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军战略战术运用特点研究

（徐鑫 远望智库特约研究员）

俄乌战争从2月份爆发至今已持续8个多月，虽然俄军在总体上占有主动，攻占了大片乌克兰领土，处于胜势，但双方在战场上互有胜负，乌军给俄军遭成了重大损失，顶住了俄军强大的攻势，粉碎了俄军的速胜企图，稳住了战局，甚至局部反攻还取得了重大进展。乌克兰能够以小敌大，以弱搏强，是诸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其中乌克兰军队坚定明确而又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是重要原因之一，其作战行动体现出诸多鲜明特点，确有可圈可点之处。

一、着眼持久作战坚持积极防御，以空间换时间，以小胜积大胜，逐步积累胜势。

    

   

苏联解体、乌克兰独立后，乌国内长期政治动荡，左右摇摆，方向不明，造成国家经济不振，武备松弛，综合实力不升反降，军事上不仅主动废除了核武器以及众多战略投送兵器，常规兵力也逐渐衰弱。2021年，乌克兰国防预算大约为278亿人民币，为历史最高的一年，而同年俄罗斯国防预算则为4217亿元人民币，是乌克兰的15倍；俄军总兵力约100万人，而乌军只有20多万人；俄罗斯拥有强大的空军和海军，更不用提世界第一的核武器库，而乌克兰的空军和海军基本上有等于无，没有一件核武器。因此，乌克兰的军事实力与俄罗斯相比，处于绝对的弱势，单凭乌克兰自身力量根本无法与俄罗斯抗衡。

但乌克兰也有自身的优势，最大的优势是得到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的大力支持。实际上，美国和北约从2014年就开始向乌克兰提供援助，并帮助改造、装备和训练乌军。俄乌战争爆发后，美西方在政治、外交、财政和和军事上全方位支持乌克兰，大量的先进武器装备和外国雇佣兵源源不断地涌入乌克兰，使乌方的作战能力得到极大提升。

另一方面，俄军也有自身的劣势。俄罗斯受到美西方空前严厉的全方位制裁，其经济发展和高技术武器装备产业链、供应链受到很大影响，陷入僵持后不断损耗的装备难以得到有效补充，而且俄军能够投入战争的兵力很有限，因此，俄军在能力和支撑条件上也存在一些明显的短板和弱项。

基于以上情况，乌军在战略指导上，确立了以“积极防御”为核心的战略方针，首先坚守战略要地进行积极防御，稳住大局，以拖待变，以空间换时间，之后以小规模袭扰行动，寻找俄军弱点和有利战机，在运动中消灭敌人有生力量，以小胜积大胜，为赢得时间和美西方的援助创造条件，条件成熟时择机开展局部反攻，逐步达到控制战局、变被动为主动的目的。

俄乌战争刚刚爆发时，俄军在乌克兰北线、东线和南线同时推进，对此乌军选择战略收缩，除了坚守首都等战略要地之外，不计一城一地得失，主动放弃中小城镇和广大农村，以空间换时间，将作战重心放在歼灭俄军有生力量上。在第一阶段，乌军力避与俄军面对面打大规模攻防战，而是不断组织小股部队，寻找战机运用便携式反坦克武器偷袭俄军坦克装甲部队、后勤保障运输车队，运用便携式防空导弹袭击俄军直升机以及超低空飞行的固定翼飞机，不断杀伤俄军有生力量，使得俄军防不胜防。根据乌方数据，截至3月25日第一阶段“特别军事行动”结束时，乌军在1个月的时间内即杀伤俄军16000余人，迫使俄军调整战略，放弃全面进攻，从围攻的各大城市撤军，转入重点进攻和要地防守。

在第二阶段，乌军运用西方援助的各种先进火炮远程打击俄军炮兵阵地、指挥所、后方基地、炼油厂、油料库、交通枢纽，甚至有意炮击扎波罗热核电站边缘地带，然后给俄军栽脏抹黑，制造议题，混淆视听，给俄造成困扰，赢得国际舆论的同情和支持。8月份之后，甚至组织了局部反攻，给俄军以重创，收复了大量失地。

综合各方面的数据，截止9月底，乌军共击毁俄军坦克约900辆，装甲车约1700辆，火炮1000多门，杀伤了大量俄军人员，迫使俄在国内开展局部动员；先后在基辅、蛇岛、哈尔科夫地区成功击退俄军，在黑海击沉俄黑海舰队旗舰“莫斯科”号巡洋舰；8月底至9月初，乌克兰又在赫尔松、哈尔科夫等地开展反攻，占领400多个定居点，从俄军手中夺回4000多平方公里土地，俄军被迫退出哈尔科夫州，在奥斯基尔河东岸转入防守，极大地提升了乌军的士气和抵抗意志。这些战果表明，乌军采取的“积极防御”战略方针取得了明显成效。

二、坚守战略要地，展现抵抗到底的决心意志，为凝聚民心和争取西方援助创造条件。

    

   

此次战争中，乌军虽在战略上采取以空间换时间的策略，但在具体战役行动中仍十分重视对战略要地的坚守。通过坚守战略要地，乌在军事上达成了阻止俄军纵深穿插，实施战役分割和钳形攻势的企图，粉碎了俄军的闪击战；在政治上则大大鼓舞了全国的抵抗意志，坚定了乌军作战到底的决心，同时提振了西方对乌的援助信心，为稳定战局奠定了重要基础。

战争前期，面对俄军突然的大规模进攻，乌军依托基辅、苏梅、哈尔科夫、马里乌波尔、尼古拉耶夫、敖德萨等大中城市进行要地防御，在城市外围梯次配置，层层阻敌，遏制住了俄军的进攻势头，迫使俄军停滞不前，不得不放弃速胜企图，停止全面进攻，一个月后从基辅、苏梅、切尔尼戈夫、敖德萨等大城市后撤，为乌开展全国动员、等待西方援助争取了时间。以基辅保卫战为例，乌军以基辅市区为中心，在基辅北部位布恰-伊尔平、在东北部位切尔尼戈夫、西部位日托米尔展开多重防御，成功阻击俄军，使得俄军迟迟不能攻入基辅市区；特别是防守安东诺夫机场的乌军顽强抵抗，使得占领机场的俄空降兵遭受重大损失，并最终破坏了机场跑道，迫使俄军后续大部队无法降落，使得俄军通过机场大规模空投部队和装备以快速占领基辅的企图落空，最终不得不撤围，乌军取得基辅保卫战的胜利。

进入第二阶段以后，乌军在卢甘斯克、顿涅茨克地区的马里乌波尔、斯拉维扬斯克、巴赫穆特、谢韦尔斯克等地，依托多年构筑的坚固工事顽强坚守，遏制了俄军进攻势头，牵制了在敖德萨等南方地区的俄军兵力，进一步稳定了战局，为稳定乌国内民心和西方舆论起到了重要作用。

乌军对马里乌波尔的坚守具有标志性意义，产生了重要影响。此役俄军投入了8个营战术群、2个海军步兵旅、顿涅茨克亲俄民兵武装4个旅，总兵力为2万人；乌参与防守的兵力包括第53机械化旅、第36海军陆战旅、国民警卫队第2旅以及亚速营，总兵力在1.4万人左右。乌军凭借城市的梯次防御体系，以亚速钢铁厂为核心及最后基地，凭借8年来修筑的防御工事以及工厂等大型建筑与俄军展开激烈巷战，乌军在被俄军完全包围并遭受飞机、大炮狂轰滥炸的情况下仍然坚守2个多月，打破了俄军快速贯通乌南部的企图，牵制了俄军大量兵力，使俄军未能进一步向西发展，确保了敖德萨的安全，展现了乌军顽强的抵抗意志，成为乌克兰抵抗俄军的决心意志的标志。马里乌波尔攻防战一度成为全世界关注的焦点，产生了重大的政治影响。藉由马里乌波尔保卫战开展一系列认知宣传成为乌克兰向西方谋取进一步援助的筹码。可以说，乌克兰虽然最终丢掉了马里乌波尔，但却在政治和战略上都获得了更大的超量收益。

三、坚持灵活机动的战略战术，声东击西，避实就虚，以已之长击敌之短。

    

   

由于总体上实力与俄军相差悬殊，乌军在战役战术上力避与俄军打堂堂之阵的阵地战和消耗战，而是抓住俄指挥僵化、战场感知能力差、战线过长防守难、后勤补给存在短板等弱点，在战略布局上一体谋划，采取灵活机动的战法，声东击西，避实就虚，组织小股力量，积极寻找有利战机，努力在运动中消灭俄军有生力量，以小胜积大胜，逐步扭转劣势，积累胜势，取得局部主动。

（一）声东击西全战场联动

3月份俄军在基辅以北积极开展攻势，乌军转而在南部的赫尔松开展特种作战，接连击毙2名俄高级将领（根据乌克兰方面消息，3月19日和3月25日分别击毙了俄黑海舰队副司令安德烈·帕利海军少将和俄南部军区第49诸兵种合成集团军司令雅科夫·列赞采夫中将），在俄强乌弱的情况下大大鼓舞了乌军民抵抗意志；4月初，俄军从基辅撤军，准备开展“解放顿巴斯”军事行动，此时乌军先是出其不意在黑海击沉“莫斯科”号导弹巡洋舰，随后又炮击俄境内布良斯克的油库和弹药库，给俄军即将开始的新阶段行动以当头一棒，极大挫伤俄军士气；5-6月份，乌军虽然在顿巴斯陷入被动，但却频繁在南部地区给俄军制造压力，除不断在蛇岛开展试探性炮击和登陆行动外，还打击了俄位于黑海的油气田，并扬言攻击克里米亚大桥，牵扯俄军精力，从侧面支援了顿巴斯战场；9月初，乌军高调宣称将在南部开展反攻，诱使俄军抽调其他地区的精锐部队前往防守，而后出其不意在哈尔科夫发起反击，成功将俄军驱逐至奥斯基尔河东岸，取得较大战果。

（二）避实就虚打击俄军薄弱环节

乌军不论是在人员数量和素质上，还是在武器装备的数量和质量上，都很难与俄军硬碰硬，所以乌军在战役和战术上往往采取避实就虚的打法，通过精打俄军“七寸”，限制俄军实力发挥。在第一阶段，面对俄军强大的全面攻势，乌军发现俄军的后勤补给出现漏洞，于是组织精锐力量打击俄军后勤保障点、交通线、技术装备等目标，并组织小股力量偷袭停滞在战场上的俄军坦克装甲部队和后勤运输车队，给俄军以重创，迟滞了俄军攻势，限制了俄军实力发挥。3月初基辅战役期间，乌军针对俄后勤补给纵队开展破袭战，令俄军延续60多公里的装甲集群在公路上停滞10多天不能前进，几乎陷入瘫痪。无奈乌克兰空军已经基本上丧失了战斗力，否则俄军将遭受灭顶之灾。

4月份以后，随着西方援助的先进武器逐步到位，乌军充分发挥各类武器优长，少量多次隐蔽出动TB-2无人机、“弹簧刀”巡飞弹等空中力量进行空中游猎，对俄军地面部队实施袭扰，对俄军指挥所进行偷袭；改进米格-29歼击机，使其搭载美制AGM-88反辐射导弹，对俄军对空搜索雷达和反炮兵雷达进行定点清除；使用“海马斯”远程高精度火箭炮，凭借射程优势打击俄军弹药库，迫使俄军弹药分散存储。8月份乌特种部队（也有分析认为是乌克兰游击队）针对克里米亚半岛俄空军基地进行特种作战，不仅损毁俄军多架战机，更迫使俄将半岛上的飞机全部转往其他地区，大大减轻了乌南部防空压力。

通过以上一系列措施，乌军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了俄军作战效能，逐步扭转了战场局势。

（三）组织多元力量开展“现代化游击战”

在基本丧失制空权的情况下，乌军巧妙隐蔽为数不多的“S-300”“山毛榉”防空导弹系统，在关键时刻突施冷箭给俄空天军战机造成巨大威胁和损失；充分利用“海马斯”的高机动性，通过打了就跑的战术大大提升战场生存能力；制造木制假目标，吸引俄军火力，消耗俄高精度武器；出动小分队渗透至关键地区摆拍晒照，辅助认知战宣传；充分与西方进行情报协同，使作战行动快速准确，直击要害。以上一系列行动往往仅出动小股力量，但行动精干高效，在俄强乌弱的情况下通过“现代化游击战”取得较好战果。此外，乌克兰游击队等抵抗力量还频繁在俄占区内开展游击战，破坏铁路设备、进行暗杀并为乌军提供情报支持和目标指示，不断给俄军制造麻烦。

（四）积聚局部优势力量组织进攻和反攻行动

在战役组织中，乌军注重集中优势兵力兵器，强调在人员、火力或装备技术性能中的某些方面必须占据优势，避免在势均力敌或形势不利情况下与俄军硬碰硬地正面交锋。

以赫尔松战役为例，3月份以来，俄集中精力在顿巴斯地区开展进攻，在赫尔松地区仅留有数量很少的部队进行防御，此时乌军在该方向上的部队数量约为俄军的3倍，占有兵力优势；7月份俄占领“北顿三城”后抽调部分部队南下加强防守，随后乌军开始使用海马斯远程火箭炮借助射程优势频繁轰炸第聂伯河大桥、打击俄军弹药库和补给线，通过装备性能优势对俄军进行压制；8月份，俄调派大量空降兵等精锐部队进入赫尔松，对此乌军密集在赫尔松集结火炮，对缺少重火力的空降兵形成火力优势。9月初，乌军在哈尔科夫地区集中8倍于俄军的兵力，一举将俄军赶出哈尔科夫，取得自开战以来的最大胜利，大大鼓舞了乌军的士气。可见，乌军通过形成突出的局部优势和俄打“非对称作战”，一定程度上抵消了俄军整体优势，增加了制胜筹码。

四、着眼获取美西方援助开展相关行动，为战斗力恢复与军队重建争取关键条件。

    

   

俄乌战争爆发初期，美国及其他北约国家虽然在政治外交上明确支持乌克兰，也表示要给乌克兰提供军事援助，但在提供军援的具体项目、规模和程度上持谨慎态度，在行动上持观望态度。他们要么担心乌克兰很快被俄罗斯摆平，根本来不及提供军援；要么担心乌政府高层和乌军无力抵抗，根本扶不起，不值得扶。针对这种情况，乌当局除了在政治外交上向西方国家发动攻势、积极争取援助外，还在军事上谋划以成功的作战行动赢得西方国家的信心。为此，乌军精心组织了偷袭“莫斯科”号巡洋舰、马里乌波尔坚守战、蛇岛争夺战、在赫尔松和哈尔科夫地区的局部反攻战，以及袭击克里米亚俄军机场和克里米亚大桥等行动，企图以这些作战行动的成功向西方国家证明，乌军不仅在顽强抵抗，而且可以取得重要战果。不得不说，乌当局的这些行动确实起到了作用。从4月份开始，西方国家领导人纷纷访问基辅，对乌表示支持，承诺的援助规模也不断加大，以至于有些国家诸如德国，连自己的军事物资库存都出现了告急。

截止到9月底，以美国为首的北约和其他西方国家承诺向乌克兰提供的各类主战装备包括：反坦克武器5.2万件，防空武器1.2万套，无人机1600架，各类装甲车880辆，各类火炮830门，坦克35辆，直升机30架，各类火炮炮弹一百多万发，培训乌军士兵数万人，以及海量的枪支、弹药、军用车辆、单兵装备、医疗物资、防护器材、生活用品，等等。光是美国提供的军事援助就多达22批、175亿美元之多，英国也高达数十亿英镑。乌军持续接受美西方大量军事援助，战斗力在不断恢复和提升，俄乌双方实力对比在悄然发生转变。可以说，是美西方重新武装了乌克兰军队。

除了数量众多、种类先进的武器装备以外，美西方国家还向乌克兰提供了大量的情报、侦察和监视（ISR）支援，通过200多颗卫星以及众多电子侦察机，乌军基本实现了战场透明，而“星链”系统更是保障了乌军顺畅的战场通信，使其能够及时接收西方的情报信息和作战指导。据英国《金融时报》报道，10月份在乌克兰东部和赫尔松地区的“星链”系统出现故障中断，一度在乌军内部引起恐慌，有消息人士称发生“灾难性”的通信中断，俄方更是报道“乌军已瞎”。可见西方先进的装备和技术对战局走向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除了直接的军事援助外，美西方国家还向乌克兰提供了数百亿美元的财政援助，用以乌克兰政府和军队的日常运转。美国和北约多次明确声明，只要乌克兰需要，美国和北约将持续向乌克兰提供军事和财政援助，直到战至最后一个乌克兰人。由此可以看出，美西方是在打一场典型的代理人战争。

总之，乌克兰在美西方的支持下，通过积极防御，拖延了时间，稳住了战局，赢得了西方大量的军事援助，获得了抵抗俄军的实力和底气，乌军在战略战术上的作为确有值得称道之处。当然，战争中交战双方在战役战术层面互有胜负是正常现象，并不能说明乌军已经获得了战略上的优势，与俄军相比，乌军在战略上还是处于劣势。目前俄乌战争还在进行，下一步战局如何发展，乌军乃至乌克兰的前途命运如何，现在还很难预料，人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