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官诗学：被解放的抽象

纽约古根海姆博物馆开启了抽象收藏研究展“感官诗学”的序幕。1943年的夏天，佩姬·古根海姆委托杰克逊·波洛克为她在曼哈顿的别墅门厅创作了一幅长约六米的《壁画》，而波洛克沉浸在大幅面绘画之中，并逐渐找到滴溅的画法，这件作品让波洛克成为了抽象表现主义艺术的旗手，也表明抽象表现主义的诞生和古根海姆博物馆的创立之间的紧密关系。在今天的展览中，“感官诗学”重申了古根海姆博物馆对抽象主义艺术的广泛关注，作品则遴选自博物馆近10年的新收藏，反映了20世纪60年代至今西方绘画、雕塑和影像艺术的发展情况。本次展览的艺术家在西方60年代以后的当代艺术发展中具有一定的代表性，他们以各自不同的美学方法，在抽象艺术的形式和媒介上追求更为广泛的可能性。有些艺术家从自然现象和有机的生命过程中寻找途径，有些艺术家被爵士乐、古典建筑和诗歌所吸引，有些艺术家从对物质形式的抽象化中，追求艺术解放的方法。在这里，抽象主义已经离开了传统的画布，成为了某种行动性的叙事。

> 卡罗琳·肯特（Caroline Kent），“黑暗赞美诗”（A Dark Hymn）, 2021

在本次展览中，非洲裔巴西艺术家索尼娅·戈麦斯（Sonia Gomes）的作品《无题》备受瞩目，这件由纤维织物和金属组成的作品创作于2009年，是艺术家的代表作之一。戈麦斯生于1948年，她自学成才，中年才开始她的艺术生涯，作为一名上了年纪的黑人女性，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处在“非常艰难的时期”，她的创作也必须克服多重障碍，因而她的艺术作品往往结合了个人历史和文化传统，某种程度上，与记忆、身份的确认以及在脆弱而隐形情境下进行创作的变革性力量有关。戈麦斯以缝纫的方法，将源自不同文化记忆的物质和纺织品捆绑在一起，二手的纺织品、家具、浮木、金属丝、礼服、婚礼请柬、图案书等现成品和日常材料，承载着所属者的个人历史，戈麦斯将这些材料创作了形态扭曲的抽象雕塑，探索着记忆和身份的概念。不同文化和材料结合的行为，深深植根于戈麦斯自己的故事中，这些作品是黑色的，是女性的，是边缘的，冶金的方式就是对艺术家自身“非洲-巴西”身份的一种探索和传承。这件作品从墙上伸出来，通过编织，将离散的历史融合在了一起，以一个全新的整体的身份再度呈现，成为了一件直观而独特的作品。戈麦斯是一个叛逆者，从不担心自己的作品是否符合艺术史标准，她认为重要的是，这些作品能够唤起某种远古或神圣精神的集合体，真正力量在流动的物理性中绽放了出来。

> 西利亚·桑切斯·多明戈斯（Zilia Sánchez）,“情色拓扑学”（Topología erotica） (from LasAmazonas [Amazons]), 1968

> 索尼娅·戈麦斯（Sonia Gomes）, “无题”（Untitled）, 2009

抽象画家弗吉尼亚·哈拉米略（Virginia Jaramillo）在过去的60多年里，一直在思考“一条线有多重要”，她的作品几乎放弃了形式，转而探索线条的表现力。同时，作为一名墨西哥裔女性，她的艺术生涯也跨越了许多界限。作为女性主义艺术联盟（Feminist Art Coalition）的一员，她的作品积极参与反映奴隶制、种族歧视等社会议题的探讨。同为架上绘画探索者，要在纽约艺术圈占据一席并不是容易的事情，而斯坦利·惠特尼 (Stanley Whitney) 做到了，这张创作于1997年的架上绘画《无题》，是艺术家自1970年代中期以来，最具代表性的多变彩色方形网格系列，他从艺术史中吸取营养，以抽象的笔触来探索色彩的各种可能，这种形式源自罗马艺术和建筑的启发。

在美国艺术家杰西卡·迪金森（Jessica Dickinson）看来，“抽象”意味着允许多种解释和多种参考的存在，她不仅以深思熟虑的方式来处理画作，还重视画作背后的劳动和过程，因此，时间的变化是迪金森实践的核心。在抽象绘画作品“Of-Also”中，艺术家从光线或图案的视觉效果中获得灵感。她先在一块木板上作画，再涂上几层石灰石聚合物，创造出雕塑般的表面，然后添加油画，或者与蜡混合，通过反复加工和暴露，来模拟腐烂的过程，以此观察时间对媒介的影响。她记录着画中发生的所有变化，表面的积累、意外、意图和机会，都转化和模糊为空间抽象。这种随着时间推移形成的“手势指数”，在巴西艺术家卡利托·卡瓦侯沙（Carlito Carvalhosa）的作品《无题》（2019-2020）中也有体现，这是他后期蜡像系列的代表作。在这个系列中，艺术家的手和手指成为了可见的笔触痕迹，这种方式倒置了绘画的经典命题，任由手势沉积在绘画的表面。

> 卡里托·卡瓦洛萨（Carlito Carvalhosa）, “无题”（Sem título [Untitled]）, 2019-2020

参展艺术家之一的秘鲁艺术家豪尔赫·艾尔森（Jorge Eielson）是一位诗人和视觉艺术家，在过去40年里，他孜孜不倦地对材料和形式进行探索。其中，始于1963年的《奇普》系列作品最为艺术界所推崇。“奇普”是秘鲁古印加人发明的一种记录系统，意为“会说话的绳结”，即“结绳语”，《奇普》系列则是使用特别的形状和颜色，对这个古代概念进行的重新诠释。在本次展览中，艾尔森在未加工的帆布上再次创作了这个古老装置的当代版本，通过拉伸、扭曲、打结，然后绘以单色或多色带，每一种色系、纽结和交点都代表了一个符号或文字。

> 展览现场

相比波洛克时期的抽象表现主义艺术家，本次展览的艺术家和作品进一步跨越了抽象艺术的局限性，建立了一种以“手势”（Gesture）为核心的抽象艺术流派。“手势”作为一种简单的动作符号，在人类历史中，已经演化出了一套复杂的符号系统，作为其自身文明记录与传承的载体。而展览正有意识地构建着一种“共同体”式的全球化形象，去殖民化、种族正义、原住民斗争、离散经验等多重领域的议题更是超出了抽象形式问题的本身。实际上，艺术家们并不愿意让自己的工作简单地从属于其中，这些“观念”也必然涉及到语言的转换，而“升级”成为感官性和知识性的景观。

文 Article > 陈颖 Ying Chen

图 Pictures > 古根海姆美术馆 Guggenheim Muse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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