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湖的雪 文/杨钦飚
一夜飞雪,梦回临安。
西湖的初雪,在悄无声息中,在万籁寂静时安然降临。她来得无声无息,却又显得高调非凡。连偌大的杭州城,也染上洁白的气息,在风雪中孑然一身、独立傲然,仿佛一夜之间,梦回临安。推窗而望,那从天而降的纷纷扬扬的可爱之物,就这样肆无忌惮地闯进了冬日的世界,在你我的心底搅乱了一池湖水;或许是“撒盐空中差可拟”,又可能是“未若柳絮因风起”,一座城因为一场雪,而显得分外妖娆;一群人因为一场雪,而弄得丢魂失魄。有人说,这不过是一场雪。可我却笑他,未曾有幸目睹雪后西湖的芳容。
西湖边,前来看雪的人络绎不绝。沿着湖堤踱步而行,不急不躁;微微仰头,只看见那晶莹的雪花轻轻扬扬飘落在肩头,转瞬间却又消失于双眸,好像一切都成了你的错觉;选一个妙处,在湖边站立,风轻轻地朝身上扑来,空气中带着一股凛冽的清香,原来这就是雪后西湖的味道。不经意地向湖中央望去,只见往常清亮的湖面上早已经升起了一层薄薄的雾,如同壁画中仙女贴身的面纱,虚虚实实,半遮半掩,只剩下西湖那双动人的眼波流转,电光火石间便可夺人心魄;又好像中国传统山水画中的晕染,深深浅浅,隐隐约约,似花非花,似雾非雾,天空的留白与青色的湖水,恰若人在画中游。转移目光,又向远处眺望,水天之间的分界也已变得模糊不清,连往日里的那条银丝线也在天青色的温婉中没了踪迹。天地一色中,只看到一座梯形拱桥横跨在湖的尽头,桥身隐匿在丛丛的树影里,桥上人影绰绰,来来往往,不知他们是否是远道而来,造访仙境的客人;亦或者是远游归乡,沉醉故土的归人。继而又前行,沿着湖边的小道,优哉游哉地闯入了一片清净之地,未曾留下脚印的雪地,昭示着这无人采撷的美好。身后是密密麻麻挺立着的树木,树的枝身上早已是白雪皑皑,盘延伸展着的树枝纵横交错着,低喃着与初雪的相遇;笔直挺拔的树干,在直冲云天的姿态里,轻声吟唱着属于冬日的赞歌。此刻,不知道为何,我的心情充满了愉悦、感伤、平静和激动,这并非是被天寒地冻冻傻了的胡言乱语,而是一种从心灵深处自然迸发出的复杂情感,我无法用贫瘠的言语去描画它,只得在初雪的西湖边独自享受这场期待已久的赴约,独自与这稍纵即逝的情感来一场久别重逢。
美景向来是勾人陷入美梦的。望着天地之间的纯色,我毫无顾忌地想象着,自己是那“独钓寒江雪”的箬笠蓑翁,拥有出则兼济天下的情怀,也有入则归隐山林的闲适;又想着与二三知己相伴,在湖边小屋的烧柴取暖中低吟“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潇洒恣然;更甚者,化作张岱身旁烧酒的童子,在“雾凇沆砀”的“上下一白”里,与“惟长堤一痕、湖心亭一点、与余舟一芥”来一场亲密的共处。“莫说相公痴”,全赖那西湖雪景入眼入心,叫人怎能不痴态尽显。
这雪啊,是自由的。你无法占有她,但可以拥抱她;你无法收藏她,但可以珍惜她;你无法挽留她,但能够走进她。这是大自然与杭州城之间的捉迷藏游戏,让人沉溺其中,不愿醒来,即便年年如此,也终究是乐此不疲。不论是一个人独行的安宁自在,还是一群人的嬉笑狂欢,因为这场雪景,我们能在这如画的山水中肆意地放纵着自己;因为这场雪景,我们更能明白珍惜当下的含义。雪中的西湖就像北欧神话中的仙境一样,都富有神秘妩媚的气息;可骨子里却仍有稍许不同,前者更增添了一丝东方温婉秀气的韵味,如同那书法毛笔的末端,在行云流水最后一笔的收势,绵延不绝、韵味非常。
作为南方人,我们向来是不隐瞒自己爱雪的。说个笑话,但凡下雪,你看那显得最兴奋,往楼下冲得最快的便是南方人了。笑话可能夸张了些,却也道出了南方人对于雪的情有独钟。或许是因为南方不常下雪的缘故,我们对待雪的降临显得那样珍惜;又或许是“瑞雪兆丰年”的吉祥祈愿,我们对于雪的到来显得那样欢愉。在这片银装素裹的天地里,好像一切的烦躁和不耐都被这些洁白的花朵一扫而光,将世间的一切污浊都融化成雪水,只剩下满眼的白净和纯粹,洗涤了心灵的污秽。
美的事物与美的事物相遇,不论锦上添花还是伯仲相见,那都必定是一场无与伦比的盛宴。就像初雪与西湖的邂逅,断桥残雪的再现,成就了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心愿;湖边寻雪的开场,成为了多少人如痴如狂的渴望;作为江南象征的西湖,自古便以美景为人称道,连许仙和白娘子浪漫动人的爱情故事也都是在西湖边上演的。众人皆知西湖美,却不知其美的上限。一场初雪,就是西湖的量身定制,没有浓妆艳抹,恰如一袭白纱,让“西子”集清纯、性感于一身,曼妙高贵中带着一丝疏离,让你不敢亵渎;干净纯洁中带着一丝天真,让你不忍玷污;连嚣张的寒风经过,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打扰了西湖的美梦,让她从安睡中醒来,一切便成了一场空空的执念。
古有东坡“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今有不才“欲把西湖比西子,阴晴雨雪总相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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