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厌倦 一切都让我厌倦

漫歌集

费尔南多·佩索阿

费尔南多·佩索阿（Fernando Pessoa，1888-1935) ，葡萄牙作家、诗人

路人

我听见有人弹钢琴，琴声

　　后边有人笑。我暂停

白日梦往上看：声音来自

　　大楼——四楼。

那些年轻的声音太欢乐！

　　假的？我怎么知道？

他们的愉悦让我羡慕得发抖！

　　平庸？我不同意。

在大楼的四楼上

　　他们也许快乐。我

路过，梦见那个家犹如

　　梦见另一个国度。

 

1915-06-24

“地平线，无论谁跨越你”

 

地平线，无论谁跨越你

都是在视野中而不是在生命上跨越。

当灵魂飞走别说它死了。

说：它消逝在大海中。

 

来我们这儿，大海，一切生命的象征——

不确定，不变，远超我们目力之所见！

一旦地球开始旋转，死亡启动旅程，

船和灵魂就会重现。

 

1922-01-11

10岁的费尔南多·佩索阿在都柏林，1898年 

 

“就在此刻，我不知道我是谁” 

 

就在此刻，我不知道我是谁。我做梦。

沉浸于感觉我自己，我睡觉。在这

安静的时刻我的思绪忘了思索，

　　我的灵魂没有灵魂。

 

如果我存在，知道这件事就是错的。如果我

醒来，我感到我错了。我恰恰不知道。

没有任何东西我想要，我拥有，我铭记不忘。

　　我没有生命也没有法则。

 

幻觉之间一个觉悟的时刻，

方方面面我被空想限制。

再说吧，别在意别人的心，

　　哦，无主的心！

1923-01-06

 

“我是快乐还是哀伤？”  

 

我是快乐还是哀伤？……

坦白说我不清楚。

哀伤意味着什么？

快乐有什么用处？

 

我既不快乐也不哀伤。

我真不知道我是什么。

我只是另有一个灵魂，

受到上帝规定的影响。

 

那么，我是快乐还是哀伤？

思考从来没有满意的结果……

对我来说哀伤意味着

几乎不了解我自己……

 

而那恰恰是快乐……

1930-08-20

费尔南多·佩索阿的身份证，1928年8月28日

“我妻子她名叫孤独”  

 

我妻子她名叫孤独，

她不许我郁郁寡欢。

哦，一个不存在的家

对我的心灵有什么用！

 

回到那儿，我没听到任何动静，

我无法容忍拥抱的伤害，

没人在听而我大声说话：

我的诗篇在我说话时诞生。

 

上帝啊，如果天堂多少有点好处，

纵然受命运支配，仍然可以接受，

还是随我的便吧——华美绸袍——

自说自话——一个生机勃勃的狂热家伙。

 

1930-08-27

“所有的美都是一场梦”  

 

所有的美都是一场梦，即便存在。

因为美总是多于它自身。

我在你身上看到的美

紧挨着我，不在这儿。

 

我在你身上看到的美活在我梦里，

远离这儿。如果你存在，

我只熟悉它

因为我真的梦见它。

 

美是梦中听到的

音乐，涌入生命。

并非确切的生命：

而是梦中的生命。

 

1934-04-22

1935年11月29日，佩索阿因肝病严重恶化被送进医院，当天他在一张小纸片上写下了最后一句话：“我不知道明天将会带来什么。” 第二天去世

 

“除了厌倦，一切都让我厌倦”  

 

除了厌倦，一切都让我厌倦。

尚未安静，盼望安静，

每天携带生命

像随身带药——

人人都带的药物中的一种。

 

我渴求太多梦想太多，

太多太多，一事无成。

最后，恰恰因为

等待那会让它们温暖的

爱之魔法，双手变得冰冷。

 

空空的双手

冰冷。

 

1934-09-06

杨子 译

《每天都在悲欣交集中醒来》费尔南多·佩索阿 著 杨子 译 湖南文艺出版社2020年9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