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农历七月廿五走的,这天恰是周末,村邻们都说父亲真是时髦人,会掐日子,替儿女们念想。暂厝期间,日暖风清,秋而不寒,蔽雨遮风之备皆为虚设。廿八日出殡,主祭者言此日最宜修造动土,一切仿佛都经父亲用心算计好的。
父亲很要面子!父亲将死亡当作了他生命中最后一件大事来办。
父亲十几岁入党,一直担着大大小小的职务。大队长,大队主任,公社常委,县委委员,区工作队队长等等。他本可赴外地主管一乡之务,却自卑没文化,又不沾烟酒不善应酬,官场之中难免被人讥嘲,便央告组织,守在家乡,守着自己的面子。
父亲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病,更确切地说,不想在康健者面前显示自己的病弱,更不想得到他人的同情与怜悯。所以每当乡邻来探视,他都会抖擞精神,高声与他们谈话,还不时吸上几口酸奶。
其实自去年六月父亲查出病灶,到后来老屋缠绵病榻,村人都不知道父亲罹患食道癌,都不知道父亲病灶扩散至肺部,都不知道父亲最后全身水肿,尤脑部与身体左侧积液严重,只知道父亲患了所谓“小中风 ”。
暑期在家侍父汤药。一日,与父亲聊些过往琐事。父亲说不想再进食,又说时辰到了!我明白,他想趁假期之间,儿女有闲,自己形容尚算体面之际蝉蜕。
我敬重父亲,当然尊重他的意愿。而母亲的悲泣,亲友的劝慰,最终令父亲不遂其愿。他叹口气说,那就给我盛碗粥吧!
躺在水晶棺里的父亲,面容安详,体面而尊严。尽管走之前他曾历经短暂而切骨之涅槃之痛。
我临回那天,与弟弟去父亲墓前祭拜。连日晴天,竟一时阴雨。墓道泥泞,雨急风劲。惊鸦划然而鸣,秋苇簌簌有声。
父亲最不愿拖累儿女,心至爱,口不言。父走儿哀痛,儿回父难舍!
再回首,墓园弥望,一片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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