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若水
海原，这个宁夏回族自治区南部的偏远小县，鲜有人知。98年前，以这里为震中的大地震，仿佛被尘封在高原的黄土之下，已很少被人们提及。然而，这次震级达到里氏8.5级的大地震，不仅是我国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地震，更是当时人类有地震记录以来最大的一次地震。直到40年后的1960年，智利爆发了9.5级的大地震，该记录才被刷新。
1920年12月16日20时06分，寒冬中的海原县（当时属甘肃），此时格外凄冷。像往常一样，人们晚饭后大多休息了，有的已早早入睡，有的还在屋外干些杂活，有的妇女正在油灯下做着针线活，夜幕下的村庄一片死寂，只偶尔传来几声犬吠。突然间，大地剧烈地抖动起来，随即而来的是地动山摇的晃动，狂风大作，黑雾弥漫，天际红光闪现，地下声响如雷。“山峰在夜幕下移动，山崩如瀑布一泻而下，巨大的地裂吞没了房屋、驼队，村庄在一片起伏松软的土海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强烈的震动持续了十余分钟，据测算其释放的能量相当于11.2个唐山大地震。当幸存者爬出废墟时，发现巨大的山体滑坡吞噬了无数的村庄，覆盖了肥沃的平原和谷地，河道被淤塞，山谷变成了湖泊，大山在一夜之间移动到了别的地方。人们被这场突然降临的灾难惊呆了，难以置信地叫道：山走了！海原县西安乡一位幸存者回忆说：“万家水的那山合了，两个山合到一起了，羊、人啥都没有了。”
正值隆冬，震后天气极度恶化，狂风大作，飞沙走石，继而大雪纷飞，天寒地冻，使得灾民雪上加霜。29日，甘肃省长兼督军张广建及议会议长王世相代表全省官吏绅民向全国发出通电，呼吁北京政府和社会各界紧急援助。通电描述了灾区的震后惨状：“连日各地仍震动不息，人心惶恐，几如世界末日将至。灾民无衣、无食、无住，流离惨状，目不忍见、耳不忍闻。甘人多倚火炕取暖，衣被素薄，一旦失此，复值严寒大风，忍冻忍饥瑟瑟露宿，匍匐扶伤哭声遍野，不为饿殍亦将僵毙。牲畜伤亡散失，狼狗亦群出吃人……”景象十分凄惨。
▲ 地震废墟上绝望的灾民
▲ 张广建等向全国发出的救援通电中对灾后惨状的描述
这场大地震的震中在海原县的干盐池、西安州一带，中心烈度达到最高级别的12度，这意味着地震带来的破坏是毁灭性的。极震区范围很广，东起固原县，经西吉、海原、靖远等县向西北呈条带状展开，直到景泰县，面积达2万多平方公里。地震有感范围也跨越了大半个中国，除西北各省外，内蒙古、河北、山东、江苏、四川、福建和北京、上海及香港等地均有强弱不同的震感。据记载，地震时北京“电灯摇动，令人头晕目眩”，上海“时钟停摆，悬灯摇晃”，广州“掉灰泥片”，汕头“客轮荡动”，香港“大多数人感觉地震”，甚至远在越南海防附近的观象台上也有“时钟停摆的现象”。强烈的震动使得地震波的横波与纵波穿过了地心，地球另一端美国的地震仪也清晰地测到了异常的地震波。受此次大地震影响，波罗的海海面波浪浮动达几十厘米，而当时日本东京的地震仪器，竟检测到地震表面波绕着地球转了一圈，数小时后又转了回来，并再次被记录下来。全世界有96个地震台都测到并记录了这次大地震，海原大地震由此也被称为“环球大震”。
▲ 海原大地震极震区边界图
海原大地震最惨痛的一点，就是死亡人数巨大。据1922年第八、九期《地学杂志》的统计资料，这次地震共死亡234117人，是世界上除了1556年陕西华县地震、1976年河北唐山地震外死亡人数最多的一次。其中位于震中的海原县死亡73604人，占全县人口的59%，占地震总死亡人数的31.2%；固原县死亡36176人；靖远县死亡31933人；隆德县死亡21732人；会宁、静宁、通渭等县的死亡人数均逾万人。1921年4月3日《新闻报》报道称：甘肃海原县旅京学生冯君翰英接到家函曰“初七日黄昏地震，吾乡受害尤重，全城房屋俱被荡平，人民死伤十之八九，吾家花涯湾山庄，全行覆没，山崩土裂，山河更变……吾家四十余口，除父与汝祖母外，俱归浩劫……”。位于地震断层展开地带的许多村庄被夷为平地，因而伤亡也最为严重，有一个170多口人的村庄，震后仅有6人幸存。由于当时的中国处于军阀混战、兵荒马乱时期，突然发生如此巨大的地震灾害，地方官署亦受创严重，加之交通闭塞和通讯不便，政府无力救助，使得灾民“流离失所，衣食俱无，故不死于地震，亦多死于冻馁”。
▲ 树干被地震撕开的柳树，顽强存活至今，被命名为“震柳”
据中国近现代重大地震考证研究项目宁夏项目组最新研究成果，海原大地震造成死亡人数达27万人之巨，三倍于“5·12”汶川大地震的死亡人数，这是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唐山大地震的震中在一座颇具规模的现代城市，死亡24万人。海原大地震，虽震中在黄土高原的穷乡僻壤，地广人稀，毁于地震的数座县城，人口规模也不过数万，然而“动辄半城皆殁，家家披丧”，故死亡人数超过了唐山。造成死亡人数如此之巨的原因有五：一是地震本身能量高，高烈度地区面积大，震中烈度达到最高级别的12度，而烈度在10度以上的，面积就达10万平方公里；二是西北人民生活困苦，居住条件差，百姓多居窑洞，而窑洞的抗震性能较低，地震中大多倒塌，死亡率极高；三是地震引起了大量的山体滑坡、地裂，吞嚼了村庄，掩埋了房屋，造成大量人员死亡；四是地震发生在冬季的晚上，当地居民大多歇于屋内，或已入睡，处于毫无戒备状态，根本来不及逃出；五是地震造成大量房屋倒塌，衣被食物均被掩埋，灾民在寒冷的冬季无衣、无食、无住，政府又无及时有力的救灾，加之震后疫病横行，灾民死于冻馁、疾病者众多。
▲ 弃于街头的地震遇难者尸骨
▲ 大地震造成墙倒屋塌的惨景
在海原大地震发生后的次年4月，北京政府内务部、教育部、农商部联合派出翁文灏、谢家荣、王烈、苏本如、易受楷和杨警吾等6人专家组赴灾区进行地震灾害的科学考察。他们于15日离开北京，经呼和浩特、银川到达兰州，而后进入灾区。经会宁、静宁赴固原，再由固原经平凉、天水返回兰州。这次考察历时4个月，并形成了地震科学考察报告，内容包括：海原大地震的宏观震中、发震时刻、极震区的范围及其伤亡情况；地震造成的宏观破坏情况；大震前和大震时的一些异常现象，以及余震活动情况等。除考察灾情外，专家组还特别注重地质考察，分析海原地震的成因。他们在考察报告中写道：“此行目的，尤注意科学之研究，故除调查震灾状况，勘探山崩地裂诸现象外，复从事于地质之考察，俾明此次地震之起源及地壳之关系焉。”这次科学考察，象征着中国地震学的开端，具有里程碑意义。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