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调·水仙子〕①
和卢疏斋西湖②
春风骄马五陵儿③，暖日西湖三月时，
管弦触水莺花市④，不知音不到此。
宜歌宜酒宜诗。
山过雨颦眉黛⑤，柳拖烟堆鬓丝⑥，
可喜杀睡足的西施！
【注解】
①水仙子：又名《湘妃怨》、《凌波曲》、《凌波仙》。
②卢疏斋：即卢挚，号疏斋，详见本书作者介绍。按，卢挚有《水仙子·西湖》组曲，依次分咏西湖春夏秋冬四景，结句都以西湖比西施。马致远亦依次唱和四首，命意相似，但具体构思和风格有所不同。所选为第一首，写西湖春景。
③五陵儿：指富贵官宦子弟。五陵，长安（今西安市）郊外五座汉代皇帝的陵墓，即长陵、安陵、阳陵、茂陵和平陵。向为豪富聚居之地。
④管弦触水：音乐在湖上荡漾。管弦，管乐和弦乐，泛指音乐。莺花市：鸟语花香、春意繁闹的地方。
⑤山过雨颦（pǐn）眉黛：形容雨后的青山，好像西施缓眉那样娇媚动人。据说西施害心痛病时，皱着眉头，双手抚着胸口，姿态格外美。颦，皱眉。
⑥柳拖烟堆鬓丝：形容飘拂如烟的垂柳，好像美人蓬松的鬓发那样柔美。
【译文】
春风轻拂五陵子弟骑着马儿游逛，正是西湖三月风和日暖之时，到处莺花盛开，管弦弹奏的乐声在湖上飘荡。不是知音不要到这里来，尽情地唱歌、饮酒、吟诗。阵雨过后，春山妩媚得好像西施颦眉，柳絮纷飞远看有如垂柳托着烟霭，好像西施蓬松的鬓发，美丽的西湖啊，就像睡足初醒的西施那样娇柔。
〔双调·拨不断〕
叹寒儒，谩读书①。
读书须索题桥柱，题柱虽来驷马车，
乘车谁买《长门赋》②？
且看了长安回去！
【注解】
①谩：徒然，空自。
②“读书”三句：汉司马相如贫贱时，从成都赴长安，路经城北升仙桥，在桥柱上题词说：“不乘高车驷马，不过此桥！”须索：应该。《长门赋》：司马相如为汉武帝的陈皇后所作。传说陈皇后失宠后，住在长门宫内，她为了感悟汉武帝，就奉黄金百斤，请司马相如为她写《长门赋》，汉武帝读后果然感动，陈皇后也重新得到宠幸。这里是反其意而用之，指出如今乘高车驷马的达官显贵无人欣赏司马相如的文才，读书人碰不到这样的好运气。
【译文】
可叹那贫寒的读书人，白白地读了那么多的书，读书必须要题字在桥柱。即便题柱后乘坐上了驷马车，可乘了车又有谁能像陈皇后那样重金求买《长门赋》？先到长安看看，就回乡去吧！
〔双调·拨不断〕
菊花开，正归来①。
伴虎溪僧②、鹤林友③、龙山客④；
似杜工部⑤、陶渊明、李太白；
有洞庭柑⑥、东阳酒⑦、西湖蟹。
哎，楚三闾休怪⑧！
【注解】
①“菊花”两句：暗用陶渊明辞官归隐时“松菊犹存”的典故。见《归去来辞》。
②虎溪僧：指晋代庐山东林寺的高僧慧远。虎溪在东林寺前；据说慧远送客从不过虎溪。一天他送诗人陶渊明、道士陆静修，边走边说，不觉过了虎溪，忽闻虎吼，三人便大笑而别。后人称为“虎溪三笑”。
③鹤林友：指鹤林寺的高僧。鹤林寺在江苏丹徒县黄鹤山下。
④龙山客：指晋代的孟嘉，曾为征西大将军桓温的参军。桓温在重阳节携宾客游龙山（在今湖北江陵县境内），忽然一阵风吹落孟嘉的帽子，他却不知道，桓温就令孙盛作文取笑他，孟嘉才思敏捷，即时作答，四座叹服。
⑤杜工部：即唐代诗人杜甫，他曾为检校工部员外郎。
⑥洞庭柑：指江苏太湖洞庭山所产的柑橘，皮薄味美，为当地名产。
⑦东阳酒：又称金华酒，指浙江金华地区所产的酒，当时享有盛誉。
⑧楚三闾：指楚国诗人屈原，他曾为三闾大夫。
【译文】
在菊花开放的时候，我正好回来了。倦着虎溪的高僧、鹤林的好友、龙山的名士；又好像杜甫、陶渊明和李白；还有洞庭山的柑桔、金华的名酒、西湖的肥蟹。哎，楚大夫你可不要见怪呀！
〔双调·拨不断〕
酒杯深，故人心①，相逢且莫推辞饮。
君若歌时我慢斟，屈原清死由他恁②。
醉和醒争甚？
【注解】
①“酒杯”两句：化用前蜀韦庄《菩萨蛮》词：“珍重主人心，酒深情亦深。”酒杯深，指酒斟得很满。
②清死：坚持清白的节操而死。由他恁：由他如此吧。恁，如此。
【译文】
端起满满的酒杯开怀畅饮，难忘那故人的一片真心，今日相逢请别推，尽情地喝吧。你要唱歌时让我慢慢把酒斟，屈原为了坚持清白节操而自殉由他云吧。醉了的人和清醒的人还争什么？
〔双调·落梅风〕
心间事，说与他，动不动早言两罢①。
罢字儿碜可可你道是在耍②，
我心里怕那不怕？
【注解】
①早言：就说。两罢：犹言双方拉倒。这里指断绝爱情关系。
②碜（chěn）可可：形容凄惨可怕的样子。可可，语助词。
【译文】
心里的事，说给他听。动不动你就先说两个人散了罢。“罢”字实在让人听了难过，你又说是在开玩笑，可你知道我心里怕不怕？
〔双调·落梅风〕
人初静，月正明。纱窗外玉梅斜映①。
梅花笑人偏弄影，月沉时一般孤另②。
【注解】
①玉梅：白梅。
②弄影：形容花影晃动的样子。弄，戏弄。宋张先《天仙子》词：“云破月来花弄影。”孤另：即孤零。
【译文】
人刚刚静下来，月色正是明亮的时候。白梅花枝斑驳地斜映在纱窗上。梅花偏偏弄影戏笑人，夜深了月亮沉落，庭院里一样凄凉孤零的景象。
〔双调·落梅风〕
蔷薇露，荷叶雨，菊花霜冷香庭户。
梅梢月斜人影孤，恨薄情四时辜负①。
【注解】
①薄情：指情人。因心有所怨，故称。四时辜负：辜负了四季美好的风光。按，前四句蔷薇、荷叶、菊花、梅梢，分别代表春夏秋冬四时景色。
【译文】
蔷薇花凝结清露，荷叶上贮满雨滴，菊花上了一层秋霜，凄冷的庭院里香气弥漫。月亮斜挂在梅梢上，人影孤孤单单的，可恨薄情的人辜负了四季的美好时光。
〔双调·落梅风〕
因他害，染病症，相识每劝咱是好意①。
相识若知咱就里②，和相识也一般憔悴③。
【注解】
①相识每：朋友们。每，即“们”字。元人俗语。
②就里：内中情由。
③和：连。一般：一样，同样。
【译文】
因为想他害了相思，得了一身的病。朋友们劝我都是一番好意。可朋友们要是知道我的心里，一定会和我一样的憔悴。
〔越调·小桃红〕
春
画堂春暖绣帏重①，宝篆香微动②。
此外虚名要何用？
醉乡中，东风唤醒梨花梦。
主人爱客，寻常迎送，鹦鹉在金笼。
【注解】
①绣帏：绣花的帏幕。
②宝篆香：指香烟缠绕有如篆形文字。
【译文】
春意暖暖的画堂，绣花帏幕一重又一重，香炉里缭绕的香气微微颤动。身外的虚名要它有什么用？醉乡中，东风唤醒了梨花一般的春梦。主人好客，热情的迎送，看见鹦鹉在金笼里声声学舌。
〔南吕·金字经〕
夜来西风里，九天雕鹗飞①。
困煞中原一布衣②。
悲，故人知未知？
登楼意③，恨无上天梯。
【注解】
①雕鹗：鹰类猛禽。比喻杰出人才。汉末孔融《荐弥衡表》：“鸷鸟累百，不如一鹗。”
②布衣：平民。
③登楼意：指怀才不遇的感慨。汉末王粲遭乱流离，避难到荆州依刘表，久不受重视，于是作《登楼赋》，抒发去国离乡和抱负难展的悲愤。
【译文】
深夜的睡梦里，自己像展翅高飞的大鹏，乘着强劲的秋风，翱翔在九天云海之上。然而，梦醒之后，自己仍是一个困居中原的平民百姓。可悲呀，这境况不知道故人知不知道？心里有登楼的意愿，但可恨没有上天的梯子。
〔双调·寿阳曲〕（二首）
云笼月，风弄铁①，两般儿助人凄切②。剔银灯欲将心事写③，长吁气一声吹灭。
一阵风，一阵雨，满城中落花飞絮。纱窗外蓦然闻杜宇，一声声唤回春去④。
【注解】
①风弄铁：晚风吹动着挂在檐间的响铃。铁，铁马，悬挂在檐边的小铁片或小铃铛。
②两般儿：指“云笼月，风弄铁。”凄切：十分伤感。
③剔银灯：把银制的油灯挑亮。
④蓦然：突然，忽然。杜宇：子规鸟，鸣声凄厉，引动游子乡思。
【译文】
月亮被层云笼罩，阵阵晚风吹动悬挂在画檐下的铁马铜铃，叮当作响，这使得人更加感到悲凉凄切。起身挑挑灯芯，想把自己所有的思念、所有的悲苦、所有的怨恨都写下来说给心上人听，可是又长叹一声，想把灯吹灭，不再写了。
〔四块玉〕
天台路
采药童，乘鸾客。怨感①刘郎②下天台，春风再到人何在，桃花又不见开。命薄的穷秀才，谁都你回去来。
【注解】
①怨感：感伤。
②刘郎：即刘晨。
【译文】
本来是采药童子的刘晨，在天台山遇见了仙人，便成了乘驾鸾鸟的仙客。可惜的是他又因思想凡世下了天台山，到如今春风再次吹来时，当年遇到的仙人却不知在哪里，桃花也不见再次开放了。唉，这个命薄的穷秀才，谁让你又回去了。
〔四块玉〕
马嵬坡
睡海棠①，春将晚，恨不得明皇掌中看。《霓裳》②便是中原患。不因这玉环③，引起那禄山，怎知蜀道难④。
【注解】
①睡海棠：比喻杨贵妃。
②《霓裳》：即《霓裳羽衣曲》，相传杨贵妃善舞此曲。
③玉环：杨贵妃的名字叫杨玉环。
④蜀道难：指安禄山攻入潼关，唐玄宗仓皇逃往四川之事。
【译文】
杨贵妃就如暮春时节的睡海棠那般娇媚美艳，使得唐明皇恨不得将她时时放在掌上赏玩。《霓裳》曲便是中原的祸患。不是因为有了这个杨玉环引起了那个安禄山的起兵造反，唐明皇又怎会向四川逃难，怎会知识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四块玉〕
洞庭湖
画不成①，西施女，他本倾城却倾吴②。高哉范蠡乘舟去，哪里是泛五湖。若纶竿不钓鱼，便索③他学楚大夫④。
【注解】
①成：像，似。
②倾吴：使吴国灭亡。此处“倾”为倾覆。
③便索：就得。
④楚大夫：一说，指楚国屈原大夫；一说，指楚国人任越国大夫的文种。他们都曾受君王信任重用，而后遭抛弃致死。
【译文】
西施本有倾城之貌，是画工施尽才华也难以再现其姿容的绝色美女，然而她却使吴国倾覆灭亡。高明的是范蠡功成以后就乘舟归去了，难道真的是想泛舟在五湖上。如果他不是拿起钓竿去钓鱼，就会像那楚大夫一样落个被杀害的下场。
〔四块玉〕
浔阳江
送客时，秋江冷①。商女琵琶②断肠声。可知道司马和③愁听。月又明，酒又酲④，客乍醒⑤。
【注解】
①冷：凄冷，萧条。
②商女琵琶：此处暗指白居易的《琵琶行》。
③和：连，连同。
④酲：喝醉了神志不清。喻指酒浓。
⑤醒：醒悟，觉醒。
【译文】
送客人走的时候，正是秋日，江面凄冷。歌会弹唱着送别的曲调，让人分外感伤。她可曾知道我在和着愁绪倾听。月亮已挂上了天空，酒意已浓，客居的人猛然惊醒。
〔四块玉〕
恬退
酒旋沽①，鱼新买。满眼云山②画图开，清风明月还诗债。本是个懒散人，又无甚经济才③。归去来！
【注解】
①旋沽：刚刚买来。
②云山：古代常用作隐士居处的代称。
③经济才：经世济国之才干。
【译文】
酒刚刚打来，鱼也是新买来的。满眼的云山像画图一样展开，在清风里和明日下心情地把多年要写的诗写出来。我本来就是懒散自由惯了的人，又没有什么经世济民治理国家的才能。还不如就这样归去吧！
〔四块玉〕
叹世三首
带野花，携村酒，烦恼如何到心头。谁能跃马常食肉①。二顷田，一具牛②，饱后休。
佐国心，拿云手，命里无时莫刚求③。随时过遣④休生受⑤。几叶绵，一片绸，暖后休。
带月行，披星走，孤馆寒食⑥故乡秋。妻儿胖了咱消瘦。枕上忧，马上愁，死后休。
【注解】
①跃马常食肉：指高官厚禄，富贵得志。
②一具：一头。
③刚求：硬去追求。刚，此指刚硬意，偏意。
④过遣：消遣，过活。
⑤生受：辛苦，为难。
⑥寒食：节令名，清明的前一天或两天，古俗此日禁止生火。
【译文】
带着野花，拿着村酒，烦恼怎么能来到心头。谁能够骑大马，常吃肉，种两顷田，养一头牛，能吃饱也就满足了。
辅佐国王安邦治国的心，能上天揽云的手，如果命里注定没有就不要强求。顺其自然地生活，不要辛苦地云追求。有几叶绵，一片绸，能够保暖就够了。
带着月光行，披着星星走，独自住旅店，过寒食日，离开家乡又到了凄凉的秋天。妻儿胖了我却瘦了。睡觉时在忧愁，出行时刀在忧愁，直到死了才算到头了。
〔拨不断〕
立峰峦，脱簪冠①。夕阳倒影松阴乱，太液②澄虚③月影宽，海风汗漫④云霞断。醉眠时小童休唤。
【注解】
①簪冠：簪是古人用来固定发髻或冠帽的一种长针。此处簪冠指官帽。
②太液：大液池，皇家宫院池名，汉武帝建于建章宫北，中有三山，象征蓬莱、瀛洲、方丈三神山。这里泛指一般的湖泊。
③澄虚：澄澈空明。
④汗漫：浩瀚，漫无边际。
【译文】
站在峰峦之上，摘下官帽向远处看。在夕阳下的倒影里松林的树荫凌乱，倒映于大液池水中的天空月色澄澈光明，鄙的海风吹得云霞片片。醉倒了，小书童不要叫醒我。
〔拨不断〕
莫独狂①，祸难防。寻思乐毅②非良将，直待③齐邦扫地亡，火中一战几乎丧。赶人休赶上④。
【注解】
①独狂：一味地骄狂，刚愎自用。
②乐毅：战国时燕国上将，燕昭王在位时极受重用，他联合赵、楚、韩、魏四国攻齐，攻占齐国七十余城，并想灭亡齐国，但他十分娇狂，刚愎自用，不留余地。后燕惠王即位，齐国用反间计，使惠王派骑劫接替了乐毅的职务，乐毅只能出奔赵国。齐将田单用火牛阵攻破骑劫军，一举收复全部失地，使乐毅前功尽弃。
③待：想要，打算。
④休赶上：即不要穷追不舍，逼人太甚。赶，逼迫的意思。
【译文】
不要一味地独自狂妄，灾祸总是难以预防的。想想那乐毅就不是良将，他只想一举把齐国扫地灭亡，到头来火中一战，他自己几乎丧命。记住呀，逼人不要逼得太嚣张呀。
〔拨不断〕
布衣中，问英雄。王图霸业①成何用！禾黍高低六代宫，楸梧②远近千官冢③。一场恶梦。
【注解】
①王图霸业：成王的宏图，称霸的大业。
②楸梧：墓地上的树木。
③冢：坟墓。
【译文】
在平民百姓中，问千秋历史曾出现过多少英雄。可是成就了王霸事业又有什么用！登高望远，高高低低的玉米高粱地里，还可见六朝残宫，荒草野树下，远远近近都是达官贵人地坟墓。不过是一场恶梦。
〔落梅风〕
远浦归帆
夕阳下，酒旆①闲②。两三航③未曾着岸。落花水香茅舍晚，断桥头卖鱼人散。
【注解】
①酒旆：酒旗，俗称“望子”，挂在酒店门前招俫顾客的幌子。
②闲：安静。
③航：船。
【译文】
夕阳西下，酒旗安静地悬挂在门前。江面上还有两三只小船没有靠岸。落花纷纷，水面飘香，茅舍已经到了晚上，断桥头的卖鱼人也都散去了。
〔折桂令〕
叹世
咸阳百二山河①，两字功名，几阵干戈。项废东吴，刘兴西蜀，梦说南柯。韩信功兀的般②证果③，蒯通④言那里是风魔。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醉了由他！
【注解】
①百二山河：谓秦地形势险要，利于攻守，两万兵力可抵百万，或说百万可抵两百万。
②兀的般：如此，这般。
③证果：佛家语。谓经过修行证得果位。此指下场，结果。
④蒯通：即蒯彻，因避讳汉武帝名而改。曾劝韩信谋反自立，韩信不听。他害怕事发被牵连，就假装疯。后韩信果被害。
【译文】
咸阳，万夫难攻的险固山河，因为功名两个字，曾发动过多少次战乱干戈。项羽兵败东吴，刘邦在西蜀兴立汉朝，都像南柯一梦。韩信有功却得到被杀的结果，当初蒯通的预言哪里是疯话。成功也是因为萧何，失败也是因为萧何；喝醉了一切都由他去吧！
〔折桂令〕
叹世
东篱①半世蹉跎，竹里游亭，小宇②婆娑③。有个池塘，醒时渔笛，醉后渔歌。严子陵④他应笑我，孟光⑤台⑥我待学他。笑我如何？倒大⑦江湖，也避风波。
【注解】
①东篱：作者自称。
②小宇：小屋。
③婆娑：枝叶茂盛貌。
④严子陵：严光，字子陵，东汉人。少与刘秀同游学。刘秀即帝位后，屡召不就，隐居富春江，以耕渔为生。
⑤孟光：汉代丑女，三十岁始与梁鸿成婚。后来一起逃到霸陵山中隐居，孟光举案齐眉以进食。全世以“举案齐眉”喻夫妻相敬相爱。
⑥台：台盘，盛食物的器皿。此指孟光的食案。
⑦倒大：大，绝大。
【译文】
我半生来虚度了光阴，在那通幽的竹径中，隐映着一座小巧的游亭，走到竹径的尽头，就是小巧的庭院。在那儿有个池塘，我醒的时候轻声吹起渔笛，醉酒之后又放声唱起渔歌。严子陵一定会嘲笑我，孟光台我要学他。笑我什么呢？偌大的江河湖海，也自有躲避风波的办法。
〔清江引〕
野兴
绿蓑衣①紫罗袍②谁为你，两件儿都无济③。便④作钓鱼人，也在风波里。则不如寻个稳便处闲坐地。
【注解】
①绿蓑衣：渔樵隐士的象征。
②紫罗袍：入仁贵官的象征。
③无济：无用，无益，无济于事。
④便：即使，纵使。
【译文】
不管你穿绿蓑衣还是紫罗袍，这两种人事都没用。就是做个钓鱼人，也颠簸在风波里。还不如找一个安安静静没人打扰的地方闲坐着。
〔清江引〕
野兴
林泉隐居谁到此，有客清风至。会①作山中相②，不管人间事。争甚么半张名利纸！
【注解】
①会：善做，真正懂得做。
②山中相：指南朝梁陶弘景。他隐居于勾曲山（即茅山，在今江苏西南部），梁武帝多次请他出山都不就，于是，每当有国家大事，皇帝就派人前去咨询，人称“山中宰相”。
【译文】
在深山林泉隐居，谁能到这里来呢，只有清风是这里的客人。真正懂得做山中宰相，就要完全不云管人间的闲事。何必去争那半张名利纸呢！
〔天净沙〕
秋思
枯藤老树昏鸦①，小桥流水人家，古道②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③在天涯④。
【注解】
①昏鸦：黄昏时的乌鸦。
②古道：古老荒凉的小道。
③断肠人：指飘泊天涯，百无聊赖的游子。
④天涯：天边，这里指异乡。
【译文】
缠绕枯藤的老树上，黄昏时栖息着几只乌鸦，小桥下溪水涓涓，小溪边上有几户人家，荒凉的古道上，西风飒飒，游子骑着匹瘦骨嶙峋的老马。夕阳已经向西边落下了，游子还飘泊在异乡，不知哪里是他的归宿呀。
马致远的小令名作《天净沙·秋思》被称为“秋思之祖”。作品内容本身，简简单单，普普通通，叙述羁旅漂泊人，时逢黄昏，感应突袭。感而发，发而思，思而悲，悲而泣，泣而痛。
望秋野之悲凉气氛、“枯藤老树昏鸦”，荒凉凋谢的蒿草，孤枯败落的藤枝，蔓缠在饱经沧桑的老树上，时不交运的“昏鸦”，呱呱呱，声声催人心魄，把秋日黄昏的氛围一下子卷入落魄流浪人的心里。
冷冷清清，坐落的小桥，似给旅人铺路，又似让旅人沉落。路漫漫其修远兮，官宦仕途又几何。零汀的人，纶巾青衫，满身风尘，踽踽独行。“流水”、“人家”，似喜似怨；万里原野，“流水”是意境，“人家”是夙愿，却难赋深情，一双哀淡的秋目，拂袖欲断水，愁绪任横流。驿站飘失了，残留的“古道”依然通向天际，功名利禄，仕途失意，难耐凄凉，是是非非，融进萧萧悲凉的“西风”。瘦弱羸马，驮着书卷，催着旅人，行吧行吧。人生失意常八九，文人的落魄，漂泊的流离，谁道世事不唯艰？
上段三句十八字，九个名词连缀成不涂浓墨的书画，亦无一个虚造硬加的词，不同的景物天衣无缝地和谐地造化在一起，不得不令人拍案道奇。这种音节和谐、情景交融、妙含无垠的小令曲，故有“枯藤老树写秋思，不许旁人赘一词”之誉，的确委实不过。
倘若只有这九个名词，岂不是遭后人“怡其笑矣”？
一组组巧妙的结合，伏着千万思绪惆怅，笔锋一转，漂泊者的坎坎坷坷，深层的意境，跃然跳出，一幅精美绝伦的古画浮在眼前！夕阳傍斜，“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萧萧凄凄，无声似有声：“断肠人在天涯”，顿时令人拊胸掩面哽咽，潸然泪下，泪悲情亦痛，化景为情，情从景出，勾勒出充满忧伤的旅人远离家乡，孤身漂泊的身影。
“悲落叶于劲秋”，秋古来触发深思。光阴如梦，往事堪嗟。马致远曾热衷于功名，但未得志，漂泊二十余载，五十入仕，看不惯黑暗的官场，退而隐居。《秋思》是他在漂泊旅途时的作品之一，现实的体验、愤世，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对现实的不满。饱腹之学，无所用之。失意、痛苦、悲凉、孤独，一切衷肠，只能用枯秃的笔，痛吐出来，倾诉出来。
意深，含蓄无限，玩味无穷；调高，心驰物外，意溢于境。是境，是景，水乳交融，情景映衬；是意，是情；相辅相成，相济相生。怪不得王国维在《人间词话》曰：文章之妙，亦一言蔽之，有境界而已。精品，不可不读；美文，不可不品。一曲《秋思》，心中隐隐作痛，悲泪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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