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火爷”可能是我这样的平民百姓这辈子能接触到的最好的中医了。昨天老爷子去世了。听到噩耗，心里非常难过，特写这一篇小文以示悼念。
“灶火爷”是我高中数学老师的老岳父，今年95岁了，一直在河北和山西两省搭界的地方开诊所。2013年就不再给人看病了。老爷子总说：“我的方子再好，不顶用了，我进不来好药材了，花再高的价钱还是买不到地道的药材，病人吃了我的方药治不好病，对不起人家啊，不能干了，老骨头无用武之地了。”话虽如此说，但慕名而来的病人还是很多，老爷子见不得病人哭哭啼啼地哀求他，于是又重操旧业，但抓药少了，开方多了。曾听老爷子发过一回感慨：“病人越治越多了，这么多病人如何得了？如何得了！病人越治越多，说明根儿不在病人身上，根儿在医院和大夫身上。”说着指指自己心口，“大夫的心坏了。八成病人都是大夫治出来的，用药过度，一个小病就给人家动刀子。”
第一次见到老爷子时，他正给一位四十多岁的妇女看病，那女人说：“我老公那个方面不行了，阳痿，我老公说话也结巴了，老公爱面子不愿意来。之前老公看了好多医生，跑了好多医院，都不顶事儿，想给老公看看中医，俺就找您来了。”
老爷子配好了药，对那妇女说：“这个药吃两副便好了。但我这个药需要一个药引子，你做不到我除不了根儿。——再复发就不单单是这个毛病了。”
那妇女红了脸，问：“啥药引子？”
老爷子说：“以后不要'老公老公’不离嘴地叫了，换个称呼，哪怕喊你丈夫'老李老张’也行。——老公是老辈子的人特指宫里变态的蔫坏的老太监，那方面不行也要养女人，变着法虐待女人。——不要叫老公了。——可能做到？”
我当时不太理解。那妇女走后，老爷子对我说：“古人说：'千夫所指，无疾而终。’人的意念都是有力量的。这力量还大得很。”想想也是：家长老喊孩子“笨蛋！”“笨死了!”多半这孩子就在班里垫底了，最终笨到辍学完事了。一个女人老骂自己男人“窝囊废！”这男人多半是扶不起来了，破罐子破摔到底。一个男人老怀疑自己妻子出轨，动不动就骂她“贱人！不要脸！”多半这女人的心理和身体都会起变化，果然出轨。武汉大学的一个教授带着学生做过一个实验，对着一盆花每天骂这花儿，这花儿就蔫巴巴地枯萎了。
中医的高妙深邃，一般人的修养和学识到不了一定程度，是理解不了的！
去年去给老爷子祝寿，见他正给一个三十来岁的重症肌无力患者看病。老爷子看一眼病人，问他啥时候发病的？多大了？老爷子问完就让他父母带病人出去了，只留下开车带他们来看病的亲戚。
老爷子对病人亲戚说：“这孩子的病是娘胎里带的，病根儿不在孩子身上。你们全国各地跑遍了，钱也花完了，病却越来越重了，都是不对症。我告诉你，这个病，只有他老娘能治好，还得在13岁之前治。过了14岁，他老娘也治不好，能落个生活能自理就烧高香了。他这个病是咋得的？怀胎时打骂公公婆婆，偷、抢、强要老人东西，亏了孝道，所以发病在这孩子的大腿小腿。一般小孩子腰腿上的毛病除了跌打损伤着凉受风等引起，都和亏了孝道有关。我猜这孩子他娘是怀胎时怀疑公婆向着弟兄妯娌分家分物不公，老和公婆生气，到孩子7岁之前这毛病一直不改。这孩子现在都29了，他老娘能真心忏悔改过，把孝道补上，这孩子还能享点福，多活几年，若不虔诚改过，做做样子，不顶事儿。我给你开点养肺理气的药，这个病再严重了，发作从肺部发作，天生的那一股邪气最终归结团淤到肺里，肺哪儿受得了？到炸肺的时候，太受罪了。不要再看腿了。我们这些医生大夫只能治病，治衣食住行不当引起的毛病，改不了命，命里带来的病也治不了，得靠他，靠他老娘，靠他老爹都作用不大。听懂了吧？你这亲戚把我的话传达到，传达清，轻说重说，反说正说，都随你，她听进去就好。——唉，这孩子还不错，心相好，自己修了点福。”
病人的亲戚一劲儿点头，那神色敬畏得像见了神仙，可见老爷子猜对了。
紧接着，呼啦啦三四个人抬着一位老太太哭天抹泪地进来了。这阵势吓人，怕碍手碍脚，我躲避到老爷子里屋去了。吵吵嚷嚷的声音稍小了，听明白是老太太的小孙女丢了，两天了，一直找不着，老太太急得犯了病。再后来，听见外边说“好了，醒了，没事了”我才从里间屋出来。老爷子说：“这是炮仗点火，急火攻心。——根儿在孙女丢了。孙女找不到这病儿就添多了。我给你找找孩子吧。”细问了小孙女的生辰日期，从抽屉里寻出几枚铜钱，摇几回，哗啦撒桌子上，沉思一会儿，说话了：“你们这就走，去县城东南角上的南北程村那一片找去，应该就在南北程村，快去吧，快去吧。”这绝活儿，怕是神剧也不敢这么写啊，写了也没人信！
还听说老爷子治疗过一位头上长恶疮流脓的同行。这个医生用了好多药物，用了好多方法，两年多怎么也治不好头上的恶疮，疮汤子一流出来，难闻死了。这医生是西医，不相信中医，实在没办法了才找到了老爷子。老爷子让这医生用猪屎，还不能是养猪场吃猪饲料的猪拉的屎，必须是农村家养的笨猪拉的屎，把这猪屎摊在瓦片子上，用火焙干，捣成粉末，再用水调匀，糊到脑袋上，四五天，好了！
我好写点文章，算是业余爱好。不知道是坐久了还是长廯了，屁股上老痒，老忍不住用手抓挠，用了几种涂涂抹抹的药膏，都不顶事。曾问老爷子咋治治，老爷子说：“不用药。不吃也不涂。你回家拿花椒煮水，加点盐，拿棉纱蘸花椒水抹个七八次，就好了。”果然灵验。
老爷子临终前县里正在搞公墓建设，以后死了人要火化装骨灰盒进公墓，老爷子说：“这就跟现在的西医一样，总要给你留点后遗症。中国这么多人，要建多少公墓？水泥台子建了就拆不了了，还要持续扩大，这是真正的浪费耕地！死人火化多那么一道子程序干嘛？好吗？我看是劳民伤财污染空气。人死了，木材做棺，挖个坑埋了，上面隆个坟堆，几十年都用不了，棺材板子腐朽了，坟堆塌陷下去，不还是一块平地？几千年了，土葬要占地还不到处是坟头？唉，好东西都扔了毁掉，说你封建迷信，啥都接轨学洋人，学来学习都成了中国人的长相美国人的心，思维都是洋人的思维，连穿衣吃饭过节都西化了，名正言顺风风光光做汉奸国贼。这样下去不得了啊，文化要逐渐亡的。文化亡了，拿着中国人的身份证你也不是中国人啊。”
呜呼。良言在耳，斯人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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