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啸龙吟》收官了。评判一个剧好不好，不在于什么男性向、女性向，也不在于什么玛丽苏、杰克苏，关键是看能否建立戏剧逻辑严整、心理依据充分的平行世界。
《军师联盟》里曹操镇住司马懿，戏剧张力得以保持。《虎啸龙吟》里诸葛亮无奈司马懿，阵前谋略比不得厚黑反间。闺房之乐，浮滑之相，于戏无补，也无伤大雅。为求自保，坑害曹真、张郃，这就不同于岳家军、杨家将，是君臣嫌隙之下，个人利益超越忠诚信念。说起来，曹刘孙是英雄，司马懿只是顽强求生的野草。
《虎啸龙吟》新解《空城计》，司马懿明知是空城，却不进军，不是怕埋伏，是怕功高震主，后事不测。就势引出依依东望的嗑儿：究竟是望功名，还是望时间？这是中年人的感喟，而且是功成名就的中年人。这一解，两不栽面儿，客不压主。
上方谷这段改编也不错。不减孔明庙算之能，亦不伤司马老到之名。顺便还立起了仲达不惜性命救子的伟岸父亲形象。诸葛亮白发萧骚，司马懿仰天长啸，一出一进已知天命所归。影像上，桐油、火箭、滚木、檑石、惊马、火人、盾阵、急雨，很好地烘托了战场气氛。王洛勇惨伤，吴秀波癫狂，演得也好。
赠红衣，送女装，这在古代是多大的羞辱。司马懿想得开，敢穿上，不过厚黑之能。剧里一袭红衣临渭水，高唱出师表，反把诸葛亮气倒。这就不是孔明、仲达之战，而成三气周瑜之局。
孔明打的是军事谋略，司马打的是政治、后勤。松下对弈，太平玄谈。夫妻相对，犹如话剧。两军交战，以箭为先。二将交锋，决定千军万马胜败。诸葛死后，重章叠唱，推进缓慢。司马对诸葛理想人格的倾慕，也许不用说那么多。过犹不及。
曹操能当刘协的家，诸葛亮得刘备的全情信任，所以他们动作不变形，一心向前。司马懿Hold不住曹叡，又敌不过孔明，只好内屈膝，外忍辱，靠着死熬硬扛过日子。这样的人离英雄甚远。英雄豁得出去，无问西东。
曹叡定辅臣这段，好讽刺。一个“万死何辞”，以头砸地，两个声泪俱下，强逼用玺。权力面前无父子，也无君臣之仪了。曹魏无人了，曹叡无力了。比曹操身后的夺嫡戏写得好。
历史暗场处做文章，想做得真，比有记载处还难。曹叡最后设的局，曹爽宫中摆的酒，都显得特别不稳重。关云长的单刀赴会，安在司马懿头上，还是不对味儿。司马对曹爽说的三不能杀，作为政治人物怎会想不明白，还用别人提点吗？何晏明明是男儿，偏找一女的来演，还配上须眉粗声，就是这种错位感。
司马懿奔街亭抢功劳，西蜀运粮官趴凳子，曹叡两换辅臣人选，曹爽、夏侯玄换手持剑，这些突如其来的儿戏桥段，解颐之相，是这部剧平稳叙事中的变奏。不太水乳交融，有些像创意中插。
最后7集，司马懿终于黑化。视青史留名为书生意气，拿出尔反尔当家常便饭，挥刀杀人时眼睛不眨，这应该是历史原貌了。而最坏的家伙是司马昭，真正的阴谋家，无情，辣手，野心勃勃。
上下两部各有20集不错。上部靠曹操弹压，曹操形象新颖。下部靠诸葛苦捱，秋风五丈原很传统。司马懿在与此二人的对撞中也绽放了光彩。
不足之处，耍的部分有些多，升格镜头有些多，抻面戏份有些多。下部尤其明显。原先网剧篇幅精干，电视剧热衷注水，《海上牧云记》和《虎啸龙吟》这两部电视剧变化而成的网剧做了不好的示范，令网剧也很拖沓。
时至今日，已无人和电视剧纠缠历史细节。《大军师司马懿》总的来说是严肃的，算“大事不虚，小事不拘”。吴秀波和张永新的好多人生体悟融了进去，常江显示了一个年轻编剧的勤勉和实力。无论如何，这都是2017电视剧的重要收获。
遗憾的是，善藏也罢，能忍也罢，司马懿不是个人魅力超强的人物，司马家还有篡逆的声名，创作者只能小修小补，局部丰富，而无法改变基因，奉献光芒四射的主人公。
不过，这个庸常甚至犬儒的时代，曹操和诸葛亮都是罕见之物，“人人都是司马懿”倒是现实写照。如此说来，这部剧也可以算得献给今人的，没有英雄的史诗。
【文/李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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