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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囊》珍藏版

《智囊全集》初编于明代天启六年(1626年),全书共收上起先秦、下迄明代的历代智囊故事1200余则,是一部中国人民智慧的创造史和实践史。书中所表现的人物,都在运用智慧和谋略创造历史。它既是一部反映古人巧妙运用聪明才智来排忧解难、克敌制胜的处世奇书,也是中国文化史上一部篇幅庞大的智谋锦囊。

上智部

上智部·总序

作者:冯梦龙

冯子曰:智无常局,以恰肖其局者为上。故愚夫或现其一得,而晓人反失诸千虑。何则?上智无心而合,非千虑所臻也。人取小,我取大;人视近,我视远;人动而愈纷,我静而自正;人束手无策,我游刃有余。夫是故,难事遇之而皆易,巨事遇之而皆细;其斡旋入于无声臭之微,而其举动出人意想思索之外;或先忤而后合,或似逆而实顺;方其闲闲,豪杰所疑,迄乎断断, 圣人不易。呜呼!智若此,岂非上哉!上智不可学,意者法上而得中乎?抑语云“下下人有上上智”,庶几有触而现焉?余条列其概,稍分四则,曰“见大”、曰“远犹”、曰“通简”、曰“迎刃”,而统名之曰“上智”。

上智部·太公 孔子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太公望封于齐。齐有华士者,义不臣天子,不友诸侯,人称其贤。太公使人召之三,不至;命诛之。周公曰:“此人齐之高士,奈何诛之?”太公曰:“夫不臣天子,不友诸侯,望犹得臣而友之乎?望不得臣而友之,是弃民也;召之三不至,是逆民也。而旌之以为教首,使一国效之,望谁与为君乎?”

少正卯与孔子同时。孔子之门人三盈三虚。孔子为大司寇,戮之于两观之下。子贡进曰:“夫少正卯,鲁之闻人。夫子诛之,得无失乎?”孔子曰:“人有恶者五,而盗窃不与焉:一曰心达而险,二曰行僻而坚,三曰言伪而辩,四曰记丑而博,五曰顺非而泽。此五者,有一于此,则不免于君子之诛,而少正卯兼之。此小人之桀雄也,不可以不诛也。”

〔评〕齐所以无惰民,所以终不为弱国。韩非《五蠹》之论本此。

小人无过人之才,则不足以乱国。然使小人有才而肯受君子之驾驭,则又未尝无济于国,而君子亦必不概摈之矣。少正卯能煽惑孔门之弟子,直欲掩孔子而上之,可与同朝共事乎?孔子下狠手,不但为一时辩言乱政故,盖为后世以学术杀人者立防。

华士虚名而无用,少正卯似大有用而实不可用。壬人佥士,凡明主能诛之;闻人高士,非大圣人不知其当诛也。唐萧瑀好奉佛,太宗令出家。玄宗开元六年,河南参军郑铣阳、丞郭仙舟投匦献诗。敕曰:“观其文理,乃崇道教,于时用不切事情,宜各从所好。”罢官度为道士。此等作用,亦与圣人暗合。如使佞佛者尽令出家,谄道者即为道士,则士大夫攻乎异端者息矣。

上智部·诸葛亮

作者:冯梦龙

【原文】

有言诸葛丞相惜赦者。亮答曰:“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故匡衡、吴汉不愿为赦。先帝亦言:‘吾周旋陈元方、郑康成间,每见启告,治乱之道悉矣,曾不及赦也。’若刘景升父子岁岁赦宥,何益于治乎?”及费祎为政,始事姑息,蜀遂以削。

〔评〕子产谓子太叔曰:“惟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故宽难。”太叔为政,不忍猛而宽。于是郑国多盗,太叔悔之。仲尼曰:“政宽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宽。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商君刑及弃灰,过于猛者也;梁武见死刑辄涕泣而纵之,过于宽者也。《论语》赦小过,《春秋》讥肆大眚。合之,得政之和矣。

上智部·汉光武帝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刘秀为大司马时,舍中儿犯法,军市令祭遵格杀之。秀怒,命取遵,主簿陈副谏曰:“明公常欲众军整齐,遵奉法不避,是教令所行,奈何罪之?”秀悦,乃以为刺奸将军,谓诸将曰:“当避祭遵。吾舍中儿犯法尚杀之,必不私诸将也!”

[冯述评]

罚必则令行,令行则主尊,世祖所以能定四方之难也。

上智部·孔子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孔子行游,马逸食稼,野人怒,絷其马。子贡往说之,卑词而不得。孔子曰:“夫以人之所不能听说人,譬以太牢享野兽,以《九韶》乐飞鸟也!”乃使马圉往,谓野人曰:“子不耕于东海,予不游西海也,吾马安得不犯子之稼?”野人大喜,解马而予之。

[冯述评]

人各以类相通。述《诗》《书》于野人之前,此腐儒之所以误国也。马圉之说诚善,假使出子贡之口,野人仍不从。何则?文质貌殊,其神固已离矣。然则孔子曷不即遣马圉,而听子贡之往耶?先遣马圉,则子贡之心不服;既屈子贡,而马圉之神始至。圣人达人之情,故能尽人之用;后世以文法束人,以资格限人,又以兼长望人,天下事岂有济乎!

上智部·丙吉 郭进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吉为相,有驭吏嗜酒,从吉出,醉呕丞相车上。西曹主吏白欲斥之。吉曰:“以醉饱之失去士,使此人复何所容?西曹第忍之,此不过污丞相车茵耳。”此驭吏,边郡人,习知边塞发奔命警备事。尝出,适见驿骑持赤白囊,边郡发奔命书驰至。驭吏因随驿骑至公车刺取,知虏入云中、代郡,遽归。见吉白状,因曰:“恐虏所入边郡,二千石长吏有老病不任兵马者,宜可豫视。”吉善其言,召东曹案边长吏科条其人。未已,诏召丞相、御史,问以所入郡吏。吉具对。御史大夫卒遽不能详知,以得谴让;而吉见谓忧边思职,驭吏力也。

进任山西巡检,有军校诣阙讼进者。上召,讯知其诬,即遣送进,令杀之。会并寇入,进谓其人曰:“汝能讼我,信有胆气。今赦汝罪,能掩杀并寇者,即荐汝于朝;如败,即自役河,毋污我剑也。”其人踊跃赴斗,竟大捷。进即荐擢之。

[冯述评]

容小过者,以一长酬;释大仇者,以死力报。唯酬报之情迫中,故其长触之而必试,其力激之而必竭。彼索过寻仇者,岂非大愚?

上智部·魏元忠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唐高宗幸东都时,关中饥馑。上虑道路多草窃,命监察御史魏元忠检校车驾前后。元忠受诏,即阅视赤县狱,得盗一人,神采语言异于众。[边批:具眼。]命释桎梏,袭冠带乘驿以从,与人共食宿,托以诘盗。其人笑而许之,比及东都,士马万数,不亡一钱。

[冯述评]

因材任能,盗皆作使。俗儒以“鸡鸣狗盗之雄”笑田文,不知尔时舍鸡鸣狗盗都用不着也。

上智部·范仲淹

作者:冯梦龙

【原文】

范文正公用士,多取气节而略细故,如孙威敏、滕达道,皆所素重。其为帅日,辟置僚幕客,多取谪籍未牵复人。或疑之。公曰:“人有才能而无过,朝廷自应用之。若其实有可用之材,不幸陷于吏议,不因事起之,遂为废人矣。”故公所举多得士。

[冯述评]

天下无废人,所以朝廷无废事,非大识见人不及此。

上智部·狄青

作者:冯梦龙

【原文】

狄青起行伍十余年,既贵显,面涅犹存,曰:“留以劝军中!”[边批:大识量。]

[冯述评]

既不去面涅,便知不肯遥附梁公。

上智部·邵雍

作者:冯梦龙

【原文】

熙宁中,新法方行,州县骚然,邵康节闲居林下,门生故旧仕宦者皆欲投劾而归,以书问康节。答曰:“正贤者所当尽力之时。新法固严,能宽一分,则民受一分之赐矣。投劾而去何益?”[边批:正论。]

[冯述评]

李燔[冯注:朱晦庵弟子]常言:“人不必待仕宦有职事才为功业,但随力到处,有以及物,即功业也。”

莲池大师劝人作善事,或辞以无力,大师指凳曰:“假如此凳,欹斜碍路,吾为整之,亦一善也。”如此存心,便觉临难投劾者是宝山空回。

鲜于侁为利州路转运副使,部民不请青苗钱,王安石遣吏诘之,曰:“青苗之法,愿取则与,民自不愿,岂能强之?”东坡称侁“上不害法,中不废亲,下不伤民”,以为“三难”,仕途当以为法。

上智部·萧何 任氏

作者:冯梦龙

【原文】

沛公至咸阳,诸将皆争走金帛财物之府分之,何独先入收秦丞相、御史律令图书藏之。沛公具知天下阨塞、户口多少强弱处、民所疾苦者,以何得秦图书也。

宣曲任氏,其先为督道仓吏。秦之败也,豪杰争取金玉,任氏独窖仓粟。楚汉相距荥阳,民不得耕种,米石至万,而豪杰金玉尽归任氏。

[冯述评]

二人之智无大小,易地皆然也。

又蜀卓氏,其先赵人,用铁冶富。秦破赵,迁卓氏之蜀,夫妻推辇行。诸迁虏少用余财,争与吏求近处,处葭萌。唯卓氏曰:“此地狭薄。吾闻岷山之下沃野,下有蹲鸱[冯注:芋也],至死不饥,民工于市,易贾。”乃求远迁。致之临邛,即铁山鼓铸,运筹贸易,富至敌国。其识亦有过人者。

上智部·张飞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先主一见马超,以为平西将军,封都亭侯,超见先主待之厚也,阔略无上下礼,与先主言,常呼字,关羽怒,请杀之,先主不从,张飞曰:“如是,当示之以礼。”明日大会诸将,羽、飞并挟刃立直,超入,顾坐席,不见羽、飞座,见其直也,乃大惊。自后乃尊事先主。

[冯述评]

释严颜,诲马超,都是细心作用,后世目飞为粗人,大枉。

上智部·唐高祖

作者:冯梦龙

【原文】

李渊克霍邑。行赏时,军吏拟奴应募,不得与良人同。渊曰:“矢石之间,不辨贵贱;论勋之际,何有等差?宜并从本勋授。”

引见霍邑吏民,劳赏于西河,选其壮丁,使从军。关中军士欲归者,并授五品散官,遣归。或谏以官太滥,渊曰:“隋氏吝惜勋赏,致失人心,奈何效之?且收众以官,不胜于用兵乎?”

上智部·卫青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大将军青兵出定襄。苏建、赵信并军三千余骑,独逢单于兵。与战一日,兵且尽,信降单于,建独身归青。议郎周霸曰:“自大将军出,未尝斩裨将。今建弃军,可斩以明将军之威。”长史安曰:“不然,建以数千卒当虏数万,力战一日,士皆不敢有二心。自归而斩之,是示后无反意也,不当斩。”青曰:“青以肺腑待罪行间,不患无威,而霸说我以明威,甚失臣意;且使臣职虽当斩将,以臣之尊宠而不敢专诛于境外,其归天子,天子自裁之,于以风为人臣者不敢专权,不亦可乎?”遂囚建诣行在,天子果赦不诛。

〔评〕卫青握兵数载,宠任无比,而上不疑,下不忌,唯能避权远嫌故。不然,虽以狄枢使之功名,犹不克令终,可不戒欤?

狄青为枢密使,自恃有功,颇骄蹇,怙惜士卒,每得衣粮,皆曰:“此狄家爷爷所赐。”朝廷患之。时文潞公当国,建言以两镇节使出之,青自陈无功而受镇节,无罪而出外藩。仁宗亦以为然,向潞公述此语,且言狄青忠臣。潞公曰:“太祖岂卫青非周世宗忠臣?但得军心,所以有陈桥之变。”上默然。青犹未知,到中书自辨,潞公直视之,曰:“无他,朝廷疑尔。”青惊怖,却行数步。青在镇,每月两遣中使抚问,青闻中使来,辄惊疑终日,不半年,病作而卒。皆潞公之谋也。

上智部·李愬

作者:冯梦龙

【原文】

节度使李愬既平蔡,械吴元济送京师。屯兵鞠场,以待招讨使裴度。度入城,愬具橐橐出迎,拜于路左,度将避之。愬曰:“蔡人顽悖,不识上下之分数十年矣。愿公因而示之,使知朝廷之尊。”[边批:其意甚远。]度乃受之。

上智部·李泌

作者:冯梦龙

【原文】

肃宗子建宁王倓性英果,有才略。从上自马嵬北行,兵众寡弱,屡逢寇盗,倓自选骁勇,居上前后,血战以卫上。上或过时未食,倓悲泣不自胜,军中皆属目向之,上欲以倓为天下兵马元帅,使统诸将东征,李泌曰:“建宁诚元帅才;然广平,兄也,若建宁功成,岂使广平为吴太伯乎?”上曰:“广平,冢嗣也,何必以元帅为重?”泌曰:“广平未正位东宫,今天下艰难,众心所属,在于元帅,若建宁大功既成,陛下虽欲不以为储副,同立功者其肯已乎?太宗、太上皇即其事也。”上乃以广平王俶为天下兵马元帅,诸将皆以属焉。倓闻之,谢泌曰:“此固倓之心也。”

上智部·白起祠

作者:冯梦龙

【原文】

白起贞元中,咸阳人上言见白起,令奏云:“请为国家捍御西陲,正月吐蕃必大下。”既而吐蕃果入寇,败去。德宗以为信然,欲于京城立庙,赠起为司徒。李泌曰:“臣闻‘国将兴,听于人’。今将帅立功,而陛下褒赏白起,臣恐边将解体矣。且立庙京师,盛为祷祝,流传四方,将召巫风。臣闻杜邮有旧祠,请敕府县修葺,则不至惊人耳目。”上从之。

上智部·宋太祖 何真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宋艺祖推戴之初,陈桥守门者拒而不纳,遂如封丘门,抱关吏望风启钥。及即位,斩封丘吏而官陈桥者,以旌其忠。宋太祖

至正间,广东王成、陈仲玉作乱。东莞人何真请于行省,举义兵,擒仲玉以献。成筑砦自守,围之,久不下。真募人能缚成者,予钱十千,于是成奴缚之以出,真笑谓成曰:“公奈何养虎为害?”成惭谢。奴求赏,真如数与之。使人具汤镬,驾诸转轮车上。成惧,谓将烹己。真乃缚奴于上。促烹之;使数人鸣鼓推车,号于众曰:“四境有奴缚主者,视此!”人服其赏罚有章,岭表悉归心焉。

〔评〕高祖戮丁公而封项伯,赏罚为不均矣;光武封苍头子密为不义侯,尤不可训。当以何真为正。

上智部·宋太祖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初,太祖谓赵普曰:“自唐季以来数十年,帝王凡十易姓,兵革不息,其故何也?”普曰:“由节镇太重,君弱臣强,今唯稍夺其权,制其钱谷,收其精兵,则天下自安矣。”语未毕,上曰:“卿勿言,我已谕矣。”顷之,上与故人石守信等饮,酒酣,屏左右,谓曰:“我非尔曹之力,不得至此,念汝之德。无有穷已,然为天子亦大艰难,殊不若为节度使之乐,吾今终夕未尝安枕而卧也。”守信等曰:“何故?”上曰:“是不难知,居此位者,谁不欲为之?”守信等皆惶恐顿首,曰:“陛下何为出此言?”上曰:“不然,汝曹虽无心,其如麾下之人欲富贵何?一旦以黄袍加汝身,虽欲不为,不可得也。”守信等乃皆顿首,泣曰:“臣等愚不及此,唯陛下哀怜,指示可生之路。”上曰:“人生如白驹过隙,所欲富贵者,不过多得金钱,厚自娱乐,使子孙无贫乏耳,汝曹何不释去兵权,择便好田宅市之,为子孙立永久之业,多置歌儿舞女,日饮酒相欢,以终其天年。君臣之间,两无猜嫌。不亦善乎?”皆再拜曰:“陛下念臣及此,所谓生死而骨肉也。”明日皆称疾,请解兵权。

熙宁中,作坊以门巷委狭,请直而宽广之。神宗以太祖创始,当有远虑,不许。既而众工作苦,持兵夺门,欲出为乱。一老卒闭而拒之,遂不得出,捕之皆获。

神宗一日行后苑,见牧豭猪者,问:“何所用?”牧者曰:“自太祖来,常令畜,自稚养至大,则杀之,更养稚者。累朝不改,亦不知何用。”神宗命革之,月余,忽获妖人于禁中,索猪血浇之,仓卒不得,方悟祖宗远虑。

〔评〕或谓宋之弱,由削节镇之权故。夫节镇之强,非宋强也。强干弱枝,自是立国大体。二百年弊穴,谈笑革之。终宋世无强臣之患,岂非转天移日手段?若非君臣偷安,力主和议,则寇准、李纲、赵鼎诸人用之有余。安在为弱乎?

上智部·徐达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大将军达之蹙元帝于开平也,缺其围一角,使逸去。常开平怒亡大功。大将军言:“是虽一狄,然尝久帝天下。吾主上又何加焉?将裂地而封之乎,抑遂甘心也?既皆不可,则纵之固便。”开平且未然。及归报,上亦不罪。

[冯述评]

省却了太祖许多计较。然大将军所以敢于纵之者,逆知圣德之弘故也。何以知之?于遥封顺帝、赦陈理为归命侯而不诛知之。

上智部·司马光

作者:冯梦龙

【原文】

交趾贡异兽,谓之麟。司马公言:“真伪不可知。使其真,非自至不为瑞;若伪,为远夷笑。愿厚赐而还之。”

[冯述评]

方知秦皇、汉武之愚。

上智部·韩琦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太宗、仁宗尝猎于大名之郊,题诗数十篇,贾昌朝时刻于石。韩琦留守日,以其诗藏于班瑞殿之壁。客有劝琦摹本以进者。琦曰:“修之得已,安用进为?”客亦莫谕琦意。韩绛来,遂进之。琦闻之,叹曰:“昔岂不知进耶?顾上方锐意四夷事,不当更导之耳。”

石守道编《三朝圣政录》,将上。一日求质于琦,琦指数事:其一,太祖惑一宫鬟,视朝晏。群臣有言,太祖悟,伺其酣寝,刺杀之。琦曰:“此岂可为万世法?已溺之,乃恶其溺而杀。彼何罪?使其复有嬖,将不胜其杀矣。”遂去此等数事。守道服其精识。

上智部·刘大夏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天顺中,朝廷好宝玩。中贵言,宣德中尝遣太监王三保使西洋①,获奇珍无算。帝乃命中贵至兵部,查王三保至西洋水程。时刘大夏为郎,项尚书公忠令都吏检故牒,刘先检得,匿之。都吏检不得,复令他吏检。项诘都吏曰:“署中牍焉得失?”刘微笑曰:“昔下西洋,费钱谷数十万,军民死者亦万计。此一时弊政,牍即存,尚宜毁之,以拔其根,犹追究其有无耶?”项耸然,再揖而谢,指其位曰:“公达国体,此不久属公矣②。”

又,安南黎灏侵占城池,西略诸土夷,败于老挝。中贵人汪直欲乘间讨之,使索英公下安南牍。大夏匿弗予。尚书为榜吏至再,大夏密告曰:“衅一开,西南立糜烂③矣。”尚书悟,乃已。

〔评〕此二事,天下阴受忠宣公之赐而不知。

上智部·姚崇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姚崇为灵武道大总管。张柬之等谋诛二张,崇适自屯所还,遂参密议,以功封梁县侯。武后迁上阳宫,中宗率百官问起居。五公相庆,崇独流涕。柬之等曰:“今岂流涕时耶?恐公祸由此始。”崇曰:“比与讨逆,不足为功。然事天后久,违旧主而泣,人臣终节也。由此获罪,甘心焉。”后五王被害,而崇独免。

[冯述评]

武后迁,五公相庆,崇独流涕。董卓诛,百姓歌舞,邕独惊叹。事同而祸福相反者,武君而卓臣,崇公而邕私也。然惊叹者,平日感恩之真心;流涕者,一时免祸之权术。崇逆知三思犹在,后将噬脐,而无如五王之不听何也。吁,崇真智矣哉!

上智部·杨荣

作者:冯梦龙

【原文】

王振谓杨士奇等曰:“朝廷事亏三杨先生,然三公亦高年倦勤矣。其后当如何?”士奇曰:“老臣当尽瘁报国,死而后已。”荣曰:“先生休如此说,吾辈衰残,无以效力,行当择后生可任者以报圣恩耳。”振喜,翌日即荐曹鼐、苗衷、陈循、高谷等,遂次第擢用。士奇以荣当日发言之易。荣曰:“彼厌吾辈矣,吾辈纵自立,彼其自已乎?一旦内中出片纸,命某人入阁,则吾辈束手而已。今四人竟是吾辈人,当一心协力也。”士奇服其言。

[冯述评]

李彦和〈见闻杂记〉云:“言官论劾大臣,必须下功夫,看见眼前何人可代得。代者,必贤于去者,必有益于国家,方是忠于进言。若只做得这篇文字,打出自己名头,毫于国家无补,不如缄口不言,反于言责无损。”此亦可与杨公之论合看。

上智部·程颢

作者:冯梦龙

【原文】

程颢为越州佥判,蔡卞为帅,待公甚厚。初,卞尝为公语:“张怀素道术通神,虽飞禽走兽能呼遣之。至言孔子诛少正卯,彼尝谏以为太早;汉祖成皋相持,彼屡登高观战。不知其岁数,殆非世间人也!”公每窃笑之。及将往四明,而怀素且来会稽。卞留少俟,公不为止,曰:“‘子不语怪、力、乱、神’,以不可训也,斯近怪矣。州牧既甚信重,士大夫又相谄合,下民从风而靡,使真有道者,固不愿此。不然,不识之未为不幸也!”后二十年,怀素败,多引名士。[边批:欲以自脱。]或欲因是染公,竟以寻求无迹而止。非公素论守正,则不免于罗织矣。

[冯述评]

张让,众所弃也,而太丘独不难一吊。张怀素,众所奉也,而伯淳独不轻一见。明哲保身,岂有定局哉!具二公之识,并行不悖可矣!蔡邕亡命江海积十二年矣,不能自晦以预免董卓之辟;逮既辟,称疾不就犹可也,乃因卓之一怒,惧祸而从;受其宠异,死犹叹息。初心谓何?介而不果,涅而遂淄,公论自违,犹望以续史幸免,岂不愚乎?视太丘愧死矣!

《容斋随笔》云:会稽天宁观老何道士,居观之东廊,栽花酿酒,客至必延之。一日有道人貌甚伟,款门求见。善谈论,能作大字。何欣然款留,数日方去。未几,有妖人张怀素谋乱,即前日道人也。何亦坐系狱,良久得释。自是畏客如虎,杜门谢客。忽有一道人,亦美风仪,多技术。西廊道士张若水介之来谒,何大怒骂,合扉拒之。此道乃永嘉林灵噩,旋得上幸,贵震一时,赐名灵素,平日一饭之恩无不厚报。若水乘驿赴阙,官至蕊珠殿校籍,父母俱荣封。而老何以尝骂故,朝夕忧惧。若水以书慰之,始少安。此亦知其一不知其二之鉴也!

上智部·李晟

作者:冯梦龙

【原文】

李晟之屯渭桥也,荧惑守岁,久乃退,府中皆贺曰:“荧惑退,国家之利,速用兵者昌。”晟曰:“天子暴露,人臣当力死勤难,安知天道邪?”至是乃曰:“前士大夫劝晟出兵,非敢拒也。且人可用而不可使之知也。夫唯五纬盈缩不常,晟惧复守岁,则吾军不战自屈矣!”皆曰:“非所及也!”

[冯述评]

田单欲以神道疑敌(见《兵智部》),李晟不欲以天道疑军。

上智部·吕端

作者:冯梦龙

【原文】

仁宗时,大内灾,宫室略尽。比晓,朝者尽至;日晏,宫门不启,不得闻上起居。两府请入对,不报。久之,上御拱宸门楼,有司赞谒,百官尽拜楼下。吕文靖[冯注:端]独立不动,上使人问其意,对曰:“宫庭有变,群臣愿一望天颜。”上为举帘俯槛见之,乃拜。

上智部·孙叔敖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孙叔敖疾将死,戒其子曰:“王亟封我矣,吾不受也。为我死,王则封汝。汝必无受利地!楚、越之间有寝丘,若地不利而名甚恶,楚人鬼而越人禨,可长有者唯此也。”孙叔敖死,王果以美地封其子,子辞而不受,请寝丘。与之,至今不失。

上智部·郭子仪

作者:冯梦龙

【原文】

郭令公每见客,姬侍满前。乃闻卢杞至,悉屏去。诸子不解。公曰:“杞貌陋,妇女见之,未必不笑。他日杞得志,我属无噍类矣!”

[冯述评]

齐顷以妇人笑客,几至亡国。令公防微之虑远矣。

王勉夫云:〈宁成传〉末载,周阳由为郡守,汲黯、司马安俱在二千石列,同车未尝敢均茵伏。司马安不足言也,汲长孺与大将军亢礼,长揖丞相,面折九卿,矫矫风力,不肯为人下,至为周阳由所抑,何哉?周盖无赖小人,其居二千石列,肆为骄暴,凌轹同事,若无人焉。汲盖远之,非畏之也。异时河东太守胜屠公不堪其侵权,遂与之角,卒并就戮。玉石俱碎,可胜叹恨!士大夫不幸而与此辈同官,逊而避之,不失为厚,何苦与之较而自取辱哉!

上智部·宋真宗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宋真宗朝,尝有兵士作过,于法合死,持贷命决脊杖二十改配。其兵士高声叫唤乞剑,不服决杖,从人把捉不得,遂奏取进止。传宣云:“须决杖后别取进止处斩。”寻决讫取旨,真宗云:“此只是怕吃杖。既决了,便送配所,莫问。”

上智部·曹参

作者:冯梦龙

【原文】

曹参被召,将行,属其后相:“以齐狱市为寄。”后相曰:“治无大此者乎?”参曰:“狱市所以并容也,今扰之,奸人何所容乎?”参既入相,一遵何约束,唯日夜饮醇酒,无所事事。宾客来者皆欲有言,至,则参辄饮以醇酒;间有言,又饮之,醉而后已,终莫能开说。惠帝怪参不治事,嘱其子中大夫窋私以意叩之。窋以休沭归,谏参。参怒,笞之二百。帝让参曰:“与窋何治乎?乃者吾使谏君耳。”参免冠谢曰:“陛下自察圣武孰与高帝?”上曰:“朕安敢望先帝?”又曰:“视臣能孰曹参与萧何?”帝曰:“君似不及也。”参曰:“陛下言是也。高帝与何定天下,法令既明。今陛下垂拱,参等守职,遵而勿失,不亦可乎?”帝曰:“君休矣。”

吏廨邻相国园。群吏日欢呼饮酒,声达于外。左右幸相国游园中,闻而治之。参闻,乃布席取酒,亦欢呼相应。左右乃不复言。

〔评〕不是覆短,适以见长。极绘太平之景,阴消近习之谗。

上智部·赵普 李沆 陆九渊

作者:冯梦龙

【原文】

赵韩王[普]为相,置二大瓮于坐屏后,凡有人投利害文字,皆置其中,满即焚之于通衢。

李文靖曰:“沆居相位,实无补万分;唯中外所陈利害,一切报罢,聊以补国尔。今国家防制,纤悉具备,苟轻徇所陈,一一行之,所伤实多。佥人苟一时之进,岂念民耶?”

陆象山云:“往时充员敕局,浮食是惭。惟是四方奏请,廷臣面对,有所建置更革,多下看详。其贰书生贵游,不谙民事,轻于献计;一旦施行,片纸之出,兆姓蒙害。每与同官悉意论驳,朝廷清明,尝得寝罢;编摩之事,稽考之勤,何足当大官之膳?庶几仅此可以偿万一耳!”

[冯述评]

罗景纶曰:“古云:‘利不什,不变法’,此言更革建置之不可轻也。或疑若是则将坐视天下之弊而不之救欤?不知革弊以存法可也,因弊而变法不可也;不守法而弊生,岂法之生弊哉!韩、范之建明于庆历者,革弊以存法也。荆公之施行于熙宁者,因弊而变法也,一得一失。概可观矣。”

上智部·汉光武帝(二)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光武诛王郎,收文书,得吏人与郎交关谤毁者数千章。光武不省,会诸将烧之,曰:“令反侧子自安!”

[冯述评]

宋桂阳王休范举兵浔阳,萧道成击斩之。而众贼不知,尚破台军而进。宫中传言休范已在新亭,士庶惶惑,诣垒投名者以千数。及到,乃道成也。道成随得辄烧之,登城谓曰:“刘休范父子已戮死,尸在南冈下,我是萧平南,汝等名字,皆已焚烧,勿惧也!”亦是祖光武之智。

上智部·龚遂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宣帝时,渤海左右郡岁饥,盗起,二千石不能制。上选能治者,丞相、御史举龚遂可用,上以为渤海太守。时遂年七十岁,召见,形貌短小,不副所闻。上心轻之,[边批:年貌俱不可以定人。]问:“息盗何策?”遂对曰:“海濒辽远,不沾圣化,其民困于饥寒而吏不恤,故使陛下赤子盗弄陛下之兵于潢池中耳。今欲使臣胜之耶,将安之也?”上改容曰:“选用贤良,固将安之。”遂曰:“臣闻治乱民如治乱绳,不可急也,臣愿丞相、御史且无拘臣以文法,得一切便宜从事。”上许焉,遣乘传至渤海界。郡闻新太守至,发兵以迎,遂皆遣还,移书敕属县:“悉罢逐捕盗贼吏;诸持锄,钩田器者皆为良民,吏毋得问;持兵者乃为盗贼。”遂单车独行至府。盗贼闻遂教令,即时解散,弃其兵弩而持钩、锄。

[冯述评]

汉制,太守皆专制一郡,生杀在手,而龚遂犹云“愿丞相,御史无拘臣以文法”。况后世十羊九牧,欲冀卓异之政,能乎?

古之良吏,化有事为无事,化大事为小事,蕲于为朝廷安民而已;今则不然,无事弄做有事,小事弄做大事,事生不以为罪,事定反以为功。人心脊脊思乱,谁之过与?

上智部·文彦博

作者:冯梦龙

【原文】

文潞公知成都,尝于大雪会客,夜久不罢。从卒有谇语,共拆井亭烧以御寒。军校白之,座客股栗。公徐曰:“天实寒,可拆与之。”[边批,落得做人情。]神色自若,饮宴如故。卒气沮,无以为变。明日乃究问先拆者,杖而遣之。

[冯述评]

气犹火也,挑之则发,去其薪则自熄,可以弭乱,可以息争。

苏轼通判密郡,有盗发而未获。安抚使遣三班使臣领悍卒数十人入境捕之,卒凶暴恣行,以禁物诬民,强入其家争斗。至杀人,畏罪惊散。民诉于轼,轼投其书不视,曰:“必不至此。”悍卒闻之,颇用自安。轼徐使人招出戮之。

遇事须有此镇定力量,然识不到,则力不足。

上智部·张辽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张辽受曹公命屯长社。临发,军中有谋反者,夜惊乱火起,一军尽扰。辽谓左右曰:“勿动!是不一营尽反,必有造变者,欲以动乱人耳。”乃令军中曰:“不反者安坐。”辽将亲兵数十人中阵而立,有顷,即得首谋者,杀之。

[冯述评]

周亚夫将兵讨七国,军中尝夜惊。亚夫坚卧不起,顷之自定。

吴汉为大司马,尝有寇夜攻汉营,军中惊扰,汉坚卧不动,军中闻汉不动,皆还按部,汉乃选精兵夜击,大破之。

此皆以静制动之术,然非纪律素严,虽欲不动,不可得也。

上智部·韩愈

作者:冯梦龙

【原文】

韩愈为吏部侍郎。有令史权势最重,旧常关锁,选人不能见。愈纵之,听其出入,曰:“人所以畏鬼者,以其不能见也;如可见,则人不畏之矣!”

[冯述评]

主人明,不必关锁;主人暗,关锁何益?

上智部·裴度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公在中书,左右忽白以失印,公怡然,戒勿言。方张宴举乐,人不晓其故。夜半宴酣,左右复白印存,公亦不答,极欢而罢。人问其故,公曰:“胥吏辈盗印书券,缓之则复还故处,急之则投水火,不可复得矣。”

[冯述评]

不是矫情镇物,真是透顶光明。故曰“智量”,智不足,量不大。

上智部·郭子仪(二)

作者:冯梦龙

【原文】

汾阳王宅在亲仁里,大启其第,任人出入不问。麾下将吏出镇来辞,王夫人及爱女方临妆,令帨汲水,役之不异仆隶。他日子弟列谏,不听,继之以泣,曰:“大人功业隆赫,而不自崇重,贵贱皆游卧内,某等以为虽伊、霍不当如此。”公笑谓曰:“尔曹固非所料。且吾马食官粟者五百匹,官饩者一千人,进无所往,退无所据。向使崇垣扃户,不通内外,一怨将起,构以不臣,其有贪功害能之徒成就其事,则九族齑粉,噬脐莫追。今荡荡无间,四门洞开,虽谗毁欲兴,无所加也!”诸子拜服。

鱼朝恩阴使人发郭氏墓,盗未得。子仪自泾阳来朝,帝唁之,即号泣曰:“臣久主兵,不能禁士残人之墓。人今亦发先臣墓,此天谴,非人患也!”朝恩又尝修具邀公,或言将不利公,其下愿裹甲以从。子仪不许,但以家僮数人往。朝恩曰:“何车骑之寡?”子仪告以所闻。朝恩惶恐曰:“非公长者,得无致疑。”

〔评〕德宗以山陵近禁屠宰。郭子仪之隶人犯禁,金吾将军裴谞奏之。或谓曰:“君独不为郭公地乎?”谞曰:“此乃所以为之地也。郭公望重,上新即位,必谓党附者众,故我发其小过,以明郭公之不足畏,不亦可乎?”若谞者,可谓郭公之益友矣。看郭汾阳,觉王翦、萧何家数便小。

精于黄老之术,虽朝恩亦不得不为盛德所化矣。君子不幸而遇小人,切不可与一般见识。

上智部·牛弘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奇章公牛弘有弟弼,好酒而酗。尝醉,射杀弘驾车牛。弘还宅,妻迎谓曰:“叔射杀牛。”弘直答曰:“可作脯。”

[冯述评]

冷然一语,扫却妇人将来多少唇舌!睦伦者当以为法。

上智部·子产

作者:冯梦龙

【原文】

郑良霄既诛,国人相惊,或梦伯有[良霄字]介而行,曰:“壬子余将杀带,明年壬寅余又将杀段!”驷带及公孙段果如期卒,国人益大惧。子产立公孙泄[泄,子孔子,孔前见诛]及良止[良霄子]以抚之,乃止。子太叔问其故,子产曰:“鬼有所归,乃不为厉。吾为之归也。”太叔曰:“公孙何为?”子产曰:“说也。”[以厉故立后,非正,故并立泄,比于继绝之义,以解说于民。]

[冯述评]

不但通于人鬼之故,尤妙在立泄一着。鬼道而人行之,真能务民义而不惑于鬼神者矣!

上智部·主父偃

作者:冯梦龙

【原文】

汉患诸侯强,主父偃谋令诸侯以私恩自裂地,分其子弟,而汉为定其封号;汉有厚恩而诸侯渐自分析弱小云。

上智部·裴光庭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张说以大驾东巡,恐突厥乘间入寇,议加兵备边,召兵部郎中裴光庭谋之。光庭曰:“封禅,告成功也,今将升中于天而戎狄是惧,非所以昭盛德也。”说曰:“如之何?”光庭曰:“四夷之中,突厥为大。比屡求和亲,而朝廷羁縻未决许也。今遣一使,征其大臣从封泰山,彼必欣然承命。突厥来,则戎狄君长无不皆来,可以偃旗卧鼓,高枕有余矣。”说曰:“善!吾所不及。”即奏行之。遣使谕突厥,突厥乃遣大臣阿史德颉利发入贡,因扈从东巡。

上智部·陈平

作者:冯梦龙

【原文】

燕王卢绾反,高帝使樊哙以相国将兵击之。既行,人有短恶哙者,高帝怒,曰:“哙见吾病,乃几吾死也!”用陈平计,召绛侯周勃受诏床下,曰:“平乘驰传,载勃代哙将。平到军中,即斩哙头!”二人既受诏行,私计曰:“樊哙,帝之故人,功多。又吕后女弟女嬃夫,有亲且贵。帝以忿怒故欲斩之,即恐后悔,[边批,精细。]宁囚而致上,令上自诛之。”平至军,为坛,以节召樊哙。哙受诏节,即反接载槛车诣长安,而令周勃代,将兵定燕。平行,闻高帝崩,平恐吕后及吕嬃怒,乃驰传先去。逢使者,诏平与灌婴屯于荥阳。平受诏,立复驰至宫,哭殊悲,因奏事丧前。吕太后哀之,曰:“君出休矣。”平因固请,得宿卫中,太后乃以为郎中令,曰:“傅教帝。”是后吕嬃谗乃不得行。

[冯述评]

谗祸一也,度近之足以杜其谋,则为陈平;度远之足以消其忌,则又为刘琦。宜近而远,宜远而近,皆速祸之道也。

刘表爱少子琮,琦惧祸,谋于诸葛亮,亮不应。一日相与登楼,去梯,琦曰:“今日出君之口,入吾之耳,尚未可以教琦耶?”亮曰:“子不闻申生在内而危,重耳在外而安乎?”琦悟,自请出守江夏。

上智部·于谦

作者:冯梦龙

【原文】

永乐间,降虏多安置河间、东昌等处,生养蕃息,骄悍不驯。方也先入寇时,皆将乘机骚动,几至变乱。至是发兵征湖、贵及广东、西诸处寇盗。于肃愍奏遣其有名号者,厚与赏犒,随军征进。事平,遂奏留于彼。于是数十年积患,一旦潜消。

[冯述评]

用郭钦徙戎之策而使戎不知,真大作用。

上智部·刘大夏 张居正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庄浪土帅鲁麟为甘肃副将,求大将不得,恃其部落强,径归庄浪,以子幼请告。有欲予之大将印者,有欲召还京,予之散地者。刘尚书大夏独曰:“彼虐,不善用其众,无能为也。然未有罪。今予之印,非法;召之不至,损威。”乃为疏,奖其先世之忠,而听其就闲。麟卒怏怏病死。

黔国公沐朝弼,犯法当逮。朝议皆难之,谓朝弼纲纪之卒且万人,不易逮,逮恐激诸夷变。居正擢用其子,而驰单使缚之,卒不敢动;既至,请贷其死,而锢之南京,人以为快。

[冯述评]

奖其先则内愧,而怨望之词塞;擢其子则心安,而巢穴之虑重。所以罢之锢之,唯吾所制。

上智部·贾耽

作者:冯梦龙

【原文】

贾耽为山南东道节度使,使行军司马樊泽奏事行在。泽既反命,方大宴,有急牒至,以泽代耽。耽内牒怀中,颜色不改,宴罢,即命将吏谒泽,牙将张献甫怒曰:“行军自图节钺,事人不忠,请杀之!”耽曰:“天子所命,即为节度使矣。”即日离镇,以献甫自随,军府遂安。

上智部·吕夷简

作者:冯梦龙

【原文】

西鄙用兵,大将刘平战死。议者以朝廷委宦者监军,主帅节制有不得专者,故平失利。诏诛监军黄德和,或请罢诸帅监军。仁宗以问吕夷简,夷简对曰:“不必罢。但择谨厚者为之。”仁宗委夷简择之。对曰:“臣待罪宰相,不当与中贵私交,何由知其贤否?愿诏都知、押班,但举有不称者,与同罪。”仁宗从之。翼日,都知叩头乞罢诸监军宦官。士大夫嘉夷简有谋。

李迪与夷简同相,迪尝有所规画,吕觉其胜,或告曰:“李子柬之虑事,过于其父。”夷简因语迪曰:“公子柬之才可大用。”(边批:奸!)即奏除两浙提刑,迪父子皆喜。迪既失柬,事多遗忘,因免去。方知为吕所卖。

〔评〕杀一监军,他监军故在也;自我罢之,异日有失事,彼借为口实,不若使自请罢之为便。文穆称其有宰相才,良然。惜其有才而无度,如忌富弼,忌李迪,皆中之以小人之智,方之古大臣,邈矣!

明智部·总序

作者:冯梦龙

冯子曰:“有宇宙以来,只争‘明’、‘暗’二字而已。混沌暗而开辟明,乱世暗而治朝明,小人暗而君子明;水不明则腐,镜不明则锢,人不明则堕于云雾。今夫烛腹极照,不过半砖,朱曦霄驾,洞彻八海;又况夫以夜为昼,盲人瞎马,侥幸深溪之不陨也,得乎?故夫暗者之未然,皆明者之已事;暗者之梦景,皆明者之醒心;暗者之歧途,皆明者之定局;由是可以知人之所不能知,而断人之所不能断,害以之避,利以之集,名以之成,事以之立。明之不可已也如是,而其目为‘知微’,为‘亿中’,为‘剖疑’,为‘经务’。吁!明至于能经务也,斯无恶于智矣!

明智部·箕子

作者:冯梦龙

【原文】

纣初立,始为象箸。箕子叹曰:“彼为象箸,必不盛以土簋,将作犀玉之杯。玉杯象箸,必不羹藜藿,衣短褐,而舍于茅茨之下,则锦衣九重,高台广室。称此以求,天下不足矣!远方珍怪之物,舆马宫室之渐,自此而始,故吾畏其卒也!”未几,造鹿台,为琼室玉门,狗马奇物充牛刃其中,酒池肉林,宫中九市,而百姓皆叛。

明智部·周公 姜太公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太公封于齐,五月而报政。周公曰:“何族[同速]也?”曰:“吾简其君臣,礼从其俗。”伯禽至鲁,三年而报政。周公曰:“何迟也?”曰:“变其俗,革其礼,丧三年而后除之。”周公曰:“后世其北面事齐乎?夫政不简不易,民不能近;平易近民,民必归之。”

周公问太公何以治齐,曰:“尊贤而尚功。”周公曰:“后世必有篡弑之臣。”太公问周公何以治鲁,曰:“尊贤而尚亲。”太公曰:“后寝弱矣。”

[冯述评]

二公能断齐、鲁之敝于数百年之后,而不能预为之维;非不欲维也,治道可为者止此耳。虽帝王之法,固未有久而不敝者也;敝而更之,亦俟乎后之人而已。故孔子有“变齐、变鲁”之说。陆葵日曰:“使夫子之志行,则姬、吕之言不验。”夫使孔子果行其志,亦不过变今之齐、鲁,为昔之齐、鲁,未必有加于二公也。二公之孙子,苟能日儆惧于二公之言,又岂俟孔子出而始议变乎?

明智部·管仲

作者:冯梦龙

【原文】

管仲有疾,桓公往问之,曰:“仲父病矣,将何以教寡人?”管仲对曰:“愿君之远易牙、竖刁、常之巫、卫公子启方。”公曰:“易牙烹其子以慊①寡人,犹尚可疑耶?”对曰:“人之情非不爱其子也。其子之忍,又何有于君?”公又曰:“竖刁自宫以近寡人,犹尚可疑耶?”对曰:“人之情非不爱其身也,其身之忍,又何有于君。”公又曰:“常之巫审于死生,能去苛病,犹尚可疑耶?”对曰:“死生,命也;苛病,天也。君不任其命,守其本,而恃常之巫,彼将以此无不为也。”公又曰:“卫公子启方事寡人十五年矣,其父死而不敢归哭,犹尚可疑耶?”对曰:“人之情非不爱其父也,其父之忍,又何有于君。”公曰:“诺。”管仲死,尽逐之。食不甘,宫不治,苛病起,朝不肃,居三年,公曰:“仲父不亦过乎?”于是皆复召而反。明年,公有病,常之巫从中出曰:“公将以某日薨。”(边批:所谓无不为也。)管仲易牙、竖刁、常之巫相与作乱。塞宫门,筑高墙,不通人,公求饮不得,卫公子启方以书社四十②下卫。公闻乱,慨然叹,涕出,曰:“嗟乎!圣人所见岂不远哉?”

〔评〕昔吴起杀妻求将,鲁人谮之;乐羊伐中山,对使者食其子,文侯赏其功而疑其心。夫能为不近人情之事者,其中正不可测也。

天顺中,都指挥马良有宠。良妻亡,上每慰问。适数日不出,上问及,左右以新娶对。上怫然③曰:“此厮夫妇之道尚薄,而能事我耶?”杖而疏之。宣德中,金吾卫指挥傅广自宫,请效用内廷。上曰:“此人已三品,更欲何为?自残希进,下法司问罪。”

噫!此亦圣人之远见也。

明智部·王禹偁

作者:冯梦龙

【原文】

丁谓诗有“天门九重开,终当掉臂入”,王禹偁读之,曰:“入公门,鞠躬如也。”天门岂可掉臂入乎?此人必不忠。”后如其言。

明智部·潘濬

作者:冯梦龙

【原文】

武陵郡樊仙尝诱诸夷作乱,州督请以万人讨之,权召问潘濬。濬曰:“易与耳,五千人足矣。”权曰:“卿何轻之甚也?”濬曰:“仙虽弄唇吻而无实才。昔尝为州人设馔,比至日中,食不可得,而十余自起,此亦侏儒观一节之验也。”权大笑,即遣濬,果以五千人斩人伷。

明智部·魏相

作者:冯梦龙

【原文】

诸马既得罪,窦氏益贵盛,皇后兄宪、弟笃喜交通宾客。第五伦上疏曰:“宪椒房之亲,典司禁兵,出入省闼,骄佚所自生也。议者以贵戚废锢,当复以贵戚浣濯之,犹解酲当以酒也,愿陛下防其未萌,令宪永保福禄。”宪果以骄纵败。

魏相因平恩侯许伯奏封事,言:“《春秋》讥世卿,恶宋三世无大夫,及鲁季孙之专权,皆危乱国家。自后元以来,禄去王室,政由冢宰。今霍光死,子复为大将军,兄子秉枢机,昆弟、诸婿据权势、任兵官,光夫人显及诸女皆通籍长信宫,或夜诏门出入,骄奢放纵,恐浸不制,宜有以损夺其权,破散阴谋,固万世之基,全功臣之世。”

又故事,诸上书者皆为二封,署其一曰“副封”。领尚书者先发副封,所言不善,屏去不奏。

魏相复因许伯白去副封,以防壅蔽。宣帝善之,诏相给事中,皆从其议。霍氏杀许后之谋始得上闻。乃罢其三侯,令就第,亲属皆出补吏。

〔评〕永元初,何敞上封事,亦言及此。但在夺沁水公主田园及杀都乡侯畅之后,跋扈已著,未若伦疏之先见也。

茂陵徐福“曲突徙薪”之谋,魏相已用之早矣。

《隽不疑传》云:大将军光欲以女妻之,不疑固辞,不肯当,久之病免。《刘德传》云:大将军欲以女妻之,德不敢取。畏盛满也。后免为庶人,屏居田间。霍光皆欲以女归二公而二公不受,当炙手炎炎之际,乃能避远权势,甘心摈弃,非有高识,孰能及此?观范明友之祸,益信二公之见为不可及。

明智部·马援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建武中,诸王皆在京师,竞修名誉,招游士。马援谓吕种曰:“国家诸子并壮,而旧防未立,若多通宾客,则大狱起矣。卿曹戒慎之。”后果有告诸王宾客生乱,帝诏捕宾客,更相牵引,死者以数千。种亦与祸,叹曰:“马将军神人也。”

援又尝谓梁松、窦固曰:“凡人为贵,当可使贱,如卿等当不可复贱。居高坚自持,勉思鄙言。”松后果以贵满致灾,固亦几不免。

明智部·列子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子列子穷,貌有饥色。客有言之于郑子阳者,曰:“列御寇,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国而穷,君毋乃不好士乎?”郑子阳令官遗之粟数十秉。子列子出见使者,再拜而辞。使者去,子列子入。其妻望而拊心曰:“闻为有道者,妻子皆得逸乐。今妻子有饥色矣,君过而遗先生食,先生又弗受也,岂非命哉?”子列子笑而谓之曰:“君非自知我也,以人之言而遗我粟也。夫以人言而粟我,至其罪我也,亦且以人言,此吾所以不受也。”其后民果作难,杀子阳。受人之养而不死其难,不义;死其难,则死无道也。死无道,逆也。子列子除不义去逆也,岂不远哉!

[冯述评]

魏相公叔痤病且死,谓惠王曰:“公孙鞅年少有奇才,愿王举国而听之。即不听,必杀之,勿令出境。”[边批:言杀之者,所以果其用也。]王许诺而去。公叔召鞅谢曰:“吾先君而后臣,故先为君谋,后以告子,子必速行矣!”鞅曰:“君不能用子之言任臣,又安能用子之言杀臣乎?”卒不去。鞅语正堪与列子语对照。

明智部·唐寅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宸濠甚爱唐六如,尝遣人持百金,至苏聘之。既至,处以别馆,待之甚厚。六如住半年,见其所为不法,知其后必反,遂佯狂以处。宸濠遣人馈物,则倮形箕踞,以手弄其人道,讥呵使者;使者反命,宸濠曰:“孰谓唐生贤,一狂士耳。”遂放归。不久而告变矣。

明智部·郗超

作者:冯梦龙

【原文】

郗司空[愔,字方回]在北府,桓宣武[温]忌其握兵。郗遣笺诣桓,子嘉宾[超]出行于道上,闻之,急取笺视,“方欲共奖王室,修复园陵。”乃寸寸毁裂,归更作笺,自陈老病不堪人间,欲乞闲地自养。桓得笺大喜,即转郗公为会稽太守。

[冯述评]

超党于桓,非肖子也,然为父画免祸之策,不可谓非智。后超病将死,缄一箧文书,属其家人:“父若哀痛,以此呈之。”父后哭超过哀,乃发箧睹稿,皆与桓谋逆语,怒曰:“死晚矣。”遂止。夫身死而犹能以术止父之哀,是亦智也。然人臣之义,则宁为愔之愚,勿为超之智。

明智部·张咏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张忠定公视事退后,有一厅子熟睡。公诘之:“汝家有甚事?”对曰:“母久病,兄为客未归。”访之果然。公翌日差场务一名给之,且曰:“吾厅岂有敢睡者耶?此必心极幽懑使之然耳,故悯之。”

〔评〕体悉人情至此,人谁不愿为之死乎?

明智部·子贡

作者:冯梦龙

【原文】

鲁定公十五年正月,邾隐公来朝,子贡观焉。邾子执玉高,其容仰;公受玉卑,其容俯。子贡曰:“以礼观之,二君皆有死亡焉。夫礼,死生存亡之体也:将左右、周旋、进退、俯仰,于是乎取之;朝、祀、丧、戎,于是乎观之。今正月相朝而皆不度,心已亡矣。嘉事不体,何以能久!高仰,骄也;卑俯,替也。骄近乱,替近疾。君为主,其先亡乎?”五月公薨。孔子曰:“赐不幸言而中,是使赐多言也!”

明智部·范蠡

作者:冯梦龙

【原文】

朱公居陶,生少子。少子壮,而朱公中男杀人,囚楚,朱公曰:“杀人而死,职也,然吾闻‘千金之子,不死于市’。”乃治千金装,将遣其少子往视之。长男固请行,不听。以公不遣长子而遣少弟,“是吾不肖”,欲自杀。其母强为言,公不得已,遣长子。为书遗故所善庄生,因语长子曰:“至,则进千金于庄生所,听其所为,慎无与争事。”长男行,如父言。庄生曰:“疾去毋留,即弟出,勿问所以然。”长男阳去,不过庄生而私留楚贵人所。庄生故贫,然以廉直重,楚王以下皆师事之。朱公进金,未有意受也,欲事成后复归之以为信耳。而朱公长男不解其意,以为殊无短长。庄生以间入见楚王,言某范蠡星某宿不利楚,独为德可除之。王素信生,即使使封三钱之府,贵人惊告朱公长男曰:“王且赦,每赦,必封三钱之府。”长男以为赦,弟固当出,千金虚弃,乃复见庄生。生惊曰:“若不去耶?”长男曰:“固也,弟今且赦,故辞去。”生知其意,令自入室取金去。庄生羞为孺子所卖,乃入见楚王曰:“王欲以修德禳星,乃道路喧传陶之富人朱公子杀人囚楚,其家多持金钱赂王左右,故王赦,非能恤楚国之众也,特以朱公子故。”王大怒,令论杀朱公子,明日下赦令。于是朱公长男竟持弟丧归,其母及邑人尽哀之,朱公独笑曰:“吾固知必杀其弟也,彼非不爱弟,顾少与我俱,见苦为生难,故重弃财。至如少弟者,生而见我富,乘坚策肥,岂知财所从来哉!吾遣少子,独为其能弃财也,而长者不能,卒以杀其弟。——事之理也,无足怪者,吾日夜固以望其丧之来也!”

〔评〕朱公既有灼见,不宜移于妇言,所以改遣者,惧杀长子故也。“听其所为,勿与争事。”已明明道破,长子自不奉教耳。庄生纵横之才不下朱公,生人杀人,在其鼓掌。然宁负好友,而必欲伸气于孺子,何德字之不宽也?噫,其所以为纵横之才也与!

明智部·姚崇

作者:冯梦龙

【原文】

魏知古起诸吏,为姚崇所引用,及同升也,崇颇轻之。无何,知古拜吏部尚书,知东道选事。崇二子并分曹洛邑,会知古至,恃其蒙恩,颇顾请托。知古归,悉以闻。上召崇,从容谓曰:“卿子才平?皆何官也?又安在?”崇揣知上意,因奏曰:“臣有三子,两人分司东都矣。其为人多欲而寡交,以是必干知古,然臣未及闻之耳。”上始以丞相子重言之,欲微动崇意,若崇私其子,或为之隐;及闻所奏,大喜,且曰:“卿安从知之?”崇曰:“知古微时,是臣荐以至荣达。臣子愚,谓知古见德,必容其非,故必干之。”上于是明崇不私其子之过,而薄知古之负崇也,欲斥之。崇为之请曰:“臣有子无状,挠陛下法,陛下欲特原之,臣为幸大矣。而由臣逐知古,海内臣庶,必以陛下为私子臣矣,非所以裨玄化也。”上久之乃许。翌日,以知古为工部尚书,罢知政事。

姚崇与张说同为相,而相衔颇深。崇病,戒诸子曰:“张丞相与吾不协,然其人素侈,尤好服玩。吾身没后,当来吊,汝具陈吾平生服玩、宝带、重器罗列帐前。张若不顾,汝曹无类矣。若顾此,便录致之,仍以神道碑为请。既获其文,即时录进,先砻石以待,至便镌刻进御。张丞相见事常迟于我,数日后必悔,若征碑文,当告以上闻,且引视镌石。”崇没,说果至,目其服玩者三四。崇家悉如崇戒。及文成,叙致该详,时谓“极笔”。数日,果遣使取本,以为辞未周密,欲加删改。姚氏诸子引使者视碑,仍告以奏御。使者复,说大悔恨,抚膺曰:“死姚崇能算生张说,吾今日方知才之不及!”

明智部·陈同甫

作者:冯梦龙

【原文】

辛幼安流寓江南,而豪侠之气未除。一日,陈同甫来访,近有小桥,同甫引马三跃而马三却。同甫怒,拔剑斩马首。(边批:豪甚!)徒步而行。幼安适倚楼而见之,大惊异,即遣人询访,而陈已及门,遂与定交。后十数年,幼安帅淮,同甫尚落落贫甚,乃访幼安于治所,相与谈天下事。幼安酒酣,因言南北利害,云:南之可以并北者如此,北之可以并南者如此。“钱塘非帝王居。断牛头山,天下无援兵;决西湖水,满城皆鱼鳖。”饮罢,宿同甫斋中。同甫夜思:幼安沉重寡言,因酒误发,若醒而悟,必杀我灭口。遂中夜盗其骏马而逃。(边批:能杀马必能盗马。)幼安大惊。后同甫致书,微露其意,为假十万缗以济乏。幼安如数与焉。

明智部·王琼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嘉靖初年,北虏尝寇陕西,犯花马池,镇巡惶遽,请兵策应。事下九卿会议,本兵王宪以为必当发,否恐失事。众不敢异。王琼时为冢宰,独不肯,曰:“我自有疏。”即奏云:“花马池是臣在边时所区画,防守颇严,虏必不能入;纵入,亦不过掳掠;彼处自足防御,不久自退。若遣京军远涉边境,道路疲劳,未必可用,而沿途骚扰,害亦不细,倘至彼而虏已退,则徒劳往返耳。臣以为不发兵便。”然兵议实本兵主之,竟发六千人,命二游击将之以往。(边批:只是不深知晋溪故。)至彰德,未渡河,已报虏出境矣。

〔评〕按晋溪在西北,修筑花马池一带边墙,命二指挥董其役。二指挥甚效力,边墙极坚,且功役亦不甚费,有羡银二千余,持以白晋溪。晋溪曰:“此一带城墙,实西北要害去处,汝能尽心了此一事,此琐琐之物何足问,即以赏汝。”后北虏犯边,即遣二指挥提兵御之,二人争先陷阵,其一竟死于敌。晋溪筹边智略类如此。

又晋溪总制三边时,每一巡边,虽中火亦费百金,未尝折干,到处皆要供具,烧羊亦数头,凡物称是。晋溪不数脔,尽撤去,散于从官,虽下吏亦沾及。故西北一有警,则人人效命。当时法网疏阔,故豪杰得行其意;使在今日,则台谏即时论罢矣。

梅衡湘任播州监军,行时请帑金三千备犒赏之需,及事定,所费仅四百金,登籍报部,无分毫妄用。

明智部·班超

作者:冯梦龙

【原文】

班超久于西域,上疏愿生入玉门关。乃召超还。以戊己校尉任尚代之。尚谓超曰:“君侯在外域三十余年,而小人猥承君后,任重虑浅,宜有以诲之。”超曰:班超“塞外吏士,本非孝子顺孙,皆以罪过徙补边屯。而蛮夷怀鸟兽之心,难养易败。今君性严急,水清无鱼,察政不得下和,宜荡佚简易,宽小过,总大纲而已。”超去后,尚私谓所亲曰:“我以班君尚有奇策,今所言平平耳。”尚留数年而西域反叛,如超所戒。

明智部·曹操

作者:冯梦龙

【原文】

何进与袁绍谋诛宦官,何太后不听,进乃召董卓,欲以兵胁太后。曹操闻而笑之,曰:“阉竖之官,古今宜有,但世主不当假之以权宠,使至于此。既治其罪,当诛元恶,一狱吏足矣,何必纷纷召外将乎?欲尽诛之,事必宣露,吾见其败也。”卓未至而进见杀。

曹操袁尚、袁熙奔辽东,尚有数千骑。初,辽东太守公孙康恃远不服,及操破乌丸,或说操遂征之,尚兄弟可擒也。操曰:“吾方使康斩送尚、熙首来,不烦兵矣。”九月,操引兵自柳城还,康即斩尚、熙,传其首。诸将问其故,操曰:“彼素畏尚等,吾急之则并力,缓之则相图,其势然也。”

曹公之东征也,议者惧军出,袁绍袭其后,进不得战而退失所据。公曰:“绍性迟而多疑,来必不速;刘备新起,众心未附,急击之,必败,此存亡之机,不可失也。”卒东击备。田丰果说绍曰:“虎方捕鹿,熊据其穴而啖其子,虎进不得鹿,而退不得其子。今操自征备,空国而去,将军长戟百万,胡骑千群,直指许都,持其巢穴,百万之师自天而下,若举炎火以焦飞蓬,覆沧海而沃漂炭,有不消灭者哉?兵机变在斯须,军情捷于桴鼓。操闻,必舍备还许,我据其内,备攻其外,逆操之头必悬麾下矣!失此不图,操得归国,休兵息民,积谷养士。方今汉道陵迟,纲纪弛绝。而操以枭雄之资,乘跋扈之势,恣虎狼之欲,成篡逆之谋,虽百道攻击,不可图也。”绍辞以子疾,不许。(边批:奴才不出操所料。)丰举杖击地曰:“夫遭此难遇之机,而以婴儿之故失其会,惜哉!”

安定与羌胡密迩,太守毋丘兴将之官,公戒之曰:“羌胡欲与中国通,自当遣人来,慎勿遣人往!善人难得,必且教羌人妄有请求,因以自利。不从,便为失异俗意;从之则无益。”兴佯诺去。及抵郡,辄遣校尉范陵至羌,陵果教羌使自请为属国都尉。公笑曰:“吾预知当尔,非圣也,但更事多耳。”

〔评〕操明于翦备,而汉中之役,志盈得陇,纵备得蜀,不用司马懿、刘晔之计,何也?或者有天意焉?

明智部·郭嘉 虞翻

作者:冯梦龙

【原文】

郭嘉孙策既尽有江东,转斗千里,闻曹公与袁绍相持官渡,将议袭许。众闻之,皆惧。郭嘉独曰:“策新并江东,所诛皆英杰,能得人死力者也。然策轻而无备,虽有百万众,无异于独行中原。若刺客伏起,一人之敌耳。以吾观之,必死于匹夫之手。”

虞翻亦以策好驰骋游猎,谏曰:“明府用乌集之众,驱散附之士,皆能得其死力,此汉高之略也。至于轻出微行,吏卒尝忧之。夫白龙鱼服,困于豫且;白蛇自放,刘季害之。愿少留意。”策曰:“君言是也!”然终不能悛,至是临江未济,果为许贡家客所杀。

〔评〕孙伯符不死,曹瞒不安枕矣。天意三分,何预人事?

明智部·罗隐

作者:冯梦龙

【原文】

浙帅钱镠时,宣州叛卒五千余人送款,钱氏纳之,以为腹心。时罗隐在幕下,屡谏,以为敌国之人,不可轻信。浙帅不听。杭州新治,城堞楼橹甚盛。浙帅携僚客观之,隐指却敌,阳不晓曰:“设此何用?”浙帅曰:“君岂不知备敌耶?”隐谬曰:“若是,何不向里设之?”盖指宣卒也。后指挥使徐绾等挟宣卒为乱,几于覆国。

〔评〕迩年辽阳、登州之变,皆降卒为祟,守土者不可不慎此一着。

明智部·陆逊 孙登

作者:冯梦龙

【原文】

陆逊陆逊多沉虑,筹无不中,尝谓诸葛恪曰:“在吾前者,吾必奉之同升;在吾下者,吾必扶持之。(边批:长者之言。)君今气陵其上,意蔑乎下,恐非安德之基也!”恪不听,卒见死。

嵇康从孙登游三年,问终不答。康将别,曰:“先生竟无言耶?”登乃曰:“子识火乎?生而有光,而不用其光,果在于用光;人生有才,而不用其才,果在于用才。故用光在乎得薪,所以保其曜;用才在乎识物,所以全其年。今子才多识寡,难乎免于今之世矣!”康不能用,卒死吕安之难。

明智部·邵雍

作者:冯梦龙

【原文】

王安石罢相,吕惠卿参知政事。富郑公见康节,有忧色。康节曰:“岂以惠卿凶暴过安石耶?”曰:“然。”康节曰:“勿忧。安石、惠卿本以势利相合,今势利相敌,将自为仇矣,不暇害他人也。”未几,惠卿果叛安石。

熙宁初,王宣徽之子名正甫,字茂直,监西京粮料院。一日约邵康节同吴处厚、王平甫食饭,康节辞以疾。明日,茂直来问康节辞会之故,康节曰:“处厚好议论,每讥刺执政新法;平甫者,介甫之弟,虽不甚主其兄,若人面骂之,则亦不堪矣。此某所以辞也。”茂直叹曰:“先生料事之审如此。昨处厚席间毁介甫,平甫作色,欲列其事于府。某解之甚苦,乃已。”呜呼,康节以道德尊一代,平居出处,一饭食之间,其慎如此。

〔评〕按荆公行新法,任用新进。温公贻以书曰:“忠信之士,于公当路时虽龃龉可憎,后必得其力;谄谀之人,于今诚有顺适之快,一旦失势,必有卖公以自售者。”盖指吕惠卿也。

明智部·张说

作者:冯梦龙

【原文】

说有材辩,能断大义。景云初,帝谓侍臣曰:“术家言五日内有急兵入宫,奈何?”左右莫对。说进曰:“此谗人谋动东宫耳。(边批:破的。)陛下若以太子监国,则名分定,奸胆破,蜚语塞矣。”帝如其言,议遂息。

明智部·寇准

作者:冯梦龙

【原文】

楚王元佐,太宗长子也,因申救廷美不获,遂感心疾,习为残忍;左右微过,辄弯弓射之。帝屡诲不悛。重阳,帝宴诸王,元佐以病新起,不得预,中夜发愤,遂闭媵妾,纵火焚宫。帝怒,欲废之。会寇准通判郓州,得召见,太宗谓曰:“卿试与朕决一事,东宫所为不法,他日必为桀、纣之行,欲废之,则宫中亦有甲兵,恐因而招乱。”准曰:“请某月日,令东宫于某处摄行礼,其左右侍从皆令从之,陛下搜其宫中,果有不法之事,俟还而示之;废太子,一黄门力耳。”太宗从其策,及东宫出,得淫刑之器,有剜目、挑筋、摘舌等物,还而示之,东宫服罪,遂废之。

〔评〕搜其宫中,如无不法之事,东宫之位如故矣。不然,亦使心服无冤耳。江充、李林甫,岂可共商此事?

明智部·西门豹

作者:冯梦龙

【原文】

魏文侯时,西门豹为邺令,会长老问民疾苦。长老曰:“苦为河伯娶妇。”豹问其故,对曰:“邺三老、廷掾常岁赋民钱数百万,用二三十万为河伯娶妇,与祝巫共分其余。当其时,巫行视人家女好者,云‘是当为河伯妇’,即令洗沐,易新衣。治斋宫于河上,设绛帷床席,居女其中。卜日,浮之西门豹河。行数十里乃灭。俗语曰:‘即不为河伯娶妇,水来漂溺。’(边批:邪教惑人类然。)人家多持女远窜,故城中益空。”豹曰:“及此时幸来告,吾亦欲往送。”至期,豹往会之河上,三老、官属、豪长者、里长、父老皆会,聚观者数千人。其大巫,老女子也,女弟子十人从其后。豹曰:“呼河伯妇来。”既见,顾谓三老、巫祝、父老曰:“是女不佳,烦大巫妪为入报河伯:更求好女,后日送之。”即使吏卒共抱大巫妪投之河。有顷,曰:“妪何久也?弟子趣之。”复投弟子一人于河中。有顷,曰:“弟子何久也?”复使一人趣之。凡投三弟子。豹曰:“是皆女子,不能白事。烦三老为入白之。”复投三老。豹簪笔磬折,向河立待,良久,旁观者皆惊恐。豹顾曰:“巫妪、三老不还报,奈何?”复欲使廷掾与豪长者一人入趣之。皆叩头流血,色如死灰。豹曰:“且俟须臾。”须臾,豹曰:“廷掾起矣。河伯不娶妇也。”邺吏民大惊恐,自是不敢复言河伯娶妇。

〔评〕娶妇以免溺,题目甚大。愚民相安于惑也久矣,直斥其妄,人必不信。唯身自往会,簪笔磬折,使众著于河伯之无灵,而向之行诈者计穷于畏死,虽驱之娶妇,犹不为也,然后弊可永革。

明智部·程颢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南山僧舍有石佛,岁传其首放光,远近男女聚观,昼夜杂处。为政者畏其神,莫敢禁止。程颢始至,诘其僧曰:“吾闻石佛岁现光,有诸?”曰:“然。”戒曰:“俟复见,必先白,吾职事不能往,当取其首就观之。”自是不复有光矣。

明智部·狄仁杰

作者:冯梦龙

【原文】

狄梁公为度支员外郎,车驾将幸汾阳,公奉使修供顿。并州长史李玄冲以道出妒女祠,俗称有盛衣服车马过者,必致雷风,欲别开路。公曰:“天子行幸,千乘万骑,风伯清尘,雨师洒道,何妒女敢害而欲避之?”玄冲遂止,果无他变。

明智部·苏东坡

作者:冯梦龙

【原文】

苏东坡知扬州,一夕梦在山林间,见一虎来噬,公方惊怖,一紫袍黄冠以袖障公,叱虎使去。及旦,有道士投谒曰:“昨夜不惊畏乎?”公叱曰:“鼠子乃敢尔?本欲杖汝脊,吾岂不知汝夜来术邪?”(边批:坡聪明过人。)道士骇惶而走。

明智部·魏元忠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唐魏元忠未达时,一婢出汲方还,见老猿于厨下看火。婢惊白之,元忠徐曰:“猿愍我无人,为我执爨,甚善。”又尝呼苍头,未应,狗代呼之。又曰:“此孝顺狗也,乃能代我劳!”尝独坐,有群鼠拱手立其前。又曰:“鼠饥就我求食。”乃令食之。夜中鸺鹠鸣其屋端,家人将弹之。又止之,曰:“鸺昼不见物,故夜飞,此天地所育,不可使南走越,北走胡,将何所之?”其后遂绝无怪。

明智部·朱熹

作者:冯梦龙

【原文】

朱熹乾道四年,民艰食,熹请于府,得常平米六百石赈贷。夏受粟于仓,冬则加息以偿;歉,蠲其息之半,大饥尽蠲之。凡十四年,以米六百石还府,见储米三千一百石,以为“社仓”,不复收息。故虽遇歉,民不缺食,诏下熹“社仓法”于诸路。

〔评〕陆象山曰:“社仓固为农之利,然年常丰,田常熟,则其利可久;苟非常熟之田,一遇岁歉,则有散而无敛;来岁秧时缺本,乃无以赈之,莫如兼制平籴一仓,丰时籴之,使无价贱伤农之患;缺时粜之,以摧富民封廪腾价之计,析所籴为二,每存其一,以备歉岁,代社仓之匮,实为长便也。听民之便,则为社仓法;强民之从,即为青苗法矣,此主利民,彼主利国故也。”

今有司积谷之法,亦社仓遗训,然所积只纸上空言,半为有司干没,半充上官,无碍钱粮之用。一遇荒歉,辄仰屋窃叹,不如留谷于民间之为愈矣。噫!

何良俊《四友斋丛说》云:“今之抚按有第一美政所急当举行者,要将各项下赃罚银,督令各府县尽数籴谷;其有罪犯自徒流以下,许其以谷赎罪。大率上县每年要谷一万,下县五千。两直隶巡抚下有县凡一百,则是每年有谷七十余万,积至三年,即有二百余万矣。若遇一县有水旱之灾,则听于无灾县分通融借贷,俟来年丰熟补还,则东南百姓可免流亡,而朝廷于财赋之地永无南顾之忧矣。善政之大,无过于此!”

明智部·虞集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元虞集,仁宗时拜祭酒,讲罢,因言京师恃东南海运,而实竭民力以航不测,乃进曰:“京东濒海数千里,皆萑苇之场,北极辽海,南滨青、齐,海潮日至,淤为沃壤久矣,苟用浙人之法,筑堤捍水为田,听富民欲得官者,分授其地而官为之限,能以万夫耕者,授以万夫之田,为万夫长;千夫、百夫亦如之。三年视其成,则以地之高下,定额于朝,而以次征之。五虞集年有积蓄,乃命以官,就所储给以禄。十年则佩之符印,俾得以传子孙,则东南民兵数万,可以近卫京师,外御岛夷,远宽东南海运之力,内获富民得官之用,淤食之民得有所归,自然不至为盗矣。”说者不一,事遂寝。

〔评〕其后脱脱言:京畿近水地,利召募江南人耕种,岁可收粟麦百余万石,不烦海运,京师足食。元主从之,于是立分司农司,以右丞悟良哈台、左丞乌古孙良祯兼大司农卿,给分司农司印,西自西山,南至保定、河间,北抵檀顺,东及迁民镇,凡官地及元管各处屯田,悉从分司农司立法佃种,合用工价、牛具、农器、谷种,给钞五百万锭。又略仿前集贤学士虞集议,于江、淮召募能种水田及修筑圃堰之人各千人,为农师。降空名添设职事敕牒十二道,募农民百人者授正九品。二百人者正八,三百人者从七,就令管领所募之人。所募农夫每人给钞十锭,期年散归,遂大稔。

何孟春《余冬序录》云:“明朝叶文庄公盛巡抚宣府时,修复官牛、官田之法,垦地日广,积粮日多,以其余岁易战马千八百余匹。其屯堡废缺者,咸修复之,不数月,完七百余所。今边兵受役权门,终岁劳苦,曾不得占寸地以自衣食,军储一切仰给内帑,战马之费于太仆者不资,屯堡尚谁修筑?悠悠岁月,恐将来之夷祸难支也!”

樊升之曰:“贾生之治安,晁错之兵事,江统之徙戎,是万世之至画也,李邺侯之屯田,虞伯生之垦墅,平江伯之漕运。平江伯陈瑄,合肥人。永乐初董北京海漕,筑淮阳海堤八百里。寻罢海运,浚会通河,通南北饷道,疏清江浦以避淮险,设仪真瓜洲坝港,凿徐州吕梁浜,筑刀阳、南旺湖堤,开白塔河通江,筑高邮湖堤,自淮至临清建闸四十七,建淮、徐临通仓以便转输,置舍卒导舟,设井树以便行者。是一代之至画也。李允则之筑圃起浮屠,范文正、富郑公之救荒,是一时之至画也。画极其至,则人情允协,法成若天造,令出如流水矣。”

明智部·刘大夏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弘治十年,命户部刘大夏出理边饷,或曰:“北边粮草,半属中贵人子弟经营,公素不与先辈合。恐不免刚以取祸。”大夏曰:“处事以理不以势,俟至彼图之。”既至,召边上父老日夕讲究,遂得其要领。一日,揭榜通衢云:“某仓缺粮若干石,每石给官价若干,凡境内外官民客商之家,但愿输者,米自十石以上,草自百束以上,俱准告。”虽中贵子弟亦不禁。不两月,仓场充轫。盖往时粮百石、草千束方准告,以故中贵子弟争相为市,转买边人粮草,陆续运至,牟利十五。自此法立,有粮草之家自得告输,中贵子弟即欲收籴,无处可得,公有余积,家有余财。

〔评〕忠宣法诚善,然使不召边上父老日夕讲究,如何得知?能如此虚心访问,实心从善,何官不治?何事不济?昔唐人目台中坐席为“痴床”,谓一坐此床,骄倨如痴。今上官公坐皆“痴床”矣,民间利病,何由上闻?

明智部·陶侃

作者:冯梦龙

【原文】

陶侃性俭厉,勤于事。作荆州时,敕船官悉录锯木屑,不限多少。咸不解此意,后正会,值积雪始晴,厅事前除雪后犹湿,于是悉用木屑履之,都无所妨。官用竹,皆令录厚头,积之如山。后桓宣武伐蜀,装船悉以作钉。又尝发所在竹篙,有一官长,连根取之,仍当足。(边批:根坚可代铁足。)公即超两阶用之。

明智部·杨一清

作者:冯梦龙

【原文】

西番故饶马,而仰给中国茶饮疗疾。祖制以蜀茶易番马,久而寝弛,茶多阑出,为奸人利,而番马不时至。杨文襄乃请重行太仆宛马之官,而严私通禁,尽笼茶利于宫,以报致诸番。番马大集,而屯牧之政修。

〔评〕其抚陕西,则创城于平虏、红古二地,以为固原援。筑垣濒河,以捍靖虏。其讨安化,则授张永策以诛逆瑾。出将入相,谋无不酬,当时目公为“智囊”,又比之姚崇,不虑也!

明智部·苏州堤

作者:冯梦龙

【原文】

苏州至昆山县凡七十里,皆浅水,无陆途。民颇病涉,久欲为长堤,而泽国艰于取土。嘉祐中,人有献计,就水中以蘧除刍藁为墙,栽两行,相去三尺;去墙六尺,又为一墙,亦如此。漉水中淤泥,实蘧除中,候干,则以水车沃去两墙间之旧水,墙间六尺皆土,留其半以为堤脚,掘其半为渠,取土为堤。每三四里则为一桥,以通南北之水,不日堤成,遂为永利。今娄门塘,是也。

明智部·叶梦得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叶梦得叶石林在颍昌,岁值水灾,京西尤甚,浮殍自唐、邓入境,不可胜计,令尽发常平所储以赈。唯遗弃小儿,无由处之。一日询左右曰:“民间无子者,何不收畜?”曰:“患既长或来识认。”叶阅法例:凡伤灾遗弃小儿,父母不得复取。(边批:作法者其虑远矣。)遂作空券数千,具载本法,即给内外厢界保伍,凡得儿者,皆使自明所从来,书券给之,官为籍记,凡全活三千八百人。

明智部·虞允文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先是浙民岁输丁钱绢,民生子即弃之,稍长即杀之。虞公允文闻之恻然,访知江渚有荻场利甚溥,而为世家及浮屠所私。公令有司籍其数以闻,请以代输民之身丁钱。符下日,民欢呼鼓舞,始知有父子生聚之乐。

明智部·种世衡 杨掞

作者:冯梦龙

【原文】

种世衡所置青涧城,逼近虏境,守备单弱,刍粮俱乏。世衡以官钱贷商旅,使致之,不问所出入。未几,仓廪皆实。又教吏民习射,虽僧道、妇人亦习之,以银为的,中的者辄与之。既而中者益多,其银重轻如故,而的渐厚且小矣。或争徭役轻重,亦令射,射中者得优处。或有过失,亦令射,射中则免之。由是人人皆射,富强甲于延州。

杨掞本书生,初从戎习骑射,每夜用青布藉地,乘生马跃,初不过三尺,次五尺,次至一丈,数闪跌不顾。孟珙尝用其法,称为“小子房”。

〔评〕按《宋史》,掞尝贷人万缗,游襄、汉间,人娼楼,箧垂尽。夜忽自呼曰:“来此何为?”辄弃去。已在军中,费官钱数万,贾似道核其数,孟珙以白金六百与偿,掞又费之,终日而饮。似道欲杀之,掞曰:“汉祖以黄金四万斤付陈平,不问出入,如公琐琐,何以用豪杰?”似道姑置之。盖奇士也!其参杜杲军幕,能出奇计,解安丰之围,惜乎不尽其用耳。

明智部·汪立信 文天祥

作者:冯梦龙

【原文】

襄阳围急,将破,立信遗似道书,云:“沿江之守,不过七千里,而内郡见兵尚可七十余万,宜尽出之江干,以实外御。汰其老弱,可得精锐五十万,于七千里中,距百里为屯,屯有守将;十屯为府,府有总督。其尤要害处,则参倍其兵。无事则泛舟江、淮,往来游徼,有事则东西互援,联络不断,以成率然之势,此上策也!久拘聘使,无益于我,徒使敌得以为辞,莫若礼而归之,请输岁币以缓目前之急。俟边患稍休,徐图战守,此中策也!”后伯颜入建康,闻其策,叹曰:“使宋果用之,吾安得至此?”

北人南侵,文天祥上疏,言:“朝廷姑息牵制之意多,奋发刚断之意少,乞斩师孟衅鼓,以作将士之气。”且言:“宋惩五季之乱,削藩镇,建邑郡,一时虽足以矫尾大之弊,然国以变弱,故敌至一州则一州破,至一县则一县残,中原陆沉,痛悔何及?今宜分天下为四镇,建都督统御于其中,以广西益湖广,而建阃于长沙;以广东益江西,而建阃于隆兴;以福建益江东,而建阃于番阳;以淮西益淮东,而建阃于扬州。责长沙取鄂,隆兴取蕲、黄,番阳取江东,扬州取两淮。使其地大力众,足以抗敌,约日齐备,有进无退,日夜以图之,彼备多力分,疲于奔命。而吾民之豪杰者,又伺间出于其中。如此,则敌不难却也!”

〔评〕靖康有李纲不用,而用黄潜善、汪伯彦;咸淳有汪立信不用,而用贾似道;德祐有文天祥不用,而用陈宜中。然则宋不衰于金,自衰也;不亡于元,自亡也!

察智部·总序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冯子曰:智非察不神,察非智不精。子思云:“文理密察,必属于至圣。”而孔子亦云:“察其所安。”是以知察之为用,神矣广矣。善于相人者,犹能以鉴貌辨色,察人之富贵福寿贫贱孤夭,况乎因其事而察其心?则人之忠佞贤奸,有不灼然乎?分其目曰“得情”,曰“诘奸”,即以此为照人之镜而已。

察智部·殷云霁

作者:冯梦龙

【原文】

正德中,殷云霁字近夫,知清江,县民朱铠死于文庙西庑中,莫知杀之者。忽得匿名书,曰:“杀铠者某也。”某系素仇,众谓不诬。云霁曰:“此嫁贼以缓治也。”问左右:“与铠狎者谁?”对曰:“胥姚。”云霁乃集群胥于堂,曰:“吾欲写书,各呈若字。”有姚明者,字类匿名书,诘之曰:“尔何杀铠?”明大惊曰:“铠将贩于苏,独吾候之,利其资,故杀之耳。

察智部·高子业

作者:冯梦龙

【原文】

高子业初任代州守,有诸生江槔与邻人争宅址。将哄,阴刃族人江孜等,匿二尸图诬邻人。邻人知,不敢哄,全畀以宅,槔埋尸室中。数年,槔兄千户楫枉杀其妻,槔嗾妻家讼楫,并诬楫杀孜事,楫拷死,无后,与弟槃重袭楫职。讼上监司台,付子业再鞫。业问槔以孜等尸所在,槔对曰:“楫杀孜埋尸其室,不知所在。”曰:“楫何事杀孜?”槔愕然,对曰:“为槔争宅址。”曰:“尔与同宅居乎?”对曰:“异居。”曰:“为尔争宅址,杀人埋尸己室,有斯理乎?”问吏曰:“搜尸槔室否?”对曰:“未也。”乃命搜槔室,掘地得二尸于槔居所,刃迹宛然,槔服罪。州人曰:“十年冤狱,一旦得雪。”

州豪吴世杰诬族人吴世江奸盗,拷掠死二十余命,世江更数冬不死。子业覆狱牍,问曰:“盗赃布裙一,谷数斛。世江有田若庐,富而行劫,何也。”世杰曰:“贼饵色。”即呼奸妇问之曰:“盗奸若何?”对曰:“奸也。”“何时?”曰:“夜。”曰:“夜奸何得识贼名?”对曰:“世杰教我贼名。”世杰遂伏诬杀人罪。

察智部·李德裕

作者:冯梦龙

【原文】

李德裕镇浙右。甘露寺僧诉交代常住什物,被前主事僧耗用常住金若干两,引证前数辈,皆有递相交领文籍分明,众词指以新得替人隐而用之,且云:“初上之时,交领分两既明,及交割之日,不见其金。”鞫成具狱,伏罪昭然。未穷破用之所,公疑其未尽,微以意揣之,僧乃诉冤曰:“积年以来,空交分两文书,其实无金矣。众乃以孤立,欲乘此挤之。”公曰:“此不难知也。”乃召兜子数乘,命关连僧人对事,遣入兜子中,门皆向壁,不令相见;命取黄泥各模交付下次金样以凭证据,僧既不知形状,竟摸不成,前数辈皆伏罪。

察智部·张齐贤

作者:冯梦龙

【原文】

戚里有分财不均者,更相讼。齐贤曰:“是非台府所能决,臣请自治之。”齐贤坐相府,召讼者问曰:“汝非以彼分财多,汝分少乎?”曰:“然。”具款,乃召两吏,令甲家入乙舍,乙家入甲舍,货财无得动,分书则交易,明日奏闻,上曰:“朕固知非君不能定也。”

察智部·宣彦昭 范邰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宣彦昭仕元,为平阳州判官,天大雨,民与军争簦,各认己物。彦昭裂而为二,并驱出,使卒踵其后。军忿噪不已,民曰:“汝自失簦,于我何与?”卒以闻,彦昭杖民,令买簦偿军。

范邵为浚仪令,二人挟绢于市互争,令断之,各分一半去,后遣人密察之,有一喜一愠之色,于是擒喜者。

〔评〕李惠断燕巢事,即此一理所推也。

魏雍州厅事有燕争巢,斗已累日。刺史李惠令人掩护,试命纪纲断之,并辞。惠乃使卒以弱竹弹两燕,既而一去一留。惠笑谓属吏曰:“此留者,自计为巢功重;彼去者,既经楚痛,理无固心。”群下服其深察。

察智部·安重荣 韩彦古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安重荣虽武人而习吏事。初为成德节度,有夫妇讼其子不孝者。重荣拔剑,授其父使自杀之。其父泣不忍,其母从旁诟夫面,夺剑而逐其子,问之,乃继母也。重荣为叱其母出,而从后射杀之。

韩彦古字子师,延安人,蕲王世忠之子。知平江府。有士族之母,讼其夫前妻子之者,以衣冠扶掖而来,乃其嫡子也。彦古曰:“事体颇重,当略惩戒之。”母曰:“业已论诉,愿明公据法加罪。”彦古曰:“若然,必送狱而后明,汝年老,必不能理对,姑留扶掖之子,就狱与证,徐议所决。”母良久云:“乞文状归家,俟其不悛,即再告理。”由是不敢复至。

察智部·孙亮

作者:冯梦龙

【原文】

亮出西苑,方食生梅,使黄门至中藏取蜜渍梅,蜜中有鼠矢。亮问主藏吏曰:“黄门从汝求蜜耶?”曰:“向求之,实不敢与。”黄门不服,左右请付狱推,亮曰:“此易知耳。”令破鼠矢,里燥,亮曰:“若久在蜜中,当湿透;今里燥,必黄门所为!”于是黄门首服。

察智部·赵广汉

作者:冯梦龙

【原文】

赵广汉为颍川太守。先是颍川豪杰大姓,相与为婚姻,吏俗朋党。广汉患之,察其中可用者,受记。出有案问,既得罪名,行法罚之。广汉故漏泄其语,缶卢筒,及得投书,削其主名。而托以为豪杰大姓子弟所言,其后强宗大族家家结下仇怨,奸党散落,风俗大改。

广汉尤善为钩距,以得事情。钩距者,设欲知马价,则先问狗,已问羊,又问牛,然后及马,参伍④其价,以类相准,则知马之贵贱,不失实矣。唯广汉至精能行之,他人效者莫能及。

察智部·周忱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周文襄公忱巡抚江南,有一册历,自记日行事,纤悉不遗,每日阴晴风雨,亦必详记。人初不解。一日某县民告粮船江行失风,公诘其失船为某日午前午后,东风西风,其人所对参错。公案籍以质,其人惊服。始知公之日记非漫书也。

〔评〕蒋颖叔为江淮发运,尝于所居公署前立占风旗,使日候之置籍焉。令诸漕纲吏程亦各记风之便逆。每运至,取而合之,责其稽缓者,纲吏畏服。文襄亦有所本。

察智部·王世贞

作者:冯梦龙

【原文】

王世贞备兵青州,部民雷龄以捕盗横莱、潍间,海道宋购之急而遁,以属世贞。世贞得其处,方欲掩取,而微露其语于王捕尉者,还报又遁矣。世贞阳曰:“置之。”又旬月,而王王世贞尉擒得他盗,世贞知其为龄力也,忽屏左右召王尉诘之:“若奈何匿雷龄?往立阶下闻捕龄者非汝邪?”王惊谢,愿以飞骑取龄自赎。俄龄至,世贞曰:“汝当死,然汝能执所善某某盗来,汝生矣。”而令王尉与俱,果得盗。世贞遂言于宋而宽之。

官校捕七盗,逸其一。盗首妄言逸者姓名,俄缚一人至,称冤。乃令置盗首庭下差远,而呼缚者跽阶上,其足蹑丝履,盗数后窥之。世贞密呼一隶,蒙缚者首,使隶肖之,而易其履以入。盗不知其易也,即指丝履者,世贞大笑曰:“尔乃以吾隶为盗!”即释缚者。

察智部·范槚

作者:冯梦龙

【原文】

范槚,会稽人,守淮安。景王出藩,大盗谋劫王,布党起天津至鄱阳,分徒五百人,往来游奕。一日晚衙罢,门卒报有贵客入僦潘氏园寓孥者,问:“有传牌乎?”曰:“否。”命调之,报曰:“从者众矣,而更出入。”心疑为盗,阴选健卒数十,易衣帽如庄农,曰:“若往视其徒入肆者,阳与饮,饮中挑与斗,相执絷以来。”而戒曰:“慎勿言捕贼也。”卒既散去,公命舆谒客西门,过街肆,持者前诉,即收之。比反,得十七人。阳怒骂曰:“王舟方至,官司不暇食,暇问汝斗乎?”叱令就系。入夜,传令儆备,而令吏饱食以需。漏下二十刻,出诸囚于庭,厉声叱之,吐实如所料。即往捕贼,贼首已遁。所留孥,妓也。于是飞骑驰报徐、扬诸将吏,而毙十七人于狱,全贼溃散。

察智部·高湝 杨津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北齐任城王湝领并州刺史,有妇人临汾水浣衣,有乘马行人换其新靴,驰而去。妇人持故靴诣州言之,湝乃召居城诸妪,以靴示之。(边批:如妪多安得尽召?悬靴为招可也。)绐云:“有乘马人于路被贼劫害,遗此靴焉,得无亲族乎?”一妪抚膺哭曰:“儿昨着此靴向妻家也。”捕而获之,时称明察。

杨津为岐州刺史,有武功人赍绢三匹,去城十里为贼所劫。时有使者驰驿而至,被劫人因以告之。使者到州以状白津,津乃下教云:“有人着某色衣,乘某色马,在城东十里被杀,不知姓名,若有家人,可速收视。”有一老母行哭而出,云是己子。于是遣骑追收,并绢俱获,自是合境畏服。

察智部·陈襄

作者:冯梦龙

【原文】

襄摄浦城令,民有失物者,贼曹捕偷儿数辈至,相撑拄。襄曰:“某庙钟能辨盗,犯者扪之辄有声,否则寂。”乃遣吏先引盗行,自率同列诣钟所,祭祷而阴涂以墨,蔽以帷,命群盗往扪。少焉呼出,独一人手不污。扣之,乃盗也。盖畏钟有声,故不敢扪云。

〔评〕按襄倡道海滨,与陈烈、周希孟、郑穆为友,号“四先生”云。

察智部·包拯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包拯包孝肃知天长县,有诉盗割牛舌者,公使归屠其牛鬻之,既有告此人盗杀牛者,公曰:“何为割其家牛舌,而又告之?”盗者惊伏。

察智部·范纯仁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参军宋儋年暴死。范纯仁使子弟视丧,小殓,口鼻血出。纯仁疑其非命,按得其妾与小吏奸,因会,置毒鳖肉中。纯仁问:“食肉在第几巡?”曰:“岂有既中毒而尚能终席者乎?”再讯之,则儋年素不食鳖;其曰毒鳖肉者,盖妾与吏欲为变狱张本,以逃死尔。实儋年醉归。毒于酒而杀之,遂正其罪。

胆智部·总序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冯子曰:凡任天下事,皆胆也;其济,则智也。知水溺,故不陷;知火灼,故不犯。其不入不犯,其无胆也,智也。若自信入水必不陷,入火必不灼,何惮而不入耶?智藏于心,心君而胆臣,君令则臣随。令而不往,与夫不令而横逞者,其君弱。故胆不足则以智炼之,胆有余则以智裁之。智能生胆,胆不能生智。刚之克也,勇之断也,智也。赵思绾尝言:“食人胆至千,刚勇无敌。”每杀人,辄取酒吞其胆。夫欲取他人之胆。益己之胆,其不智亦甚矣!必也取他人之智,以益己之智,智益老而胆益壮,则古人中之以“威克”、以“识断”者,若而人,吾师平!

胆智部·班超

作者:冯梦龙

【原文】

窦固出击匈奴,以班超为假司马,将兵别击伊吾,战于蒲类海,多斩首虏而还。固以为能,遣与从事郭恂俱使西域。超到鄯善,鄯善王广奉超,礼敬甚备,后忽更疏懈。超谓其官属曰:“宁觉广礼意薄乎?此必有北虏使来,狐疑未知所从故也。明者睹未萌,况已著耶?”乃召侍胡,诈之曰:“匈奴使来数日,今安在?”侍胡惶恐,具服其状。超乃闭侍胡,悉会其吏士三十六人,与共饮,酒酣,因激怒之曰:“卿曹与我俱在西域,欲立大功以求富贵,今虏使到数日,而王广礼敬即废,如令鄯善收吾属送匈奴,骸骨长为豺狼食矣,为之奈何?”官属皆曰:“今危亡之地,死生从司马。”超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当今之计,独有因夜以火攻虏,使彼不知我多少,必大震怖,可殄尽也!灭此虏,则鄯善破胆,功成事立矣!”众不应有宜曰:“当与从事议之。”超怒曰:“吉凶决于今日,从事文俗吏,闻此必恐而谋泄,死无所名,非壮士也。”众曰:“善。”初夜,遂将吏士往奔虏营。(边批:古今第一大胆。)会天大风,超令十人持鼓,藏虏舍后,约曰:“见火然后鸣鼓大呼。”余人悉持弩,夹门而伏。(边批:三十六人用之有千万人之势。)超乃顺风纵火,前后鼓噪。虏众惊乱,超手格杀三人,吏兵斩其使及从士三十余级,余众百许人,悉烧死。明日乃还告郭恂,恂大惊,既而色动,超知其意,举手曰:“掾虽不行,班超何心独擅之乎?”恂乃悦,超于是召鄯善王广,以虏使首示之。一国震怖,超晓告抚慰,遂纳子为质,还奏于窦固。固大喜,具上超功效,并求更选使使西域。帝壮超节,诏固曰:“吏如班超,何故不遣而更选乎?今以超为军司马,令遂前功。”超复受使,(边批:明主。)因欲益其兵,超曰:“愿将本所从三十余人足矣。如有不虞,多益为累。”是时于阗王广德新攻破莎车,遂雄张南道,而匈奴遣使监护其国。超既西,先至于阗,广德礼意甚疏,且其俗信巫,巫言神怒:“何故欲向汉?汉使有马呙马,急求取以祠我。”广德乃遣使就超请马,超密知其状,报许之,而令巫自来取马。有顷,巫至,超即斩其首以送广德。因辞让之。广德素闻超在鄯善诛灭虏使,大惶恐,即攻杀匈奴使而降超。超重赐其王以下,因镇抚焉。

〔评〕必如班定远,方是满腹皆兵,浑身是胆。赵子龙、姜伯约不足道也。

辽东管家庄,长男子不在舍,建州虏至,驱其妻子去。三数日,壮者归,室皆空矣,无以为生。欲佣工于人,弗售。乃谋入虏地伺之,见其妻出汲,密约夜以薪积舍户外焚之,并积薪以焚其屋角。火发,贼惊觉。裸体起出户,壮者射之,贼皆死。挈其妻子,取贼所有归。是后他贼惮之,不敢过其庄云。此壮者胆勇,一时何减班定远,使室家无恙;或佣工而售,亦且安然不图矣。人急计生,信夫!

胆智部·耿纯

作者:冯梦龙

【原文】

东汉真定王扬谋反,光武使耿纯持节收扬。纯既受命,若使州郡者至真定,止传舍。扬称疾不肯来,与纯书,欲令纯往。纯报曰:“奉使见侯王牧守,不得先往,宜自强来!”时扬弟让、从兄绀皆拥兵万余。扬自见兵强而纯意安静,即从官属诣传舍,兄弟将轻兵在门外。扬入,纯接以礼,因延请其兄弟,皆至,纯闭门悉诛之。勒兵而出,真定震怖,无敢动者。

胆智部·哥舒翰 李光弼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唐哥舒翰为安西节度使,差都兵马使张擢上都奏事,逗留不返,纳贿交结杨国忠。翰适入朝,擢惧,求国忠除擢御史大夫兼剑南西川节度使。敕下,就第谒翰,翰命部下摔于庭,数其罪,杖杀之,然后奏闻。帝下诏褒奖,仍赐擢尸,更令翰决尸一百。(边批:圣主。)

太原节度王承业,军政不修,诏御史崔众交兵于河东。众侮易承业,或裹甲持枪突入承业厅事,玩谑之。李光弼闻之,素不平,至是交众兵于光弼,众以麾下来,光弼出迎,旌旗相接而不避。光弼怒其无礼,又不即交兵,令收系之。顷中使至,除众御史中丞,怀其敕,问众所在。光弼曰:“众有罪,系之矣。”中使以敕示光弼,光弼曰:“今只斩侍御史;若宣制命,即斩中丞;若拜宰相,亦斩宰相。”中使惧,遂寝之而还。翼日,以兵仗围众至碑堂下,斩之。威震三军,命其亲属吊之。

〔评〕或问擢与众诚有罪,然已除西川节度使及御史中丞矣,其如王命何?盖军事尚速,当用兵之际而逗留不返、拥兵不交,皆死法也。二人之除命必皆夤缘得之,而非出天子之意者,故二将得伸其权,而无人议其后耳。然在今日,莫可问矣。

胆智部·杨素

作者:冯梦龙

【原文】

杨素攻陈时,使军士三百人守营。军士惮北军之强,多愿守营。素闻之,即召所留三百人悉斩之,更令简留,无愿留者。又对阵时,先令一二百人赴敌,或不能陷阵而还者,悉斩之。更令二三百人复进,退亦如之。将士股栗,有必死之心,杨素以是战无不克。

〔评〕素用法似过峻,然以御积惰之兵,非此不能作其气。夫使法严于上,而士知必死,虽置之散地,犹背水矣。

胆智部·安禄山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安禄山将反前两三日,于宅集宴大将十余人,锡赍绝厚。满厅施大图,图山川险易、攻取剽劫之势。每人付一图,令曰:“有违者斩!”直至洛阳,指挥皆毕。诸将承命,不敢出声而去。于是行至洛阳,悉如其画。

〔评〕此虏亦煞有过人处,用兵者可以为法。

胆智部·宗泽

作者:冯梦龙

【原文】

金寇犯阙,銮舆南幸。贼退,以宗公汝霖尹开封。初至,而物价腾贵,至有十倍于前者。郡人病之,公谓参佐曰:“此易事,自都人率以饮食为先,当治其所先,缓者不忧于平也。”密使人问米麦之值,且市之。计其值,与前此太平时初无甚增。乃呼庖人取面,令作市肆笼饼大小为之,乃取糯米一斛,令监军使臣如市沽酝酒,各估其值,而笼饼枚六钱,酒每觚七十足。出勘市价,则饼二十,酒二百也。公先呼作坊饼师至,讽之曰:“自我为举子时来京师,今三十年矣,笼饼枚七钱,而今二十,何也,岂麦价高倍乎?”饼师曰:“自都城经乱以来,米麦起落,初无定价,因袭至此,某不能违众独减,使贱市也。”公即出兵厨所作饼示之,且语之曰:“此饼与汝所市重轻一等,而我以目下市直,会计薪面工值之费,枚止六钱,若市八钱,则有二钱之息,今为将出令,止作八钱,敢擅增此价而市者,罪应处斩。且借汝头以行吾令也。”明日饼价仍旧,亦无敢闭肆者。次日呼官沽任修武至,讯之曰:“今都城糯米价不增,而酒值三倍,何也?”任恐悚以对曰:“某等开张承业,欲罢不能。而都城自遭寇以来,外居宗室及权贵亲属私酿甚多,不如是无以输纳官曲之值与工役油烛之费也。”公曰:“我为汝尽禁私酿,汝减值百钱,亦有利入乎?”任叩额曰:“若尔,则饮者俱集,多中取息,足办输役之费。”公熟视久之,曰:“且寄汝头颈上,出率汝曹即换招榜,一觚止作百钱,是不患乎私酝之搀夺也!”明日出令:“敢有私造曲酒者,捕至不问多寡,并行处斩。”于是倾糟破觚者不胜其数。数日之间,酒与饼值既并复旧,其他物价不令而次第自减,既不伤市人,而商旅四集,兵民欢呼,称为神明之政。时杜充守北京,号“南宗北杜”云。

〔评〕借饼师头虽似惨,然禁私酿、平物价,所以令出推行全不费力者,皆在于此。亦所谓权以济难者乎?当湖冯汝弼《祐山杂说》云:“甲辰凶荒之后,邑人行乞者什之三,逋负者什之九。明年,本府赵通判临县催征,命选竹板重七斤者,拶长三寸者,邑人大恐,或诳行乞者曰:‘赵公领府库银三千两来赈济,汝何不往?’行乞者更相传播,须臾数百人相率诣赵。赵不容入,则叫号跳跃,一拥而进,逋负者随之,逐隶人,毁刑具,呼声震动。赵惶惧莫知所措。余与上莘辈闻变趋入,赵意稍安,延入后堂。则击门排闼,势益猖獗。问欲何为,行乞者曰:‘求赈济。’逋负者曰:‘求免征。’赵问为首者姓名,余曰:‘勿问也,知其姓名,彼虑后祸,祸反不测,姑顺之耳。’于是出免征牌,及县备豆饼数百以进,未及门辄抢去,行乞者率不得食。抵暮,余辈出,则号呼愈甚,突入后堂矣!赵虑有他变,逾墙宵遁。自是民颇骄纵无忌。又二月,太守郭平川应奎推为首者数人于法,即惕然⑤相戒,莫敢复犯矣。向使赵不严刑,未必致变;郭不正法,何由弭乱?宽严操纵,唯识时务者知之。”

胆智部·齐桓公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宁戚,卫人,饭牛车下,扣角而歌。齐桓公异之,将任以政。群臣曰:“卫去齐不远,可使人问之,果贤,用未晚也。”公曰:“问之,患其有小过,以小弃大,此世所以失天下士也。”乃举火而爵之上卿。

〔评〕孔明深知魏延之才,而又知其才之必不为人下,故未免虑之太深,防之太过,持之太严,宁使有余才,而不欲尽其用,其不听子午谷之计者,胆为识掩也。

呜呼,胆盖难言之矣!魏以夏侯楙镇长安。丞相亮伐魏,魏延献策曰:“楙怯而无谋,今假延精兵五千,直从褒中出,循秦岭而东,当子午而北,不过十日,可到长安。楙闻延奄至,必弃城走,比东方相合,尚二十许日。而公从斜谷来,亦足以达。如此则一举而咸阳以西可定矣!”亮以为危计,不用。

齐桓公任登为中牟令,荐士于襄主,曰瞻胥已,襄主以为中大夫。相室谏曰:“君其耳而未之目也,为中大夫若此其易也!”襄子曰:“我取登,既耳而目之矣,登之所取,又耳而目之,是耳目人终无已也!”此亦齐桓之智也。

胆智部·周瑜 寇准 陈康伯

作者:冯梦龙

【原文】

曹操既得荆州,顺流东下,遗孙权书,言:“治水军八十万众,与将军会猎于吴。”张昭等曰:“长江之险,已与敌共。且众寡不敌,不如迎之。”鲁肃独不然,劝权召周瑜于鄱阳。瑜至,谓权曰:“操托名汉相,实汉贼也。将军割据江东,兵精粮足,当为汉家除残去秽。况操自送死而可迎之耶?请为将军筹之。今北土未平,马超、韩遂尚在关西,为操后患;而操舍鞍马,仗舟楫,与吴越争衡;又今盛寒,马无藁草;中国士众,远涉江湖之险,不习水土,必生疾病。——此数者,用兵之患周瑜也。瑜请得精兵五万人,保为将军破之!”权曰:“孤与老贼誓不两立!”因拔刀砍案曰:“诸将敢复言迎操者,与此案同。”竟败操于赤壁。

契丹寇澶州,边书告急,一夕五至,中外震骇。寇准不发,饮笑自如。真宗闻之,召准问计,准曰:“陛下欲了此,不过五日。(边批:大言。)愿驾幸澶州。”帝难之,欲还内,准请毋还而行,乃召群臣议之。王钦若,临江人,请幸金陵;陈尧叟,阆州人,请幸成都。准曰:“陛下神武,将臣协和,若大驾亲征,敌当自遁,奈何弃庙社远幸楚、蜀?所在人心崩溃,敌乘势深入,天下可复保耶?”帝乃决策幸澶州,准曰:“陛下若入宫,臣不得到,又不得见,则大事去矣。请毋还内。”驾遂发,六军、有司追而及之。临河未渡,是夕内人相泣。上遣人瞷准。方饮酒鼾睡。明日又有言金陵之谋者,上意动。准固请渡河,议数日不决。准出见高烈武王琼,谓之曰:“子为上将,视国危不一言耶?”琼谢之,乃复入,请召问从官,至皆嘿然。上欲南下,准曰:“是弃中原也!”又欲断桥因河而守,准曰:“是弃河北也!”上摇首曰:“儒者不知兵。”准因请召诸将,琼至,曰:“蜀远,钦若之议是也,上与后宫御楼船,浮汴而下,数日可至。”众皆以为然,准大惊,色脱。琼又徐进曰:“臣言亦死,不言亦死,与其事至而死,不若言而死。(边批:此举全得高公力,上所信者,武臣也。)今陛下去都城一步,则城中别有主矣,吏卒皆北人,家在都下,将归事其主,谁肯送陛下者,金陵亦不可到也。”准又喜过望,曰:“琼知此,何不为上驾?”琼乃大呼逍遥子,准掖上以升,遂渡河,幸澶渊之北门。远近望见黄盖,诸军皆踊跃呼万岁,声闻数十里。契丹气夺,来薄城,射杀其帅顺国王挞览,敌惧,遂请和。

金主亮南侵,王权师溃昭关,帝命杨存中就陈康伯议,欲航海避敌。康伯延之入,解衣置酒。帝闻之,已自宽。明日康伯入奏曰:“闻有劝陛下幸海趋闽者,审尔,大事去矣!盍静以待之?”一日,帝忽降手诏曰:“如敌未退,散百官。”康伯焚诏而后奏曰:“百官散,主势孤矣。”帝意始坚。康伯乃劝帝亲征。

〔评〕是役,准先奏请,乘契丹兵未逼镇、定,先起定州军马三万南来镇州,又令河东兵出土门路会合,渐至邢、詺,使大名有恃,然后圣驾顺动。又遣将向东旁城塞牵拽,又募强壮入虏界,扰其乡村,俾虏有内顾之忧。又檄令州县坚壁,乡村入保,金币自随,谷不徙者,随在瘗藏。寇至勿战,故虏虽深入而无得。方破德清一城,而得不补失,未战而困。若无许多经略,则渡河真孤注矣。

迟魏之帝者,一周瑜也;保宋之帝者,一寇准也;延宋之帝者,一陈康伯也。

胆智部·寇恂

作者:冯梦龙

【原文】

高峻久不下,光武遣寇恂奉玺书往降之。恂至,峻第遣军师皇甫文出谒,辞礼不屈,恂怒,请诛之。诸将皆谏,恂不听,遂斩之。遣其副归,告曰:“军师无礼,已戮之矣。欲降即降。不则固守!”峻恐。即日开城门降。诸将皆贺,因曰:“敢问杀其使而降其城,何也?”恂曰:“皇甫文,峻之腹心,其所取计者也。(边批:千金不可购,今自送死,奈何失之?)今来辞意不屈,必无降心。全之则文得其计,杀之则峻亡其胆,是以降耳。”

〔评〕唐僖宗幸蜀,惧南蛮为梗,许以婚姻。蛮王命宰相赵隆眉、杨奇鲲、段义宗来朝行在,且迎公主。高太尉骈自淮南飞章云:“南蛮心膂,唯此数人,请止而鸩之。”迄僖宗还京,南方无虞,此亦寇恂之余智也。

术智部·总序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冯子曰:“智者,术所以生也;术者,智所以转也。不智而言术,如傀儡百变,徒资嘻笑,而无益于事。无术而言智,如御人舟子,自炫执辔如组,运楫如风,原隰关津,若在其掌,一遇羊肠太行、危滩骇浪,辄束手而呼天,其不至颠且覆者几希矣。蠖之缩也,蛰之伏也,麝之决脐也,蚺之示创也,术也。物智其然,而况人乎?李耳化胡,禹入裸国而解衣,孔尼较猎,散宜生行贿,仲雍断发文身,裸以为饰。”不知者曰:“圣贤之智,有时而殚。”知者曰:“圣贤之术,无时而窘。”婉而不遂,谓之“委蛇”;匿而不章,谓之“谬数”;诡而不失,谓之“权奇”。不婉者,物将格之;不匿者,物将倾之;不诡者,物将厄之。呜呼!术神矣!智止矣!

术智部·箕子

作者:冯梦龙

【原文】

纣为长夜之饮而失日,问其左右,尽不知也。使问箕子,箕子谓其徒曰:“为天下主,而一国皆失日,天下共危矣。一国皆不知,而我独知之,吾其危矣!”辞以醉而不知。

〔评〕凡无道之世,名为天醉。夫天且醉矣,箕子何必独醒?观箕子之智,便觉屈原之愚。

术智部·孔融

作者:冯梦龙

【原文】

荆州牧刘表不供职贡,多行僭伪,遂乃郊祀天地,拟斥乘舆。诏书班下其事,孔融上疏,以为“齐兵次楚,唯责包茅,今王师未即行诛,且宜隐郊祀之事,以崇国体。若形之四方,非所以塞邪萌。”

〔评〕凡僭叛不道之事,骤见则骇,习闻则安。力未及剪除而章其恶,以习民之耳目,且使民知大逆之逋诛,朝廷何震之有?召陵之役,管夷吾不声楚僭,而仅责楚贡,取其易于结局,度势不得不尔。孔明使人贺吴称帝,非其欲也,势也。儒家“虽败犹荣”之说,误人不浅。

术智部·王曾

作者:冯梦龙

【原文】

丁晋公执政,不许同列留身奏事,唯王文正一切委顺,未尝忤其意。一日,文正谓丁曰:“曾无子,欲以弟之子为后,欲面求恩泽,又不敢留身。”丁曰:“如公不妨。”文正因独对,进文字一卷,具道丁事,丁去数步,大悔之。不数日,丁遂有珠崖之行。

〔评〕王曾独委顺丁谓,而卒以出谓,蔡京首奉行司马光,而竟以叛光,一则君子之苦心,一则小人之狡态。

术智部·王翦 萧何

作者:冯梦龙

【原文】

秦伐楚,使王翦将兵六十万人,始皇自送至灞上。王翦行,请美田宅园地甚众,始皇曰:“将军行矣,何忧贫乎?”王翦曰:“为大王将,有功终不得封侯;故及大王之向臣,臣亦及时以请园地,为子孙业耳。”始皇大笑。王翦既至关,使使还请善田者五辈,或曰:“将军之乞贷亦已甚矣!”王翦曰:“不然,夫秦王恒中粗而不信人,今空秦国甲士而专委于我,我不多请田宅为子孙业以自坚,顾令秦王坐而疑我耶?”

汉高专任萧何关中事。汉三年,与项羽相距京、索间。上数使使劳苦丞相,鲍生谓何曰:“今王暴衣露盖,数劳苦君者,有疑君心也,(边批:晁错使天子将兵而居守,所以招祸。)为君计,莫若遣君子孙昆第能胜兵者,悉诣军所。”于是何从其计,汉王大悦。

吕后用萧何计诛韩信,上已闻诛信,使使拜何为相国,益封五千户,令卒五百人,一都尉为相国卫。诸君皆贺,召平独吊。曰:“祸自此始矣!上暴露于外,而君守于内,非被矢石之难,而益封君置卫,非以宠君也,以今者淮阴新反,有疑君心,愿君让封勿受,悉以家财佐军。”何从之,上悦。其秋黥布反,上自将击之。数使使问相国何为,曰:“为上在军,拊循勉百姓,悉取所有佐军,如陈豨时。”客又说何曰:“君灭族不久矣!夫君位为相国,功第一,不可复加。然君初入关中,得百姓心十余年矣,尚复孳孳得民和。上所为数问君,畏君倾动关中。今君胡不多买田地,贱贳贷以自污。(边批:王翦之智。)上心必安。”于是何从其计。上还,百姓遮道诉相国,上乃大悦。

〔评〕汉史又言,何买田宅必居穷僻处,不治垣屋,曰:“令后世贤,师吾俭;不贤,无为势家所夺。”与前所云强买民田宅似属两截,不知前乃免祸之权,后乃保家之策,其智政不相妨也。宋赵韩王普强买人第宅,聚敛财贿,为御史中丞雷德骧所劾。韩世忠既罢,杜门绝客,口不言兵,时跨驴携酒,从一二奚童,纵游西湖以自乐。尝议买新淦县官田,高宗闻之,甚喜,赐御札,号其庄曰:“旌忠”。二公之买田,亦此意也。夫人主不能推肝胆以与豪杰功,至令有功之人,不惜自污以祈幸免。三代交泰之风荡如矣!然降而今日,大臣无论有功无功,无不多买田宅自污者,彼又持何说耶?

陈平当吕氏异议之际,日饮醇酒,弄妇人;裴度当宦官熏灼之际,退居绿野,把酒赋诗,不问人间事。古人明哲保身之术,例如此,皆所以绝其疑也。

国初,御史袁凯以忤旨引风疾归。太祖使人觇之,见凯方匍匐往篱下食猪犬矢,还报,乃免。盖凯逆知有此,使家人以炒面搅砂糖,从竹筒出之,潜布篱下耳,凯亦智矣哉!

术智部·阮籍

作者:冯梦龙

【原文】

魏、晋之际,天下多故,名士鲜有全者。阮籍托志酣饮,绝不与世事。司马昭初欲为子炎求昏于籍,籍一醉六十日,昭不得言而止。钟会数访以时事,欲因其可否致之阮籍罪,竟以酣醉不答获免。

术智部·周武王

作者:冯梦龙

【原文】

武王立重泉之戍,令曰:“民有百鼓之粟者不行。”民举所最粟以避重泉之戍,而国谷二十倍。

〔评〕假设戍名,欲人惮役而竟收粟,倘亦权宜之术,而或谓圣王不应为术以愚民,固矣!至若《韩非子》谓,汤放桀欲自立,而恐人议其贪也,让于务光,又虞其受,使人谓光曰:“汤弑其君,而欲以恶名予子。”光因自投于河;文王资费仲周武王而游于纣之旁,令之间纣以乱其心,此则孟氏所谓“好事者为之”。非其例也。

术智部·范仲淹

作者:冯梦龙

【原文】

皇祐二年,吴中大饥,时范仲淹领浙西,发粟及募民存饷,为术甚备。吴人喜竞渡,好为佛事。仲淹乃纵民竞渡,太守日出宴于湖上。自春至夏,居民空巷出游。又召诸佛寺主守,谕之曰:“今岁工价至贱,可以大兴土木。”于是诸寺工作并兴。又新仓廒吏舍,日役千夫。监司劾奏杭州不恤荒政,游宴兴作,伤财劳民。公乃条奏:“所以如此,正欲发有余之财,以惠贫者,使工技佣力之人,皆得仰食于公私,不致转徙沟壑耳。”是岁唯杭饥而不害。

〔评〕《周礼》荒政十二,或兴工作,以聚失业之人。但他人不能举行,而文正行之耳。凡出游者,必其力足以游者也。游者一人,而赖游以活者不知几十人矣。万历时吾苏大荒,当事者以岁俭禁游船。富家儿率治馔僧舍为乐,而游船数百人皆失业流徙,不通时务者类如此。

术智部·王导

作者:冯梦龙

【原文】

王导王丞相善于国事。初渡江,帑藏空竭,唯有练数千端。丞相与朝贤共制练布单衣。一时士人翕然竞服,练遂踊贵。乃令主者卖之,每端至一金。

〔评〕此事正与“恶紫”对照。谢安之乡人有罢官者,还,诣安。安问其归资,答曰:“唯有蒲葵扇五万。”安乃取一中者捉之。士庶竞市,价遂数倍。此即王丞相之故智。

术智部·晏婴

作者:冯梦龙

【原文】

晏婴齐人甚好毂击,相犯以为乐。禁之,不止,晏子患之。乃为新车良马,出与人相犯也,曰:“毂击者不祥。臣其祭祀不顺、居处不敬乎?”下车弃而去之,然后国人乃不为。

术智部·东方朔

作者:冯梦龙

【原文】

东方朔武帝好方士,使求神仙不死之药。东方朔乃进曰:“陛下所使取者,皆天下之药,不能使人不死;唯天上药,能使人不死。”上曰:“天何可上?”朔对曰:“臣能上天。”上知其谩诧,欲极其语,即使朔上天取药。朔既辞去,出殿门,复还曰:“今臣上天似谩诧者,愿得一人为信。”上即遣方士与俱,期三十日而返。朔既行,日过诸侯传饮,期且尽,无上天意,方士屡趋之,朔曰:“神鬼之事难豫言,当有神来迎我。”于是方士昼寝,良久,朔觉之曰:“呼君极久不应,我今者属从天上来。”方士大惊,具以闻,上以为面欺,诏下朔狱,朔啼曰:“朔顷几死者再。”上曰:“何也?”朔对曰:“天帝问臣:‘下方人何衣?’臣朔曰:‘衣虫。’‘虫何若?’臣朔曰:‘虫喙髯髯类马,色邠邠类虎。’天公大怒,以臣为谩言,使使下问,还报曰:‘有之,厥名蚕。’天公乃出臣。今陛下苛以臣为诈,愿使人上天问之。’”上大笑曰:“善。齐人多诈,欲以喻我止方士也。”由是罢诸方士不用。

术智部·颜真卿

作者:冯梦龙

【原文】

真卿为平原太守,禄山逆节颇著,真卿托以霖雨,修城浚壕,阴料丁壮,实储廪,佯命文士饮酒赋诗。禄山密侦之,以为书生不足虞,未几禄山反,河朔尽陷,唯平原有备。

〔评〕小寇以声驱之,大寇以实备之。或无备而示之有备者,杜其谋也;或有备而示之无备者,消其忌也。必有深沉之思,然后有通变之略。微乎!微乎!岂易言哉?

术智部·谢安 李郃

作者:冯梦龙

【原文】

桓温病笃,讽朝廷加己九锡。谢安使袁宏具草,安见之,辄使宏改,由是历旬不就,温薨,锡命遂寝。

大将军窦宪内妻,郡国俱往贺。汉中太守亦欲遣使,户曹李郃谏曰:谢安“窦氏恣横,危亡可立俟矣。愿明府勿与通。”太守固遣,郃乃请自行,故所在迟留,以观其变。行至扶风,而宪已诛,诸交通者皆连坐,唯太守以不预得免。

〔评〕按袁宏草成,以示王彪之。彪之曰:“卿文甚美,然此文何可示人?安之频改,有以也。”

李郃,字孟节,即知二使星来益部者。其决窦氏之败,或亦天文有征,然至理亦不过是。

术智部·晏婴二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公孙接、田开疆、古冶子同事景公,恃其勇力而无礼,晏子请除之,公曰:“三子者搏之不得,刺之恐不中也。”晏子请公使人馈之二桃,曰:“三子何不计功而食桃?”公孙接曰:“接一搏豨,而再搏乳虎,若接之功,可以食桃而无与人同矣。”援桃而起。田开疆曰:“吾伏兵而却三军者再,若开疆之功,亦可以食桃而无与人同矣。”援桃而起。古冶子曰:“吾尝从君济于河,鼋衔左骖①,以入砥柱之流。当是时也,冶少不能游,潜行逆流百步,顺流九里,得鼋而杀之。左操骖尾,右挈鼋头,鹤跃而出,津人相惊,以为河伯。若冶之功,亦可以食桃而无与人同矣,二子何不反桃?”抽剑而起。公孙接、田开疆曰:“吾勇不子若,功不子逮,取桃不让,是贪也;然而不死,无勇也。”皆反其桃,挈领②而死。古冶子曰:“二子死之,冶独生之,不仁;耻人以言而夸其声,不义;恨乎所行不死,无勇。”亦反其桃,挈领而死。使者复命,公葬之以士礼。其后诸葛亮作《梁甫吟》以哀之。

术智部·狄青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南俗尚鬼,狄武襄征侬智高时,大兵始出桂林之南,因祝曰:“胜负无以为据。”乃取百钱自持之,与神约:“果大捷,投此钱尽钱面。”左右谏止:“倘不如意,恐阻师。”武襄不听,万众方耸视,已而挥手倏一掷,百钱皆面,于是举军欢呼,声震林野。武襄亦大喜,顾左右取百钉来,即随钱疏密,布地而帖钉之,加以青纱笼,手自封焉,曰:“俟凯旋,当谢神取钱。”其后平邕州还师,如言取钱。幕府士大夫共视,乃两面钱也。

〔评〕桂林路险,士心惶感,故假神道以坚之。

术智部·杨琎

作者:冯梦龙

【原文】

杨琎授丹徒知县。会中使如浙,所至缚守令置舟中,得赂始释。将至丹徒,琎选善泅水者二人,令著耆老衣冠,先驰以迎。(边批:奇策奇想。)中使怒曰:“令安在,汝敢来谒我耶?”令左右执之,二人即跃入江中,潜遁去。琎徐至,绐曰:“闻公驱二人溺死江中,方今圣明之世,法令森严,如人命何?”中使惧,礼谢而去。虽历他所,亦不复放恣云。

术智部·程婴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屠岸贾攻赵氏于下宫,杀赵朔、赵同、赵括、赵婴齐,皆灭其族。赵朔妻,成公姊也,有遗腹,走公宫匿,赵朔客曰公孙杵臼。杵臼谓朔友人程婴曰:“胡不死?”程婴曰:“朔之妇有遗腹。若幸而生男,吾奉之;即女也。吾徐死耳。”居无何,而朔妇娩身生男,屠岸贾闻之,索于宫中,夫人置儿裤中,祝曰:“赵宗灭乎,若号;即不灭,若无声。”及索儿,竟无声,已脱。程婴谓公孙杵臼曰:“今一索不得,后必且复索之,奈何?”公孙杵臼曰:“立孤与死孰难?”(边批:只一问,便定了局。)程婴曰:“死易,立孤难耳。”公孙杵臼曰:“赵氏先君遇子厚,子强为其难者。吾为其易者,请先死。”乃谋取他人婴儿负之,衣以文葆,匿山中。(边批:妙计。)程婴出,谬谓诸将军曰:“婴不肖,不能立赵孤,谁能与我千金,我告赵氏孤处。”(边批:更妙。)诸将军皆喜,许之。发师随程婴攻公孙杵臼,杵臼谬曰:“小人哉程婴!昔下宫之难不能死,与我谋匿赵氏孤儿,今又卖我,纵不能立,而忍卖之乎?”抱儿呼曰:“天乎!天乎!赵氏孤儿何罪?请活之,独杀杵臼可也!”诸将不许,遂杀杵臼与孤儿。诸将以为赵氏孤儿良已死,皆喜。然赵氏真孤乃反在,程婴卒与俱匿山中。居十五年,晋景公疾,卜之:“大业之后不遂者为祟。”(边批:安知非赂卜者使为此言。)景公问韩厥,厥知赵孤在,(边批:妙人。)乃以赵氏对,景公问:“赵尚有后子孙乎?”厥具以实告。于是景公乃与韩厥谋立赵孤儿,召而匿之宫中。诸将入问疾,景公因韩厥之众以胁诸将而见赵孤,赵孤名曰武。诸将不得已,皆委罪于屠岸贾,于是武、婴遍拜诸将,相与攻岸贾,灭其族。复与赵武田邑如故。及武既冠成人,婴曰:“吾将下报公孙杵臼。”遂自杀。

〔评〕赵氏知人,能得死士力,所以蹶而复起,卒有晋国。后世缙绅门下,不以利投,则以谀合,一旦有事,孰为婴、杵?

鲁武公与其二子括与戏朝周,宣王爱戏,立为鲁世子。武公薨,戏立,是为懿公。时公子称最少,其保母臧寡妇与其子俱入宫养公子称。括死,而其子伯御与鲁人作乱,攻杀懿公而自立,求公子称,将杀之。臧闻之,乃衣其子以称之衣,卧于称处,伯御杀之。臧遂抱称以出,遂与称舅同匿之。十一年,鲁大夫知称在,于是请于周而杀伯御,立称,是为孝公。时呼臧为“孝义保”。事在婴、杵前,婴、杵盖袭其智也。然婴之首孤,杵之责婴,假装酷似,不唯仇人不疑,而举国皆不知,其术更神矣,其心更苦矣!

术智部·太史慈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北海相孔融闻太史慈避地东太史慈海,数使人馈问其母。后融为黄巾贼所围,慈适还,闻之,即从问道入围,见融。融使告急于平原相刘备。时贼围已密,众难其出,慈乃带鞬弯弓,将两骑自从,各持一的持之,开门出,观者并骇。慈径引马至城下堑内,植所持的射之,射毕还。明日复然,如是者再。围下人或起或卧,乃至无复起者。慈遂严行蓐食,鞭马直突其围。比贼觉,则驰去数里许矣,竟从备乞兵解围。

术智部·司马懿 杨行密 孙坚 仇钺

作者:冯梦龙

【原文】

曹爽擅政,懿谋诛之,惧事泄,乃诈称疾笃。会河南尹李胜将莅荆州,来候懿,懿使两婢侍持衣,指口言渴,婢进粥,粥皆流出沾胸,胜曰:“外间谓公旧风发动耳,何意乃尔?”懿微举声言:“君今屈并州,并州近胡,好为之备,吾死在旦夕,恐不复相见,以子师、昭为托。”胜曰:“当忝本州,非并州。”懿故乱其词曰:“君方到并州。”胜复曰:“忝荆州。”懿曰:“年老意荒,不解君语。”胜退告爽曰:“司马公尸居余气,形神已离,不足复虑。”于是爽遂不设备。寻诛爽。

安仁义、朱延寿,皆吴王杨行密将也,延寿又行密朱夫人之弟。淮徐已定,二人颇骄恣,且谋叛,行密思除之。乃阳为目疾,每接延寿使者,必错乱其所见以示之,行则故触柱而仆,朱夫人挟之,良久乃苏,泣曰:“吾业成而丧明,此天废我也,诸儿皆不足任事,得延寿付之,吾无恨矣。”朱夫人喜,急召延寿。延寿至,行密迎之寝门,刺杀之,即出朱夫人,而执斩仁义。

孙坚举兵诛董卓,至南阳,众数万人,檄南阳太守张咨,请军粮,咨曰:“坚邻二千石耳,与我等,不应调发。”竟不与。坚欲见之,又不肯见。坚曰:“吾方举兵而遂见阻,何以威后?”遂诈称急疾,举兵震惶,迎呼巫医,祷祠山川,而遣所亲人说咨,言欲以兵付咨。咨心利其兵,即将步骑五百人,持牛酒诣坚营。坚卧见,亡何起,设酒饮咨,酒酣,长沙主簿入白:“前移南阳,道路不治,军资不具,太守咨稽停义兵,使贼不时讨,请收按军法。”咨大惧,欲去。兵阵四围,不得出,遂缚于军门斩之。一郡震栗,无求不获,所过郡县皆陈糗粮以待坚军。君子谓坚能用法矣。法者,国之植也,是以能开东国。

正德五年,安化王寘鐇反,游击仇钺陷贼中,京师讹言钺从贼,兴武营守备保勋为之外应。李文正曰:“钺必不从贼,勋以贼姻家,遂疑不用,则诸与贼通者皆惧,不复归正矣。”乃举勋为参将,钺为副戎,责以讨贼。勋感激自奋,钺称病卧,阴约游兵壮士,候勋兵至河上,乃从中发为内应。俄得勋信,即嗾人谓贼党何锦:“宜急出守渡口,防决河灌城。遏东岸兵,勿使渡河。”锦果出,而留贼周昂守城。钺又称病亟,昂来问病,钺犹坚卧呻吟,言旦夕且死。苍头卒起,捶杀昂,斩首。钺起披甲仗剑,跨马出门一呼,诸游兵将士皆集,遂夺城门,擒寘鐇。

术智部·曹冲

作者:冯梦龙

【原文】

曹公有马鞍在库,为鼠所伤。库吏惧,欲自缚请死。冲谓曰:“待三日。”冲乃以刀穿其单衣,若鼠啮者,入见,谬为愁状。公问之,对曰:“俗言鼠啮衣不吉,今儿衣见啮,是以忧。”公曰:“妄言耳,无苦。”俄而库吏以啮鞍白,公笑曰:“儿衣在侧且啮,况鞍悬柱乎。”竟不问。

术智部·司马相如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卓文君既奔相如,相如与驰归成都,家居徒四壁立。卓王孙大怒,不分一钱。相如与文君谋,乃复如临邛,尽卖其车骑,置一酒舍酤酒,而令文君当缶卢,身自穿犊鼻褌,与庸保杂作,涤器市中。王孙闻而耻之,不得已,分予文君僮百人、钱百万,乃复还成都为富人。

〔评〕卓王孙始非能客相如也,但看临邛令面耳;终非能婿相如也,但恐辱富家门面耳。文君为之女,真可谓犁牛骍角矣!王吉始则重客相如,及其持节喻蜀,又为之负弩前驱,而当缶卢涤器时,不闻下车慰劳,如信陵之于毛公、薛公也,其眼珠亦在文君下哉。

捷智部·总序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冯子曰:成大事者,争百年,不争一息。然而一息固百年之始也。夫事变之会,如火如风。愚者犯焉,稍觉,则去而违之,贺不害斯已也。今有道于此,能返风而灭火,则虽拔木燎原,适足以试其伎而不惊。尝试譬之足力,一里之程,必有先至,所争逾刻耳。累之而十里百里,则其为刻弥多矣;又况乎智之迟疾,相去不啻千万里者乎!军志有之:“兵闻拙速,未闻巧之久。”夫速而无巧者,必久而愈拙者也。今有径尺之樽,置诸通衢,先至者得醉,继至者得尝,最后至则干唇而返矣。叶叶而摘之,穷日不能髡一树;秋风下霜,一夕零落:此言造化之捷也。人若是其捷也,其灵万变,而不穷于应卒,此唯敏悟者庶几焉。呜呼!事变之不能停而俟我也审矣,天下亦乌有智而不捷,不捷而智者哉!

捷智部·汉高祖

作者:冯梦龙

【原文】

楚、汉久相持未决,项羽谓汉王曰:“天下汹汹,徒以我两人。愿与王挑战决雌雄,毋徒罢天下父子为也。”汉王笑谢曰:“吾宁斗智,不能斗力。”项王乃与汉王相与临广武间而语,汉王数羽罪十,项王大怒,伏弩射中汉王,汉王伤胸,乃扪足曰:“虏中吾指。”汉王病创卧,张良强起行劳军,以安士卒,毋令楚乘胜于汉。汉王出行军,病甚,因驰入成皋。

〔评〕小白不僵而僵,汉王伤而不伤。一时之计,俱造百世之业!

捷智部·宗典 李穆 昙永

作者:冯梦龙

【原文】

晋元帝叔父东安王繇,为成都王颖所害,惧祸及,潜出奔。至河阳,为津吏所止,从者宗典后至,以马鞭拂之,谓曰:“舍长,官禁贵人,而汝亦被拘耶?”因大笑,由是得释。

宇文泰与侯景战,泰马中流矢,惊逸,泰坠地。东魏兵及之,左右皆散。李穆下马,以策击泰背,骂之曰:“笼东军士,尔曹主何在?”追者不疑是贵人,因舍而过。穆以马授泰,与之俱逸。

王廒之败,沙门昙永匿其幼子华,使提衣幞自随。津逻疑之,昙永呵华曰:“奴子何不速行?”捶之数十,由是得免。

捷智部·王羲之

作者:冯梦龙

【原文】

王右军幼时,大将军甚爱之,恒置帐中眠。大将军尝先起,须臾,钱凤入,屏人论逆节事,都忘右军在帐中。右军觉,既闻所论,知无活理,乃剔吐污头面被褥,诈熟眠。敦论事半,方悟右军未起,相与大惊曰:“不得不除之。”王羲之及开帐,乃见吐唾纵横,信其实熟眠。由是得全。

捷智部·刘备

作者:冯梦龙

【原文】

曹公素忌先主。公尝从容谓先主曰:“今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本初之徒,不足数也!”先主方食,失匕箸。适雷震,因谓公曰:“圣人云,迅雷风烈必变。良有以也。一震之威,乃至于此。”刘备

〔评〕相传曹公以酒后畏雷,闲时灌圃轻先主,卒免于难。然则先主好结牦,焉知非灌圃故智?

捷智部·张咏 徐达

作者:冯梦龙

【原文】

张乖崖守成都,兵火之余,人怀反侧。一日大阅,始出,众遂嵩呼者三。乖崖亦下马,东北望而三呼,复揽辔而行。众不敢讙。(边批:石敬瑭斩三十余人犹不止,泳乃不劳而定。)

上尝召徐中山王饮,迨夜,强之醉。醉甚,命内侍送旧内宿焉。旧内,上为吴王时所居也。中夜,王酒醒,问宿何地,内侍曰:“旧内也。”即起,趋丹陛下,北面再拜,三叩头乃出。上闻之,大说。

〔评〕乖崖三呼,而军哗顿息;中山三叩头,而主信益坚。仓卒间乃有许大主张,非特恪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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