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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梦薛宝钗:她照顾了所有人,人缘看似最好,却为何少有知己

《红楼梦》里宝钗是个非常复杂的人,她既不像黛玉那样单纯善良,也不像湘云那样天真直爽,她比探春更显成熟有手腕,但论心机又比不上凤姐那般阴险。若说藏愚守拙,她又时常在姊妹兄弟面前充当老师,她讲的话也不比湘云少,热闹的地方更是少不了她的身影,在姊妹们跟前,她颇有大姐风范。总之,她很难懂。

人们不喜欢黛玉,也不过是不喜欢她身上小气爱哭的缺点,但人们如果不喜欢宝钗,则是对她有各种矛盾的看法,宝钗或许表里不一,或许善于伪装,或许待人只是伪善,又或许前后言行不一致,归根究底,她是个复杂的女孩子,人们一时半会很难看透她。

关于宝钗,有的人认为她苦苦追求“宝二奶奶”的身份,为此不少人觉得她插足宝玉黛玉的婚姻与爱情,是个不可饶恕的第三者。但另一方面,令人深感意外的是,文中又时常透露宝钗因为母亲对她说那金锁须配有玉的方可,因此时常远着宝玉。芒种节之时,她本要去找黛玉,中途碰见宝玉也往黛玉房里去,想着恐怕此时过去会让黛玉多心,彼此倒不方便,因此返回,改去追蝴蝶玩了。

从这些文字看去,我们很难对宝钗是否觊觎宝二奶奶宝座下一个定论。单从宝钗的为人及修养,我们可以肯定的是,她参禅已久,悟性甚至高于宝玉。她的忧患意识,让她引导宝玉有了第一重领悟:人生,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宝钗生来带一股热毒,这热,是追名逐利,是求一番荣耀显达,重视那仕途经济学问,也是那一番青云之志。但不知为何,宝钗这番热毒,却被压下来,用冷香丸压下。宝钗一到发病,喘嗽之时,必得用冷香丸压制自己,这冷和热,就是宝钗命中的矛盾。

她得提醒自己要克制。而这克制,大约不乏宝钗所熟知的禅学思想的影响:苦苦追求往往会适得其反,倒不如顺其自然,随遇而安。所以,她只是静坐以待,无论是不再戴花擦粉,还是穿着朴素,一色半新不旧,连那些大家小姐长佩的碧玉装饰,她也省了,屋子里更是如雪洞一般朴素简单,空洞无物。

宝钗也有心机,但和凤姐不同。凤姐的心机一定是狠毒而明显的,杀伤力十足。宝钗的心机显得柔和,没有杀伤力。

宝钗的热毒还表现在对人的热情。说是热情也好,重礼节也好,总之人前人后,她不露出亲疏远近。赵姨娘母子在贾府即使再不受待见,也能收到宝钗为他们准备的礼物,也看不出谁的多谁的少,这些小施恩惠的举动,也许只是出自真心,也许是为了收买人心。

宝钗出主意帮湘云办螃蟹宴,让湘云对她敬服得五体投地。这也不奇怪,宝钗帮谁,总会给对方留足了面子,不让人觉得这是施舍:

史湘云道:“明日先罚我个东道,就让我先邀一社可使得?”众人道:“这更妙了!”……至晚,宝钗将湘云邀往蘅芜苑去安歇……宝钗……因向她说道:“既开社,便要作东……也要瞻前顾后,又要自己便宜,又要不得罪了人,然后方大家有趣。你家里你又作不得主,一个月通共那几串钱……这会子又干这没要紧的事,你婶婶听见了,越发抱怨你了……”一席话提醒了湘云,倒踌蹰起来。
宝钗道:“这个我已经有个主意。我们当铺里有一个伙计,他家田里出的很好肥螃蟹……现在这里的人,从老太太起,连上园里的人,有多一半都是爱吃螃蟹的……我和我哥哥说,要几篓极肥极大的螃蟹来,再往铺子里取上几坛好酒来,再备上四五桌果碟,岂不又省事……” 湘云听了,心中自是感服,极赞他想得周到宝钗又笑道:“我是一片真心为你的话。你千万别多心,想着我小看了你,咱们两个就白好了。你若不多心,我就好叫他们办去的。”湘云忙笑道:“好姐姐,你这样说,倒多心待我了。凭她怎么胡涂,连个好歹也不知,还成个人了……”

宝钗的行为,很难以单纯的善或不善来评定。宝钗不是平儿,她没那么心软善良和气。

平儿是底层奴才出身,对他人的痛苦都能感同身受,她天性善良,也能较好地保护自己。因此即便她私下帮助尤二姐,凤姐最多也只是骂几句,断不会真把平儿给撵走或怎样。

宝钗不同。她是富贵家庭出身,又是大家小姐,她不需要靠刻意做人来维护她在贾府上上下下的形象。

说她是真意也好,是假意也罢,她的种种行为,帮湘云开蟹宴,帮岫烟赎棉袄,教导黛玉不读闲杂书,送黛玉燕窝等,都切实做到利他。从湘云到岫烟到黛玉,三个女孩,都对她心怀感激。

如果说湘云和岫烟被宝钗打动还在情理之中,那么宝钗“收买”黛玉,则没少费心思。

黛玉不同于别人,她清高自信。若是直白地告诉她,不要读杂书,要注意饮食,用燕窝调养,她即便表面答应,心里未必服气。而只要黛玉对宝钗口服心不服,那么宝钗的策略就不能算赢。

因此,宝钗对黛玉的征服,颇用了几番技巧:

且说宝钗……黛玉道:“颦儿,跟我来,有一句话问你。”黛玉便同了宝钗,来至蘅芜苑中。进了房,宝钗便坐了,笑道:“你跪下,我要审你。”黛玉不解何故,因笑道:“你瞧宝丫头疯了!审问我什么?”宝钗冷笑道:“好个千金小姐!好个不出闺门的女孩儿!满嘴里说的是什么?你只实说便罢。”

黛玉不解,只管发笑,心里也不免疑惑起来,口里只说:“我何曾说什么?你不过要捏我的错儿罢了。你倒说出来我听听。”宝钗笑道:“你还装憨儿。昨儿行酒令你说的是什么?我竟不知那里来的。” 黛玉一想,方想起来昨儿失于检点,那《牡丹亭》《西厢记》说了两句,不觉红了脸,便上来搂着宝钗,笑道:“好姐姐,原是我不知道,随口说的。你教给我,再不说了。”宝钗笑道:“我也不知道,听你说的怪生的,所以请教你。”黛玉道:“好姐姐,你别说与别人,我以后再不说了。”

宝钗对黛玉的教导,总体而言是有益的。

她一开始就用姐姐的身份压制黛玉,“你跪下,我要审你”,显然是站住上风。其次,她选的地方在自己房中,而不是大庭广众之下,因此后面谈什么也不会让黛玉脸上不好看。

审问黛玉时,宝钗有冷笑有和气的笑,黛玉有撒娇有告饶,宝钗也知道见好就收,还十分温柔细心地告诉她,自己也曾读过这些闲杂书,也曾有不懂事的时候,只是现在都改了。

宝钗见他羞得满脸飞红,满口央告,便不肯再往下追问, 因拉他坐下吃茶,款款的告诉她道:“你当我是谁,我也是个淘气的。从小七八岁上也够个人缠的……先时人口多,姊妹弟兄也在一处,都怕看正经书……诸如这些《西厢》《琵琶》以及《元人百种》,无所不有。他们是偷偷的背着我们看,我们却也偷偷的背着他们看。后来大人知道了,打的打,骂的骂,烧的烧,才丢开了……只是如今并不听见有这样的人,读了书倒更坏了。这是书误了他,可惜他也把书糟踏了……你我只该做些针黹纺织的事才是,偏又认得了字,既认得了字,不过拣那正经的看也罢了,最怕见了些杂书移了性情,就不可救了。” 一席话,说得黛玉垂头吃茶,心下暗服,只有答应“是”的一字。

如此“现身说法”,宝钗主动将自己的破绽暴露给黛玉,黛玉自然领情,也敬服宝钗的坦诚大方。从那以后,两人冰释前嫌,情胜姐妹。

宝钗此类行为,难说善恶,但不可否定的是,她的行为都很高明,既收买人心,也不露破绽,在众人口中名声也好。常觉得,宝钗这般做人,有几分助人,但也有几分利己。她喜欢为人做人,担心自己“人人跟前失于应候”。

这种人人跟前都要照顾周到的心理,究竟是本身的热情,还是刻意的讨好,又或者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大度或能干?这很难说,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也许人人愿意和宝钗交好,但人人都不会与她深交,原因很简单,宝钗的心理太复杂,太难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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