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最近在照顾患有痴呆症的老母时，有幸把两种不同版本的现代京剧《红灯记》文学剧本，互相对照着阅读了一遍，感觉对写作颇有启发，收益非浅。
京剧文学剧本《革命自有后来人》（以下简称《红灯记》的“原稿本”），32开，由王洪熙、于绍田、史玉良“根据迟雨、罗静的电影文学剧本《自有后来人》改编”，中国戏剧出版社于1964年11月在北京首版首印，印数32000册，每本75页，定价0.35元。剧中主要讲述原本是三个不同家庭成员，组成了一个新的祖孙三代“革命家庭”，在日伪后方做地下工作，为我党传送文件（在后来的《红灯记》里被改成“密电码”）而不惜牺牲的英勇事迹。正文前有一篇“前言”；“前言”的前面有六帧哈尔滨市京剧团演出的剧照；扉页二上有手绘李铁梅和李奶奶注视李玉和穿针线的线描画一幅；封面是一幅祖孙三代昂首挺立在日伪“刑场”上的手绘画。两幅画都没具绘者姓名，剧末附有“哈尔滨京剧院集体设计”的“选曲”四首，也就是附有简谱的唱词四首。
革命现代京剧《红灯记》（以下简称《红灯记》的“定稿本”），中国京剧团集体改编，1970年5月演出本，人民出版社1970年9月第1版，1971年3月上海第1次印刷，32开，封面是李玉和手提红灯的彩色剧照，封底是李铁梅找到游击队的彩色剧照，扉页2、3各有一段“毛主席语录”，带有明显的“文革”印记，正文前有五幅彩色剧照，正文后附有14首带简谱的唱词及“乐谱符号说明”和8幅彩色剧照，每册定价0.25元。
由于定稿本的《红灯记》曾在全国是大树特树、大唱特唱的“样板戏”之一，普及广泛，故定稿本的《红灯记》在当时几乎家喻户晓，人人都能哼上那么一段两段唱腔，而原稿本的《红灯记》，即《革命自有后来人》反倒很少有人提及起。
不过，客观、公平地讲，定稿本《红灯记》从人物造型、舞台设计、道具、灯光、音乐、唱腔等各方面来看，都远远胜于“原稿本”。
据1970年第七期《红旗》杂志记载，是江青于1963年11月决定，把上海的沪剧《革命自有后来人》移植成“革命现代京剧”《红灯记》。而据李铁梅的扮演者刘长瑜在一次访谈录中回忆说:用传统的京剧演戏现代生活，在京剧界还属于“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一切都是在实践中不断地探索、尝试，因此剧团领导很重视这件事，聚拢来了著名剧作家阿甲（1907年——1994年，原名符律衡），作家王洪熙，诗人张永枚；京剧表演艺术家袁世海，高玉倩，钱浩梁（即“浩亮”），后起之秀的青年京剧演员刘长瑜等一批各方面的隽才精英一起打磨、演练，费时六、七年才完成了今天的定稿本《红灯记》，在全国公开演出。
我们知道，王洪熙也是“原稿本”的作者之一，由此可见，定稿本《红灯记》与“原稿本”《革命自有后来人》不能说一点渊源关系都没有。其实，两种版本的故事梗概基本一致，只是在故事逻辑上、唱词润色上、正面人物的精神面貌上，定稿本比原稿本更加完善、更加成熟，故事情节也比“原稿本”更加集中、突出且合理。如: 定稿本删去了原稿本“满脸胡茬，有些罗锅背”的李玉和，塑造了一个“挺拔、魁梧、”一身正气的李玉和；定稿本删去了原稿本“李玉和回家偷酒喝”桥段，增加了一段豪迈的“西皮二流”唱腔:“临行喝妈一碗酒，浑身是胆雄赳赳……”；定稿本删去了原稿本中李玉和受刑后趴在地上起不来，增加了血迹斑斑的李玉和“翻身”，“扶椅挺立，”凛凛英气“逼近鸠山”，鸠山显出一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狼狈相；原稿本“赴宴斗鸠山”时，鸠山引用《论语》:“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等语，酒桌旁还安排有两名歌伎，在定稿本中都被删去了，安插鸠山说了一些最能体现鸠山自私自利阴暗心理的词:“人生如梦”，“对酒当歌”，李玉和“正话反说”:愿鸠山先生“长命百岁”。鸠山宣扬“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李玉和反击他“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鸠山引用“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来规劝李玉和，李玉和马上“引用”:“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加以讽刺嘲弄他。一位老练沉着、足智多谋的地下工作者李玉和的形象，便深深地映入了观众们的脑海中。
定稿本在个别词句上也作了修改、润色。如原稿本第六场李铁梅对小兰说:“不行，我不能去啦，昨天晚上我爹爹叫宪兵队给请去啦，到现在还没回来呢。”这里用“请去”二字确实不妥，被定稿本删去了，并改小兰为青年妇女慧莲。把小兰送粘豆包给李奶奶吃的情节，改为李奶奶叫铁梅送玉米面给慧莲，慧莲感激李奶奶时，李奶奶回道:“别说这个。有堵墙是两家，拆了墙咱们就是一家子。”既照应了此处剧情地需要——体现李奶奶一家人同劳苦大众有着深厚的无产阶级感情，又为后面慧莲两次帮助铁梅脱身去找游击队联络员埋下了伏笔，逻辑上显得比较顺理成章。另外定稿本第五场李奶奶的一句唱词，原来是“李玉和为革命东躲西藏。”定稿本修改为:“李玉和为革命东奔西忙”。
原稿本第七场“刑场就义”中也有几处硬伤，如鸠山假意放李铁梅道:“……这帮愚蠢的东西，把我的老友和大娘都折磨死了。姑娘不要难过，我一定叫他们给死者偿命。唉！现在就剩你一个人了，我宣布你无罪释放，今后姑娘家里的生活由我来负担。……去，选两口上等的棺材，把老太太和我的好友李玉和盛敛起来。（白宪补应下）姑娘回家吧！”
定稿本修改为鸠山安装窃听器窃听不成后，又生一计道:“李铁梅，密电码你交出来!”
侯宪补、伍长:“说!”
【铁梅怒视鸠山。】
鸠山:“把她放了！”
侯宪补:“是。走!”
…………
侯宪补:“队长，怎么把她放了？”
鸠山:“这叫做放长线钓大鱼!”
全是短句。鸠山的阴险狡诈嘴脸就在这一问一答中暴露无遗。定稿本比原稿本确实好。
愚以为最令人称道的改动是第八场“刑场斗争”，删去了原稿中的“哀怨悱恻的旧昆曲《新水令》”以及《扑灯蛾》，增加了一套二黄唱腔《雄心壮志冲云天》，那些充满豪迈的革命词句如“那时候全中国红旗插遍”，“新中国如朝阳光照人间”，“抗日的烽火已燎原……信心增斗志更坚”，这套唱腔灵活运用了“明喻”（似狼嗥、心如铁坚）、“拈连”、（戴铁镣，裹铁链，锁住我双手和双脚，锁不住我雄心壮志冲云天。）夸张、借喻（全中国红旗插遍）等修辞格，比起原有的词句如:“恨叛徒泄机密无耻叛变”，“出卖党向敌人摇尾乞怜”，“恨鬼子害我儿身系镣铐、遍体鳞伤，不由我怒满胸膛”……更加铿锵有力，句句都放射出李玉和不怕牺牲，敢于战天斗地的革命锋芒！
原稿本没有游击队“伏击歼敌”和“胜利前进”两场。
阿甲在延安时期，曾同江青联袂演过平剧《打渔杀家》，平剧就是今天的京剧。阿甲演肖恩，江青演肖恩的女儿，演出非常成功，得到上下领导和同志们的交口称赞。
定稿本革命现代京剧《红灯记》，已成我国不朽的传统经典剧目之一，至今仍令广大戏迷们地喜爱和学唱。
古书旧刊（淮上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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