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金华
对原吴化文部的改造经验
取得并向党的七届二中全会提供相关改造旧军队的经验，是何克希、吴宪等华野选派干部的重要和迫切任务。吴宪于1 9 4 9年4月3 0日写下了《改造原吴化文部的初步经验》，较完整叙述总结了改造工作的过程和经验。
（全文附下） 改造吴化文部队的工作，在短短的几个月里，经过我们艰苦的工作，取得了圆满成功，这是贯彻执行党中央的指示，开展新式整军运动的结果，是我军思想政治工作的胜利。
《改造原吴化文部的初步经验》
（1 9 4 9年4月3 0日）
吴 宪
第一部分 旧军队的主要特点
甲、牢固的封建小团体观念：吴部主要依靠封建团体统治，普遍存在着三番子、拜把子、收徒弟等封建组织，上级靠下级发财，下级靠上级混事吃饭。在这样一种封建结合的基础上，来达到统治其部署。工作初期，他们互保秘密，不肯暴露。
乙、反共成见甚深：该部是有善“防共”“反共”“剿共”的历史根源的，有一套当汉奸的理论，与其他西北军是不同的。蒋介石对该部特别拉拢，以金钱收买，召见个别师、团长鼓励打气，如与之共同摄影，以示恩宠，祈求他们能为他拼命效忠。在我歼灭黄百韬兵团与解放徐州时，有些师、团长甚至痛哭说：“这一下可没依靠了”。在其起义后，反共活动还很猖獗，到处可见到：反动标语。我们的报纸一贴到墙上，就马上被撕掉。在一次一千多人的干部大会上，司仪领导呼：“打倒蒋介石，建立新中国”口号时，第一次仅三四十人举手，二次、三次直到第四次，才勉强有七八十人跟着呼喊。发棉军衣时，故意撕毁不穿。并有不肯去掉国民党帽花的。见到我们派去的干部则说：“八路羔子！”对我地方干部则说是“土八路，我们家里挨斗，就是你们捣的鬼。”
丙、特务活动很厉害：如某连六十多人，在诉苦中，坦白出二十一个特务分子。部队里有敌调统室主任、伪专员、伪县长混在内，到处造谣惑众。
丁、部队成分很复杂；其兵源依靠抓丁、抽丁以及还乡团游杂土匪等组成。营以上干部均属蜕化的西北军军官。其中有一个师，在初报官兵成分时，有95%是地富被斗户，后来根据了解，发觉很多是战士因为感到地富成分在部队中吃得开而伪报的。
戊、生活极端贪污腐化：在该部起义后，个别单位主官吃空名的数额竟达一半以上。官兵普遍叫苦；“干八路没有什么，就是吃苦。”“实行薪金制也解决不了问题。”曾有一团长公开向政委说：“我过去要吃四百个空名，现在只吃五十个行吗？”通常一个连队吃三四十个空名是常事。
己、迷信思想很浓厚；起义后，还讲求基督精神，讲和平，中间路线。吴化文本人虽具有一般的科学常识，但在起义行动前，曾与其参谋长卜卦。
第二部分 改造旧军队的几个主要过程
甲、第一阶段：稳定情绪。
在吴部起义时，因为没有向其部下公开宣布（只有几个师长知道），所以开始时吴化文本人也很害怕，怕特务捣他的鬼，加上部队缺粮、饿饭，怕被改编，部队很乱。在过黄河时，有将机枪往河里丢的。地富成分怕斗争，怕生活苦，普遍发生开小差。吴化文亲身的十七个卫士，就跑了十六个。所以稳定部队情绪是第一个重要工作。这个过程中，一般要做如下几个工作。
一、了解情况——我们派政工干部下去了解情况时，一批过去被抓去当兵的村干、民兵和我们释放回去的战俘，都是供给材料、反映情况的真积极分子：同时有些特务坏蛋也乘机假装积极来了解我们；我们分别运用了这批真假积极分子，来帮助了解部队情况。
二、宣布我党的主张——首先说明我党对旧军队起义后的团结改造方针，以稳定其情绪。其次解释我党的宽大政策，说明首恶必办，胁从不久，立功受奖。第三介绍党的主要政策如土改政策。进行时可召开各种大小会议，尽可能要深入到连队。
三、肃清特务组织，禁止反共活动——我们首先集中报务员、译电员等一百多原来的机要人员，并要其缴出密码电台。其次对原来的政工人员明令调回军部，加以生活优待，送军大学习。第三查出主要职业特务，调出部队。当时发现中统、军统的二、三十名，基本上还没有被摧垮。同时行政上下令禁止一切反共活动，使宣传共产党、新民主主义在部队有合法地位，使正气抬头，压倒反共邪气。经验证明，肃清特务组织，禁止反共活动，是稳定部队情绪的主要关键。
四、改善军民关系——部队刚过来时，住地的门板、大车、粮食、衣服、小杂货店的商品，都给一扫光。有抢老百姓的衣服卖掉官兵分钱的，有打村干、打区长、侮辱我们地方干部的。群众纪律一塌糊涂，军民关系毫无改进。后来，一方面将最坏的一个副连长及二三个战士执行枪决；一面组织地方群众、村干、党员起来向部队提出批评、斗争，才逐渐改善了军民关系。
乙、第二阶段：建立政治机关、政委制度，政治工作，接受党的领导，公开发展党员，建立支部，正规供给制度。
一、政工干部的派遣问题——这次对吴部工作，政工干部派遣太迟了，起义两个月零三天后才派下去第一批，是个损失。同时政工干部本身的好与坏，是决定部队改造的基本关键，“己不正，焉能正人”。政工干部的下团工作，是会受到种种阻碍的。我们在派遣政工干部下连队前，曾召集师团长说明，责其保证政工干部的安全，并不得有任何拒绝进行政治工作的行为。继召开团以上军政干部会议，宣布：（1）建立党的领导。（2）干部问题归政治机关全权处理。（3）公开发展党员。（4）肃清特务组织，禁止反共活动。并强调政工干部下达连队后，不应受到任何阻碍，同时对个别的中上级干部，给予生活上的照顾，要他好好服从政治领导。而政工干部本身，应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对工作有一正确的估计，坚持顽强斗争。
二、建立政治机关——应掌握下面几个具体事情：（1）一切干部问题统归政治机关掌握，以摧毁过去全由私人拉拢之人事关系。（2）经济的报销领取，必须军政干部共同签名，以防止贪污浪费。（3）通行证之发给，全掌握在军政治部，以减少逃跑和干坏事的机会。（4）家属问题的解决，统由政治机关掌管，不准许以私人名义批条发钱。
三、建立伙食委员会和大伙房——未建立大伙房前，是以班为单位伙的。故影响集体生活，同时也是造成贪污吃空名的有利条件。建立伙食委员会，不是单纯的事务工作，是经济斗争，亦是政治斗争。通过伙食委员会可与战士群众取得初步联系。在建立过程中，连队里的班、排、连长、特务长、文书表示反对阻挠，说：“大伙不好，不能吃热的，粮食不够 ……”要求每人每天增加二两粮食，后经我们在战士群众中多方解释说服，试验及培养典型，才算建立了经委会与大伙房，并初步与群众联系起来。
四、团以上建立军政委员会，团以下建立军政联席会——其作用是以民主集中制的领导来代替原来的封建统治。其任务是；决定军政实施方针，处理干部的提拔、调遣、奖惩、审核经济预决算，开展自我批评与互相批评，同时强调政委最后决定权。由于我政工干部没有这样的领导经验，故在开始时表现得不很顺利。开展了自我批评与互相批评很重要，原来的好些干部其认识是模糊的，经军政委员会的斗争后，思想上才开始有些转变。
五、建立正规的供给制度——在有了初步的政治斗争基础以后，便适时提出经济斗争。开始提出不准吃空名，建立经济手续，执行一般经济制度，这次供、卫干部派得也很迟，在没有建立正规的经济制度以前，浪费很大。自派去经济干部，规定供给制度以后，经济手续，浪费现象，就此逐渐纠正了。但对解决一些私人困难，办公费，解决家属困难等方面，尺度放得较宽，是做了一些让步。但一切都在我们掌握之中，与以前的浪费是两样的，这是以我们为主的开支。
六、进行时事教育——开始在思想上普遍存在着对我党报纸，广播、党的主张不相信，进行时事学习的目的，一方面是达到建立正规的学习制度和民主的学习习惯，以此暴露一些糊涂思想；一方面也为建立新华社的政治威信。
七、进行参战教育——开始时，部队普遍反映；“我们这次所以起义，是为了和平，现在为什么叫我们参战呢？”当领导上宣布两个月以后参战时，全体干部都为之震动。当接到淮海战役参战动员令后，党内党外都作了深刻的动员，号召政工干部为党效忠，坚决坚持斗争，坚持工作岗位，同时向部队公开宣布逃亡叛变是没有出路的。
在出发南下途中，官兵开始对我歼灭黄百韬兵团与解放徐州，对蒋军士兵的沮丧的宣传表示不相信，对邱匪清泉非常害怕，且有怀疑我军有所谓“人海战术”的 ......等。诸如此类，在思想上对我的怀疑，全由这次实际行动中所接触的一些时事教育而转变了。
这些经验告诉我们，对旧部队的改造，光是安定整训是解决不了全部问题的，从实际行军参战中，方能得到很好的教育。尤其在这样胜利的形势教育下，更能促成他们的改造。
丙、第三阶段；战士思想翻身，进行诉苦；干部改造思想，进行两个部队、 两个社会、两种人的阶级对比教育，解决阶级立场问题。
一、在旧部队进行诉苦教育的特点：
（1）首先要打通政工干部的思想；诉苦前，团政委对诉苦信心都不高，被一些假象所蒙蔽，认为旧部队成分复杂，封建统治较深，教育不成熟，主观力量不够，诉苦无法开展，直到搞出几个典型后，才扭转这个错误观念。
（2）要排除连队诉苦的障碍：在诉苦前，将一些坏干部调走，后来事实证明，越调走坏干部，诉苦越是开展。如将印假票的一〇四师X团长逮捕后，也只跑了一个军需和两个卫士，部队从此更趋巩固了。营以上的干部，调军部集中受训。只有一些新提拔的连排干部，参加战士诉苦。
（3）培养典型：先集中几个政治干部，成立工作组，去突破几个连队，取得经验，指导全盘，同时各连保持照常工作。先由领导上组织培养，并继续在运动中不断发现新典型。
（4）诉苦中，对安定被斗户，稳定旧干部情绪，随时抓紧教育，指出路，打通其思想，都是非常重要的。
二、干部学习是强调思想改造——营以上干部均集中学习，军长为队长，政委主任当指导员。训练方针，首先着重立场教育，其次讲解我党宽大，土改等政策。采取先控诉后坦白的学习步骤，以该部过去参加敌伪“和平运动”历史为中心，曾掀起较剧烈的自我批评和相互批评。如吴化文反省了过去残杀了许多共产党员，制造“无人区”等反共反人民的罪恶行为后，说；“我现在越想越不是人！”对其他干部的坦白反省，起了一定的带头作用。干部的思想改造与战士的诉苦是有密切联系的。当干部经学习后便纷纷写信给部队“要他们好好学习进步，服从政工领导。”当战士进行诉苦，思想翻了身，有的向原来干部说；“现在我们翻了身，你们再不能像过去一样的统治我们了。” 在干部经过改造，战士诉了苦后，紧接着发动一个民主运动，坦白运动。这样对干部的改造上和提高其积极性上，都会有更大帮助的。
三、进行阶级教育的收获：1、反共活动停止，正气树立了。2、更进一步认识人民自己的力量。3、党与政工干部威信提高。4、坏分子不敢抬头。5、积极分子出现了，提拔了大批干部。6、逃亡少。7、封建关系不能存在了。8、暗藏特务已不能继续藏下去，部队活跃了。
丁、第四阶段；整编组织。整编组织，该部奉命与鲁中南纵队合并，原三十五军编成三个团，鲁中南纵队六个团，每个师里有个起义团。此次整编有这样几个条件；
一、干部诉苦教育中调整提拔起来的，对整编无大意见。
二、政工干部在部队中建立了威信，战士感到有依靠。
三、在参战时进行班排连的小调整，达到大调整。
四、全国胜利形势下以“正规化”动员，团结进步。
五、坏的干部调去学习，高级干部坏的师团营长都送去学习，好的干部尽量安置担任职位，团与团、师与师的干部尽量对换，打破封建关系。送走的干部可告诉他出路前途，送些路费，使他很乐意地离开部队。
第三部分 几个主要经验
甲、对旧部队的认识；旧部队的反动本质，在全党全军应有一个统一的认识，在思想上、政治上、经济生活上，要进行顽强不断的斗争，任何麻痹都是错误的。
乙、在改造这个旧部队过程中，我们各级领导干部，一方面要防止对旧部队过高估计敌人力量，怕展开斗争，怕困难的右倾思想；另方面对改造旧部队应认清是一个长期斗争过程，防止急性病。但纠正右倾是主要的。在改造吴部事实上证明，越是大胆解决问题，问题越容易解决，树立以我们共产党领导的这样一个明确观念。因此，加强党内的思想斗争，加强纪律性组织性，克服右倾思想，防止“左倾”急躁，是决定的关键。
丙、本着党团结改造旧部队的方针，应该是有步骤的，有目的的，态度上要诚恳，不应讽刺谩骂，盛气凌人。团结上层是为了发动群众。斗争中间有团结，团结中间有斗争。将过多的时间停留在上层而不下去发动群众是错误的；但不注意团结上层，下层工作会受到阻碍的，也不对。
丁、保卫干部，应该在起义后，立即派去。不但能掌握经济制度，防止浪费，而且也是我们政治工作的有力保证。
华野改造和整编吴化文起义部队的工作及取得的经验得到了毛泽东主席和1949年3月召开的中国共产党七届二中全会的认可。七届二中全会决定党的工作重心由乡村转移到城市，提出了彻底战胜国民党的军事政策。鉴于大军渡江后的主要作战方式将是一系列城市特别是京沪杭汉等大城市的攻取和军事接管，全会除强调保持对国民党军的持续歼灭性打击外，特别重视有利于加快战争进程，减少城市破坏，壮大我军力量的促使国民党军起义及成功改编改造起义部队的经验。毛主席亲笔改定七届二中全会决议，决议第一条肯定说“按照人民解放军制度将这部分军队改编为吴化文、曾泽生式的人民军队。”
（以上根据何思鲁提供何克希的回忆部分，吴宪、罗晴涛等内容简述）
（未完待续）
作者军装照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