蔽。名公子此事居功甚伟,我会禀报太守大人,奖赏于你。”洛锦川说着,似乎就要再度攻击。 名柯却连连摆手笑道:“要的,要的。证据还是要看的。”转对残娘子笑道,“快把证据拿出来吧。” 残娘子怒目看着洛锦川,冷哼一声,探手从衣襟里取出一张信笺。看到她的动作,洛锦川一张脸陡然冷成了寒冰。 “洛大人,原来真凶是你啊。”看都没看残娘子取出的信笺,名柯就已经嬉笑着说。 原来他心中有数,早就知道凶手虽是残娘子,但是若无幕后主使之人帮衬,残娘子根本做不到从众多神寻者的包围圈中神鬼不觉地进入杀人后遁出,而能轻松帮她做到这一点的,非洛锦川这个指挥者莫属。所以他带着洛锦川来抓残娘子是假,借机煽动残娘子反目揭穿洛锦川才是真。 刚刚在房中,他套完了残娘子的话,低声对她说的,就是让她试试逃遁,看看洛锦川会如何反应,洛锦川果然痛下杀手,意欲灭口,残娘子当然不会留情,立刻反目拿出了洛锦川给她下令的密信。 “洛锦川,你好歹毒!”看着洛锦川,险些被灭口的残娘子怒声道,“你为了私利,让我假冒滚山王杀人犯案,让它被通缉的价格涨到三千两黄金之巨,再设计帮我抓它,借我的手获得赏金。我为你做事,本无意分你钱财,你却事发便欲牺牲我来顶罪。那也就怪不得我翻脸无情了!” 洛锦川阴谋既露,也不再掩饰凶意。忽然冷笑一声,身形暴展,竟然变成了一只巨大的苍鹰,展开双翅,狂云般向二人所在屋顶攻来。他竟然是一个极其凶悍的大妖怪! 名柯虽然料到所有事,却没料到洛锦川竟然是一个凶悍的妖怪。但是虽惊不乱,他已凌空飞起,出手迎敌。 她没有看到,随着她身形飞起,一只蛰伏在远处屋脊之上的斑斓猛虎,已经飞往她逃遁的路上。 洛锦川妖法凶狂,巨翅舞动,但见乌云翻滚,狂风大作,白衣名柯在他的巨翅之下,简直像是狂风巨浪中的一条小船,看似轻易便可被他掀翻。 但是那小船偏偏就没有翻,他在波涛间左右游荡,竟有些戏耍之意。洛锦川既急且怒,越发加大魔功功力,一道旋风狂暴卷起,直欲将名柯直接绞成飞灰。 名柯的身影完全被包裹住了,似乎再无生机。但是狂风声中,却忽然有一声清啸传出,只见一道白光直飞天宇,名柯已经脱困而出。 他的手中已经多了一道金光,却是一道金牌,夜色之中,金牌发出的万丈光芒竟然将黑夜映成了白昼。 看到那金光暴起,洛锦川陡然变色,他也当过妖,也当过官,当然知道那乃是当朝皇帝御赐金牌,乃是斩妖除魔的圣物,金光一出,妖魔尽灭。 但听名柯悬在空中,清啸一声:“御赐金牌在此,神寻者听令,还不快快拿下这个妖魔!” 一声令下,空无一人的黑夜里,竟然激射出数十条人影。一天前还唯洛锦川马首是瞻的神寻者们霍然尽现,竟然已经包围了洛锦川所有去路。 而长街之上,郡城太守也已出现,长揖一礼,大声道:“名公子神机妙算,引出真凶,下官拜服。还请名公子面圣之时,替下官美言几句,宽恕下官失察之罪。” 他实在吓得不轻,当名柯突然持着御赐金牌找到他,让他率领神寻者埋伏下来,准备擒拿真凶的时候,他才明白,这位天下第一神寻者的儿子,早已经是圣上御封的金牌平妖使。他哪里还敢追究什么劫法场之罪,只剩下了唯唯诺诺,唯恐不恭了。 洛锦川当然也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但是他此时哪里还有心理会很多,展翅高飞,只求能逃出一条生路。 名柯悬在空中,恍若天神。他微微笑着,根本没有追击洛锦川的意思。因为他明白,这个功劳,每一个神寻者都不会放过的。 他微笑着,悄然隐没在夜色之中。不见了。但见数十道玄功光气在夜空中骤然出现,飞卷盘旋,将天地映成了一个七彩的幻境。按照时间线,这一篇文其实是发生在昨天更的《神寻者之无形妖》之前,但并不影响阅读的,这是个系列。PS:请各位读者朋友们帮小编点一下下面的广告吧(点进去直接退出即可),小编每天编辑也不容易诶,谢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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