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耕九百亩，夜读五千年

叶超英

“日耕九百亩，夜读五千年”，这是作家羊令野先生在偶然的兴味1中吟出的一副对联。作家解释说：“我每日晨起必写900字，900字即900个方格子，亦900亩也，人如老农，乐在其中；入夜则孤灯人影与5000年相对，读古今书。”

作家的夫子自道如电光石火，照亮了我混沌未开的心智，一股醉醺醺、暖洋洋的陶然之感弥漫全身。口中不能言的被言及，心中不能道的被道出，真是一抒块垒，酣畅淋漓。好一个“日耕九百亩，夜读五千年!”它把一个写作者的写作和阅读生活凝练概括为简单而深刻的两句话，其中的滋味足够咂摸和品尝一生。

我国古代有“耕读传家”之说，把“耕读”视为传家之宝。“耕”指耕种，“读”指读书。耕田能保证生存之需，是读书的基础；读书读到一定程度，自然“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又可脱离耕而专事读了。又耕又读，最终读而不脱离耕的，是一种充满诗情画意的田园生活和读书生活，其中隐隐透出一种达观而超脱的人生态度，不汲汲于名利，不戚戚于富贵，淡泊超然，含有“独善其身”的出世思想。这种耕读生活虽有融融乐趣在其中，但仍免不了在日头下辛勤劳作的疲累。

“日耕九百亩”从繁重的耕种中跳脱出来，专事写作，过的是一种纯粹的精神生活。一个格子化作一亩田，虽有点夸张，但把写作如老农耕种般的艰辛真切生动地传达了出来。写作有时甚至比耕种更为吃力，那些头顶早就“智慧闪光”的头颅便是佐证。再加之写作有许多时候是广种薄收。因此，每天能写九百字而不出垃圾是一个作家的幸福。但又有几个作家能保证每天的写作中不出垃圾文字?写作是不能刻意强求的，应该是一种生命情感在智慧观照下的自然渲泄和随意挥洒。在写作的枝头，不一定都有一朵蓓蕾在绽放，不一定有一枚果实可以撷取，真正的写作者只能无心随缘，而生命就在这种无心随缘中成长不息。

“夜读五千年”自然是一种幸福的读书生活了，它比“日耕九百亩”的写作来得容易。它摒弃了功利的追求，因而不是头悬梁锥刺股的苦读，而是随心所欲、信马由缰的书海漫游。古有“红袖添香夜读书”，其实一个真正的读书人是无需红袖添香的。在五千年上天入地的时光和浩瀚无涯的学海中，有许多闪光的灵魂会与你不期而遇，在相遇的一刹那，你的思想与那些幽远的精魂契合，正如张爱玲小说中所描述的爱情，不迟也不早，偏在那个时候，仿佛已在那 里等了千年万年。其间的感动与陶醉岂是红袖所能给予的?至于“雪夜挑灯读禁书”的那种意境和兴味，更加隽永，更让人低回不已。

在日耕夜读的生命之旅中，无论是写作还是读书，都是把自己的生命握在手里细细观赏，摩挲不辍，观照自我深处那颗跳跃的灵魂，对时光隧道和精神空间予以透枧和扬弃，找到属于自己的东西，把握生命深处最真切、最宏大的脉跳与呼吸，以便让生命的心音博动得更为智慧，更为精彩，更为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