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无疑问，生孩子是一件苦事。
《圣经》把女人怀孕生子的痛苦解释为夏娃偷食禁果的惩罚，试图说服女性将此当作宿命来接受。
图/Pinterest
可在人类历史上，女性反抗这种“宿命”的努力也一直没停过，哪怕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在维也纳有一所避孕与堕胎博物馆（museum of contraception and abortion），展示了人类历史上为了控制生育而付出的漫长的努力。
图/WhichMuseum
避孕与堕胎博物馆收藏了丰富的避孕／堕胎仪器、药品、模具、文件等。
你可以从中看到，在科技、知识极度落后的时代，女性避孕和堕胎的方法有时徒劳、有时滑稽，更多时候则是血淋淋的。
在避孕药、避孕套发明之前，性交后进行阴道冲洗被认为是一种相当好的避孕方式。
根据1912年马克斯·布劳恩（Max Braun）的《儿童人数的人为限制》记载，纯净水以及加入石炭酸（2％）或明矾（1％）的水可以作为冲洗的液体。
据说，“肥宅快乐水”可口可乐在20世纪初期到1950年，也曾被用作常见的性交后清洗剂，可惜这种碳酸饮料并无避孕功能。
△阴道冲洗器附件：
被放置在软管末端，并插入阴道进行冲洗
图/避孕与堕胎博物馆官网
除了将清洁的羊肠或适当大小的鱼泡作为避孕套，用海绵或者羊毛垫浸入药物在事前或事后放入阴道（所谓药物包括石榴籽，生姜和其他植物根，橄榄油，蜂蜜，醋，盐水，钾和各种树脂）以改变酸度水平，使精子遇到不利环境也被认为是有效的方法。
在埃及的拉美西斯二世统治时期，想要避孕的妇女还被迫使用鳄鱼粪作为屏障，粪便中的酸性物质虽能创造不利于精子的环境，但也会导致女性化脓甚至死于感染。
△鳄鱼粪
图/避孕与堕胎博物馆官网
除此之外，女性生理周期、性姿势、毒品、荆棘、咒语和幸运符，都曾被用作避孕。
△这款黄瓜蜡是非常流行的结婚礼物，
以祝愿她们不要生得太多
图/避孕与堕胎博物馆官网
这些尝试在今天看来脑洞大开，但也不难想见，当时的女性时时生活在怀孕的恐惧中，是多么绝望，以至于愿意费劲力气尝试这些可怕的方法，甚至为此送命。
在缺乏有效避孕方式的时代，堕胎才是控制生育的主要手段。
然而，堕胎远比避孕要复杂的多。女性在很长的历史中是不被允许堕胎的，国家、教会是最主要的干预者。
△天主教法律：堕胎等同于杀人
图/避孕与堕胎博物馆官网
在避孕与流产博物馆“堕胎室”的墙壁上，有禁止堕胎、希望增加国家军队人数的皇家公告，还有堕胎流产引发败血症住院的妇女病历。
在非法的前提下，妇女堕胎常常是隐秘进行的。
为了找到能帮她们解决问题的医生和护士，并掩盖耻辱感，急于堕胎的妇女根本顾不上所采用的方法是否安全。织针、钢丝衣架、导尿管……很多物品都曾被用作堕胎工具，只要它们的长度足够伸入子宫。
△堕胎器具
△用于堕胎的奶瓶刷
图/避孕与堕胎博物馆官网
相比之下，中国明清时期用的针灸和推拿堕胎，看上去科技含量似乎更高一些。
《医宗金鉴》说：“胎不出，子死腹中，宜刺子户。”
《杨敬斋针灸全书》说：“死胎不出，取中极、合谷、昆仑（穴）。”
《续广达生篇》则载：“凡子死腹中，……宜灸独阴穴，凡三次即下。独阴穴在二指节第一节宛中。”
马王堆出土的《胎产书》，已经警告孕妇在妊娠的某月不可针扎某穴，可见早在先秦时代，医家已经知道针刺某些穴位可能导致流产。
朱翊清《埋忧集》卷4“堕胎”说：嘉庆时湖州归安县农村的收生妇，“能堕胎，以此渔利”，每次为人堕胎，收费“番钱五枚”。其法为：“以沸汤渍草鞋”，取而用力按摩孕妇之腹，俾胎堕下。
除此之外，民间零散有药物堕胎实例的记载，但多是因为打胎出了人命，可见危险性极高，但也显示堕胎药在民间已经商业化，从游医或医馆手中都可能买到。
口服避孕药带来的改变
看了这些以命相搏的避孕和堕胎史，再来看今天药店、便利店里的避孕药和避孕套，简直就是科技和文明的化身了。
口服避孕药被称作“第一种纯粹社会意义而非诊疗意义的药品”，几乎影响了妇女生活的每一个方面。
跟避孕套相比，口服避孕药不需要男性的配合，而且失败率极低。
到1960年（美国食品药品管理部门这一年批准避孕药作为一种避孕手段）起，全世界日常服用避孕药的人数超过了任何其他的处方药。
它让女性获得了与男性一样的性平等，开始主宰自己的身体，能够认真考虑职业问题，产生对整个男权社会、乃至教会权威的质疑。
技术是撬动观念的杠杆，让女性开始思考自身所遭受的显而易见的苦难是不是必须承受的。
正如美国女权主义运动奠基人之一，贝蒂·弗里坦所说：
历史有着神秘的巧合，就在妇女准备探索独立个性之时，科技也于同时出现。 新技术的出现，重新定义了身体和社会角色。
100年前，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指出，如果成功地将性欲与生殖分离，它将是人类最大的解放，这个预言如今已经一定程度获得证实。
避孕药、避孕套、宫内节育器、现代流产手术等技术，大大改善了女性的生命质量，女性总算逃脱了被怀孕和生孩子锁死、战战兢兢、寸步难行的命运。
这不禁让人遐想，基因技术、人工智能、人造子宫不知会带来怎样的可能？
堕胎合法化与女性身体自主之路
在生育这件事上，女性一直是身不由己的。
孕育和生育后代是种族延续至关重要的天赋能力，但无奈这种“天赋能力”没有帮女性获得更多利益，却成为女性的负担，并让女性身体成为一个复杂的战场。
跟男性身体的相对自由相比，女性身体受到的干预实在太多太多了。
男性要控制女性的贞操以保证私有财产的继承，国家要随经济发展和战争的需求变化干预女性的子宫，宗教要为了保持思想的权威去定义关于女性身体的道德，每一个普通人也都或多或少地成为这些力量的接力者。
说女性承受这些痛苦是因为夏娃在伊甸园里犯了错，这实在不足以劝服全世界的女性认命。
图/《性爱自修室》
在全球范围内，堕胎合法性之辩，其实至今也没有结果。
胎儿的生命权与孕妇（或父母）的选择权，支持每一方的人都顽强地相信自己的固有观点，很难被对方说服。
而就在前一天，保守的民主统一党（DUP）还为阻挠该法案生效做最后的努力，只是没有成功。
无数具体的战斗打下来，堕胎在越来越多的国家合法化，女性对身体自主权的争取，也一步步取得更多的胜利。
支持女性选择权的人，往往是为了自己的切身利益而战；
但支持生命权的人是为了他所相信的某些虚无缥缈的理念。
△-“你打掉的那个身体和生命不是你的”
-“我的子宫是我的身体”
-“我那不得不生出巨大宝宝的阴道是我的身体”
图/BBC纪录片《Abortion On Trial 2017》
也许看看维也纳的避孕和流产博物馆，看看那里展示的苦难，就能解释了女性争取身体自主权的动力来源。
只有体验过切肤之痛和经历过绝望的人，才会最坚定、最强烈地渴望赢，也最坚信自己的正义性。
她们势不可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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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翩翩
公关女／女权主义者
中国传媒大学传播学硕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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