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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号(1921年5月7日)

短言



  欧洲有许多报上常说:共产党是什么一个怪物,有何魔力,使他们的党势在欧美各国都有一日千里之势?我以为这个疑问很容易解答。资本主义不能够解决现社会致命的困难、维系现社会最大多数的人心,这是不可掩蔽的事实了;继他而起的无政府主义,除无政府党外,都觉得他是一个没有方法实现的空想;议会派的和平改革在英德法都试验过不行了,在政治腐败的国家更不必试验了;因此大家既不取无政府的空想,又不取议会派敷衍现状的方法,不趋向主张破坏而且有建设方法的共产党还有何路可走?

  共产党和议会派不同底要点:是主张阶级战争,不赞成在资本阶级的政府底下讨恩惠;和无政府主义不同底要点:是主张在现在及近的将来,政治上经济上都要有相当强制力的法律,不赞成一概不加限制的自由。

  有人责备俄国共产党主张劳工专政,不合乎德谟克拉西。我要问他:不是要让资本家帝制派都有政权才合乎德莫克拉西?有人责备俄国共产党用武力对待反对派,不合乎公理。我要问他:是不是要让资本主义的英法军队打破莫斯科驱逐共产党,或是让柯尔察克、丹尼金统治俄国才合乎公理?

  共产党底根本主义,是主张用革命的手段改造经济制度,换句话说,就是用共产主义的生产制度来代替资本主义的生产制度。共产主义的生产制度是怎样呢?就是主张一切生产及交换工具都归公有,不许私人把财产用做生产或交换工具来增加他的私有财产;却不是“平均财富”这类浅陋的主张,也不是“彼此通财”那样普通的习惯,我们不可认错了。

万国青年共产党写给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的信



  世界的劳动者联合起来啊!

  上海社会主义青年团:

  亲爱的朋友们:全世界资本主义的政府知道社会主义的势力就在于他的国际的组织上。要维持他的统制世界的威权,资本主义把俄国的劳农政府四面地围住,并且建立隔开各国无产阶级的障壁。在各要地检查邮件、搜检行李,所有此种的举动都是要想禁止社会党的国际宣传政策。

  不管此种行为,革命的精神仍旧弥漫于全世界上,所有被压迫的人类,工人与农民,受苦的国家,妇女与少年,皆在国际共产主义的赤旗下联合起来。

  通过所有的阻碍,我们的国际中心要求的呼声,终究到了我们的耳中。虽然是很迟而且很不完备,但是我们知道此种报告的不完全,是我们为共产主义而奋斗的困难中所免不了的事实。所以我们必须用我们的力量尽力奋斗。

  世界革命的先锋,国际青年社会党,由他在柏林的执行部,于最近时候,召集青年革命党第二次世界会议,此种消息竟达到我们了。

  一百万以上的青年共产党皆要派遣他们的代表,以讨论推翻压制的旧世界的争斗问题,并解决新社会主义的社会的建设问题。

  所有欧洲、南北美,及亚细亚两部——近东——都派代表到那里去。无论什么东西都不能阻止他们的行动,不怕失了他们的职业,离了他们的学校,别了他们的家属,也不怕囚禁与死亡。

第二次国际会议


  第一次国际青年社会党会议于一九一九年十一月在柏林举行。所有从各国来的代表,都被禁阻。全会遭遇非法的不幸,被有产阶级警察监视,只有关于实际奋斗的问题,提出讨论。所有一切需时间而谨慎考察的问题都忽略过去。

  以后国际青年社会党的数量与势力逐渐增加。全部政治的地位,渐渐放松——就是资本主义的势力逐渐弱下来——这就是由于红军的胜利。在红军内青年共产党仍旧为其先锋。新组合到处都建立起来,许多是在亚洲的。

  在东方各国青年中,新的宣传方法,就使用起来。在远东各国受苦的群众,退化而在黑暗中,学生们远远都是革命的。在一九二〇年的夏间,国际执行部在中欧某处,开了一次会议——国际执行部在会议中,议决各种重要问题。他包含执行委员会的五个委员,加上无国同盟的一个代表——他议决执行委员会应该于一九二一年召集第二次国际会议。此处会议应在比第一次较自由的国家开会。

  (一)从每个已加入于国际青年社会党的同盟,可以派遣一个以上的代表,因欲更能代表他们的希望与意见。

  (二)尚未传入于国际青年社会党的少数社会主义同盟,也许其派代表参与会议。一百万共产党的各代表,固不怕此种少数病痛的团体的势力,让他们来学我们的工作,然后决定。

  (三)社会主义者的教育问题,将在此会议中讨论。社会主义学校的代表,将要请求帮助讨论此问题。社会主义的学校在英国、丹麦者尚未加入国际青年社会党,其代表一半是青年同盟,一半是学校。

  (四)在东方的宣传方法,将在此会议中讨论。

  (五)许多别样的问题,也将讨论。执行部的报告,将可以知道将来的奋斗计划也将采用。

邀请


  在中国尚无青年共产同盟或青年社会同盟,但有一个和国际青年社会党联合,即复有全中国的社会主义青年的大同盟也不要紧。

  我知道上海的青年团是中国青年团中最好的一个。因为没有全中国的同盟,我在国际青年共产党名义底下,亲爱的上海青年团的诸位朋友呀!送给诸位以此种选举一位代表当我们的第二次国际会议的邀请。

  所有专门问题都能够在国际党和他的各机关中解决。到会议地方的旅行都要布置好,言语问题也要用翻译者来解决他。如同各次国际会议所尝为者一样。在会议中将有一个英语部,所以你们的代表,最好是能懂得英语。

派遣代表的用处


  如果有很充足的时间,中国青年社会党也许能研究青年国际运动的问题,以为参政。并派一位代表中国的代表,用他的名义发言。因为现在不能这样做,所以你们一定要派一位代表,有发言而无选举之权,最重要的就是为报告之用。你们所举的朋友是你们所熟知,并且相信的,他将完全研究国际青年运动的计划,与他的实际与理想。

  只有等他回国,并且研究所讨论的问题后,你们才可以对于此种问题摆下你们的决定。

  派遣代表的事,对于中国革命将有极大的结果。因为派代表的缘故,中国才第一次与国际社会运动接近。无论几多的文学,几千几百的讲演和讨论,都没有比派遣从你们中举出的一个代表,这样能够使你们和国际联合。

  我知道在中国革命力量是非常缺乏的。你们派去一个好的社会主义者三个月之久,是很困难的事,但是不要忘记:就是他到那个地方也将十分受所有各国的革命党青年的欢迎。你们的代表带你们的经验给此会议者少,而带来会议的经验给你们者多。

  你们派遣代表不要怀疑,不要不决定罢!革命的中国,万国无产阶级同胞一分子的中国万岁!人道的解放者共产主义万岁!

共产党的祝词
国际青年共产党执行委员会东方书记部谷林上
Eastern Secretariat of the Executive Committee of the Communist International of youth


告劳兵农

吉生〔沈泽民〕



  我先问一声大家:普遍中国最大多数的人民!你们所最希望的是什么?我代你们答了:“让我们安居乐业,享和平的幸福,谋全体的进步。”我再问:你们的希望已经达到了没有?阻碍你们达到这希望的是谁?你们所最痛恨的是哪一班人?我也代你们答了:“我们在乡下的人一年到头苦作,可是我们争出来的,一部分被地主敲租敲了去了,一部分被放债的盘剥去了,一部分被官府的收税人榨了去了,一部分被官兵来抢了去了,还有一部分被强盗抢了去了;我们自己什么都轮不到!我们的希望达不到!我们在工厂里作工的人,也是一年到头苦作,可是厂里的工钱克扣得厉害,我们不能养活自己,工厂里的工作太繁重,工厂里的待遇太不讲究,我们都害了病了;我们穷苦而生穷苦而死,我们的希望达不到!我们全体只是农工两种人,可是您看呀!我们都十分苦恼。”好了!你们都知道你们自己的境况。我相信你们的话都是确实的,我还相信我代你们说的话,都不曾道尽你们的不幸。

  兄弟们!我现在要告诉你们一番话了。你们听了不要自己诧异。你们做的做工,务的务农,你们的老爷、先生、大人、长官统是你们养着。你们自劳自食,半些儿不占人家的便宜,便应该觉悟你们所做的是何等神圣的事业!世界上再有什么人比你们更大么?你们不要自己低头做小,凡你们所辛苦得来的,应该由你们自享用。商人拿本钱博到利权尚且说是自己的,你们拿手脚当真做出的衣布饭食难道还不是自己的么?你们拿活命的钱去养那些官商债户做什么?他们没有你们养,真会饿死,你们没有了他们倒安乐得多。他们抽你们的筋,吮你们的血,你们怎不发一些声音?要晓得你们的不幸全是因为有了他们啊!他们是你们的大敌!我并不是叫你们去仇恨人,我只是叫你们想想大众的幸福。我劝你们自己必须饶恕人。但是我要劝你想一想到了冬天的时候,你们的父母妻子,同村同厂的兄弟,有因为寒冷饥饿而死的么?到了生病的时候,有因为没有医药而死的么?你自己若幸免这种苦处,我问你见了生哀怜心么?虽然哀怜而没有法子么?我告诉你们,在那种时候,有很好的房子里放着暖炉,富人在那里安稳向火。有医院里——那边你们穷人走不进——雪白温厚的床褥,殷勤地看护,有经验的医生调药诊脉,有钱的人都在那儿养病。他们那儿来的钱?无非是用租税、利息等名义向你们力作所得的份中来抽取的啊!这些名义我知道你们都明白是没有意义的。我现就和你们商量,你们再不要把这些东西给他们了,留着养活你们自己。

  你们知道不纳租税,打消利息的方法么?不容易的!你们纳税给官吏利息给商人,商人又把利息的一部分算做租税送给官吏;官吏拿去养着兵,兵就是从你们的兄弟之中雇去的,但是他们吃了粮饷领了枪械却来压制你们自己了。你们不纳税的时候官吏就叫兵来打你们;你们不出利息的时候,商人就叮嘱官吏叫兵来打你们。我再告诉你们,你们生在中国还不曾一定要当兵。外国像你们一般样的人,都纳了租税,交了利息,又必须去当兵,把性命都为他们牺牲。外国的官吏和商人因为自身利益的关系,和别国的官吏、商人冲突,到要打的时候却叫毫不相干的百姓去啊!他们若不去的时候,兵士又要来捉了。总之你们不要忘记,你们为你们自己和父母妻子兄弟朋友的幸福起见,是必须反抗的,但是世界尚有兵丁,那兵丁是从你们的兄弟朋友中雇来的。你们的力量很弱小,没有武器可以杀许多人。我告诉你们,现在新法的打仗,杀人器具的厉害是可怕的!

  但是你们不要看轻了自己的能力。你们人数多,臂力强健,哪怕你们一切都没有了,这两件总是你们的,因为你们都天天做着辛苦的工。遇到紧急的时候就可以把这两件使用出来。

  我知道你们反抗的心思都是有的。我再告诉你们分享幸福的办法。你们知道蚂蚁的生活么?蚂蚁是很小的虫豸,但是他们却很享福。为什么?他们每人出力地做,也每人安稳地过活。他们当天气暖的时候大家四面去寻食吃,寻了来放在家里存积,这种积蓄算是他们公共的,到冬天不能外出的时候,他们就躲在家里共享。人也可以照他们办法。这种办法我们现在正在教着你们,便是共产主义的理想,住在北方俄国的兄弟们,他们已在实行这种理想了。这种办法,详细说起来或者反不容易清楚,但简单说来却人人懂得。便是大家做工,大家分享。譬如你们有的耕田,有的织布,这是你们现在的工作。你们一村坊上耕田的可以聚一个农人的会。全国村坊上的会可以聚成一个总会。织布的和其余做各种各业的也可以照样做。现在你们耕田和织布的方法都非常粗陋,费了许多力做不出什么东西。以后可以用机器代做。现在你们耕田的,都因为把田归私人所有,所以生出田主来自己不做工专把田地租给你们种,却抽取很大的租来。以后可以把田地都归给公家。做工的也是这样,把机器归给公家。公家是谁?就是你们大家合起来的。

  你们还应该公定这样一种规则,就是不做工的不许得食。靠你们养活的寄生虫,听了这句话都不愿意的,但是我知道自己做工人的人听了,一定能懂得他的意思。

  你们已经集了会了,村会派你们最信服的人做代表到省组织省会,省会再派选代表到中央组织全国大会。这些会定期商议一次事情,你们有什么意见都可以对他们说。如此,政府中有了许多行业的全国大会了,这些会再选出一个会,由他们去把握全国一切事情。这些会是你们自己选出来的,你们可以自己指导他们。要是你们选错了人,再要欺弄你们的时候,那时,一切都是你们自己的了,你们便没有怕惧,可以直接去掉他们。

  你们现在自己觉得太劳苦么?在工厂里的一天做十几个钟头,在田里的一年忙四季。你们有时听见音乐,看见书,看见演戏,也欢喜么?你们想要常常享受这些艺术的快乐而不得么?我告诉你们,这些本是你们所应有的。

  你们劳力之下已经是很辛苦了,应该把艺术的快乐来酬劳你们自己。但是你们所有的享受权现在都被人剥夺去了。你们都知道识字的好处么?识了字可以看书看报,并且高深些的艺术享乐,也非认字读书不行的。但是你们自己没工夫进学校,更没工夫去受高深教育;且在资本主义的下面,受高深教育很要花钱。我知道当你们送小孩子进学校的时候,你们还是宁愿他们在家刈草牧羊的,不是你们不知道读书的好处,因为横竖真真读不了多少年,并且眼前也没有工夫。你们这些权利都是被人剥夺了的。

  在共产主义的下面,你们的工作时间将大大地减少,因为吃闲饭的人没有了;你们自己组织起来的平民的政府将要为你们开设不要钱的学堂,你们的孩儿们将受义务的教育,只要你们自己愿意。你们不要客气呀!以为读书的事不是你们所干或不是你们所希望的。你们要晓得世界上既然可产出读书的人,可见天叫人生一个脑筋不是没有用处的;你们多用手太不用脑筋,譬如读书人多用脑筋不用手一样;这些都不是应该的。你们即使不为享乐知识起见也该为自身的幸福起见啊。读书这件事一向给有钱的人独占了,所以你们不及他们聪明;他们用了占来的聪明欺压你们到现在,你们还不觉悟么?

  我想我们将来可以有这样一种生活:社会上的事业大家来做,社会上的享乐大家来受。我们当用分工的办法。一部分人产米谷,一部分人产布匹,一部一部的人产一种一种的用品。十分奢侈的用品我想是要消灭了,因为这是不正当的东西。再有关于智识上的工作,在那时也算是一种产业,和农工的劳力事平等。在现社会之中,智识的工作算是高等的,因为有智识的往往就是役使人的,而且劳心的人生活也优越,时间也短少。但是在共产社会之下,治人与被治的界限没有了,努力者工作时间也减短了,劳力者和劳心者的享用也平等了;智识将没有现在那样的气焰。说不定还有不愿意做用脑工作的人。所以诸君若现在要想向我发疑问:“假使大家去做劳心的事呢?”这层疑虑可以没有了。你们劳心劳力的两种人可以心平气和地交换生产。就是在共产的制度之下,你们把衣食的需要养活他们的内体,他们把艺术和智识的需要滋润你们的精神。万一专门劳心的人毕竟比劳力的聪明又要设法欺诳你们呢?你们把生产的器具——土地和机器——紧紧地拿在手里,他们便不能怎样奈何你们。

  总之,一切享用全是你们的了,因为一切全是你们合力所造。

  你们还明白我劝你们组织各种会的缘故么?你们平常的生活中不曾有什么会。现在也没有什么会。将来的会何以必不可少呢。听我告诉你们。我且问一句:从你们的经验中看来,世界上坏人有没有的?换一个问法:你们的村庄上,有姓张的人偷了李家牛,王家的人割了李家的麦一类的事。或你们几个同力合作的时候,有没有人躲懒?这种都是坏人干的坏事。你们怎样设法免去这种坏人出现?万一有许多坏人团结在一起扰乱公共的幸福,你们岂不是要合群禁止他们么?这里便用得到结会了。

  坏人也有等级,你们总应该定个规则去罚他,这里便应该定个法律。法律也要大家定的,这里也用得到结会。你们合够儿生产,产出来的东西叫谁分派才能均平,叫谁分派才能省事?这里也用得到一个公共结合起来的会。你们做工的做工,种田的种田,做工的和种田的人中间交往的事是常有的;这种交往的事往往是团体的事,譬如种田的要请做工的多产些布。要办这中间的交涉也必须各方面都有一个会。还有许多公共的事,譬如学校公园等,谁去干?也要公共集起来的会。还有许多纷争的事也是不免的,要解决请谁?请公众所选举起来的可托的人去解决,这也用得到一个会。还有一件事,假设你们的改革成功得快,外国有许多还不曾做到。你们要去和外国的劳动者提携,要和外国的资本家开战,你们要怎样办?尤其须得一个同心结合的团体。因为有以上这许许多多必要共同做的事情,所以我们才需要一个政府。政府不是一件另外的东西,乃是我们自己所团结起来的,政府为我们而存在,不是为官僚而存在。

  我所说的你们满足么?万一不满足,你们还可大家商量了再去添加。共产主义原是为你们自己而发生的,你们有自主权。

  上面的话你们如果以为说的对,那么我就要告诉你们起革命的方法了。革命两个字我劝你们不要听了害怕。你们要脱离现在这种痛苦的生活,要主张你们自己的权利,革命是不可少的。我劝你们革命也不是叫你们去抛炸弹放手枪,这种旧式的革命现在用不到了。革命就是叫你们团结,团结起来一致反抗你们的仇人。我现在恐怕你们还认不清楚你们的仇敌是谁。因为你们平素专门做工来孝敬他们,来不及想那些事。我们想好了,现在告诉你们。凡是埋没了良心,不顾公益专图私利的都是你们的仇人。你们极力养活人,他们杀人;你们求和平,他们扰乱世界;你们爱人,他们欺压人。我再把重要的仇人教给你们听:第一就是官僚。看看你们乡下的小官就可以知道一切官吏的罪恶了。第二就是军人。军官带了兵杀进你们的村坊,奸淫你们的妻子,毒打你们的父母,坐讨你们的金钱。这些军人是官僚主使来的,他们和官僚串通一气,同一样的可恶。第三就是资本家。开工厂的是大资本家,收租放债的是小资本家;他们有大小之不同,作恶是一样的。他们虐待待你们种种的事你们心里晓得,用不到我来说。其余的坏人还很多我也不必一一细说了。

  你们革命方法的第一步便是认定你们的仇人。

  有人或要告诉你们说,共产社会主义必须有资本主义才会发生的;你们可以回答说,我们实行共产主义就是要预防资本主义的发生。

  有人或要告诉你们说,外国的资本主义到中国来要夺去你们的生存权了;你们就回答说,我们要抵抗外国的资本主义。他又要说要抵抗资本主义必须开发实业,开发实业必须资本;你们就答说,资本握在我们自己手里!

  有人或要告诉你们说,外国人正想瓜分中国,你们革起命来,他们借了名义就要来灭亡中国了;你们一定就会回答说:“我们不懂什么叫做中国,中国亡不亡和我们不相干。我们所求的是和平安乐的生活。况且本国的国家现在一些也不能保护我们。我们不怕亡国!”我再帮你答一句:“来侵略中国的也是外国的官僚军人和资本家呀!他们为此硬逼他们自己国里的劳农出来打仗。他们的劳农,我们的弟兄,比我觉悟得早,已经再不能堪他们的驱策了;他们若果要兴师来和我们打仗,他们国里劳农的兄弟们一定会起反抗的。”

  我老实告诉你们,那些用种种话来骗吓你们,叫你们不敢革命的人就是你们仇人的爪牙走狗。你们老实告诉他们罢。你们那样的禁压我们,你们读书,知道怎样骗人吓人;我们求生存,只知道我们求生存的要求。我们所要求的是平民主义,平民主义实行的时候就要结果你们了!

  你们革命的目的便是平民主义!

  你们革命方法的第二步便是传布思想。

  你们没有机会读书识字,能看这种文字的人恐怕很少。你们自己能看的看了就去传布,务使大家都懂得这种意思。懂得了以后怎样呢?再去和全世界的劳农联络。你们不懂外国文可以请人翻译。你们把你们的意思告诉他们,说:“万国的劳农兄弟们啊!我们都是一伙儿的人,只因为地方隔得太远,所以互相隔膜得很。我们现在知道全世界没有国界的区别,全是生产的和不生产的两种人分别。不生产的欺压我们生产的到今朝了,要反抗他们的时候到了,我们互相帮助罢。若是我们在国里革命,我们国里的不生产的人——官僚、军人、资本家——求你们国里的不生产人帮助难为我们的时候,你们大家千万不要去替他们当兵,不要受不论什么话的煽动,你们也就可以在国内同时革命。反过来的时候也是如此。我们两方平常误听了他们的说话,所以两方感情非常隔膜,以后我们明白了要格外亲热了。我们合力推倒了那平民主义的障碍物,把全世界造成一个大平民主义的世界。我们成功了以后就大家共享幸福。”一国的劳农势力到底薄弱啦,你们须得有全世界的联络。所以你们革命方法的第三步便是和全世界的劳农联络。

  还要拔去你们仇人的爪牙呢。你们就劝你们的兄弟朋友不要去当兵。你们告诉他们说:“当兵的朋友们呀!你们所做的是一件杀人的事业。这是何等可怕的事呀!你们的良心上十二分的不得安宁。你们去当兵无非是为了口粮,把世界改造好了的时候,你们人人有饭吃了,何必枉自牺牲性命呢?你们在营里的苦况我们都晓得的,不分早夜的要去操练,还要时常被上官打军棍。你们打仗时候的苦况我们也晓得的,行军的时候夏天的太阳火一般地在背上烧;冬天的冷风冰一般地在脸上吹;身上背着枪械包裹一天要走无数的路;枪弹炮弹像长虹一般地从你们头上飞过;打了败仗或受了伤的时候,被大军抛舍了,一个人在荒野里好不凄惶难过。你们在外边受苦的时候,心上越发想着家庭里平和安逸的快乐了,你们时常盼望不到家信,想来总是不觉要垂泪的;你们之中有些是孤身的,什么希望都没有了,委身在这种愁惨的生活。我们所能说的道不尽你们所受的万一,你们单只为一份口粮,去牺牲生命做什么?

  “你们出外打仗的时候无非是杀人,你们因为口粮太少,你们因为平常的生活太苦了,不免一天要劫掠村坊、奸淫妇女。你们干这些事实在是犯罪恶,但是这不是你们自己之过;我们原谅你们的过失。可是我们对于你们的行为实是悲伤的。你们自己也有父母妻子兄弟朋友啊,你们在客乡劫掠、奸淫、屠杀他们,别的兵在你们的故乡也照样的把这种行为施到你们的骨肉朋友呢!你们想一想,就明白了,你们在军队中仿佛是做着一场噩梦。你们完全身不由己,听着上官的指挥到东西南北,杀你们所应该爱的人。你们梦醒了以后想想梦中的可怕景象,和你们自身的灵性堕落,你们要如何的恐惧愧恨哪!你们只为一份口粮,当兵做什么了?

  “你们当兵的前程是很有限的,顶多升一个正目队长;你们打仗的时候多在前敌,死亡最快,即使升迁了些也料想不到打仗完毕是要把性命丢去的。在你们枉丢性命的时候,正是那些督军师长们受勋章讨军饷的时候啊!他们讨军饷来肥了自己,你们丢性命来红了他们的顶戴。怎么值得啊?况且军官们借你们的名义向政府讨饷,政府毕竟要叫你们在家的骨肉多出赋税呢。你们只为一份口粮,当做什么了?

  “当兵的兄弟们哪!我们知道你们都是很勇敢的。你们的一份口粮在共产主义之下是很容易得的。跟我们来罢!大家来为了共产主义革命罢!

  “你们现在最好马上就离了兵队,让那些官僚军人没兵可招。但是你们在外当兵许多年家里的田地荒的荒芜了,换的换东家了,回来也没得饭吃,这个正是你们的苦况。那么你们就留在军队中好了。平常留心留心军情,再细细研究研究共产主义的原理,和同辈讨论讨论;把你的枪械操好,把你们的团体结好,磨砺着等候时机。你们看,如你们全国当兵的兄弟们都已经齐心了,外边的革命一发动你们便可以响应了。那时的革命易如反掌。

  “那时,你们也要拼命打仗了,但这一次你们不是替别人打,是替自己打;不是为杀人而打,是为正义而打。那时我相信你们都已经觉悟了,知道救拔你们自己的灵性,不再做残酷的勾留。因为外边的世界是清平的,你们打仗成功,离开了惨酷的军营就要到清平的田野里来做工。那时,你们的灵性已经回复,知道平和亲密的快乐,你们真是何等的幸福啊!”

  兵士虽然残酷,听了你们这样说,他们亦必掉转枪头来问他们的主人了,你若做到这一步,革命便已经有了眉目。所以,你们革命方法的第四步便是运动军队。

  到真真发动革命的时候,你们便不要再纳赋税,或向商人、地主交利息了。我前面曾告诉你们,赋税和利息是商人的根本,你们不交纳了他们便没有钱养兵。不纳赋税,不交利息便是革命方法的第五步。

  第五步怎样?

  社会革命是何等的事业!建设共产社会是何等烦杂的工作!这责任既然全在诸位的背上,诸位就应该如何谨慎地做啊!我告诉你们,你们的力量不小,要革命是没有不成功的;只是革命了以后,要组织成一个很好的共产社会却要费很周密的布置。你们的常识是坚固的,你们的心思是诚实的,将来实行起来一定可以成功。但是还少不得细心去打算啊。

  还有许多事,譬如和外国有什么交际,这种事本来很简单,但是现在掌着国柄的官僚政客们故意来弄复杂了,你们自做主人去和他们办未免要上当。这些委屈,等到全世界都变成了劳农社会的时候,当然没有了,可是现在怕还有许多国家的名目,有许多官僚政客在内作怪啊!那么你们可以想见将来的事情,一步一步不知怎样的烦杂哩。所以现在,我不能把第五步以下,一步一步地细说了。你们只要起来做,认定共产主义的目标,尽管向前进去。要是你们没有头绪,可以把你们北方的俄罗斯的劳农兄弟们的榜样学一学。俄罗斯的事你们或者不大知道。没有根据的谣言传到你们耳朵里,你们或者竟要相信以为俄罗斯的共产有什么公妻的事。我告诉你们,走遍天下没有这种怪事。要是真有这样事,他们还能够这样发达吗?他们的发达现在已经有个样儿了,我听他们自己说,他们从来不曾有过这样快活的日子。现在他们全体的劳农都很欢喜,有兴致。没事的时候,在家做工,做好了,大家享用。也有别国的官僚和资本家怕他们的,带了兵去打他们。当这时候,他们就抛了锄和锤去拿军器,兴致勃勃地去打了。他们知道打仗的目的,他们知道这种打仗是敌国的羞辱,他们的荣耀,他们勇气百倍。他们相信他们自己所举的将帅,他们是常常胜的。我告诉你们,欧洲的资本家看看势头不对,现在要请求和他们通商了。他们这样的成功,别无所恃,就在深信他们的主张,用不懈的勇气和谨慎去做。

  你们也是这样,若是深信的,就往前去做。

  你们平素被夺了读书的机会,有许多事是不懂怎样去办的。你们不免在革命的时候缺乏了将帅,不懂选举哪一个好。不免当组织劳农会的时候,不知道组织的方法。不免当开会的时候,不知道用有秩序的方法展开讨论。或是在无论什么时候,遇到无论什么紧急的事不知道应付的方法,你们就要慌张失措了。

  到那些时候,我们可以来做你们的顾问。我们现在用无限的诚心向你们说,你们虽不知道我们是谁(将来会知道),我们永远是最同情于你们的。我们现在四方奔走,我们进牢狱,受官府和资本家的压迫,我们依旧冒了险到你们中间来宣传,我们都是为了你们。你们也不可把我们当做是慈善家,因为可怜你们所以拼死命来救你们的。我们就是你们,我们是一伙儿。我们大声疾呼就是代你们大声疾呼,我们所喊出的,都是你们所要喊的,不过我们是见得早。譬如一所房子要坍了,我们和你们都是一屋子里的人,不过我们先看见,所以急忙喊你们逃避。

  我们现在要齐声大喊了:劳农们!起来啊!劳农们!起来啊!你们听见我们的喊声么?


无政府主义之解剖

江春〔李达〕



一、作这篇文字的旨趣


  无政府党是我们的朋友,不是我们的同志。

  无政府党要推倒资本主义,所以是我们的朋友。无政府党虽然要想绝灭资本主义,可是没有手段,而且反不免有姑息的地方,所以不是我们的同志。

  无政府党何以没有绝灭资本主义的手段,何以反不免姑息那资本阶级?就是因为他们所信奉的无政府主义的理论在事实上都有许多矛盾的缘故。

  近来中国大陆相信无政府主义的人渐渐多了。他们究竟有确实的信仰与否,我可以不问。可是据我的观察,他们之中多不免感情用事,他们的努力多用在无益的一方面,总不想从实际上做革命的功夫,这或者也许是各位朋友们所能原谅我的质直说话了。

  我因为要约同这些朋友们加入我们的队伍里,共同对世界资本主义作战,共同剿灭世界资本制度,以便早期实现社会主义的社会,所以写了这篇文字出来和各位朋友们商量一下。并且我们希望和这些朋友们以外的兄弟们,也要先把这无政府主义的内容了解一个大概。

  恩格斯(Eongcles)在一八七五年把他那部《空想的与科学的社会主义》(Socialism Utopian and Scintible)的原意发表的时候,早已说明那含着无政府共产和有政府共产的两种主义,在理论上并不是单一的东西。又一八九二年,克鲁泡特金(Krop otkin)著《面包略取》(The Conguest of Bread)一书的时候,也把社会主义和无政府主义分立起来。社会主义和无政府主义,本来是有不能相合的历史。

  可是我作这篇文字的旨趣,也不是故意和那些相信无政府主义的朋友们挑战,实在是因为我们的目标,是望着社会主义的社会进行;我们既然望定了这个目标,就要尽力约同大多数的同志,积极地向前猛进。所以我们务必择定那必定可以通行到这目标的道路进行,所以我们要希望我们的朋友们,不要向着那不可通行的道路上前进,免得耗费有用的精神干那于革命无益的事。

  我们有一句话要声明的,我们关于主义上的讨论和批评,总要根据理论说话,不要感情用事专闹意气。我预料我这篇文字发表后,必定引起许多论难出来的。但是若有关于学理上的讨论,我很虚心领教,若是感情的文字,就恕我不作答复了。

  还有一句话要声明的,这篇文字中各项评论,也不是完全出于我一个人的创意。我相信亚东的学者们,六根不全的居多,要想自立起来不倚傍他人的门户来做关于主义学说的评论,恐怕很少。我这篇文字所采取的材料,多系从我们同主义的别处同志的文字中得求的。这些疑难点,都是无政府主义大家的书籍中的矛盾,所以我特意采集起来作为一个有系统的研究。

二、无政府主义之起源和派别


  无政府主义,通例分为两种。一为个人的无政府主义(或称哲学的无政府主义),一为社会的无政府主义(或称科学的无政府主义)。个人的无政府主义创始者要推斯体奈(Maxstimer),他在一八四五年著了《唯一者与其所有》(The Ego and his own)一书,已经成了具有理论的体系的学说。社会的无政府主义创始者要推蒲鲁东(Proudhon),他在一八四〇年,著了《财产是什么?》(Ouest Ceque la Propriece)一书,已经明明主张了无政府主义。所以这两种无政府主义的鼻祖,就是斯体奈和蒲鲁东两人。

  个人的无政府主义的特质,主张个人绝对的主权和自由,单靠完成个人实行无政府主义。所以个人的无政府主义,主张自我,主张改造内部生活,主张发展心意性格,改造内部精神生活,与社会主义的本质完全不同。自斯体奈以下,埃菲特尼择黑巴梯玛喀都属于这一派。

  社会的无政府主义的特质,把思想的重心放在经济改造上。要把环境革新,实现无政府主义。在打破现经济组织和社会组织这一点说起来,与社会主义相似。希望均贫富,反对特权阶级,反对私有财产,这些地方,也与社会主义相似。只是排斥中央政府权力,并且要绝灭一切政府,这是与社会主义完全相反的地方。自蒲鲁东以后,巴枯宁(Michael Bakumin)、克鲁泡特金(Petor Propotkin)都属于这一派。

  无政府主义的分派,约如上述。各分派的共通要素,就是否认一切政府,一切国家,一切权力。至于实现主义的手段,大都是不外于暗杀、破坏和暴动,可是也有主张用平和手段的。主张用和平手段的是蒲鲁东、玛喀达卡诸人,主张用激烈手段的是巴枯宁、克鲁泡特金、约翰莫司特诸人。克鲁泡特金在巴黎无政府党机关报《反逆》上,曾经说:“我们的运动用笔,用舌,用剑,用枪,用炸弹,用投票纸。”莫司特在他所著的《科学的革命战术与投弹者》书上,也说:“教会,皇室和宴会室都可以抛掷炸弹的。”一八八一年无政府党在伦敦会议上,决议用暴动的手段比笔舌的手段为优。又一八八三年在万国劳动同盟里决议用暴动实行无政府主义的手段,作为纲领。所以把无政府主义的历史考察起来,不能说与暴动阴谋虐杀无关系。所以有人说社会主义的历史是政治运动的历史;无政府主义的历史是暴动、虐杀、阴谋的历史,这种批评也很有一些理由的。

  无政府主义的共通要素和实行的手段,已经在上面说明了,以下再把各派主义学说的内容,分别评论于下。

三、斯体奈和蒲鲁东的无政府主义批评


  倡导个人主义的无政府主义的人,就是斯体奈。他所创的无政府主义是极端的无政府主义,又是极端的个人主义。他否认一切政府,否认一切国家。他把自由分为三种:一为政治上的自由,一为社会上的自由,一为人道上的自由。他的自由是最高无上的自由,他连社会都要否认的。他主张用联合代替社会。他要无限制的发挥自我。这就是他的无政府主义的内容了。这种个人的无政府主义,据我看来,是非常彻底的。我要上天就上天,我要入地就入地,我为求我的最高自由,就是死了,也是实行我的主义,世界上再比这种更彻底的主义恐怕没有了。别人说人是合群的动物,我也可以说人是完全孤立的动物。我不愿在这现代的文明世界里生活,我偏要返还到原始时代的状态,这是我的自由。我对于这种主义不愿多加批评,人类本不免有这样特别的人实行这种主义,不过不发达罢了。

  其次再评社会的无政府主义者蒲鲁东所提倡的无政府主义。他本是法国空想社会主义者中最有力的分子,后来竟变了创设无政府主义的人。他在所著的《财产是什么?》书上,主张废止私有财产,行自由联合的社会组织。他主张废止私有财产,各人就平等的职业。他也曾把劳动时间看作劳银价值正是当的标准。他和四十七名的无政府党员在里昂公会决议,发表了《无政府党宣言》,始终贯彻他这种主义。但是他的学说中自相矛盾的地方很多。他在《财产是什么?》书上,明明主张了废止私有财产,可是后来又在他所著的《在革命和教书的正义》(Justice in Revolution and in the Church)书上,却又说:他并不主张废止财产,他说他的立场并不像卢梭、柏拉图布朗那种共产主义。于是他主张财产是不可分的东西,是集合的东西,所以一定要行集合财产制度。但是有一层,他并不是团体主义者。依黑司(Hayes)《政治的及社会的近世欧洲史》(A Political and Social History of modern Europe)看起来,蒲鲁东的无政府主义明明是准据个人主义的。他这种矛盾,实在太明显了。马克思斥他是没有见识的人物,实在也说得合理。他的无政府主义是没有科学的体系和哲学的基础的。

四、巴枯宁的无政府主义批评


  巴枯宁所倡导的无政府主义,是团体的无政府主义。其内容可以从三方面观察。

  (一)社会的方面

  一切人类不是孤立的存在,乃是团体的或集合的存在。人类的社会生活,也和别的有机体一样,是有机的统合的存在。所以人在地上的各种存在物中是最有思想的最有共同性的生物,人类有了这种普遍生命所以造成了世界。

  (二)政治的方面

  社会是自然发达而来的,并不由何种契约而生。社会受传统的习惯所支配,不受法律所支配。所以社会由个人自发的冲动而进步,不由立法者的思想和意思而进步。他本据他这种自然的论理来对反国家,反对政治,反对权力。说国家是共同的大墓地,妨害人的自由和生活力。说国家常为特权阶级所有,为僧侣、贵族、资本阶级所有。所以主张废灭“国家,教会,法庭,大学,军队,警察”。

  (三)经济的方面

  人既然是团体的集合的存在,所以在经济方面当然主张财产上的团体主义。一切土地、农业器具及资本,均归团体所有。

  以上三条是巴枯宁的无政府主义的精髓,以下逐条检讨出来。

  第一条可以承认的。

  第二条就有矛盾了。社会的成立,本不是立法者的功绩,这是很对的。若是因为有了立法者的缘故,就说国家是害恶,这种演释法便是错了。说“此时”“此地”的国家是特权阶级的所有是可以的,若说“将来的”“他处的”国家也是特权阶级的所有,这便不对了。若嫌特权阶级的国家不好,只好把特权阶级打倒建设无特权阶级的国家就好了。他死了不过四十多年,世界上国家的历史,已经变了。就是他出生地方的俄国,已经由资本阶级的特权阶级移到劳动阶级的非特权阶级的手里来了。德国也标榜是社会民主主义的国家了。所以巴枯宁所反对的那种国家,若指他所生存的时代的国家说,是可以的;若说一切国家都是特权阶级的国家,就不免是独断了。

  第三条的思想,尤其矛盾。巴枯宁答萧得的话,说他所主张的团体主义决不是共产主义。那么他所主张的财产上的团体主义,虽然不否认个人的所有,然在生产手段说,至少要成为超越个人的所有,而成为团体的所有。团体的财产必定也有所有主,所有主若是团体,就有团体的意志和精神和人格,这是显然的道理。既然有了团体的意志、精神和人格,就有一种力成立起来。照这样说,巴枯宁所主张的财产上的团体主义,必然要渐渐地把生产手段集中到国家或公共团体的手里,这是自然的论理的结果。无政府主义者犯了这种惹起有政府的大弊病,可说是无政府主义的破产了。克鲁泡特金有句话批评财产上的团体主义说:“这种主义必定要用一种比任何政府还要强的政府的权力才办得到。”巴枯宁无政府主义的大矛盾就在这种地方。所以巴枯宁若主张无政府就应该抛弃财产上的团体主义;不然,就应该抛弃无政府主义。无政府不能集资,集资不能无政府。巴枯宁的团体的无政府主义,在理论上不能成立。所以他的无政府主义主张,是从对于国家和教会的感情上的偏见发生出来的。

五、克鲁泡特金无政府主义的批评


  克鲁泡特金是无政府主义的集大成者。他所创建的,是无政府共产主义。这主义流行颇广,各地信奉的人也多,可是这许多年以来,为这主义运动的人,也没有显出什么效验。能够明白了解这主义的内容的人少,能够批评这主义的人更少。我们东方同志无水君曾经做了一篇有系统的批评文字,指出无政府共产主义的根本谬误,我特意将那篇文字摘录一个大概出来。

  克氏的无政府共产主义,可以从生物学、心理学、社会学、经济学、哲学、科学各方面观察。这里先把这主义内容思想大纲,举出十条于下。

  (一)在人类居高位的生物界中,有相互扶助的本能,除了少数妨害者以外,都受这种本能的支配,社会中多数的人都营自由幸福的生活。

  (二)人类本是依据这种相互扶助的本能营自由合意的社会生活的,可是有少数为自己欲望蔑视多数人的本性的人出来,蹂躏自由合意的生活。少数者违反多数者的意思,造出法律、政府国家和权力阶级。

  (三)无论何种形式何种内容的国家、政府的中央集权都不合理。

  (四)一切财富(一切物质和精神的学问发明都在内)是过去几多年代的人类共同努力生产出来,遗留于现代的人类的。所以我们人类之中,无论何人不能单独占领,也不得主张什么权利。

  (五)各人的欲求是各人自己的权利。一切人无论是病人或是发疾,有生存权利,更有享乐权利。要满足这欲求,取得这权利,必须实现无政府共产主义的社会。

  (六)将来在资本主义的社会里起的社会革命,非以建设无政府共产主义的社会为目的不可。

  (七)无论什么性质的代议政治和劳银制度,都是维持拥护资本主义的。

  (八)分配之标准依各人的欲求而定。

  (九)生产的行为由各团体各部落自由合意经营。

  (十)废止货币。

  以上是克氏无政府共产主义的十大纲领,以下逐条严密的简洁的加以批评。

  (一)克氏对抗达尔文派的相互斗争观,提供了相互扶助观,这实是学界中一个新贡献;是进化论的进步;是人类社会的福音。可是相互扶助的这种观念,也不完全是克氏的发现,达尔文自身,多少也承认了的。只是达尔文力说自然进化的要素,注重相互斗争;闲却了互相扶助的一方面。克氏把达尔文所闲弃的和他的学徒所蹂躏的相互扶助的本能,特别注重详细说明,也忘却了相互斗争的一方面。于是单把相互扶助的本能,应用到无政府主义的学说上去,却把相互斗争的本能置之度外了。“和睦共同”“斗争征服”这两类本能互相对立,无论动物和人类都是具备的。若说人类没有“斗争征服”的本能,怎么会产出那“少数的妨害者”?若说相互扶助是大多数人所具有的本能,相互斗争是少数人的偶发性,那么,那称偶发性不会从那大多数的心理中发生出来的么?斗争心和互助心都应该看作是人的本能,克氏本不能否定的,他听说的“除了少数妨害者以外”的话,明明是矛盾了。

  (二)既然有了矛盾的前提,就不免有矛盾的立论。他说一切国家、政治、法律、权力阶级都是蹂躏多数人自由生活的少数人造出来的,而且将来的国家法律政治,也是违反多数人意志而成为少数人的机关的,这话却未必然了。资本主义机关的国家政治法律,本是劳动阶级所痛恨的;若是社会主义的国家政治法律,劳动阶级就是欢迎之不暇了。

  (三)克氏排斥国家、政府的名称,以为采用中央集权名称,无论在何种形式有何种内容,都不合理。这种议论都是从大小的矛盾的前提出发而得的矛盾的结论,纵使劳农俄国的独裁政治不是多数派的独裁而为劳动者的独裁,他也是要反对的。

  克氏说国家资本主义以外没有国家社会主义,也没有国家共产主义。有许多地方,他非□社会主义;又有许多地方,他却用社会主义四字,说“我们社会主义”。前者所说的社会主义,当然是说有政府集产主义,同时又是国家资本主义。后者所说的社会主义,就是指无政府共产主义。

  克氏把国家社会主义当做是国家资本主义,恐怕是想错了罢。劳农俄国的社会主义,克氏就怎样看待呢?若说是国家共产主义,那就非常新奇了。

  (四)一切财富是过去几多年代的人类共同生产出来遗传于现代的万人的,无论何人不得横领独占,这是很正当的思想。由这种思想推想起来一看,把现时资本制度撤废的时候,这一切财富也不能说归劳动阶级所有,应该要归那包括资本家劳动者的万人所共有。因为如此就要反对设立任何形态的中央集权机关,那么,他所说的“万人”,当然包括世界十五亿人民的全体,没有种族的差别,这种假定的思想,就要陷于蔑视时间空间的空想了。若是认定有种别有国别,犹然要反对中央集权,那就更成为空想了。克氏说:“我们相信不疑,私有财产制度撤废以后的社会,必然的产出无政府共产主义的组织,无政府到共产制,共产制到无政府,两者明明是近代社会革命的趋势,是平等的要求之表现。”照这样说撤废了资本制度,就可以实现无政府共产主义,那么,把现在的劳农俄国作比喻,无论如何总是做不到。克氏若说现在的劳农俄国还没有撤废私有制度的话,那就完了,不消说得了。

  (五)人有生存权,更有享乐权,这种思想,人人都共鸣的。可是要实行获得这种权利,满足欲求,而必待无政府共产主义实现方能办到,这种思想,就有弊害有缺点了。从资本主义制度,一飞脚跑到社会主义制度,这种想法,未免把人类社会进化的理法看错了。这种努力是无效的努力,这种牺牲是无益的牺牲,反使民众革命的力量越发薄弱。资本主义之后,当然是社会主义,如今要跳过社会主义的阶段,直接地实行无政府共产主义,结果无非是使众人不努力绝灭资本主义罢了。实在地说起来,资本阶级并不怕人提倡什么绝对自由、绝对平等的社会那种抽象的思想,他们所怕的,还是那种最有力的具体的那时可以实现的社会主义制度。

  (六)克氏说:“共产主义不单是我们所期望的,实际上站在个人主义基础上的现社会,其进路不得不趋向于共产主义的。”但是事实上决不是这样的,资本阶级的独裁只能变为劳动阶级的独裁政治,资本主义社会只能变为有政府共产主义的社会,不能变为无政府共产主义,这是现时的大趋势。

  (七)克氏在《面包略取》书上,说集产主义的理想有两重谬误,一方面要撤废资本制度的统治,一方面又支持代议政体和劳银制度。他又在《近世科学与无政府主义》书上,说代表的政府无论为自任,为选举,或为平民阶级独裁政府,都是没有希望的。可是他这种议论在劳农俄国出现以后,早已不能成立了。过去虽是这样,将来未必也是这样。现在劳农俄国所行的独裁政治并未拥护资本主义,大家都知道的。

  (八)克氏主张把各人的要求作分配的标准,这是很对的。可是他反对货币制度,这是无政府共产主义经济方面的缺点。若不用货币制度,按着各人的要求,来行分配,势必用“物质经济”。这种办法在真正无政府共产社会实现的时候,当然可行,但是刚在资本制度刚撤废以后的社会里就不可望。无政府共产社会既是空中楼阁,所以经济学说也成为空理了。

  (九)无政府共产主义在经济方面更有一个难点。生产行为由各部落各团体自由合意经营,这是无政府共产社会中的事,在别的社会里就不能实行的。若说要按照各人的要求来行分配,无论无政府共产社会中人如何有程度,总不免供给和需要有矛盾的地方。克氏以为革命以后的社会,各人每日只劳动四五时就可以满足一切欲求的。在现时的劳农俄国说,也只是每日四五小时的劳动,可是俄国不得不用中央集权管理生产的,假使俄国把中央集权撤废了,把消费委诸各人自由要求,那么,生产的自由放任,必定要遇着很大的难关。这种地方,人人都可以想到的。

  (十)生产事业若是发达到了极点,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这种社会,本可以不用货币经济的。不然,若要废止货币就难办到了。我不赞成废止货币的,不但是要废止资本主义和营利经济来做前提,实在说,货币还要跟着经济组织改造,或者依据理想来应用的。若是人类社会进化的理法不错,那么,资本主义制度之后,必是社会主义的社会而不是无政府共产主义的社会。所以排斥货币而用物物经济,决难办到。

  以上十条之中,(一)(二)(三)条是生物学和心理学的方面的根本谬误。(四)(五)(六)(七)条是社会学方面的缺点,(八)(九)(十)条是经济学方面的思想的缺点。结果十条之中能够完全赞成的是第四条的全部和第五条的前半部。其余都是迷想、空想,若不是谬误,便是含有谬误根据发生出来的缺点的思想。

  要之,克氏的思想,也和那些把小我人格与大我人格合为一致的人的思想相似,一大半可以当做宗教看的。革命家不可无信教的热情,而革命的思想却不可有宗教的内容。革命思想,要有实际的理论的内容,要在现时可以彻底实行的。克氏的长处也是马克思主义的长处,马克思主义更有较多的长处。克氏的主义不如马克思主义。

六、结论


  共产主义也好,团体主义也好,都不能成为无政府主义。不但不能成为无政府主义,实在更觉得有需用政治的必要的。能够成为无政府主义的,只有个人主义。

  一切无政府主义,对于人性的研究太乐观了,对于政治太悲观了。对于人性,与其乐观,不如悲观,较为合理。实在地说起来,将来实现的新社会中与其乐观不如把悲观做基础实行建设,反为万全之策。例如就生产消费设想,假令放任就不能均平,所以把生产和消费都归中央管理,较为稳妥。就是有许多人要规避的劳动,也有设法使各人为社会作工的必要。有许多人所嗜好的物品,也要使他们习惯了为社会割爱。至于强制,程度虽有不同,而在某时期,却有行使的必要。监狱也要的,警察也要的,因为要对付反对共产主义的人。军队也要的,因为要对抗那资本主义的敌国。

  所以我奉劝我们相信无政府主义的朋友们,总要按照事实上理论上去为有效的努力,不要耗费有益的精神。

  一切政治的经济的社会的组织和各种制度,都是人类久远的历史集积而来的,并且受了合理的判断所指导所开拓所蓄积而成的,正所谓根深蒂固,决不是一人或数人的意见和感情表现所能颠覆所能绝灭的。要干这种革命事业,必定要具有一种能够作战的新势力方能办到的。说到这里,我要推荐马克思主义了。



我们为什么主张共产主义?

无懈〔周佛海〕



  读我这篇文章的人,先要把我底题目底意思弄清,然后脑筋中才有一种正确的观念。就是:(一)我这个共产主义,不是对资本主义说的,就是不是说:我们为什么不主张资本主义,而要主张共产主义?因为这个问题已不成为问题了,还有什么讨论的必要;(二)我们这个共产主义,并不是无政府的共产主义,乃是现在在俄国实行着的共产主义;就是资本阶级因为吓人吓己,把我们叫做过激派的过激主义。

  既然把上列两点弄清白了,就可知道我底题目底意思,乃是:我们为什么不主张无政府主义,而要主张共产主义?

  这个问题,已由马克思和巴枯宁实际地打了好久的官司,(我们底共产主义乃是马克思底正统派)经久被马克思打赢了的,所以现在本不必多说;因为现在还有许多人说我们底共产主义,是不彻底的,无政府主义是彻底的;我们底共产主义,是不易实行的,无政府主义,是容易实行的;所以我现在不得不说几句话。

  我在讨论之先,又要必须先声明的,就是:我并不是根本的反对无政府主义的。无政府主义底原则,我是承认的;我并且承认他是人类努力的最后的目标。我底意思,乃是说他设若不经过一种阶段,决不能实现;即退一步说能勉强实现,也是办不好的。所以我们现在所主张的,并不是无政府主义,乃是为达到无政府主义造一个阶段的共产主义。

  怎样说他不经过一种阶段,不会实现?无政府主义所反对的,第一是强权。强权这种东西,从历史看起来,本来是个坏东西,因为他并不是拿起来扶弱抑强的;乃是拿起来加压弱的。所以有了强权这种东西,世界上就弄出种种不平等,不自然的状态。什么支配阶级和被支配阶级,就从这里生出来了。无政府主义反对强权,自然是很对的。但是他不问时候怎样,闭起眼睛来乱反对强权,我们就不能赞成了。无政府主义者,简直连口里都不愿意说强权两个字。那么,我就要问他们,他们要打破一切支配阶级,要推翻旧社会一切的组织,究竟有什么妙策?是采取无抵抗主义,人家打他们底左嘴巴,就把右嘴巴让给他打;人家抢他们底外套,他们就把内衣也脱给他;希望支配阶级,自羞自愧,来放弃一切特权呢?或是像十八世纪的空想的社会主义家一样,去劝支配阶级,要他们良心发现,放弃一切特权呢?现在的支配阶级,他底欲壑是没有底的,你越让他,他就要越前进。所以用第一种方法,不独不能使他们自羞自愧,放弃一切特权,来行无政府主义;并且还是增长他们底气焰,使被支配阶级自趋于灭亡的境遇。支配阶级,因为遗传习惯底种种势力,决不能就因为你一劝,就良心发现,情愿放弃一切特权,来行无政府主义的。所以第二种方法也无效。这不独我这样主张,就是无政府主义家他们自己,一定也是承认的。那么,要推翻支配阶级,打破旧社会组织,就不得不用暴力革命了。然而暴力革命,是不是用强权?是不是用强权来打破强权?无政府主义家要闭着眼睛反对一切强权,就不该用强权来革命了。要用强权来革命,就不该闭起眼睛反对一切强权了。要反对一切强权,就是不能打破旧社会组织。不能打破旧社会组织,就不能实现无政府主义。现在就说无政府主义,因为要打破旧社会组织,承认革命是必要的;等到革命以后,然后人人自由,平等,无所谓强权不强权。但是他们这种主张,未免把支配阶级这种东西,看得太不中用;把社会革命这件事,看得太容易了。须知社会上底一种阶级,并不是和一个动物一样,把他一刀杀死,他即刻就死,并不要什么手段,防他再生的。社会组织这种东西,并不是像一个物件,例如碗盏一样,把他一棒打碎,即刻就碎了,再不要什么手段,来铲除他底根本的。支配阶级就因为暴力革命,被推翻了,失掉了特殊地位,失掉了权力;但是你不能保他不谋复辟运动呀!社会组织就因为一时的革命,大概破坏了;但是根深蒂固的旧社会组织,并不是一时的革命,就可根本打破的呀!例如既倒的支配阶级,未必肯甘心把私有制一概放弃,来服从共产制呀!设若照无政府主义家底主张,于社会革命以后,就废弃一切强权,我试问既倒的旧支配阶级,来谋复辟运动,你用什么方法来防止他?不肯把私有财产交给社会,你用什么方法能使他交出?就说于他被推翻的时候,同时就把他底财产收归社会;但是他以后还是保存他所得的东西,不肯放弃私有权,你有什么方法来使他放弃?既没有强权,那么,他们当然可以自由行动。从第二个问题说,他不肯放弃私有权,无政府共产主义就不能实现。从第一个问题说,那就不堪问了。旧支配阶级虽倒,他底势力还大呀!他有为他尽忠的科学家、学者、牧师、军人等替他活动呀!既没有强权来压他们,他们又何妨来谋恢复呢?设若他们底势力一恢复了,那么,那时的反动,就要使他们对于被支配阶级的压制,比以前更甚了。无政府主义所要求的平等在哪里?自由在哪里?不过使被支配阶级受一层更压深的制,更烈的痛苦罢了。但是这并不是无政府主义他本身底过,这乃是没有经过某种阶段,即刻就行无政府主义底过。所以我说不经过某种阶段,无政府主义是决不能实现的。

  某种阶段是什么?这就是我们所主张的共产主义!我们底共产主义是以劳动专政为原则的。就是以劳动专政防止旧支配阶级底复辟运动,使他不能复活;铲除旧社会底根本,使他不能妨碍我们底建设。共产党世界联盟,给与美国I.W.W.的信内面,有几句话很说得透彻,我现在把他引来:“要打破资本家底国家,破坏资本家底帮手,解除资本阶级武装,没收资本家底财产,转付到全体劳工阶级底公共管理之下——要做许多事,非有政府不可——非有国家不可。这国家便是劳工专政的国家。在这国家里,劳工们运用他们底劳农会,可以用铁手来拔去资本制度底根了。”(见本志第二号第二十页)我现在把他转过来说,就是:不实行劳动专政——我们底共产主义——资本阶级(现在的支配阶级)底一切势力就除不掉;资本制度(现在的社会组织)底根就拔不掉的。资本阶级底一切势力,既除不掉;资本制度底根,既拔不掉;那么,什么改造都做不成了。还说百年以后才有实现的可能性的无政府主义!这就是我们主张共产主义的第一理由。

  为什么说即使实现,也办不好?原来无政府主义的思想,根本上有两种缺点:一是人性问题;一是经济问题,现在先说人性问题。

  无政府主义家,以为人性都是善的,个人底行为,就是不受外部的势力,例如宗教,法律等底制限,也不致于做什么恶事的。就是虽然没有法律,强迫人做工,人们还是愿意去做;虽然没有法律,规定每人应取多少,人们也不致于取过所需。其外虽无法律制限,强者也不致于来欺侮弱者;智者也不致于愚弄愚者,总而言之;各人都是能各尽所能;各取所需;自由行动;而又不妨碍别人底自由。但是人类底性情,不是像无政府主义所想的一样,这样单纯的呀!生性懒惰,不肯作工的人也有;生性贪欲,自私自利的人也有;像拿破仑、威廉这辈人,想支配一切人类的人也有呀!无政府主义家能保生性懒惰的人,虽无强迫也来做工;生性贪婪的人虽无限制也不浪费;生性好权势的人虽无拘束也不致于压制别人吗?设若果像无政府主义家所想的一样,人性都是善的;那么,为什么人类自有历史以来,一直到今,几千年的历史,都是互相争夺,互相侵犯,互相排斥,互相残杀的历史呢?未必社会组织,一到了无政府的状态,人性即刻就可以变好吗?原始时代的社会,是无政府状态的;设若人性都是善的,那就应该保存当时的状态,一直到今,不应该生出什么站在上面的支配阶级,和压在下面的被支配阶级,致使人类的历史,直为阶级斗争的历史了。原始时代的无政府社会,不能保存到现在,就足以证明人性并不是如无政府主义家所想的一样单纯,一样善良。若说人性生来本是善的,因为社会组织不好,人类受了环境的影响,所以变了的;那么,现代社会底恶影响,原始时代,当然没有,为什么人类要互相争斗,演成个人争斗;部落争斗;国家争斗;阶级争斗;民族争斗等恶剧来呢?总而言之:人性决不像无政府主义家所想的一样,都是善的。所以从人性方面来看,无政府主义是不能完全实现的。现在就退一步,假定人性生来本是善的,因为受了环境底影响,才恶化了。但是现在不论已死的过去的人类,和未生的将来的人类,只拿现在生存着的人类来说。现在生存着的人,是不是个个都是善的?既然说受了环境的影响,所以恶化了;那么,现在生在着的人,当然不是个个都是善的了。即使说大部分人都是善的;但是要实行无政府主义,并不是大部分人是善的就能做到的。例如一万人之中,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是善的,只有一个人是恶的,也是不行的。假设旧社会就完全破坏,无政府主义就立刻实现;试问怎样对待社会中的不良分子?一切人类都是自由,不应该干涉个人底行动;那么,这些不良分子,他本有能,他不肯尽;他只需十,他要取百;他底体力,智力,比众优胜,他要来强压别人,指挥别人;你怎样对付他?不用强权来对付他,无政府的社会即刻就要破坏;用强权来对付他,无政府主义底原则,即刻就要违背。用这个方法,也是破坏无政府主义;用那个方法,也是破坏无政府主义。总而言之:社会底分子,不限定个个是善的,无政府主义就没有完全实现的可能性。所以即使人性本来完全是善的,而于现存社会一破坏,即刻就来行无政府主义,我敢保险办不好。

  现在从经济方面来讨论。

  经济方面,单就生产和需要来说。原来生产和需要,都要保持一致平均,社会的经济状态,才不致于紊乱。所谓一致,就是质的问题。就是现在需要布,就赶快要来生产布;现在需要铁,就要赶快来生产铁。所谓平均,就是量的问题。例如现在需要千匹布,就只要生产千匹布来供给;现在需要千磅铁,就只要生产千磅铁来供给。要保持一致,调和平均,就要把一切生产机关,归一个中央的,或比较范围稍大的地方的机关管理。这个机关调查社会要需要什么就知会生产者生产什么,不要生产不需要的东西。作量需要,大概要若干,就知会生产者生产若干,既不要过多,也不要过少。在无政府主义的社会下面,(一)没有这个中央机关,不知道社会一般所需要的是什么?要多少?(二)个人要生产什么,生产多少,全是自己底自由,没有什么限制,一定要他生产什么,生产若干。因为有这两个原因,所以社会一般所需要的是这样,各个人生产者他不知道,任意去生产那样;需要是那样,他也不知道,任意去生产这样。又需要的量是百,他任自己底意,喜欢生产千就生产千,或喜欢生产十,就生产十。他既不知道要生产百,也没有什么机关一定要他只生产百。在这个状态下面,从需要方面说,就是要生经济上的缺乏;从生产方面说,就是要生经济上的恐慌。总起来说,就是要使经济生活不安,经济状态紊乱。这乃是无政府主义的社会下面,必然要生的不可免的现象。既然有这种现象,那就是无政府主义根本上缺点了。

  但是无政府主义,虽然有这种缺点,却不能说他是永远不能实现的。不过在近百年间,他还是要站在候补者的地位罢了。因为他底经济上的缺点,有法子来补足的。就是每个人自己所需要的一切东西,都归自己个人来生产,一点也不要他人底供给;或最小的地方区域内,所需要的一切东西,都归该地方自己生产,一点都不仰给外地;那么,这个生产和需要底不一致,不平均的缺点,就可以免得掉了。但是要到达这种状态,生产手段和生产器具,非发达到一百二十分不可。自从机器发明,生产器具和手段,自然是一天一天地发达起来了。但是要做到个人能够独立自给,那就还差得多;就是小地方区域能够独立自给,也是做不到。所以我说无政府主义,现在还居于候补的地位。设若不等到生产器具,发达到这个田地,即刻就来实行无政府主义;那么,上述的经济上的缺点,一定是不可避的,所以我又敢保险无政府主义办不好。

  既知道因为有人性上和经济上的两缺点,无政府主义最近就实现也弄不好;那么,就可知道我们主张共产主义为第二理了。我们底共产主义底原则,就是不做工的人不准吃饭;做了多少工,才能得多少报酬;以强权底正当用法,防止强权的滥用,就是以强权来维持公理、正义、人道。所以在我们底共产制下,虽不能保没有懒人,却没有人不做工;虽不能保没有贪人,却没有不做工而得报酬,和所取的报酬,过于他应得的;虽不能保没有想欺弱的强者,却可保没有强欺弱的事实。又生产机关,既归国有,则生产和要需就能一致,平均,而经济状态不致于紊乱。这就是我们在现在和最近的将来的状态下面,要主张共产主义的第二理由。

  有人又以为共产主义没有无政府主义彻底,所以来反对他。不错,就理想上说,共产主义确是不如无政府主义这样彻底,但是一种主义,我们只要在理想方面,空想一想就可了事,还是要在实际上来实现呢?要只是学望梅止渴,画饼充饥的好方法,一个人坐在房里,脑筋内空想出种种好社会组织,拿来自慰;那么,无政府主义,确是比共产主义好得多,但是一到实际上来说,就不得不先让共产主义来干事了。无政府主义不易完全实现,已由上述的人性问题和经济问题来说明了,现在无须多说。既知道他不易实现,我们就应该取一种比较容易实现,而可以医治现社会所生出的一切恶弊的方法。我们理想固要高尚,而只是理想,于现实是毫无益处的。所以我们要从最高尚的理想着想,而从比较容易实行的东西下手。比较容易实行些的东西,固然比较地不彻底。但是天天渴想而不得的十分彻底的东西,和比较容易实现的比较不彻底的东西,我们到底是取那样?再具体的说,就是:我们情愿在旧制度下面讨生活,为旧社会底牺牲,受无穷的痛苦,而不愿实行不彻底的共产主义呢?或是要快赶救济目前的恶症,解脱目前的痛苦,而不空想不能救治目前的恶弊的彻底的无政府主义呢?再举个例说,就是我们情愿挨着饿,不吃手边的粗饭而求在数百里以外的珍馐呢?或是暂吃粗饭,先充一充饥,而不死等着不能救目前的饥饿的珍馐呢?我想一个人只要不是有精神病,没有舍目前可充饥的粗饭而不吃,硬挨着饿去求不易得的珍馐的。现在社会底大多数人,正如饿得不得了的人;共产主义,就比如在目前的一碗粗饭;无政府主义,比如就是数百里外的一碗珍馐;那么,这个大多数的人内的大多数,不肯向着无政府主义而要向着共产主义走,乃是自然的趋势。你赞成固好,你就反对也是无益的。巴枯宁在劳动者之中的势力,为什么没有马克斯的大?现在共产主义和无政府主义两大潮流,哪一个势力大些?这些就是证明无政府主义,就现在的状态说,乃是画的饼,实际不能拿来充饥肠的。要想拿来实际充饥的,就不得不是共产主义了。总而言之:我们要救眼前的恶弊,就不得不取能够即时见效而不流于空想不能实现的方法。这就是我们主张共产主义第三理由。

  以上专就一般的理论,说明我们主张共产主义的主要理由的。但是就是就中国特殊状况而论,也是可以应用的。中国有行共产主义的必要,我已于本志第一号详说过,现在不必多说。至于中国有实行共产主义的可能性,等到有空工夫再说罢。

  热心改造社会的朋友呀!你们不要只向空想方面走呵!你就空想出一个天国,一个黄金世界,社会上实际受着苦的人,不能受你们丝毫的益处!你们总要脚踏实地,向着实现方面实行去!实行!实行!这就是我们底口号。

一九二一,一,二八



国家与革命

列宁 著

P.生〔沈雁冰〕译



第一章 阶级的社会与国家


一、国家者阶级冲突不可调和的结果


  马克思的教义现在也遇到了同样的厄幸,这厄幸——在历史上看来不止一次了——便是其他受制阶级中力争解放的革命思想家与领袖们的教义所曾遇到的。当这些革命家生存的时候,压制阶级莫不施以极惨酷的虐待,对于他们的教义含有最野蛮的仇意,最狂热的恨视,并不绝地加以污蔑与诽谤。但是,一到这些革命家死后,压制阶级又往往用尽方法把这些革命家变成了无害的圣人,追尊他们,并且荣显他们的姓名,貌为“安慰”被压制的阶级,其实的目的是在哄骗他们(被压制的阶级);同时又把那些革命家的革命理论的要义,私加篡改,使成为无精神的平凡的,又把革命的锐角也磨钝。现在就是中产阶级和劳动运动中的投机派协合了来共做涂改马克思主义这件事。他们把马克思主义的革命精神缺略了抹去了曲解了,把那些可为,或似乎可为中产阶级容认的地方极力地铺张,极力地誉扬。一切的Socialish Chanvinists现在都成了“马克思党”了——除是记号不同!从前曾是曲解马克思的好手的德国中产阶级教授现在更加欲说“民族的德国人”的马克思,到底替此次掠夺的战争教练出有体面的组织底劳工阶级来了。

  当此曲解马克思主义如此其盛行的时侯,我们第一要务即在订正马克思教义之关于国家方面者以恢复其本来的面目。要办到这一层,只要抄引马克思和恩格斯两人著作上的话,便已足够了。自然,我也知道冗长的征引是叫人看了讨厌的,而且未必能使人对于本问题加些明了;但是要我们避免这些冗长的征引,是不可能的。无论如何,凡马克思及恩格斯所著书中讲到国家的话,凡是最重要的,一定要尽量抄引出来,以便读者对于科学社会主义建立者的理想与发展,得自有其独立的完全的见解。而且可使现在很占优势的柯祖基派对于马克思主义曲解的地方一概明明白白地证明出来。

  请先从恩格斯最有名的著作《国家私产及家庭的起源》讲起,这部书的第六版,是近在一八九四年于Stuttgart出版。恩格斯总括了历史的分析,他这样说:

  “国家简直不是建立了武力而从外还加在社会上的。也不是'道德观念的实体’或'理性的实体与形像’如赫克尔所说。国家只是社会发达到某阶段时的产物。国家好比似一个消息,报告某社会已陷于不能解决的自相矛盾,已经破裂成了不可调和的相冲突的部分而无力足以自救了。因为这些互相冲突的部分,这些经济利害相反对的阶级,应该不继续他们的无私的争斗以自相困厄并困及社会,于是觉得似乎必需有一个立在社会之上的武力以调和他们的争斗而力迫他们各守自己的'范围’。可是这个武力本也是从社会内起来的,不过既起后却立在社会之上,渐渐地就和社会分离了——这个武力就是国家。”(德国版第六版的一一七页——一七八页)


  上面这一段话,解释马克思主义对于国家一词的意义及其历史的成因底根本观念实在是十二分的明了了。国家是阶级冲突不可调和时的产物与表征。国家兴起于何时何地及推广至于何度,全视某社会内阶级冲突之不可调和是在何时何地及扩大至于何度。换句话讲,国家的成立就是证明阶级的冲突已在不可调和了。

  就在这一点上,这最重要而最基础的一点上,有两大支的马克思主义由说起来。

  第一呢,中等阶级(中产阶级,Toargeois)以及下级中等阶级(小中产阶级)和理想论者——尤以后二者为甚——受了已然的历史事实底压迫,承认“唯”在有阶级冲突和阶级斗争底地方,国家始得存在,因此遂“修改”马克思,甚至以国家为调和阶级皆机关了。据马克思的原说,如果阶级的调和是可能的,国家这东西决不能生出来,也不能维持下去。但是照这些中等阶级,私利是图的大学教授,以及国法学家所说(这也是往往很利用地引了马克思的话曲解之以自固其说的),国家就变成了诸阶级间的调和人与中间人了。据马克思原说,国家是阶级受治的机关,是一阶级压制他阶级的机关。国家的目的就是创造法令(Order),法令便是以缓和阶级间的决裂为手段,使一阶级对于他阶级的压制成为永久的而且法定的。但是照下级中等阶级的政治家所说,法令的创立就等于阶级的调和,不是要助一阶级去压制他阶级。据他们的话,缓和阶级间的决裂不是有欲剥夺被压制者阶级所用力以争脱锁镣的某种手段与方法的意义,却是欲调和他。

  举个例罢,譬如一九一七年革命的时候,发生了国家的真正意义及统治的问题,这简直是很重要,是要求立即行动的现实问题,在这时候,一切的社会革命党和少数党人却忽然地无条件地流入于下级中等阶级的“以国家调和阶级”的理论了。他们党中的法学家在那时发表的无数的论文和主张都是彻底浸透了那些纯粹中等阶级与私制是图者底调和论。所谓国家是某阶级统治他阶级的机关而不能调和,这些的论调,决不是下级中等阶级的民主主义所能了解。他们对于国家的态度完全表示出他们——社会革命党和少数党——简直不是社会主义者(这是我们多数派时常保住的),只是下级中等阶级的民主党罢了,这原是表面上很近似社会主义者。

  第二呢,柯祖基派曲解马克思便更刁滑了。“在理论上”他们竟不否认国家是阶级压制的机关,或是阶级冲突是不能调和的。但是他们却忘记或忽视以下的推论:如果国家是阶级冲突内不可调和性的产物,如果国家是立于社会之上的一种力,“渐渐欲从社会分离的”,那么,便可以明明白白知道欲使被压制的阶级自由时不用武力的革命是不可能了,不破坏国家权力的机械是不可能了,这国家权力便是治者阶级所创造,而且国家从社会的“分离”也便是包含在这里面的呢。这一段推论,理论上是自身明了之至的,便是马克思从具体的革命问题的历史解剖所得的至极精密的判断,我们下文是欲详论的。柯祖基所“忘记”而且曲解的也就是这一段推论,我们便欲详详细细地指出来。

二、军人、囚犯等等的特别团体


  恩格斯又说:

  “和古代种族(或部落或同族)的团体比较起来,现在的国家,第一不同在依照疆界的区分以拘束人民的群”,这样的人群在我们看来似乎是'自然的’,但是这也是在对于种族的部落的旧式社会有了延长的高价的争斗之后方是如此的。

  “第二不同点就是现在的公共权力已经不再和人口数相等,而组成武装的权力了。

  “这一种的公共权力在现在实是必须的,因为社会既破裂而成多数阶级,那个由人民户口组成的自动武力便行不通。……这一种的。公共权力现在各国都有。包括在其中的,不但有武装的军人,还有牢狱及其他压制人的机关,都是游牧社会内所没有的。”


  恩格斯确定“武力”这词(那是代表国家的)的概念是——从社会发出来,但自己位于社会之上而且渐渐从社会分离。武力所包含的大体是什么呢?包含的就是有武器的军人这一个特别团体,在这团体下面,附属着有牢狱等等东西。

  我们说武装军人的特别团体是不错的,因为现今各国特有的公共权力已经不能和从前那有自动的武装人民相等。和一切革命思想家一般,恩格斯想欲引起凡有阶级觉悟的劳工注意到(为阻止自利主义起见这□事总是值得注意的)最普通而且最固定的——也可以说是顽固的——成见所促成的事。国家权力的武力的首要工具就是已成的军队和警察:但是这还有什么例外呢?

  在十九世纪末的大多数欧洲人看来,恩格斯的话就是对他们说的,而且不但恩格斯一生碰不到重大的革命,并且连革命的兆期都不曾有哩,这诚然不能有例外的。他们不能懂“人民的自动武装组织”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至于问到了什么时候方起了组成军人的特别团体(警察以及常备军)底必要,既立在社会之上而且渐渐从社会分离呢,回答这句话,西欧人和俄国的自图私利人往往欲借用斯宾塞的几句口语,例如社会生活的复杂、功能的分化,等等。

  这样的引用,似乎是“科学的”,而且很有迷悯普通人的感觉底功能,使不明了最重要且是基本的事实,这就是:分裂社会为不能调和的互相冲突的各阶级。没有这样一个分裂,“人民的自动武装组织”在他的复杂与专门方面,或者是和那些只拿了木棍的猴子群,或是原始人类的群或是限于家族式社会的人种底原始组织不同,但是总还可以存在的。到了现在,可就难以存在了,因为在文明的时期中,社会已经分裂成了斗争的而且实在是和解不来的斗争阶级了,如果“自动”地武装起来,就要引起两阶级间的武装斗争。因此欲造出国家来,造出具有特殊武装团体的特殊势力来,而且当每一次革命的时候,摧毁了国家的机关,总指给我们看,如何新起的指挥阶级注意恢复那些武装的特殊团体供他自己的驰驱,如何被压倒的阶级设法造成同样性质的新组织,可以替被利用的阶级出力而不替利用的阶级效劳。

  恩格斯在以上的讨论中用历次的大革命为例,把这实在是理论上的问题纳入了实际的而且明了的形式,这问题就是:“武装的特殊团体”和“人民的自动武装组织”中间的关系。欧洲和俄国的革命底经验如何实地地说明这个问题,我们将来会讲到。现在要先看恩格斯的主张。

  他指出给我们看,有时(例如北美各地)这种公家的权力是微弱的(他是暗指帝国主义时代以前自由殖民者占势力的时代,北美的几处地方和几种很小的例外的资本主义社会的情形),但是大概却总是渐渐的有强盛的趋向:“上面所说的国家势力是随着国内阶级斗争的激烈,和国家的疆域与人口的扩大而增加的。我们只要看一看今日的欧洲,阶级斗争和国际争雄已经把这种国家势力增加到这样强大,几乎有吞咽全社会甚至于吞咽国家自身的气势了……”

  这一段话是在前世纪的第九十年早就写下了的,恩格斯做末一个序言的时候是一八九一年六月十六日。转向于帝国主义的形势,表现在囊括一切的托拉斯和万权的大银行和大计划的殖民政策等等形式之内的,那时只有法国才开始,北美和德国尚是很微弱的。从那时以后,“强国竞争的局面”才有大大的进步——尤以二十世纪的第二个“十年”之始进步最快,全世界已经被这些“列强”,就是这些伟大的掠夺势力瓜分了。于是海陆军的武装达到空前绝后的声势,一九一四年到一九一七年英国和德国争霸全世界争分赃物的掠夺战争,明白显出国家的贪婪权力,吞咽一切社会的势力,而到底引导到一个全盘的破坏。

  恩格斯在一八九一年早已能够指出“列强竞争”是诸强国间外交政策的一个要点,到了一九一四年以至一九一七年之间,这种竞争的紧张加增了无数倍,爆发为帝国主义的战争,哪知一班无赖的社会爱国者替“他们的”资本阶级的劫掠政策包谎,还用了“保卫祖国”“拥护共和国”“对帝国主义革命”什么什么一类的名词呢!

  (未完)



劳农俄国的教育

吕纳却思基 著

P.生〔沈雁冰〕译



劳农俄国教育总长吕纳却思基的一席谈


  我们在吕纳却思基的办公室见了这位劳农俄国的教育总长,他很欢喜我们问他的关于教育的事,以下便是他的谈话了。

  他说:“我们第一件事就是要把那些不识字的人都融化了。从前有百分之十的人民不识字,就是不能写不能读。我们开头就用十二分的注意来办这件事,我们把识字的与不识字的分为两组,强迫不识字的人进国民学校读书。又把识字的人训练成国民学校的教员,使他们知道美国式的教授法。一切不识字的人都须进夜校读书二个月。

  “用了这些方法我们预料三年之内,可使全国的人民都变成识字的。现在这方法已经得很好的结果。譬如彼得格勒一地,在战前有人口一六〇〇〇〇〇,都是不识字的人倒有半兆多,现在呢,人口是八〇〇〇〇〇到九〇〇〇〇〇,不识字的人却一个都没有了。莫斯科本有一兆的不识字人,现在一个没有了。从前海军中人有百分之二十五不识字,陆军中有百分之十五不识字,现在海陆军联合起来算,也只有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的人不能写不能读。”

  “但是最紧要的事情还是儿童教育,教育成人到底比教育儿童次要些。我们对于儿童教育的办法,凡在三岁以下的不施以教育,但是从三岁到八岁的儿童,却很注意地教育他们。这些年龄的儿童,我们把他们归入第一步的教育案。在旧日的教育法上,简直没有特设的学校以容受三岁到八岁的儿童。只有几个幼稚园,是专为富家儿童设的;也有几个慈善小学,是专为收养贫害人家的儿童。现在我们在过去的两个年期里,已经建立了二〇〇〇〇〇所小学,专为教育这些年龄的儿童。骤然添立了这许多的学校,教师是一定缺乏的,但因为我们现在采取了美国的教授法,所以这个困难也就很容易地解决了。而且这些教师都是从劳工中教训出来的,他们对于职务非常热心,完全没有旧日“把教育当饭碗”的成见了。

  “一切教育都是自由的民族化的。私立学校是绝对的没有了。国家教育儿童,供给衣、食、书籍、靴子以及一切什物。因为现在物料的缺乏和财政的拮据,我们所欲做的事不能通统做到,但是食粮一项——虽然这是极难得的——一定是供给的。服装的供给也不能满意的口去。在过去两年中,我们供给儿童的衣服的布料已有一八〇〇〇〇〇〇码,靴子九〇〇〇〇〇〇双,但是因为儿童的人数是有一〇〇〇〇〇〇〇之多之多,所以这一点供给是不充分的。如果战事再不停止,恐怕连这一点儿也欲为难。我们现在最缺乏的是培植教育的种种用具和一切关于基本教育的用具。譬如钢笔尖,平均算来,我们只能使一百五十个儿童合用一个,铅笔亦是如此,抄写的草簿是两人一本。我们真拮据到极点了。我们固然也有几个工厂专制造这些用品,但是大部仰给于外国。现在需要是一天大似一天,但是供应却因为封锁的缘故而没有了。我不知以后将怎样过下去。”

  这几句话说时会有很大的忧愁,使我们感着战争和封锁加于教育事业的阻碍是何等的大。吕纳却思基又续说道:

  “在欧洲和美洲,有初等小学和中等学校二种。初等小学是人人必须经过的,中等学校便只有富有的人家能够经过。现在我们俄罗斯有的一种'单级劳工学校’即是人人必须经过的。这单级劳工学校分为两班:(一)是教育从八岁到十二岁的孩子;(二)是十二岁到十六岁的孩子。我们用极大的毅力务使这计划实行。农民都愿意而且热心来做我们的帮助。他们斫木,他们建筑新学校,现在已经造成一一〇〇〇所新学校了。虽然仍有许多儿童没有地方来收容,但我可以说,至少有百分之六十的儿童有学校可进。至于市镇上,自然一切儿童都有学校可进。我们所计划的真正的教室,尚须几年之后方能实现。

  “中等学校的数目现在还不能很多。从前的中等学校大都设在市镇,劳工们的子弟进学不便。现在我们暂时用学校公会来普及中等教育,希望将来能把这些公会变成学校。现在因为种种方面缺乏材料,只好暂时不扩充。

  “我们的教授法中贯彻着两个理想。一是使学生们从实习中得到知识,和从教授中得到知识二是没有专门功课。凡从八岁到十二岁的孩子,就从游戏、远足、饲养家畜、做木工、装订书籍,等等事中得到知识。我们把自立的自助的要义灌输到他们脑子里,我们鼓动孩子的勇气使他自做自己的工作,而在旁加以帮助。我们照学生们每日工作的次序,把整齐、清洁、义务等等要义教他们。我们在他们游戏的时候,练习的时候教他们知道各科学知识。

  “在中等学校里,我们采取了多科教授制,而用了劳动训练。我们并不想教训出一班专门的劳工,只想造成一班有普通知识的人们。我们的目的是把教育工业化,使成为生产制度中的一部。为了这个目的,我们在学校中建立五金工店和木工店,并叫学生常常到工厂内。这种试图,因为俄国现在经济上的困难有点阻碍,但是将来决可进步。

  “我们对于工作上的美感效力又特别地注意。我们教授图书手工等等科目,并不是想造就几个好的画家,只是想教孩子们能够描出他们的理想来就是了。教授唱歌和音乐也只为了音乐在社会有价值的缘故。小学校里的音乐科不过练习音调罢了,此后方教授音乐的历史和理论。对于演剧更为注意,每个学校里总有一个演剧团。尊重劳工的观念就用戏剧来引诱。

  “关于我们所谓消极的改革,有最重要的两件事可以说一说:(一)教育全不离宗教气息;(二)不分男女。当男女同校教育初行的时候,很有些反对,现在却都好了,一切事进行都很顺手。

  “我们最紧要工作之一是农业学校。从前的政府对于培养农业发展这一方面,简直不注意,但是现在我们都觉得俄国要兴旺全靠着农业,我们现在各村各乡都开满了学校。去年秋天,我们有教育游行团出发,到各乡村去讲演农艺知识。今年我们打算多添一个教育游行团。

  “因为国内经济的困难,我们不得不叫十四岁的孩子也去做工;这是我们最痛心的。但是他们的工作却由自己挑选,而且有特设的教练部去管理他们。我们又承认俄国工人的技术知识大都是幼稚的,所以我们要强迫凡年在十八岁以上四十岁以下的工人都进夜学校补习,每天补习三小时半,补习期限五个月。凡在补习期内的工人可以把应做的八小时工作减少到六小时。我们预备同时开办二百种技术的补习科,如果充其量开办起来,一千种也不为多。我们希望从这些补习学生中可以造就百分之十的好工人出来,这百分之十的工人就可以做先生教导别人。我们现在非常需要工程师。曹诺夫教授(Prof. Gornov)已定出极简要的工程学科教本。我们正打算从战地召回那些曾受过工程学到某种程度的学生,由国家供给衣食必需品与他们,使他们专心读书,修完已习的科目。在今年秋天,我们预料可以习二千九百个速成的工程师造就出来——这工程师三个字是用广义的解释,凡铁路工程、土木工程都包括进去的——至于从正式学校毕业出来的,当然也有此数哩。

  “我们的高等教育成就很多。彼得格勒大学已经发明出关于光线及雷定(Radium)的种种问题。其余如医药(特别关于胃病的)、照相、开矿(如关于次等煤的价值)等等,都有新发明。大学中都附有劳工厂一所,凡十六岁以上,无论男女,都欲进去实习。莫斯科的马克思大学学生非常拥挤,学生都是头脑清晰而又有实才的人,很热心于学习,不是像从前的大学生只想得了文凭去做官。据教授们说,他们的工作是快乐的。政治经济学的一部,我们现在已经废去,因为这不是合于新社会组织的。我们更新立一科,专教苏维埃组织与改组,学生约有一千余。这些学生一年之后就可以回到他们自己家乡去指导劳工组织苏维埃。此科的讲师,大都即是全国苏维埃委员会的委员。一个英国的经济学者曾对我说过,我们的学生对于此门的功课比什么都好些呢。

  “我们又在各处遍设图书馆与读书会,大数的金钱已经存起来预备买书。因为纸料告缺,我们现在只能把书籍缩在公报中。我们已发行许多文学书和科学书。从前有许多精美的印刷品都是在德国印的,现在自然不能运进来了;因此书籍不能购卖,只可到图书馆或学校中去读。

  “我很不承认美国报上所说的关于我们美术馆的话;他们说俄国的美术馆在革命时完全破坏了,实在不明事实的真相。我可以说,革命时最大的功绩就是能把所有在各宫内、各公共美术馆内以及各私家收藏的美术品都好好保留,不损伤一些。偏僻的乡间,当那些'大户’逃了之后,农民果曾想跑到大户家里捡点古董宝贝,但是政府的军队很巧妙地把这番掠夺禁止了。

  “我们现在还不欲花了许多时间去教练家庭经济学。因为据我们的见解,将来总有一天要把衣食住三项都集中于社会的及共产的方法,老法子是没有用的。

  “现在我们的困难就是原料缺乏,例如因为缺乏棉花,所以有几百的纺织。工厂不能不暂时停止进行。工厂既停,有手艺的工人不能不到乡间去,因此就丧失了他的技术。市镇常是向新的,乡村常是向旧的;我们正试欲在乡间多开小学校,把农业上的技术教导乡人。

  “是的,我们手头的工作是极大的工作,我们已经做了许多事,但应做的仍是不少。如要有原料、有工具、有书本,我们的计划,都可以立刻实现,照现在那样的缺乏,可就不容易办呢。

  “总结一句话,我们的教育目的是两条大路:(一)是使人人能自助;(二)是把教育工业化。”



俄国青年之运动

格林



一、十九世纪之俄罗斯


  自从文明发轫以来,没有一个社会或文化运动之中,青年人不是重要分子。这种事实有他的解说——青年较老者容易采纳新的事物——在人类的精神方面,从马克思派经济的唯物主义的一点观察来,我们可以设想到人类天性中这种特异是经济来源造成的;因为就是资本主义未发生以前任何阶级之青年总是较老者不安于社会状况些。没有一点奇怪在俄国的社会运动中——就是十九世纪的革命运动——青年人占大部分。在十九世纪的初叶,他们的活动仅有社会学的和哲学的研究团体而已。西方思想,青年人(多半是学生)最易采纳。社会主义的思想,自由平等,在俄人脑中变成了一个新的、浪漫的、意识的形状。许多的俄国青年,觉得他们对于教养他们的人的天职,是来教养未来的人。他们对于这个那个团体没有一点不同,视民众为一个浑然的一体,努力于国内运动。黑暗的、愚蠢的、迷信的是他们应救的民众。他们当中有好些不依着革命的宣传走,竟依着个人的仁慈。他们没有很大的成功,或者也许有点间接的成效。残暴的俄罗斯帝国政府(Zarist),竟因这种无辜的行动,逮捕了许多人。有的坐牢,有的逐流到西伯利亚。似此他们就明白了,在帝制Zarist存在之时,他们不能为俄国做点什么。在十九世纪的末叶俄国青年组织许多革命团体。他们作秘密的宣传、恐怖的工作(实即暗杀等等);为革命牺牲性命,不畏死不怕逐囚。

二、阶级自觉的分析


  俄国在十九世纪的时候,是一个具有半资本家式的产业,和一个中古式的政府之国家。这种不“适应潮流”引起革命的运动。千千百百的劳工,万万千千的劳农都是醉生梦死,毫不自觉;知道社会在改革之必要的独一群众,则为智识的群众。这种群众,很受了点西方文化的影响。在他们中间,且有贵族的人,如克鲁泡特金辈:他们抛弃他们的荣禄,来作革命的事业。在他们的情景之下,没有一点经济的因缘可以显露出来;他们真是例外,表示非视贵胄而来革命;他们真能采纳平民自觉的科学的社会主义;但是他采纳了理想的、幻思的,无政府理论!一句话,当日的俄国的智识者的组合,只直接高兴于政治的自由,并不重视社会革命。但是他们也瞧着了,他们也懂得了,推翻专制非得平民助力不可;他们更知道这就是为社会主义战争。没有平民阶级的自觉,俄国智识阶级的革命竟流于理想主义,个人恐怖主义,一种国家社会主义和无政府主义;全在不实在的道上走,不能得着胜利,一直到平民运动开始。平民运动是多数派马克思派领着。就是在廿世纪的初叶,大学生的罢课,大学生的抗议,大学生的种种表示,都是用来抵止帝制派(Zarism)的最凶残的残忍;其时并无单独的青年民众运动。这也是没有什么理由来解说这个,只因青年的智识者,在全部工作中,和老者占一样的地位;他们是清洁的成人,他们比较的是智识团体中的旁的人员,他们不需要自修教育(Self Education)些。

三、中学学生同盟


  一个注意之点:在俄国,Student和Pupil有不同的意义。“Student”是专门以上各校学生之称。平均的年龄是从二十岁至二十五岁。他们俱是被认为智识上的成人,常常加入生活,甚至于自争生活之资。“Pupil”是称中学学生的,年龄都在二十岁以下。中学最高级学生,也常常加入青年人的运动。他们并不加入社会生活,仅高兴于“自修教育”。在十九世纪的末叶和二十世纪的始十五年,一些民聚的零碎的团体,“自修教育”的结社都组织成了;但是他们都是短命鬼。有些是社会党的团体,有些是假冒革命招牌,毫无党派色彩的团体。虽然他们当时只有研究的团体,没有实行的团体,而帝制派还要不许他们存在,有时竟为加入“Seef education”的团体而摧数年牢狱之灾者。一九一七年的年终,Inateev当了教育总长。他虽然是一个帝制派,可他是个温和的人,或者可以说他是比他以前的教育者文明些。他允许在俄国中部的Riasan城设立个“青年之家”。“青年之家”的委员会有守旧派的教师——帝制党政府的聘员——“家长委员会”的代表,和少数的中学生。“家长委员会”是由中学生的家长选出组织的;他们也帮忙青年人运动。中学生虽无单纯的自治组织,他们可以把“青年之家”当作自求发达的机会。他们刊行印刷品——第一种为检查员所承认的——并举行讲演和辩论。照此榜样,在俄国的大都会的中学生同盟都组织起来了;老式学校和巡警也只得勉勉强强地容忍下去。欲坚固团体的地位,使不为强力所抑止,他们是隐藏其本来面目,绝不谈学校改良和社会问题的研究,也不从事于活动的政治生活和社会的生活;仅仅从事于自修教育和科学的、哲学的研究罢了。旧历一九一七年二月二十八日之革命,为老大俄罗斯帝国所未料及者。半法定的中学生同盟,都从黑暗中奋起;这是明白了,纯粹的“自修教育”竟能带他的党员到了学生革命奋发的地位。开始,中学生同盟党员也是秘密社会党员。他们多半是中学高级学生——十九岁或廿岁的人。他们加入中学生同盟,不是因为年青,乃是因为为警察所允许。除此以外,没有允许过第二个法定的社会组织——如日本人近日之对待高丽样。革命以后,他们能作成人工作于平民组织中的时候,中学生同盟的这个好的机会失掉了种种利益于新的运动上。在一九一七年的夏令,中学生同盟,遍满了全俄。全城中各中学最高级生选举代表也组织学生委员会――中学生代表的劳农会(议会);在旁的城市内,也有中学生地方委员会。全俄会议,也建筑在中学同盟上。这是一个因青年运动的秘密党社而成之真正的青年民众运动。他的第一旨:为现实青年运动到真实的、良善的、社会化的工人身上。第一,是保护青年的利益,如学校改良等。在同盟中,青年学习怎样讨论问题,怎样投票,怎样通过议案,怎样办理选举和一切社会生活同政治生活的必要。革命后最先几月,就是中学生同盟的最好时期,落后党员之优秀分子都出去服务于有力的团体和社会工作。根据同盟的倾向,他们开始作学校改良的事业;为同党谋社会生活的学校-—那就是说一个人不常常地待在学校里。他们的党员也安心于他们的工作。

四、中学生同盟和阶级战争


  我们一定不要忘了,这不是全青年的运动,只代表一个团体罢了;虽然这团体有点不十分纯粹,却是智识的结合。事实又告诉我们一次,智识团体欲得精神发达之自由,必需平民的助力。帮助中学生同盟组织学生委员会,实行学校改良,举行学生罢课,和刊行印刷品的是共产党多数派,旁的仍相对以老方法。但是在那儿没有单独的、无组织的文化运动。十月(月份)的革命(就是社会革命),叫中学生同盟归于结束,因为他们的工作已完成了。中学生同盟最优之点,就是因为是为中学生社会同盟党员所组成,他们不久就改为“国际党中学生同盟”,这个机关,终归仍是自家解散,而组成“俄罗斯青年共产党同盟”。现在在俄国好些共产党员,和些苏维埃有智识的工人,占很重要的工作,是因为他们是受了中学生同盟的社会生活教训的人。

五、平民阶级的青年


  青年智识者的同盟终结之日,平民阶级都开始活动起来。一九一七的夏秋二季的时候,Petragrad和Moscow有许多青年工人组织团体。他们叫自家组织的团体如“第三国际的青年劳动者同盟”,还有许多团体自称为“工团”或“社会党”;不过仅有实行社会主义的多数派给他们以助力。他们也联络“俄罗斯青年共产党同盟”。“俄罗斯青年共产党同盟”是俄国唯一的青年共产党的结社,没有一个共产党的大学生或中学生不加入的。就政治的组织说,这同时也是一种青年运动。他的第一目的是预备投身社会生活的人才,那就是说:为共产党和劳农会作工。这种预备,又非作积极的政治战争不可。“俄罗斯青年共产党同盟”现在联有六十万青年的劳工、劳农、大学生和中学生。他已经和仍在为平民奋斗。成千成万的党员,死在“红军前线”(Red Front)。综合全俄优秀的、自觉的青年而成之“俄罗斯青年共产党同盟”是全俄青年之领袖之代表。他给全俄青年以思想的、智识的发达之种种可能。“俄罗斯青年共产党同盟”和“青年国际共产党”有密切关系。“青年国际共产党”是一个世界青年运动的团体。这也不消说得,在俄国青年运动中,自开始到现在,都无族或性(Race or Sex)之分,那就是说上上,下下,男男,女女,通统加入;他可以说是自由,平等,新思潮的急先锋。


劳农俄国的劳动妇女

吉生〔沈泽民〕



  一九一九年之末,当反劳农的台尼金将军兵败之前的几个月里,正是俄国的劳工为了前敌的战事忙得翻天覆地的时候。共产党的劳动妇女,除开担任了这一部分的工作以外,只担任了一件事,就是女工到劳农会里去,一面学习管理行政的事务,一面用平民的眼光监督机关里的办事人。我曾遇见过一个缝衣女子,那女子的名字叫做尼古拉夫娜,是一个共产女党员,人很镇静深沉,而且机敏周到。

  我就问他:“你为什么不到劳农会办事处里去做事呢?那儿很用得到你这样的人物,而且你也一定很能满意的。”

  他说:“不,我不愿意离开我现在这个铺子。我们做的事多哩。我们把衣料做成衣服,人家拿证书来就给拿衣服给他。我们的铺子开了许多年了。场面很大,用着许多小姑娘做零碎事情。我们现在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些十四岁以下的小孩子都改送到学校里去受教育。把那些年轻的女工年纪在十四岁以上十八岁以下的送到一间特别的房间里替他们开一班职业教育。这帮小女子本来是专做传话人的,那些女东家顶喜欢用他们做这项事。他们很难得机会学缝衣的工作。现在每人都教给一种专门的技术,不多几时就都会变成很好的女缝工。他们的工作时间照章程是六小时。现在那些成人作工的工场里他用了新习惯了。你可晓得,从前我们缝衣,材料好的加倍欢迎,并不是受那颜色花纹的好看,不过是一种下级社会的卑劣心理罢了。我那些小女工还守着这种旧脾气。

  “我们惯常做的是丝和绸。(十月革命以前,我们这铺子里只做贵重衣服的。)可是现在,常做了布衣,手指和趣味都做坏了。

  “我就须得常常向他们开导,设法教导他们:'从前你们缝衣的和做长衣的是替谁做着?是替那批压迫你们的人和他们那些从来不动一动手指的女人们做咧,现在你们是帮你们的姊姊妹妹做了,你们帮他们做,他们照样报答你们。布的材料要做得好。那帮女工把证书来换衣服穿的时候,拿到一件精美的衣服心里何等欢喜呢。’

  “他们毕竟听从了我的话,现在我们的事情渐渐好办了。我还想要少为给他们一些政治的和智识的训练,我想这种训练别的好处且不必说,至少也可以使他们忘记了那些破烂布,并不是说他们手里缝的,乃是他们身上穿的破烂衣服。可惜我没有这许多空功夫,我们从九点钟做到五点钟,但是我每天总是八点钟来五点半钟六点钟才能回去,因为开店门、锁店门的事情都是要我做的。”

  “你的家里怎样呢?”

  “我的丈夫在边疆上,我已经把我那四岁的小女孩儿送到乡下去了。我忙得很,所以虽然很想把他带在城里抚养他竟做不到。可是在乡下他也很强健。”

  尼古拉夫娜就邀我到他的铺子里去,要在那边告诉我刚开过第七届劳农会议的事,我欣然跟了他去。那铺子里到处给人一种极好的印象。里边的女工比别处的都高兴些快活些,只因为有一个机敏的共产党员在内做工,献身给事业,他的影响把一切都转移了。

  尼古拉夫娜训练那些劳动妇女便有纪律有组织,早就成功。这些劳动妇女都是觉悟了做工的快乐的。他早把劳农政府的原理加在他店里的实际生活内;他很注意到女工们精神上和道德上的发展,总而言之,他是在创造将来的共产社会的细胞。因为要完成这工作,他甚至和子女分店,并且自己每日的工作也延长了二小时。在大革命的时候,(那是一切自觉的劳工认为是一条路的)他早就寻着他自己所应该做的事,并且自从一九一七年十一月以来,他早就把共产党直到一九二〇年四月间方始揭出的呼□,在那都大声疾呼了,这就是“一切都为无血的前线而做”。他是真真的劳动妇女。他真是共产党指导之下的几千个能替现在的共产主义做下建设工作使民众了解共产主义底劳工中的一个!


中国劳动界消息

K.生



广东筹办总工会


  广东工界,已经组织工会的已有十几个团体;工人势力日日澎涨。不过没有总汇机关,总觉得散漫。所以他们现在极力想筹办一个总工会。他们的办法是:合旧工行和工团联合组织的;由发起人分投向各行工人接洽。首先加入筹备者有机器,印务,理发,藤器各工会……和花梨,玉石,机房,建筑,料木,搭棚,织布,毛巾,染布,绢遮,雨遮,生铁,铜器,刺绣,牙刷,云母壳,自由车各工行。

唐山洋灰公司罢工潮


  唐山洋灰公司厂外凿石灰石的杂工,向来每天工作十二小时,工钱只一角八分一天,最多的也不过三角二分。现在因为生计的缘故,忍无可忍,就猛然发动,突于三月十七日早晨聚集了七百人冲入洋灰新厂,招呼厂内工人一体罢工,把所有的炉火都灭了。并去招总理李希明说话,李出来时,就有几个人想袭击他,但为警察所阻止,并没有伤。当时旁边驻扎直军连长,也因人多恐生事端,不敢十分阻止,只好劝散了大家。工人也就在小山附近,开了一个露天大会,要求加薪。李总理吃了这一大吓,就打电周学熙请示办法,周允加薪。但公司职员开会会议:说是一开端,将来更要逐步进步了。结果就暂时劝导工人开工,再行商议加薪办法。工人方面也以事起仓卒,没有十分予备,即于第二天上工。惟声言如四月一日前加薪无办法,即行第二次罢工,一面已作种种第二次罢工的予备。但到今没有听见他们第二次的罢工,大概公司方面已允如所请了。

日本纱厂女工罢工风潮


  上海杨树浦日商第二纱厂粗纱间女工头因挈领厂外人入内闲游,被该厂巡丁拦阻,互相口角。后来女工头纠合女工多人,把巡丁围殴一场,粗纱间女工一律罢工。致细纱间摇纱间男女各工,都不能接工。工厂方面损失颇大。但不几天就调和,仍进厂上工如故。

广东农人的新组织


  广东东海十六沙农人发起联沙自卫,已具呈省长立案。现在又公举代表续呈省长,大意说:春耕在即,各沙民生命财产均陷于危险地位,特拟组织劳农互助团。现在把他们的章程节录于下:(一)本团注重劳农事业之发展,不借军阀势力,实行联沙互助,以期适合社会之趋势。(二)本团不设团长,由各沙民选举干事十六人分为四区,每区设干事四人。(三)每区募集沙民二百五十人,成一分团,聘请教练一员,教授兵式操法。一年毕业后,仍回各沙充当劳农职务。递年募集沙民亦如之。(四)本团自行购备全付武装一千付,分发各分团自卫。(五)各分团均设一教练所,所有各干事及教练员均常川驻所。并附设劳农学校及阅书报室。另聘请演说员多人,派往各沙演说劳农主义,以促各沙民一致觉悟。(六)各分团雇用调查二人,教员二人,书记收支各一人,庶务若干人,由干事酌量任用。(七)本团经费由各沙担任自筹,除遵缴财政厅稽征费外,其余沙捐及款费,均请省长特准豁免。并要求省长将驻扎各沙内之军队,一律撤往别处。所有本团经费,只由各沙民分任供给,不向业主征收。(八)本团章程,只施行于东海十六沙内,专重劳农人格及地位。务求通力合作,养成人人有自治能力,咸晓然于劳农事业之进行。

上海法租界电车工人罢工底胜利


  上海法界电车公司查票司机等工人,因要求增加工钱,改良待遇,于三月三日全体罢工。坚持了四天,到底得着圆满的结果。现在把他们的经过情形,分日记出:

  第一天:他们青年曾经向他们的大班提出要求增加工钱,大班也应许他们一部分。今年大班回国(法国),来了一位代理大班,并未实行加薪。于是他们集议,再提出条件,向公司要求,如不满意,决定直接行动。大班谓不应罢工要挟,决不肯即时照准。不得已于三日清晨通告公司,限令半小时内解决加资或停车之问题。公司方面还以为他们没有十分予备,不至居然即时罢工,仍不允所请。所以从清晨八时起一律停止职务,电车均未开驶。租界内亦顿形冷淡矣。

  第二天:公司对于罢工,已有很坚决的表示,有限罢工人员,于三日内恢复原状,否则自有最后办法。所谓最后办法,未知是否一律取消罢工人员的职务。不料罢工人员立志非常坚决,不达目的决不上工。而且态度仍很闲静,秩序仍是很严肃。但公司损失已经不小。人民大感不便,莫不希望早日解决。

  第三天:公司方面见罢工者如此坚决,实出意料之外。始令派代表接洽,谓已电巴黎总公司,不日当可答复,请先上工,以利交通。罢工者不允,非有圆满解决,决不恢复原状。

  第四天:直至下午四时,公司方面遂完全应工人的要求,总算解决。工人既得圆满解决,就一律上班行使职务,照常开始通行。他们所要求和得到的结果是:工钱依照办事情形,加给一成至二成;各人所穿之制服等费免扣;每月办事二十五天者作二十七天算,二十七天者作月算;疾病时给予半资,因公受伤者给予全资。

开平煤矿二次罢工记


  马家沟者,在唐山之东北,由唐山乘火车西行约需一点半钟。所谓开平煤矿,即指此马家沟矿局而言。每年出煤之多,获利之厚,为唐山总矿局所属各矿区之冠。去年开滦煤矿同盟总罢工时,该区尤为首先发难之地。然去年罢工的结果,所得不偿所失。关于工人工资的规定,矿局只准增加十八分之一;而此十八分之一又要存在矿局里面当作养老金之用;所以工人非到五十岁的年纪不能领出。矿局办事人员,如此愚弄工人,则今兹之罢工,实是当然之结果,毫无足怪。惟消息传来,矿局态度强硬;以对土匪的法子对待矿夫。现在把大略披露于下:

  一、罢工前的状况:矿夬每日所得的工钱,至多不过三十枚,少的只有十枚十五枚,实在不能维持生计。所以想乘机而欲罢工,已非一日。月拿几百元的矿师,对工人的惨状毫不怜惜,今复变本加厉,要想吃工人的肉,把旧例所规定的工人每月所应得的灯油费和黑白二行红赏尽行取消。于是工人含冤入骨,困苦之状,更加上几倍,不从速设法,恐真要饿死了。

  二、罢工的导火线:该局监督李某,对矿务智识经验都很好,与局中办事人员都很和睦,待遇工人也最讲道德,因此遂招该局矿师之忌,近来矿师仇视日深,李某引咎自行告退。全局工人矿夫闻之,莫不痛惜。因为监督与工人的关系很密切,若把好的换下去,另请一位无人心的来了,则工人必愈受痛苦。因此为自己生命自卫起见,霹雳一声,遂举行全体大罢工。

  三、工人的要求条件:该局最高的实权,系操在唐山总工程师之手。他们遂举代表来唐山要求,主要的条件,约分四端:(一)增加五倍工人原有的工资,以维工人生活。(二)不得更换李某。(三)改良工人的待遇(A)分红利,(B)灯油费及柴火费,(C)卫生设备,澡堂休息室等。(四)惩戒矿师黄某。工人声言,如以上四个要求不能达到,情愿饿死在矿局里面。

  四、矿局的残暴专横:唐山总工程师,听了马家沟矿师一面的话,以为李某是罢工运动的首领,对于工人要求,毫不理会,反以金钱来压迫,申言不管你们死活,我矿局总不会因此就关门。唐山方面工人本来就想起来响应;后来因为稳健派的阻止,以为马家沟的要求如成功,则唐山方面当然可照例要求增加工资,改良待遇,如不成功再另行设法。

上海丝线工人罢工之所得


  上海南北两市丝线业工人,共有三百多,向例做成丝线一两,工资钱四分。近因生活程度日高,邀同各工人,议决要求作主每两增加工资二分。作主不允,遂一律罢工。后经双方和解,每两增加工资一分五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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