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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存怨恨的赵姨娘,成天怨这个,恨那个,为什么从不见她恨王夫人
赵姨娘在贾府是个上蹿下跳的人物,依仗着为贾政添了一儿一女,腰杆子很硬,纵然没有政老爷的宠爱,也丝毫不妨碍她煽风点火每每生事。
按照赵姨娘一贯的行事风格:谁对她和贾环好,她就感谢谁;谁对她和贾环刻薄,她就恨谁。论起来,压在赵姨娘头顶上最大的敌人就是正房王夫人,按理说,她应该最恨王夫人才对。但翻遍全书,没见她对王夫人心存过怨恨,就是背地里也没说过坏话,这妻妾二人不仅相安无事,赵姨娘还经常去王夫人处逢迎巴结。
比如让人印象深刻的有两回,其一就是第五十五回,赵姨娘对探春发飙:“分明太太是好太太,都是你们尖酸刻薄!可惜太太有恩无处使……”怒火中烧的赵姨娘对自己的女儿说这话还不忘逢迎王夫人,太让人大跌眼镜了。
还有第六十七回,宝钗给贾府众人送土特产,居然想着给贾环一份,赵姨娘立刻感激不尽,跑到王夫人面前夸了宝钗一顿——宝钗是王夫人的外甥女啊,夸她也是夸王夫人。
这就奇怪了,赵姨娘今天和这个吵,明天和那个骂,唯独对王夫人是交好式的“拍马屁”状态,自然也谈不上痛恨。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经过斟酌思索,我的分析如下:
虽然同为贾政的妻妾,但实际上两人地位是云泥之别。
王夫人是王家大族出身的小姐,论家世,赵姨娘只能仰望,可能还没当姨娘的时候就伺候王夫人,这辈子在王夫人面前都没有坐着的资格。论儿女,虽然贾珠死了,王夫人的女儿可是当朝贵妃,还有一个人见人爱的公子宝玉。
这一切都是赵姨娘和王夫人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她没有什么好恨王夫人的——不配,也不敢,更不会和王夫人争。
作为正妻嫡母的王夫人,对赵姨娘的孩子也算宽厚(让贾环抄佛经,肯看着贾环写字)。
虽然不及对宝玉面面俱到,但面子上都过得去,表面功夫做得足,处处都表现出一个“好太太”的修养,让人挑不出错。
鸳鸯抗婚那段,贾母迁怒于王夫人,唯有探春挺身相助,这里透露出一个信息,如果不是王夫人平日里对探春有欣赏和提携之意,探春决不会有此举动。
王夫人虽然不聪明,也没什么才华,但是大家闺秀的基本家教还是有的,探春这样的侯门女儿,只要能保证给她贾府嫡小姐该有的尊严和待遇,好好养成一个“德言音容工”俱全的名门淑女,会是一个很好的联姻棋子。不但可以给贾府带来利益,还可以帮扶宝玉将来的事业。
所以王夫人善待探春,实在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事实上,王夫人也是做到了的,因为自幼养在生母赵姨娘身边的亲弟弟贾环,就是人物猥琐荒疏,性格偏私狭隘,完全没有探春这样自信骄傲,光彩照人的模样。探春能有这样出色,王夫人还是有功劳的。不管她对探春有几分真心,终究算是个合格的嫡母。
探春当然也明白依附王夫人的重大意义,所以她对王夫人也是非常上心和出力。后来王夫人任用探春掌家理事,就算是对探春孝心的一种回报。
总之,论起来,王夫人吃斋念佛,凡事不操心,装扮成一个善人——她当然不是一个完全的善人,但她确实也不是很坏——至少表面上没啥可指责的,她并没做出什么不给赵姨娘活路、苛待其子女的事。
王夫人也非常遵守当时社会对一个正房太太的规定,比如允许丈夫纳妾(还不止一个),平时对小妾也客客气气,平时基本的礼仪断乎少不得。并且王夫人从来不会直接对这两母子开火,仅有的破例记录是小说前半段,贾环故意用灯油烫伤宝玉,王夫人对赵姨娘也只是口头呵斥,并没有其他过火的举动。
甚至宝玉被打那回,贾环在贾政面前搬弄是非,连茗烟都知道,王夫人虽不能一清二楚,也能猜个大概,如果她真是个“佛口蛇心”的主母,赵姨娘母子大概早已完蛋,但是王夫人事后并没有采取任何报复行动。
也许赵姨娘对王夫人来说就是个路人甲,贾环对她来说也是个无所谓的小杂毛,讨厌与否,王夫人都没放在眼里过。
——主母不跟姨娘计较,论这份修养品德,王夫人无可指责。
从书中的描写看,赵姨娘平时没少从王夫人那里捞好处(彩云拿王夫人的东西给贾环,这是公开的秘密,王夫人自己都清楚,她屋里的东西不用心收好,几天就不见影了),这就从侧面反应出,王夫人对妾庶确实也称得上宽恩礼厚。
明知赵姨娘对儿子不安好心,王夫人表面上对她仍然不坏,一直属于正常的领导和下级的关系。听说赵姨娘屋里抱怨少了月钱,王夫人还特地叫王熙凤过来问了问。
为了兄弟赵国基抚恤金一事,赵姨娘和探春吵一架,哭一场,到最后也还是怨恨不到王夫人头上去——毕竟人家太太没说不按标准给她银子,真给她添堵的反倒是她的亲生女儿,她也只能干生气没办法。
赵姨娘几乎每天都在争,每天都在斗,但这不等于她就具备了现代的平等意识——恰恰相反,尊卑意识根深蒂固地存在于她的思想深处。她只争自己该得到而没有得到的,而不是超越自己身份的东西。
比如宝玉,理论上,贾环应该是和宝玉,贾琏享受同等待遇的,事实上贾环并没有得到。
赵姨娘和芳官在第60回吵架,就是因为芳官等确实存在看人下菜碟的情况,所以赵姨娘会这么骂芳官:
好不好,他们是手足,都是一样的主子,那里有你小看他的!
她恨的就是芳官不尊重贾环的主子地位,更恨宝玉,因为宝玉拥有的,而贾环没有。
所以赵姨娘要害宝玉。她的心理大概就是:宝玉仗着生的好看,老太太宠,其实也就是哥哥,环儿得让着他,以后指不定谁更有出息呢。要是能有个机会把宝玉料理了,以后环儿继承了家业,再有个一官半职,我也就熬出了头了,到时候家里除了太太,也就是我了。
确实,作为儿子和继承人,宝玉除了嫡出和受宠,并没有太多实际比贾环强的地方。嫡出对于男性并不像对女性那么重要,至少红楼梦里是这个逻辑。虽然大家感觉宝玉贾环云泥之别,不过那些受宠其实都是虚的,后来贾环也获得了贾政的夸赞和支持,虽然不能说隐隐有胜过宝玉的势头,但如果宝玉始终不能拿出实在的战绩,而贾环好好读书有了功名,老祖宗贾母再一过世,那到时候,宝玉的地位也许就真的尴尬了。
所以总体来看,赵姨娘狗急跳墙的原因在于:害了王夫人,自己也不可能能升级为正妻,改变不了地位,但害宝玉,让儿子贾环成为贾政唯一的继承人,那就太不一样了。
除了宝玉,赵姨娘还恨谁呢?不消说了,就是王熙凤。
俗语说“当家人恶水缸”,王熙凤是掌控着贾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生活质量的主子,最容易招人嫉恨。王夫人对赵姨娘客客气气,“恶人”都让王熙凤当了。而且,凤姐对赵姨娘,那是明明白白的鄙视,连面子工程都懒得做,在利益分配的时候(王熙凤过生日凑份子),赵姨娘也是第一个被苛待的对象。
所以,赵姨娘最恨的是王熙凤——这个锋芒毕露、脸酸心硬、待下人很苛刻的主子。
人们一般嫉妒、仇视,并将报复付之行动的对象是自己看得到,够得着的人物。但面对一个如神一样高高在上的人——王夫人的地位是当时礼教规矩的一部分,赵姨娘是无反抗之心的——也许赵姨娘只是在拍王夫人马屁,心里并不认为“太太是好太太”。那又如何呢?螳臂挡车而已,改变不了身在规则里的赵姨娘任何现状。
如果一个人比你强太多,那就只会巴结他,奉承他,帮他办事,期望能得点好处。
就是恨也没有用——赵姨娘对王夫人的心理也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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