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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小雨 胡珑丨“吹牛逼”之考源

     

我们都知道,“吹牛逼”是一种常见的口语表达,用来形容一个人说大话,夸大自己或者某件事情的能力或者价值。比如说,“他吹牛逼说他能一天赚一百万”。 那么,“吹牛逼”这个词是怎么来的呢?我们如果在网上搜索的话,会发现它有多种说法。目前大众普遍接受的说法是“吹牛逼”来自“吹牛皮”的衍生,这一说法通常也是我们上网搜索时看到的第一个说法。

一.吹牛皮的来源是?

“吹牛皮”这个词,最早可以追溯到清末时期。为什么把说大话称为“吹牛皮”,有个通常的说法认为,在黄河上游一带,由于黄河的水流湍急,导致古代人民很难用船过河,于是他们想出了“皮筏代舟”的办法,靠皮筏渡河,皮筏之所以叫皮筏,是因为它是由猪羊的皮做的,具体的方法是,把猪羊的整张皮剥下来,用盐水脱毛,曝晒,然后用细绳把皮缝成袋状,只留一个小孔,再对着小孔吹足气,把皮带固定在木筏下,就做成了皮筏。吹羊皮和猪皮尚且对体格有着要求,吹牛皮就更加不现实了。因为牛的体积比猪羊大得多,想用嘴吹起来非常难,于是,“吹牛皮”就成了“说大话”的代名词。后来,“吹牛皮”就简化成了“吹牛”,而“牛皮”则变成了“牛逼”,因为在一些地方,“皮”的发音和“屄”的发音相近或者相同。这样,“吹牛逼”就诞生了。

而这一说法主要来自于史学家顾颉刚在1963年写的一篇文章“吹牛拍马”。

但这种说法认为“吹牛皮”是西北方言,而根据南开大学杨琳教授的《汉语俗语词词源研究》,“吹牛皮”一词在历史语料库里面的早期用例基本是出自清朝民国时期江浙作者的笔下。因而,从这点来看,“吹牛皮”源自西北方言应属于臆断。

翁叔平两番访鹤,吴清卿一味吹牛。(清李伯元《南亭笔记》卷11)——常州

座有吹牛之客,绰号眉公。(清孙静庵《栖霞阁野乘》卷上《易实甫之滑稽玩世》)——无锡

平日之间专会吹牛皮说大话。(清张春帆《九尾龟》第七十回)——常州

今之攒狗洞、吹牛皮、拍马屁者,不知凡几。(清徐珂《清稗类钞.讥讽类下·人禽之界限》)——杭州

疑梦疑真司农访鹤,七擒七纵巡抚吹牛。常熟(清曾朴《孽海花》第二十五回)——常熟

杨琳教授在他的《汉语俗语词词源研究》中对“吹牛皮”一词进行了详细地考源。他从早期用例、构词法、语义演变等方面论证了“吹牛皮”是“吹”的生动化形式,说明了“吹”早已有吹嘘之义,并举例说明了各地方言中“吹牛皮”的变异说法。

二.吹什么时候表示吹嘘?

首先,“吹”这个字早在魏晋南北朝时期就有吹捧、吹嘘的含义了。晋朝葛洪的著作《抱朴子》中“颇游俗间,凡夫不识妍蚩,为共吹扬,增长妖妄。”里就出现了“吹扬”,这里的“吹扬”就是鼓吹抬举的意思。还有颜之推的《颜氏家训》中的“有一士族,读书不过二、三百卷,天才钝拙而家世殷厚,雅自矜持,久以酒犊珍玩交诸名士,甘其饵者,递共吹嘘。”这里的“吹嘘”跟现在的“吹嘘”是一个意思。可见先有“吹”字,意为鼓吹、吹嘘,然后派生出“吹牛皮”的说法。给“吹”字加上“牛皮”,使其含义更为形象生动。其实“吹”后面并不一定要加“牛皮”,比如粤语里说大话就是“吹水”。其他地区还有“吹大气儿”哈尔滨话)、“吹蒙子”江西萍乡话)、“吹膨儿”江西黎川话)、“吹大泡炮”昭通话、厦门话)、“吹卵脬”安徽绩溪话)、“吹大梨”(天津话)、“吹壳子”(西南官话)等的说法。

三.为什么是吹牛而不是吹其他动物呢?

其次,为什么吹牛成为现在最普遍的说法,而不是吹其他动物呢?这个问题其实很难回答,因为语言本身也会发生随机变化的现象。比如,历史上也有“吹猪”的说法。明朝的反理学思想家颜元在他的著作里写道:“尝论宋儒之学,如吹猪膀胱,以渺小为虚大。”民国时期的作家墨人的作品《滚滚长江》中也写道:“你别吹猪尿泡,人家枪子儿不打穿你的脑袋。” 这里的“吹猪膀胱”“吹猪尿泡”应当是来自于蹴鞠。古时的蹴鞠运动便是将猪的膀胱吹成一个球,然后用来玩耍。

而比吹猪膀胱更费肺活量的是吹牛皮。在宰牛的时候,需要在牛腿上开个口子,然后疯狂吹气,让牛皮与牛的肌肉分离,然后再剥牛皮。因此“吹牛皮”就是从你口中吹出来的口气,就跟宰牛的时候吹牛身上的皮一样。在一些方言里面,有一些也是用“吹”加上宰牛时候的动作来表示说大话,像“吹牛胯骨”、“吹牛碗”、“吹牛腿”等等。

另外,“牛”字本身就有很多含义和象征意义。比如,“牛”可以形容一个人很强壮或者很厉害,也可以形容一个人很顽固或者很愚蠢;“牛”可以表示一种肯定或者赞美的语气,也可以表示一种否定或者讽刺的语气。所以,“牛”字就具有很强的表现力和感染力,可以用来表达很多不同的情绪和态度。因而“吹牛皮”比“吹猪膀胱”更形象生动,更具有力量感和夸张感,也更被普罗大众接受。

四.从吹牛皮到吹牛逼?

有人认为吹牛皮是吹牛逼的雅化形式。不过从上面所谈到的历史语料库来看,最初的早期用例就是吹牛皮。

而从“皮”到“逼”,一方面是由于它们的语音相似,而且“皮”还可以指“嘴”,如唐慧然集《镇州临济慧照禅师语录》:“尔将这个身心,到处簸两片皮,诳呼闾阎,吃铁棒有日在。”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在汉语的詈语体系中,嘴经常会被贬为女性生殖器。说别人吹牛逼,便是将对方的嘴贬为生殖器官,更加表达出人们对这一行为的厌恶和贬损态度。在其他一些地区如柳州、牟平、徐州等地的方言中,也是用生殖器的詈语来加重对说大话之人的贬损程度。

最后,因为吹牛逼的人具有盲目自高自大的形象,所以“牛逼”这个词也有了自高自大的含义,如”牛逼哄哄”有时又可直接将“牛逼”简称为“牛”。而到了现在,“牛逼”这个词又发生了贬词褒用的现象,使得“牛逼”又具有了很厉害的含义。因而,“牛逼”应该是从“吹嘘——吹牛皮——吹牛逼——牛逼”这样一路演化而来的。

综上所述,“吹牛逼”这一汉语习语可说是经历了一个丰富的演变过程。它起源于对夸大其词的人“吹牛皮”的讽刺。随着时间的推移和语言环境的变迁,“吹牛皮”演变为“吹牛逼”,这里的“逼”字作为一种詈语来加强厌恶的语气。同时,“牛”本身所蕴含的各种象征意味,也使“牛逼”这个词组产生了更强的表现力。时至今日,“牛逼”已经从一个贬义词上升为褒义词,被人们广泛使用。一个语言词汇的生命力,往往就在于它能否与时俱进,积极地被社会各界采纳并赋予新的意义。“吹牛逼”的演变历程,正是汉语活力和包容性的一个生动表现。现在,“牛逼”这个词还走出了国门,美国导演昆汀在《柯南秀》中解释了“牛逼”这一词,虽然不能说很正确,但可以说是十分生动形象了。

参考资料:

[1]何解毒.汉语俗语“吹牛逼”考源[EB/OL](2023-07-31)[2023-08-08].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LN411h754/?spm_id_from=333.337.search-card.all.click&vd_source=eafd66762f57202ec38aaf7397c923eb

[2]杨琳.“吹牛皮”“拍马屁”考源[J].南开语言学刊,2013(02):4-13.

[3]杨琳.汉语俗语词词源研究[M].北京:商务印书馆,2020:23-28.


作者:
钟小雨 胡珑
北京语言大学2022级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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