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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最后的名将


嬴政终于亲政了,而且一上来就挫败了国内反对派的政治阴谋,将秦国大权牢牢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清理完国内的事情,就有精力来完成统一大业了。


秦军虽然勇猛,但也绝对不是战无不胜的。秦军在过去的征伐过程中,虽然胜多负少,但也时不时会吃一些大败仗。战国六雄也出过不少名将和统帅,让秦军吃了不少苦头,比如赵国的赵奢,魏国的信陵君,等等。


可惜,嬴政的时代,这些人大多已经老得老,死得死,不能再率军奋勇抵抗秦国入侵了。唯一能和秦国的虎狼之师相抗衡的,只剩下一个人。


他的名字叫李牧。


“胆小鬼将军”


李牧一开始是负责守卫赵国北方边境的。赵国处于战国时期的北方边陲,再往北就是草原,游牧民族的地盘。那时候主要的北方游牧民族就是匈奴。这些匈奴人,平时不种地,水草肥美的时候,就搞一下畜牧业,等季节恶劣的时候,他们就来劫掠汉人地盘。游牧民族么,都是生活在马背上的,机动性极强;而汉人呢,已经是农耕社会了,有固定地盘。以自由之兵骚扰固定之城市,怎一个烦人了得!所以,赵武灵王的时候,赵国还修了长城,用以抵御匈奴的袭扰。但这也是治标不治本的方案。因此,赵国一直在北方边境安排军队驻守,对抗匈奴。


李牧就是干这个的。


但一开始,李牧的名声可不太好。匈奴人和赵国士兵给他取了个雅号,叫“胆小鬼将军”。


这名字怎么来的?待我娓娓道来。


当时李牧负责守卫的地方叫做雁门(这个地方一直以来都是中国北方的门户之一,以后会经常提到)。但李牧呢,就不喜欢按照成规来办事。比如设置官吏,他不是按照赵国中枢发布的公务员编制来安排人手的,而是根据实际需要来设置,便宜行事;而边地的租税呢,他也不上缴国库,而是直接纳入自己的幕府,补贴军费开支。他在备战方面做得非常细致,包括以下措施:保障士兵的后勤供应和士气水平,动不动就杀牛宰羊犒赏士兵;平时没事的时候积极教士兵练习骑马射箭;合理的设置烽火台,并多派侦察人员了解敌方动向。这些都是镇守边关很实际的措施。


但是呢,有一件事,李牧做得很奇怪。他颁布了一个法令,说,一旦发现匈奴兵来袭击,所有士兵都要立刻退回营区自保,如有人违抗命令去跟匈奴兵交手的,斩立决。所以,尽管李牧战备做得很好,但是每次都避免跟匈奴军队交锋。这个措施一直实施了好几年,由于情报工作做得好,加之每次都避免直接交锋,李牧镇守的地方虽然经常有匈奴兵来骚扰,但从来没有什么人口和财物的损失。


这不是挺好的么。但有些人就不乐意了。


匈奴觉得李牧是怯战,就给他封了个“胆小鬼将军”的诨名。匈奴兵怎么称呼李牧,这倒无所谓。关键是赵国士兵也觉得李牧是胆小鬼。大家知道,赵国人是边民,很骠悍,不怕流血牺牲,就怕做缩头乌龟。现在在李牧的带领下,这帮有血性的赵国士兵都成了缩头乌龟了,他们非常的不高兴,私底下喝酒的时候也喜欢骂李牧。久而久之,这个名声就传到了赵王的耳朵里。


赵王也是赵人,也一样有血性。他就写信责问李牧,让他不要把赵国名声搞臭,下次必须出战云云。


其实李牧胆子不小。他之所以不出战,是因为匈奴兵的机动性太强,而赵国步兵虽然训练有素,碰上匈奴骑兵依然很吃亏,因此制定了“不出战”的策略。可是,赵国上下却没有人理解他。


天才都是孤傲的。李牧从另一方面显示了自己的胆量,他拒不执行赵王的命令,依旧我行我素。


赵王愤怒了,从前线召回了李牧,另外找人代替他去守雁门。


代替李牧去守城的哥们,也对李牧的“胆小”非常不屑。一到了雁门,就开始找匈奴打架。每次匈奴来骚扰,赵军就出来交战。但结果呢?每次一交战,赵军都惨败而归,伤亡惨重。而且,由于匈奴来得很频繁,导致边境地区的农耕、畜牧业都没有办法正常开展,没钱、没粮,快撑不下去了。


赵王看到这个情况,没办法了,只好硬着头皮去请李牧重新出山。李牧是天才,面子大了,回报赵王说,身体不好,不去。赵王一连请了李牧几次,就差给他跪了,李牧才松口,说愿意去,但是有个条件,就是得按照他的性子来,不能再干涉他。


边关的形势已经火烧眉毛了,什么条件赵王都得答应。


就这样,李牧回归了。


回归之后,李牧沿袭他之前的管理方法,殷实府库、重视生产,抓侦察,避交战。匈奴呢,继续骚扰,但是一连数年都没有捞到任何便宜。不过匈奴也无所谓,反正劫掠边关这种没有成本的生意,回报低一点也无所谓。于是,匈奴就一边嘲笑着李牧胆小,一边频繁的来赵国边关骑马兜风。


赵国士兵呢,由于吃过匈奴的苦头了,也明白李牧的用意了,终于不再嘲笑他了。但是,作为有血性的赵国汉子,这种情况,怎么说也都十分的让人添堵。况且,李牧还待他们很好,天天喝酒吃肉的。士兵们就感觉非常的自责,还是希望李牧能带领他们灭一灭匈奴人的威风。


李牧不是傻子,也一点都不胆小。他也想跟匈奴决一死战,只是之前都没有等到好时机。而这么坚守几年,后勤保障强大了,匈奴兵懈怠了,赵国兵怒气爆棚,正是出兵的好时候。于是,李牧精心挑选了一千三百辆兵车(当时最好的陆军装备),一万三千匹战马,敢死冲锋队五万人,弓箭手十万人,加紧训练。


这次,他是要下决心一战灭匈奴全军了。


所以,要骗匈奴把所有主力都派出来才行。李牧派人大范围的放牧,漫山遍野都是赵国牧人的牛羊。匈奴以前都喜欢小股入侵,很容易就尝到了甜头。但是人少,带不回很多的东西;于是,匈奴首长们就合计干票大的,干一票管十年的那种,派出了十几万的匈奴骑兵。


李牧这边,口袋早就布好了,猎人也早就各就各位了,就等猎物送上门来了。不出意料,十几万匈奴在这次战斗中被赵国全灭。之前非常嚣张的匈奴首领单于夹着尾巴逃跑了。这一仗深深伤了匈奴的元气,之后十几年,匈奴人再也不敢接近赵国的边境了。


需要指出的是,李牧的这一仗,是中国军事史上非常具有代表性的以步兵全歼奇兵的战例。为后世中国军队应对北方游牧民族的奇兵部队提供了非常好的借鉴。


赢了秦军却输给赵奸


了结了匈奴,李牧一战成名。赵王终于认可了他的军事天才,委以他重任。李牧先是被派去打燕国,攻克了武遂和方城。过了两年,赵军又干掉了燕国名将剧辛(就是那个曾经反对乐毅进军齐国的剧辛)。


当然,燕赵矛盾是人民内部矛盾,秦赵矛盾才是真正的敌我矛盾。


过了几年,秦军又一次大败赵军,杀了赵军十万人。赵国再次朝野震动,转眼又是要亡国的节奏了。赵王思来想去,也只有李牧了。于是,李牧再一次临危受命,担任赵国大将军阻击秦军。


秦军不是匈奴,不是单单来劫财的,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对付的。但李牧呢,一如既往的用他的“严防死守”策略,跑到宜安这个地方摆下营寨,跟秦军对峙,高筑营垒,坚守不出。


其实用这招对付秦军的,李牧不是第一人,他的前辈,另一位赵国名将廉颇也用过。不造大家还记得不记得,廉颇将军当年面对秦军死守不出,最后的下场也是被临阵换帅,换了个纸上谈兵的赵括过来,导致了赵国的长平之败。


不过,幸好李牧在对阵匈奴的时候已经树立了他“胆小鬼将军”的威信,而且赵王知道他是个不妥协的人,所以这次坚守不出没有给他造成政治上的麻烦。


这下是秦军着急了,毕竟秦军远处,不利持久;而打攻坚战呢,李牧的防守又做得特别好,根本没有胜算。于是,秦军大将就想了个招,“引蛇出洞”,率军进攻旁边一个城池,想诱使李牧出战救援,这样就能在运动战中找到歼灭赵军的机会。


这么一琢磨,觉得靠谱,于是,秦军就浩浩荡荡的去了。


赵军那边得到消息,大营里群情激愤,一个叫赵葱的将领跑出来,建议李牧赶紧派兵救援,其他将领也纷纷附和。“将军,打吧!”“将军,再不打就全没了!”“将军,跟秦军决一死战吧!”


李牧略微一沉思,抬起头,摆摆手,说,不能打。


他说,敌攻而我救,这是敌人的先手,我军过去了,很容易被他们牵着鼻子走,是兵家大忌。


赵军将领听了虽然觉得有理,但是仍然咬牙切齿。毕竟赵军被秦军欺压了那么久,作为军人,他们一直想灭灭对方的威风。


李牧见这个样子,知道用兵时机来了。就说道,救是救不得,但打还是打得了的。


秦军主力去围城了,营中必定空虚;而我方连日避战,对方肯定想不到我们会在这时进攻秦军大营,我们一定能一举成功。


于是,当下就制定了计划,出兵攻打秦军大营。


不出李牧所料,秦军营寨只剩下非常薄弱的兵力驻守,而且防备松懈,赵军轻而易举的就攻破了营寨,俘获了秦军辎重。同时,李牧还在秦军回救的路上布置了埋伏。类似于包围匈奴骑兵的战法,他把诱敌的一队放在敌军的正面,而把主力分布在了两翼。


这边秦军城还没打下来呢,就听说自己老巢被抄了,立刻撤兵回救。李牧看着秦军进了圈套后,命令两翼包抄钳攻,经过一番激烈战斗后,秦军大败。


名将就是名将,前一战还是鱼腩部队的赵军,在李牧的带领下,转眼就成了虎狼之师。李牧也因此军功被封为武安君。三年之后,秦军再次进攻,李牧又成功守卫了国土。


韩国、魏国作为秦国的附庸国,也凑热闹来打赵国。你们大哥我都不怕,你们这种小鱼小虾怎么可能是我对手。李牧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这两国的进攻。


秦王一连几次出兵,都在李牧身上尝到了苦头,当然会有想法。秦王不笨。第三次出兵攻打赵国的时候,就派出了一支执行特殊任务的小分队。他们手里没有拿兵器,而是拿着黄灿灿的金子。这帮人到了赵国就联系上了时任赵王的宠臣郭开(不造大家还记不记得这小子,当年廉颇也是毁在他手里,他的作为,绝对堪称赵国末年第一“赵奸”),毫无保留的把这些金子都给了这个郭开,让他在赵王面前说李牧坏话,告发他要造反。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么。这个郭开也没什么民族气节,但却是有一点“契约精神”的,收了金子,就按照秦人的要求去办事了。这事儿办得还真不错。赵王立刻就相信了李牧拥兵自重要造反了,马上派了一个叫赵葱的人去代替李牧。


李牧知道受命之后自己肯定是死路一条,不仅自己要死,而且还要搭上赵国百姓和社稷,权衡之下,就来了个抗命不从。赵葱打仗不怎么样,搞政治斗争还真有一手,对此早有安排,立刻收捕了李牧,就地正法。


结果呢,这一仗秦军势如破竹,不仅杀了赵葱,还终于攻克了邯郸,俘虏了赵王。最终在几年后完全灭掉了赵国。


赵葱呢,杀得了自己人,却对付不了秦军,虽然有气节,却还是难逃一死。赵王呢,若是知道自己会是这么个下场,不知还会不会听郭开的话?


最可怜的是李牧,一代名将,为赵国守土那么多年,战功赫赫,却落个身死国亡的下场。虽然历史的潮流是不可逆转的,即便李牧坚持抵抗,恐怕也只能再延缓赵国和其他五国些许年的寿命。然后,对李牧来说,恐怕他最希望的是能像大丈夫一样轰轰烈烈战死沙场,而不是被套个莫须有的谋逆之罪被自己人杀死。


最后的名将落得个这么个下场,是偶然,也是必然。战国六雄终究是气数已尽了。


嬴政倒是爽了,从咸阳一直跑到邯郸,找自己童年时候的仇家报仇,坑杀之。而秦国太后赵姬呢,却在邯郸城破后不久也薨了。

好了,再没有什么能阻碍嬴政统一天下的步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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