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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风铃 ▏我们的顾虑(山东大学 周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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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顾虑

 山东大学  周郎

那天晚上她是这么离开我的:她说完她的话,从长椅上起来,微风摇曳她蛋黄色的美丽长裙,同时也加快了她轻盈的步伐。

那天晚上我是这么注视着她离开的:听完她说的话,看着她从长椅上起来,那时微风摇曳着她淡黄色的美丽长裙,同时,也模糊了我温热的视线。

分别总是不对的,我切真这么觉得。无论是什么原因造成最后的离开,原原本本已经形成的固有习惯就要被强行改变,偶尔听到曾经共鸣的歌,准备扭过头合唱时,周围稀薄的冷空气就要告知:她已经走了。唉,分别总是不好的。最后我把所有与她相关的东西都收拾起来,放在一个小纸箱子里,写下日期,就算简简单单告别了:告别初见时那带着柔光的眼神,也告别离别时她模糊的背影,总之在我大脑里发生过的一切化学反应,以及它们产生的一切记忆,都不得不要慢慢地和现在既憔悴又倔强的我说再见了。

依稀还记得分开的第二天上课的时候,恰好老师给我们讲庄子:“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稚嫩的泪水还是在我心里慢慢流淌了下来,因为那个时候我害怕,长久以来坚守的所谓的爱情,可能就要像沧海一粟一般消失在江湖了。江湖,乃无边无际、无忧无虑的未来,可是在哪里呢?忧伤的我又如何离开那个快要干涸的泥沼呢?我又如何做到庄子那样无忧无虑呢?

分别与我而言总是不好的,因为我无法投入到那江河湖海之中让我自由自在地去快活,去追逐。即使时过境迁、花开花落,现在已经不会去为那天傍晚她的不辞而别怆然涕下,纵使这样,我们还是永远无法自由自在,我们依然有自己永恒的顾虑。

我害怕分手,讨厌分手,可能是源于我的辽远又细腻的孤独。孤独同样为我所讨厌,有人却欣赏孤独,欣赏它的人认为这是一种高贵的品质,比如叔本华的《要么庸俗,要么孤独》。我可不是伟大的思想家,在我看来,孤独没什么好的。当她出现的那个时候,我就再也没有回想起彷徨在那个小小的校园里,去数这个校园里有多少棵树的时光;再也没有想那寂静的小路上,这一共有多少块红砖,多少块黄砖……如今她的离去,又把我拉回了过去,拉回到起点,重新回到了吾之孤零零小世界。所以,如果她那时不那么坚定,如果一切还有挽留的机会,我想我还是不愿承受孤独之美。因为,我有一点小小的顾虑。考虑到可能再也不会有人愿意陪着我,可能再也不会有人愿意接近并了解我,我就有些害怕,我就开始胆怯,胆怯她的离去并不是什么好事。

就像渡边君后来明白为什么直子总是说不要忘记她的原因了,因为直子知道总有一天渡边会忘记这一切。被遗忘是直子的顾虑,也是我们的顾虑。我害怕我们曾经的爱情将永远消失于无边无际的江河湖海,正是因为我们热烈过、真心过,便不想这一切仿佛从未发生过。怕被遗忘,可能是这个瞬息万变的世界和未来的不可捉摸,而带给我们的不安全感造成的。但最终,所有对残存的不忍舍去的记忆都将是无力的摇摆,都将绝望地随着秋日的冷风,飘去我们再也不会触及到的地方。或许在此之前我们就心照不宣,无论是我的幽默大方,还是她的俊俏迷人,点点滴滴,最终都会被彼此彻底的遗忘。想到这里我就不甚悲伤怆然,曾经无与伦比的美丽,也终将冰融雪释,慢慢消散了吧。

如今二十岁了,在此之前,我似乎没有太多的多余想法,没有顾虑,或者说恐惧。我所理解的生活,无非是成就学业、赢得高考、实现梦想……直到我离开家人、远离家乡以后,我才开始发现我也有一颗十分明显的惴惴不安的心。上学一年的时间里,我没有一天不想念家人,没有一天不担心奶奶的身体,即使电话那头告诉我的一切健康,我依然有那份挂念。人生挂念,太多太多:我还挂念着我去新疆支教时候那些孩子们,还挂念着那个不善言辞沉默寡言的好朋友……

家父是个慈祥而且为人处世很好的人,身体不错。爱钓鱼,爱运动,也爱吸烟,爱饮酒。尤其爱吸烟,从来没有戒掉过,也从来没有戒烟的打算。大概四月份的一天,我看到教我生理学的老师给我发的一篇《Nature》上的文章,内容是肺是人类造血器官已经被证实,这将是人类造血方面崭新的一页!文章很激动人心,我却大为惊恐,马上给父亲打电话,告诉他赶紧戒烟!

打一个电话没人接,第二个电话也没人接,连续打三个都没接到,可能是工作原因吧。

我想,我要马上告诉父亲,别再吸烟了!

十分钟后,父亲回电话了,他问我怎么了。“肺是人类造血器官!你别再吸烟了!”这句话我已经酝酿了十分钟,一定要十分严厉地说!还要带着批评的语气说!

可是父亲先开口说的话,“怎么了儿子,有什么好消息么?”家父慈祥的声音透露出无限的期待,让我打消了在电话里说这件事的念头。当时有点哽咽,有点搪塞,实在不想用这个事打消父亲开心的感觉,说了几件简单的事,就匆匆挂了电话结束尴尬的谈话,最后我发了微信给他,而他对戒烟的事依然不置可否。简简单单的一件事让我意识到我的变化,少年时我好像从未因为家人健康问题这么着急地给家人打电话,然而现在,我有了我的担心,有了深深的顾虑。我顾虑的是家人身体的健康,我远在他乡无法照顾他们,我所顾虑的,是担心家父在和儿子通电话的时候有一点点不开心,担心从来都不怎么孝顺的我又没有尽好孝道。

十九岁的时候我进入了大学,山东大学是个综合性大学,除了我的专业知识外,我也听了很多其他学院的课,其实我更喜欢历史,我更喜欢读懂过去的事情。或许我该试着转专业做自己喜欢的事的,但是不太行。我有自己的不成熟的忧虑,我害怕我毕业以后没有学到一个实实在在的生存技能,我害怕我拿不到高薪的收入来养活我的家人,更何况家人不愿我学历史。面对着很多很多想做的事,我都踌躇、我都犹豫。因为行走在世上,我们不只是自己,个人的牵挂,这些挂碍让我不那么自由自在,这些担忧恐惧让我左顾右盼。我们始终无法拗过这些复杂纷飞的忧愁,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在嬉闹,有一个声音轻轻地说,谁也逃不掉。

我们的顾虑,一直存在,一直伴随着我们长大成熟再老去。恐惧啊,它一直没远离过;那颗惴惴不安的心在人生路的每一个关卡,都未曾缺席过,终究谁也没能逃掉。

小时候的我害怕学习成绩不好,害怕被批评。反而那个时候不会害怕时间的匆匆流逝,那个时候也不会囿于儿女情长。我的童年过去将近十年了,如今看来,甚觉得不可思议,恍如隔世。即使是这样的无忧无虑的童年,我却依然有我的顾虑。我害怕自己做不好让家人失望,害怕自己没有达到父母对我语文数学“双百”的目标,其实,我好像从来没有拿过那样的成绩,在童年里从来没有拿过这样的满分。但是每次交卷前,我都会想起爸爸妈妈对我的期望,我都要再检查一遍又一遍,以尽我最大的努力来不让家人失望。

我害怕挨打,我只害怕父母打我,别人打我我不怕。如果我做了错事,我会偷偷跑到奶奶家,奶奶总会以各种理由偏袒我,让爸妈无从下手。随着慢慢长大,我去了离家十几公里的地方上学,再也没有那种保护我的地方,也再也没有谁这么偏袒我。当我明白长大的意义之一就是慢慢远离这些微暖的襁褓,就开始在些许的恐惧中继续长大。“以后不会再有人一直这么爱我了吧?”我的顾虑不无道理,身边真的无人问我粥可温了。现在当我看着父亲母亲渐渐老去的容颜,心中都会隐隐作痛。想到不久的将来,我就懂得我内心的恐惧了:为自己在不可预知的未来中的孤单,更为我缓慢的成就与父母老去容颜的速度差,毕竟势单力薄的我无法承受这时光钟摆。

听说,到了父辈这种知天命的年龄,他们所顾虑的更多、也更深刻。我体会不到那种深刻的顾虑,体会不到且战且行的生命观。有人说人生前半生用来获得,后半生用来失去。说这句话的人或许经历万千,未免太过悲伤。不过这不是命运又是什么呢,挣不脱也逃不过,使人渺小使人伟大,使人欢笑使人泪目。

我们最大的顾虑莫如生离,最大的恐惧莫如死别。

我的老师前一阵子得了重病,她颈椎出了问题使得吃饭不能下咽,人瘦了一大圈!谢天谢地的是老师现在已经康复,和我们泰然自若地说那些经历。在医学的角度看来,颈椎的毛病是现代人的通病吧,缺乏锻炼就很容易出问题。她的症状显然没有严重触及到神经,我坚信医学的手段是很容易解决的。人世间好多好多疾病我都觉得这个很容易治疗啊,可是老师告诉我们,“那个时候,我很害怕死。因为我有太多太多牵挂的事情,我的家庭,我的孩子……”听完老师说完这句话我很震惊,在我的角度,我是绝对不会把这些病症联系到死亡上的,毕竟关乎死亡的疾病那么少!几率那么小啊!看着老师深邃的眼神,后来我才明白,我处于人生的前半生,我还在不断获得,有着20岁的身体和自信心。但我没有凝重的顾虑,没有对死亡的恐惧。直到这一天我才开始慢慢明白,才开始一点一点感受到父亲母亲身上透露出的无法估量的忧虑。

妈妈是家里最大的孩子,只有两个弟弟,也就是我舅舅。在我15岁和19岁时,他们相继去世了。妈妈的半边天塌了,只一瞬间就苍老了好多,我们母子抱着哭泣,奶奶也过来拍着我后背说,“阿邦,不要哭了,什么都可以追回来的,唯独两个世界的事情,怎么都追不回来。我们只有好好活着……”我流着泪抬着头,死亡,开始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十天以后,妈妈在吃饭的时候忽然吐血了,那个时候我还没学医,第一次看到血液,原来血液是那么那么的红,妈妈吐出来的血流在洁白的瓷砖上,肆意地流动着,在我的面前张牙舞爪。而我没有准备,好多事我都没有做好准备。忍者眼泪故作镇定,把妈妈扶到楼下打车去了医院。出租车上妈妈躺在我怀里,绝望地一直轻轻说:“我感觉我要死了,阿邦。”我当然告诉妈妈别胡说,但是她这么多年第一次躺在儿子怀里,而我真的觉得母亲越来越虚弱了。我们还是幸运的,最后当然没有大事,只是食道划伤了,才吐了好多血。但是那个中午在我面前张牙舞爪的鲜血对我仍然有不可估量的冲击,事到如今我才明白母亲那个时候说的话,才多少能体会到那个时候强烈的恐怖。她两个最亲的亲人,我的两个舅舅已经相继去了天国,母亲也会有这样的恐怖吧。对死亡的恐惧带给了母亲无限的顾虑,对这个家庭,对家庭里的每个人。我有脚伤,目前难以治疗,和母亲谈起这个她总是用最严厉的语气批评我。现在我才明白她的忧虑不是简简单单的,因为从母亲的角度看,再小的伤痛在我身上也是可能关乎人生的,而这种深深的顾虑是我从未曾察觉到的。

我家现在还房贷,生活比较拮据,家父告诉我,他要到七十岁才能还完房贷。说完他自己盘算了一下,然后又加以确认,“对,就是七十岁。”可是又随口说了一句,“那个时候,我还在不在啊?”从母亲食道划伤的那一天起,我就避讳死亡这件事,我就讨厌死亡这个词。但是他说完以后,我只能隐隐作痛。父亲没有我这么幸运,我有一个好爸爸。而家父当年高考的时候,我爷爷就去世了,那个时候父亲差不多和我现在一样大吧。父亲那天这么说,或许也是有他自己的恐惧的地方吧。这些过去的事他从来都没给我说过,那个年龄的人,都把自己的顾虑藏地很深很深,就在永远看不见的遥远的目光里,在从来不会注意到的短促的叹息之中,在坚实高大的背影的另一面。

在种种顾虑和恐惧之前,无能为力的生命显得太过渺小,但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顾虑,才让我们生而为人,从而伟大。顾虑来源于恐惧,来源于失去,来源于不舍,来源于生死……最终都是起源于我们最真实的情感,一切的挂碍和杂念都来源于我们深沉而又复杂的爱。有了爱,我们才会有千丝万缕的放不下,会有漫漫无边的羁绊,让我们慌慌张张、患得患失,让我们左顾右盼、东张西望。就像某一次傍晚倚着夕阳,她问我们会不会在一起;就像某天回家,我发现母亲正关着灯跪在家里观音像面前为我祈福;就像我们几个好朋友为我办生日聚会时,我默默祝福我们友谊一定要地久天长……诺大的世界里,千千万万的人,千千万万的归人和过客,大多都无法做到无爱无挂、无碍无惧。生于这个光怪陆离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里,你我都知道自己从活下来的那一天开始就在不断迎接死亡,都知道宇宙的浩瀚而我们不过白驹之过隙罢了,而我们在短短的,实在太过渺小的七八十年的人生中竟然会选择去爱一个同样渺小的人,选择去牵挂世界上另一个人,我们看似被迫,实际自愿选择让我们的生活中多了为爱而起的恐惧和顾虑,为此哭,为此笑,为此茶饭不思,为此忧愁忧伤……想到人生的这些纷纷扰扰下产生的顾虑,我便对这短短的生命肃然起敬。

最后,不知道我算不算相忘于江湖。我打理了打理这块已经干涸的土地,怀着从这里得到的一份信念继续往前走。林语堂说过:“对世事看得透,笑得出,就是幽默”。悟透了林语堂所说的幽默,看透了我们身上背负的那么多顾虑,然后再以爱为名由衷笑出来。

明白这一切以后,就又要开始一段新的征程了,还继续带上亲情、友情、爱情所给予我的种种挂念。终于过了二十岁的我回头看看那些走过的路,一种担当和顾虑悄然爬上心头:对家人的,对朋友的,以及……

总之,你要知道:

分离,总是不好的。 

丁酉年秋   

周郎于济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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