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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生读红楼】 | 贾府家宴中的音乐

北京第十二中学张嘉鑫

指导老师:杨毅

在《红楼梦》这部书中,作者为我们生动还原了一个封建大家族的生活。而留心的读者会发现:戏剧、小曲、乐器等等音乐元素在书中数见不鲜。据笔者的粗略统计,在如下回目中有较为明确的音乐元素的出现:5、11、17、19、22、23、28、29、36、41、43、44、53、54、75、76、85、86、93等。其中,经详细描写的音乐往往产生于贾府的各种家宴之中,本文就选取贾府几次家宴中的音乐尝试进行分析。

凤姐儿立起身来答应了一声,方接过戏单,从头一看,点了一出《还魂》,一出《弹词》,递过戏单去说:“现在唱的这《双官诰》,唱完了,再唱这两出,也就是时候了。”

—第十一回 庆寿辰宁府排家宴

这段话后,张新之有批语:双关语,是凡点戏之处皆是眼目。

说这句双关语就是给读者做了一个提醒:凡是书中点戏的地方,都应留心玩味。

对于这三出戏,人文社出版的《红楼梦》有注释特别说明:

《还魂》—明代汤显祖著《牡丹亭》的第三十五出。《牡丹亭》写柳梦梅和杜丽娘的爱情故事。《还魂》一出写杜丽娘死而复生和柳梦梅结为夫妇。

《弹词》—清初洪升著《长生殿》的第三十八出。《长生殿》写唐玄宗、杨贵妃故事。《弹词》一出写唐玄宗的乐工李龟年,经“安史之乱”,流落江南,以弹琵琶卖唱为生。唱的是唐玄宗和杨贵妃的悲欢离合及唐王朝的盛衰陈迹。

《双官诰》—清代陈二白著《双官诰》传奇。“写冯琳如的婢妾碧莲守节教子,后来得了夫子双份官诰的故事。地方戏中的《三娘教子》即由此而来。诰:即诰命。封建朝廷以皇帝的名义颁赐品爵的诏令。

读者若将这三出戏投影到《红楼梦》中,则不难得到如下比对:《牡丹亭》中的杜丽娘可以死而复生,而黛玉不可;《长生殿》中的唐玄宗和杨贵妃的悲欢离合与唐王朝的兴衰又对应宝玉黛玉二人及贾府的命运;《双官诰》或许指最终宝玉贾兰双双中第。这样一看,点的戏曲对后文都有一定的谶示性作用,也难怪太平闲人叫读者留意了。

那时贾蔷带领十二个女戏,在楼下正等的不耐烦,只见一太监飞来说:“作完了诗,快拿戏目来!”贾蔷急将锦册呈上,并十二个花名单子。少时,太监出来,只点了四出戏:第一出,《豪宴》,第二出,《乞巧》,第三出,《仙缘》,第四出,《离魂》。

—第十七十八回 大观园试才题对额 荣国府归省庆元宵

对于这四出戏,人文社版《红楼梦》中有如下注释:

《豪宴》是清初李玉《一捧雪》传奇中的一出。剧本演明代莫怀古因玉杯“一捧雪”,被奸邪害得家破人亡的故事。
《乞巧》即清初洪昇《长生殿》传奇中的一出。剧本演唐玄宗与杨贵妃的悲剧故事。
《仙缘》即明代汤显祖《邯郸记》中《合仙》一出。剧本演吕洞宾下凡度卢生上天,代替何仙姑天门扫花的故事。
《离魂》是汤显祖《牡丹亭》改编本中的一出。

按封建礼法,在元妃省亲时,这些戏中有些情节是不能演的。作者在这里或有通过戏名,暗示贾府和主要人物结局的用意。

脂批曾谓:《豪宴》“伏贾家之败”,《乞巧》“伏元妃之死”,《仙缘》“伏甄宝玉送玉”,《离魂》“伏黛玉死”,“所点之戏剧伏四事,乃通部书之大过节、大关键。”

我们知道,脂批由脂砚斋、畸笏叟等人所作,也有其他读者所加,阅读时具有一定的参考性,但也需要我们辨别。这样看,张新之的观点是对的。凡戏剧无不谶示后文的重要情节。《豪宴》主线即家族败落,这与贾家命运相合。而《乞巧》主线则是贵妃杨玉环之死,贾家正是依靠贤德妃元春才使得大家族有富丽堂皇之貌,毕竟没有元春进宫为妃,连大观园也不会修建,元春之死对贾家没落的影响不言而喻,故元春之死为全书大关节,曹公在此谶示。

但是《仙缘》这一出戏的批注,已经通读过《红楼梦》全书的读者未免心生疑惑:在第115回中,是甄宝玉先来造访贾家,宝玉见他是个禄蠹,又被宝钗训了一顿,旧病又起,是和尚将玉送来,才又治好了宝玉。为什么脂批说是甄宝玉送玉呢?显然这和尚非甄宝玉之幻影,因为和尚是看破世俗的代表,而甄宝玉却是一个世俗意义上的“伟人”,二者的价值观可以说是对立的。而在续书中甄宝玉在见宝玉时却有这样一段心理活动:

只是可与我共学,不可与你适道。他既和我同名同貌,也是三生石上的旧精魂了。既我略知了些道理,怎么不和他讲讲。但是初见,尚不知他的心与我同不同,只好缓缓的来。

这一段心理描写似乎点明甄宝玉知道自己的神话背景。既然知道自己的神话背景难道还会热衷于功名利禄吗?这似乎是矛盾的。

我们从戏曲本身入手来解答这个问题。《仙缘》出自《邯郸记》,这出戏讲吕洞宾下凡想度一人上天做扫花使者,在一个小饭店里遇到了卢生。他见卢生相貌清奇,便有度他之意。店小二在一边煮着小米饭,他们二人就在一旁攀谈。卢生说“大丈夫当建功树名,出将入相,列鼎而食,选声而听,宗族茂盛,方可言得意。”后卢生打起瞌睡,吕洞宾便送他一个磁枕。卢生便枕着磁枕睡了过去,他在梦中遍享荣华富贵,可在梦中因纵欲而死。醒来后吕洞宾告诉他梦中的儿子是这店房中的鸡犬所变,妻室是驴所变。再往旁边一看,店小二煮的小米饭还没好,卢生便顿悟,随吕洞宾到蓬莱仙山做扫花使者去了。成语黄粱一梦就出自这里。

而《红楼梦》与卢生之梦何其相似,先历经荣华富贵而后终归于虚空。这出戏的情节与《红楼梦》竟如此契合。

而脂评为什么认为这出戏伏“甄宝玉送玉”呢?我们知道宝玉失掉玉后变得疯癫呆傻。而玉本身就是宝玉的原身。《红楼梦》另一个为世人所熟知的名字就叫《石头记》,这个名字点出《红楼梦》到底在讲什么故事。实际就是一块石头从仙到凡再到仙的历程,也是石到玉再到石的转化。没有这块儿玉的参与,贾宝玉就是一个平常的纨绔子弟,是不会产生卢生那样的醒悟的。故而我们可以说若贾宝玉对应卢生,那么根据“真假”之对立关系,我们容易想到甄宝玉就对应着吕洞宾,送玉就是来让贾宝玉继续做他的黄粱美梦的。这自然是“仙缘”,曹公用这出戏将全书真假之辨这一主题以及石头历幻这一故事原型委婉地叙述了出来。

而在续书中,为贾宝玉送玉的是书中极富神秘色彩、可以说是联系着仙境与凡尘的人物—和尚。续者又有怎样的考虑呢?我们要考察一下和尚的形象。在《红楼梦》全书中,和尚总是为人治病。黛玉的不足之症、宝钗胎内带来的一股热毒、贾瑞的淫病等等都为和尚所知道,和尚也都给了治病的方法。其实不涉及文章主旨立意的病曹公是不会搬出和尚来治的。和尚让黛玉一生不闻哭声,可黛玉正是下凡来还泪的;和尚告诉宝钗偏方,专制成“冷”香丸来克热毒,才造就宝钗灵魂冷漠、不如宝玉黛玉那样重真情;和尚拿来风月宝鉴让贾瑞只照反面不照正面,正是要将“淫”字从“情”字中剔除出去。宝玉的病更是与全书主旨密不可分,这一点我们在上一段说明了。故而此处用癞头和尚送玉是与前文一脉相承的。而正是这次送玉与宝玉的交流,宝玉一下子就醒悟了,终于遁入空门,癞头和尚自然比甄宝玉更适合做这个引路人。故而我们说续书是有自己的道理的。读者到底更赞同脂批的设定还是更赞成续书的设定,便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了。

分析到这里,我们再考察此戏曲的作用便清晰了很多。即除了草蛇灰线的对情节的暗示作用之外,就这一出戏而言,其实已然点出了荣华富贵终归虚无这一曹公的人生思考。

对于《离魂》,又是出自《牡丹亭》的一出戏。宝黛就如同戏中柳梦梅和杜丽娘之倾心,且杜丽娘与黛玉皆伤情而死,二者如此相像!黛玉之死,不仅是黛玉离魂,更造成宝玉离魂。为了保全情,宝玉只得出家,他知道黛玉的魂是还不了的。这里作者又寄托了自己对真情的执着追求,宝玉虽然出家,但却恰恰是对情的保全!

纵观四出戏曲,已然将全书的关节都做了暗示,同时又涉及书中的主旨、情节的神话背景,可以说这一组音乐宏观地将全书做了概括与解读。

谁想贾珍这边唱的是《丁郎认父》,《黄伯央大摆阴魂阵》,更有《孙行者大闹天宫》,《姜子牙斩将封神》等类的戏文,倏尔神鬼乱出,忽又妖魔毕露,甚至于扬幡过会,号佛行香,锣鼓喊叫之声远闻巷外。满街之人个个都赞:“好热闹戏,别人家断不能有的。”宝玉见繁华热闹到如此不堪的田地,只略坐了一坐,便走开各处闲耍。

—第十九回 情切切良宵花解语 意绵绵静日玉生香

对于这四出戏,人文社版《红楼梦》注释中除了交代必要的情节之外,只是点明这四出戏“剧情十分热闹”。显然这四出戏并非谶示性文本,只是以此为媒介极演贾家之盛。此处更为重要的是路人和宝玉对待这同一台戏的不同反应的对比。张新之对此处又有评语:“不堪二字很新鲜。书中热闹处,皆其写不堪处也,满街上人何能解此!”

路人的反应我们是可以想象的,在封建统治下以小农经济为主的底层劳动人民哪能够想象得出有什么人家能够自己搭台子唱各种各样热闹的戏呢?但如果是贾家,那就解释得通了。显然,贾府这样的招摇在客观上起到了炫富的作用。外人是看不出来贾府已在衰败的。这便是探春所谓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而宝玉的反应就值得我们略微驻足,悉心揣摩一番了。曹公笔下那样一个“只愿常聚”的怡红公子,为什么会不喜欢这样的场面,离席而去呢?

显然,宝玉是喜欢热闹的,他会因为别的姊妹都不理他而把自己关在书房自己写《寄生草》撒气。但是只有姊妹们带来的热闹可以令他拍手大笑。在芦雪庵争联即景诗时,哪怕他插不上嘴,让史湘云嫌弃道:“你快下去,你不中用,倒耽搁了我”时,宝玉绝无一点怒色,相反,他是越看越爱看,越听越喜欢,哪怕罚他去妙玉那里领梅花都心甘情愿。

这样一比对,我们不难发现,宝玉喜欢的热闹,都是从情感上带来的,而由功名利禄等因素带来的宏大排场之中营造出的热闹氛围是为宝玉所不喜的。对于宝玉来说,真正的热闹,是几颗年轻的、热烈的心摩擦而产生的,绝非锣槌儿在那圆圆的铜盘边碰撞所产生的。这也是贾宝玉“真”的体现。

这样我们便看出一个逻辑:一个人的性格决定了他喜欢怎样的音乐,故而我们从音乐入手溯流而上探寻人物性格是有价值的。这同我们通过诗词来分析一个人的思想的学习方法是类似的:我们强调分析诗词文章要先知人论世,这样我们便能从作者的角度出发去审视文学作品,再反过来通过对作品的解读加深对一个人的了解。

吃了饭点戏时,贾母一定先叫宝钗点。宝钗推让一遍,无法,只得点了一折《西游记》。贾母自是欢喜,然后便命凤姐点。凤姐亦知贾母喜热闹,更喜谑笑科诨,便点了一出《刘二当衣》。贾母果真更又喜欢,然后便命黛玉点。黛玉因让薛姨妈王夫人等。贾母道:“今日原是我特带着你们取笑,咱们只管咱们的,别理他们。我巴巴的唱戏摆酒,为他们不成?他们在这里白听白吃,已经便宜了,还让他们点呢!”说着,大家都笑了。黛玉方点了一出。然后宝玉,史湘云,迎,探,惜,李纨等俱各点了,接出扮演。

至上酒席时,贾母又命宝钗点。宝钗点了一出《鲁智深醉闹五台山》。宝玉道:“只好点这些戏。”宝钗道:“你白听了这几年的戏,那里知道这出戏的好处,排场又好,词藻更妙。”宝玉道:“我从来怕这些热闹。”宝钗笑道:“要说这一出热闹,你还算不知戏呢。你过来,我告诉你,这一出戏热闹不热闹。----是一套北《点绛唇》,铿锵顿挫,韵律不用说是好的了,只那词藻中有一支《寄生草》,填的极妙,你何曾知道。”宝玉见说的这般好,便凑近来央告:“好姐姐,念与我听听。”宝钗便念道:

漫揾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莲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

宝玉听了,喜的拍膝画圈,称赏不已,又赞宝钗无书不知,林黛玉道:“安静看戏罢,还没唱《山门》,你倒《妆疯》了。”说的湘云也笑了。于是大家看戏。

—第二十二回 听曲文宝玉悟禅机 制灯迷贾政悲谶语

这一次点戏与前一次的联系千丝万缕。其中的《西游记》在前文中就有出现,是很“热闹的”。《刘二当衣》更不必说,凤姐就是为了讨贾母的欢心才又点了这样一出热闹戏文。她们与贾母之间达成了一种默契:她们知道贾母喜欢什么,便搜肠刮肚地点到最热闹的那出戏,取悦贾母;又因这戏令贾母喜欢,贾母便更加喜欢她二人,有戏便还是先让他们点。这样一来,黛玉等人便靠后了。贾母喜欢宝钗,从这里就能看出一些端倪。

我们又要问:为什么黛玉等人点的戏曹公不点明呢?我觉得恐怕就是因为这戏并不是很合老太太的意。只是贾母为了每个人都照顾到才让每个人都点了一首。到了席上,贾母不是只让宝钗又点了一出吗?贾母嘴上说“带着你们取笑”,实际她不知道(又或许她知道)只要她在场,就存在卖乖取宠这类行为。试想如果有这样一天贾母、王夫人、薛姨妈等人都不在场,只是这帮姊妹和宝玉一起看戏,恐怕凤姐早早地就去“谋划”自己的事情去了,宝钗估计也没那么大的热忱了,湘云、黛玉等可能却成了点戏、讲戏最积极的人了。这样想来,又要佩服曹公真无一点闲笔。

其实这些海面之下的东西宝玉可能还没看出来,只是嘟囔一句“只好点这些戏”。前几天自己表哥那里演这些戏他还坐不住呢!只是贾珍贾琏他们看到宝玉走了,也不理论,倒是宝钗又给宝玉解释。这是曹公特犯不犯的手法的一处体现,也就不难想象宝钗这样体贴的人在贾府人眼中的形象多么美好了。

但是黛玉这样敏感的的人可是看出来了,显然后面宝玉夸宝钗无书不知时黛玉吃醋了,才冷冷地撇下那样一句话。宝钗也是心机颇深的的人,哪会看不出来?但是她就是要让自己获得一个无死角的好名声,这才有了下文的“金兰契互剖金兰语”。

而这一次戏文有更深刻的思想内容,哲学意味。这支《寄生草》实际又对全书的原型做了高度的概括。宝玉的生活曾经是那样的逍遥自在。但是石头下凡就是来“情悟”的,他是注定与黛玉“没缘法”的。它来时是一块石头,走的时候还是一块石头,看似一样,可是在这之间发生的事却让曾经凡心偶炽的顽石看破了荣华富贵、红尘俗世,它虽“赤条条来去”,但是走的时候可以“无牵挂”,这便是《石头记》对这块石头最大的价值。悟到这里,他才能接受“讨烟蓑雨笠卷单行,芒鞋破钵随缘化”的生活。此处其实仍然涉及全书的色空的主旨。

后面紧接着因为黛玉湘云都不给他好脸儿便自己赌气写偈子:

你证我证,心证意证。
是无有证,斯可云证。
无可云证,是立足境。

甚至也填了一首《寄生草》:

无我原非你,从他不解伊。肆行无碍凭来去。茫茫着甚悲愁喜,纷纷说甚亲疏密。从前碌碌却因何,到如今回头试想真无趣!

哈斯宝说宝玉的出家在此时埋下种子,我很赞同这种说法,所以我认为这一处是谶示性文本。而张新之说宝玉并没彻悟,不然全书已然了结,我也同意。宝玉这次生气,从某种程度上是一种冲动,是耍小孩儿脾气。毕竟后文中黛玉将他的思考进一步深化。

无立足境,方是干净。

宝玉的偈子本身已经能看到佛学的色彩了。宇宙间的万事万物都随人心的生灭而生灭,真正的得到是不需要外界的证明的。有趣的是,虽然宝玉在偈子中表达出了这样的意思,却还是害怕别人看不懂才填了那支《寄生草》,于是有一条脂批说宝玉“自悟则自了,又何用人亦解哉?此正是犹未正觉大悟也。”这就看出宝玉还没悟透。

那就紧接着来看宝玉填的这支《寄生草》。前面叙事,宝玉写自己与黛玉明明互相理解不分彼此就该任凭湘云去说,就该我行我素,何必非要点出来又无端地为此事而悲喜,又何必要用宝钗和她作比较来体现她比宝钗和自己的关系更加亲密?从前各种各样的努力到底是为什么呢?今天回忆起来觉得真无聊。从这个偈子来看,往事仍氤氲在宝玉心头,挥之不去,心中确实还不干净。这样一看黛玉所续一句才达到了心中干净,没有一丝杂念的境地,故而宝钗夸赞“实在这方悟彻。”

说话间,四人仍复如旧。这便是宝玉没彻悟的表现。彻悟之人,将红尘俗世真正想明白了,哪还会回头呢?

这里我们便看到,音乐本身便可作为一种抒情形式传递作者的内心感受。曹公借音乐将全书最重要的一个色空主题在这里点了出来,音乐之于全书其重要性可见一斑。

这里贾母与众人上了楼,在正面楼上归坐。凤姐等占了东楼。众丫头等在西楼,轮流伺候。贾珍一时来回:“神前拈了戏,头一本《白蛇记》。”贾母问“《白蛇记》是什么故事?”贾珍道:“是汉高祖斩蛇方起首的故事。第二本是《满床笏》。”贾母笑道:“这倒是第二本上?也罢了。神佛要这样,也只得罢了。”又问第三本,贾珍道:“第三本是《南柯梦》。”贾母听了便不言语。贾珍退了下来,至外边预备着申表,焚钱粮,开戏,不在话下。

——第二十九回 享福人福深还祷福 痴情女情重愈斟情

仍先关注人文社版《红楼梦》的注释:

《白蛇记》:或指明代无名氏弋阳腔剧本。演刘邦斩白蛇起义的故事。

满床笏》:一清代传奇剧,一名《十醋记》,演唐郭子仪“七子八婿,富贵寿考”的故事。

《南柯梦》:—明代汤显祖著传奇剧,名《南柯记》。演淳于棼梦至大槐安国,拜驸马,当太守,显赫一时,而终于失宠见逐的故事。

凑巧的是,这三出戏是打醮时演的,这意味着这三出戏是由“神”选出的。这便给读者一种“命中注定”的感觉,更加确定了这三出戏作为谶示性文本的地位。

再来看这三出戏。第一出《白蛇记》演的是刘邦斩白蛇起义的故事。这个故事对应到贾家的命运要上溯到荣宁二公,即贾演、贾源二人。这二位可称得上是贾家勋爵功业的缔造者。焦大在骂贾蓉时曾说:“蓉哥儿,你别在焦大跟前使主子性儿。别说你这样儿的,就是你爹,你爷爷,也不敢和焦大挺腰子!不是焦大一个人,你们就做官儿享荣华受富贵?你祖宗九死一生挣下这家业,到如今了,不报我的恩,反和我充起主子来了。”这里的祖宗实际指的就是荣宁二公,而“九死一生”则指贾演贾源二人的功名都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换来的,且立功很多,否则不会落得世袭的国公爵位。正对应刘邦起义,这一出戏就是暗表贾府祖上功勋的。

而第二出《满床笏》,张新之有批:荣宁之始。笏是古代大臣上朝拿着的手板。贾母嘴上说只得罢了,到底是笑了。神佛要看这演荣华富贵的戏,自然是好征兆,贾母心中是满意的。

可到了第三出《南柯梦》,贾母可不言语了。刚唱一出大喜的戏,却紧接着一出《南柯梦》,虽无过多笔墨,却可以想见贾母此时心中很不是滋味儿。而且“梦”字隐结全书:功名利禄、荣华富贵,终归一梦,是全书主旨所在。

黄小田对这三出戏进行过评点:头一本祖上功勋,第二本贾氏极盛,第三本终归一梦,包括全书。由此可见,这三出戏已将贾家由发家到没落进行了极其精简的概括。可见对戏曲的理解对理解《红楼梦》全书的意义。

大家仍旧看戏。当日演的是《荆钗记》。贾母薛姨妈等都看的心酸落泪,也有叹的,也有骂的。

——第四十三回 闲取乐偶攒金庆宴 不了情暂撮土为香

话说众人看演《荆钗记》,宝玉和姐妹一处坐着。林黛玉因看到《男祭》这一出上,便和宝钗说道: “这王十朋也不通的很,不管在那里祭一祭罢了,必定跑到江边子上来作什么!俗语说,'睹物思人’,天下的水总归一源,不拘那里的水舀一碗看着哭去,也就尽情了。”宝钗不答。

——第四十四回 变生不测凤姐泼醋 喜出望外平儿理妆

《荆钗记》——南戏剧本,元代柯丹丘作,描写王十朋和钱玉莲悲欢离合的故事。

这次看戏前,另有一小插曲,即宝玉到水仙庵祭奠金钏儿一事。正合《男祭》这一出。这一出也引出黛玉一番议论,她认为只要尽情即可,何必要追求形式一样地跑到江边呢?

宝玉是怎样祭奠的金钏儿呢?我们首先知道金钏儿是跳井死的,这暗合“水仙”之称。所以宝玉明知洛神为曹子建所虚构,心中很看不上后人愚人盖的这庵,却于此日说它“却合我的心事”。黛玉宝钗都是有心的人,她们也知道这天既是凤姐生日又是金钏儿忌日,宝玉失踪,她二人大概是知道原因的。故而黛玉说了上面的话来讽刺宝玉。张子梁说黛玉心灵口快叫人爱杀的道理便在此处。虽宝钗心中也明白,但她却不会像黛玉那样去挖苦别人,故而不答。姚燮才说这“不答亦妙”。

子曰:“丧,与其易也,宁戚。”黛玉由这戏生发出来的这番议论其实也证明黛玉和宝玉一样都是注重真情实感的人。曹公以戏曲为引子引出黛玉的这一番议论实际又体现出全书主旨中对真情的那份追求。这是戏曲在书中的又一新作用。

正唱《西楼·楼会》这出将终,于叔夜因赌气去了,那文豹便发科诨道:“你赌气去了,恰好今日正月十五,荣国府中老祖宗家宴,待我骑了这马,赶进去讨些果子吃是要紧的。”说毕,引的贾母等都笑了。薛姨妈等都说:“好个鬼头孩子,可怜见的。”凤姐便说:“这孩子才九岁了。”贾母笑说:“难为他说的巧。”便说了一个“赏”字。早有三个媳妇已经手下预备下簸箩,听见一个“赏”字,走上去向桌上的散钱堆内,每人便撮了一簸箩,走出来向戏台说:“老祖宗、姨太太、亲家太太赏文豹买果子吃的!”说着,向台上便一撒,只听豁啷啷满台的钱响。贾珍贾琏已命小厮们抬了大簸箩的钱来,暗暗的预备在那里。听见贾母一赏,……

——第五十三回 宁国府除夕祭宗祠 荣国府元宵开夜宴

却说贾珍贾琏暗暗预备下大簸箩的钱,听见贾母说“赏”,他们也忙命小厮们快撒钱。只听满台钱响,贾母大悦。……当下天未二鼓,戏演的是《八义》中《观灯》八出。正在热闹之际,宝玉因下席往外走。……贾母笑道:“大正月里,你师父也不放你们出来逛逛。你等唱什么?刚才八出《八义》闹得我头疼,咱们清淡些好。你瞧瞧,薛姨太太这李亲家太太都是有戏的人家,不知听过多少好戏的。这些姑娘都比咱们家姑娘见过好戏,听过好曲子。如今这小戏子又是那有名玩戏家的班子,虽是小孩子们,却比大班还强。咱们好歹别落了褒贬,少不得弄个新样儿的。叫芳官唱一出《寻梦》,只提琴至管萧合,笙笛一概不用。”文官笑道:“这也是的,我们的戏自然不能入姨太太和亲家太太姑娘们的眼,不过听我们一个发脱口齿,再听一个喉咙罢了。”贾母笑道:“正是这话了。”李婶薛姨妈喜的都笑道:“好个灵透孩子,他也跟着老太太打趣我们。”贾母笑道:“我们这原是随便的顽意儿,又不出去做买卖,所以竟不大合时。”说着又道:“叫葵官唱一出《惠明下书》,也不用抹脸。只用这两出叫他们听个疏异罢了。若省一点力,我可不依。”文官等听了出来,忙去扮演上台,先是《寻梦》,次是《下书》。众人都鸦雀无闻,薛姨妈因笑道:“实在亏他,戏也看过几百班,从没见用箫管的。”贾母道:“也有,只是像方才《西楼·楚江晴》一支,多有小生吹萧和的。这大套的实在少,这也在主人讲究不讲究罢了。这算什么出奇?”指湘云道:“我像他这么大的时节,他爷爷有一班小戏,偏有一个弹琴的凑了来,即如《西厢记》的《听琴》、《玉簪记》的《琴挑》,《续琵琶》的《胡茄十八拍》,竟成了真的了,比这个更如何?”众人都道:“这更难得了。”贾母便命个媳妇来,吩咐文官等叫他们吹一套《灯月圆》。媳妇领命而去。

——第五十四回 史太君破陈腐旧套 王熙凤效戏彩斑衣

在这一回中更重要的其实是史太君对所谓的才子佳人的书的套路的点破:

贾母笑道:“这些书都是一个套子,左不过是些佳人才子,最没趣儿。把人家女儿说的那样坏,还说是佳人,编的连影儿也没有了。开口都是书香门第,父亲不是尚书就是宰相,生一个小姐必是爱如珍宝。这小姐必是通文知礼,无所不晓,竟是个绝代佳人。只一见了一个清俊的男人,不管是亲是友,便想起终身大事来,父母也忘了,书礼也忘了,鬼不成鬼,贼不成贼,那一点儿是佳人?便是满腹文章,做出这些事来,也算不得是佳人了。比如男人满腹文章去作贼,难道那王法就说他是才子,就不入贼情一案不成?可知那编书的是自己塞了自己的嘴。再者,既说是世宦书香大家小姐都知礼读书,连夫人都知书识礼,便是告老还家,自然这样大家人口不少,奶母丫鬟伏侍小姐的人也不少,怎么这些书上,凡有这样的事,就只小姐和紧跟的一个丫鬟?你们白想想,那些人都是管什么的,可是前言不答后语?”众人听了,都笑说:“老太太这一说,是谎都批出来了。”

曹公自然是对贾母一番话深以为然才会把标题起作“史太君破陈腐旧套”。曹公将自己对那些流于滥俗、不重真情的书的批判由贾母口中传达了出来。而对于此次元宵夜宴的寓意,清代学者洪秋蕃在《红楼梦抉隐》中已然点出:

元宵夜宴,既有外班演戏,又有女先儿说书,复命家乐扮演,歌衫舞袖,簧暖笙清,已极一时之盛。而又移席暖阁,再整杯盘,击鼓传花,说笑行令,烟火则翻新夺目,花爆则飞响惊心,以及赏戏之钱盈台满地。两次三番,写得靡丽纷华,异常热闹。盖以此宴之后无复豪宴,故末以莲花落作结。

这一段文字已然解得极好,对于文本不再作赘述。此处音乐的作用首先便是极演贾家之繁盛。另外说书一段还兼有(六)中引子的作用,又一次寄托了曹公对真情的追求。

宝钗吃过,便笑说:“芳官唱一支我们听罢。”芳官道:“既这样,大家吃门杯好听的。”于是大家吃酒。芳官便唱:“寿筵开处风光好。”众人都道:“快打回去。这会子很不用你来上寿,拣你极好的唱来。”芳官只得细细的唱了一支《赏花时》:

翠凤毛翎紥帚叉,闲踏天门扫落花。您看那风起玉尘沙。猛可的那一层云下,抵多少门外即天涯。您再休要剑斩黄龙一线儿差,再休向东老贫穷卖酒家。您与俺眼向云霞。洞宾呵,您得了人可便早些儿回话,若迟呵,错教人留恨碧桃花。

才罢。宝玉却只管拿着那签,口内颠来倒去念“任是无情也动人“,听了这曲子,眼看着芳官不语。湘云忙一手夺了,掷与宝钗。

——第六十三回 寿怡红群芳开夜宴 死金丹独艳理亲丧

对于此曲,人文社版《红楼梦》注释如下:

《赏花时》一曲—《赏花时》,曲牌名。明代汤显祖《邯郸记·度世》中何仙姑来蓬莱山门外扫花时所唱的第一支曲,底本的曲文与影印明朱墨刊本《邯郸梦记》及清代叶堂《纳书楹曲谱》所收《邯郸记》的曲文小有出入。此处即以天启元年本校改。

“斩黄龙”句—意思是嘱咐吕洞宾再也不要像斩黄龙那样冒冒失失地差一点丢了性命。吕洞宾因曾与黄龙禅师顶撞,被禅师打了一戒尺,一怒间,半夜祭起“降魔太阿神光宝剑”去斩黄龙,结果剑被收去,他亲身去取剑,也被押人魔岩,多亏他师父钟离权说情才得救。见明代冯梦龙《醒世恒言·吕洞宾飞剑斩黄龙》。

“再休向”句—意思是劝吕洞宾在路上不要贪酒误事。东老:宋代湖州东林沈氏自称东老,家贫而好客,善酿酒,留饮时常使客醉。见苏东坡《次韵回先生三首序》。

留恨碧桃花—因何仙姑此时已入仙班,吕洞宾入尘世度人来代她扫花。这句的意思是若代替扫花的人来迟,耽误了参加蟠桃宴的时间,那只好怨恨碧桃花了。

根据蔡义江老先生的注,《邯郸记》是汤显祖根据唐人沈既济《枕中记》传奇情节改编的戏曲,写吕洞宾下凡去度一人上天代替何仙姑天门扫花之役,他到了邯郸(今属河北省)客店,遇卢生,把神奇的磁枕给他睡,让他做了一场黄粱美梦后,把他带到仙界去执帚。“赏花时”,曲调名,剧本第三折“度世”中何仙姑所唱,她嘱吕洞宾速去速回,不要误期。

宝玉心中似有所悟,口中反复念着那句“任是无情也动人”,听完曲子只是看着芳官又不说话。其他姊妹都有花签抽,得了各自的谶示,宝玉只得用这样一支小曲来弥补。而此曲恰恰对应上了宝玉和黛玉的神话背景。黛玉本是绛珠仙子,宝玉本是神瑛侍者,绛珠仙子为了报答神瑛侍者灌溉之情才来俗世“还泪”。

其实宝钗和这句诗很契合,“任是无情”写宝钗灵魂的冷漠,“也动人”体现她八面玲珑、招得人人喜爱。宝玉显然也觉得符合才会反复念这句诗。这里虽是小曲,却也有点明人物命运的谶示性作用。

贾珍因要行令,尤氏便叫佩凤等四个人也都入席,下面一溜坐下,猜枚划拳,饮了一回。贾珍有了几分酒,益发高兴,便命取了一竿紫竹箫来,命佩凤吹箫,文花唱曲,喉清嗓嫩,真令人魄醉魂飞。唱罢复又行令。那天将有三更时分,贾珍酒已八分。大家正添衣饮茶,换盏更酌之际,忽听那边墙下有人长叹之声。大家明明听见,都悚然疑畏起来。贾珍忙厉声叱咤,问:“谁在那里?”连问几声,没有人答应。

——第七十五回 开夜宴异兆发悲音 赏中秋新词得佳谶

只听桂花阴里,呜呜咽咽,袅袅悠悠,又发出一缕笛音来,果真比先越发凄凉。大家都寂然而坐。夜静月明,且笛声悲怨,贾母年老带酒之人,听此声音,不免有触于心,禁不住堕下泪来。众人彼此都不禁有凄凉寂寞之意,半日,方知贾母伤感,才忙转身陪笑,发语解释。又命暖酒,且住了笛。……

正说间,只听笛韵悠扬起来。黛玉笑道:“今日老太太、太太高兴了,这笛子吹的有趣,到是助咱们的兴趣了。”

——第七十六回 凸碧堂品笛感凄清 凹晶馆联诗悲寂寞

第七十五回所选文段乃是八月十四日,即中秋前夕,宁府的晚宴,这里甚至第二天在荣府的晚宴都明显没有以前的晚宴热闹了,但是各子孙并无侵败家产引发的愧意,虽“罪通天祖”,贾敬孝尚未满,却仍花天酒地,便也难怪荣宁二公显灵长叹了。萧这种乐器本就发音清幽,容易渲染出悲凉的气氛,让读者先笼罩在家族败落的颓败之感当中,更容易反衬出贾府子孙不肖。

贾母到底是老人,想的更多的是自己已到颐养天年之时,更希望看到的是各子孙围坐膝下谈笑风生的温馨场景。可如今举家尚在贾敬孝内,贾赦又崴了脚,众小姐弱的弱病的病,好不冷清,难怪贾母心有所触。可真正愉悦的人是黛玉,同样一曲笛声,传入黛玉耳中就成了助兴之曲。黛玉本就是喜散不喜聚的人,像现在这样有个湘云陪自己联诗已然是很惬意的休闲了。对于她来说,中秋夜宴中未必有真情存在,故而无聊。这才与湘云偷偷溜出来。姚燮说此处“与前吹笛时斗榫”,实际是反映了两个人不同的追求。故而此处实际是曹公又一次将大观园中各女子与贾府中其他人做了个对比,隐喻为什么大观园是追求真情的净土。这里的音乐不仅体现主旨,而且是曹公“特犯不犯”手法的又一运用。

说着,丫头们下来斟酒上菜,外面已开戏了。出场自然是一两出吉庆戏文,乃至第三出,只见金童玉女,旗幡宝幢,引着一个霓裳羽衣的小旦,头上披着一条黑帕,唱了一回儿进去了。众皆不识。听见外面人说:“这是新打的《蕊珠记》里的《冥升》。小旦扮的是嫦娥,前因堕落人寰,几乎给人为配,幸亏观音点化,他就未嫁而逝,此时升引月宫。不听见曲里头唱的:“人间只道风情好,那知道秋月春花容易抛,几乎不把广寒宫忘却了!”第四出是《吃糠》,第五出是达摩带着徒弟过江回去,正扮出些海市蜃楼,好不热闹。

——第八十五回 贾存周报升郎中任 薛文起复惹放流刑

读到此处依然很清晰了,这里的小旦就是黛玉的影子。她就像戏中的嫦娥,堕落人寰,心中虽惦念宝玉,却因父母已逝,没有机会提亲,便未嫁而逝,魂归离恨,险将绛珠宫忘却了。这里音乐的作用是点明人物的神话背景。

后文紧接着便传来薛蟠的坏消息。曹公在《冥升》后还加了《吃糠》和《达摩渡江》两出戏,这两出戏并无明显的谶示性作用,大概是曹公为了演出盛极而衰的规律而加的。先要用这两出戏把气氛托到顶峰,才好把薛蟠的消息放出来,也能让读者体验到落差。这又是一处用音乐烘托气氛的地方。

十一

那时开了戏,也有昆腔,也有高腔,也有弋腔,梆子腔,做得热闹。过了晌午,便摆开桌子吃酒。又看了一回,贾赦便欲起身。临安伯过来留道:“天色尚早,听见说蒋玉菡还有一出《占花魁》,他们顶好的首戏。”宝玉听了,巴不得贾赦不走。于是贾赦又坐了一会。果然蒋玉菡扮着秦小官伏侍花魁醉后神情,把这一种怜香惜玉的意思,做得极情尽致。以后对饮对唱,缠绵缱绻。宝玉这时不看花魁,只把两只眼睛独射在秦小官身上。更加蒋玉菡声音响亮,口齿清楚,按腔落板,宝玉的神魂都唱了进去了。直等这出戏进场后,更知蒋玉菡极是情种,非寻常戏子可比。因想着《乐记》上说的是“情动于中,故形于声。声成文谓之音。”所以知声,知音,知乐,有许多讲究。声音之原,不可不察。诗词一道,但能传情,不能入骨,自后想要讲究讲究音律。

——第九十三回 甄家仆投靠贾家门 水月庵掀翻风月案

虽然选入此文段,细致的读者应能发现这一回唱戏并非在贾府,而是在临安王府。临安伯并无什么喜事不过是新来了一个戏班子,便邀请贾家人去听戏。贾政因公务在身,未能成行,叫贾赦带着宝玉去应酬,宝玉喜欢得不得了,巴不得要去,这才在宴上遇到蒋玉菡。

这戏班演极热闹的戏演了一上午,贾赦都忍不住想走了,向来厌烦热闹戏文的宝玉恐怕也早已听得无趣。可是临安伯把蒋玉菡的《占花魁》一搬出来,可是把宝玉给迷住了。

先说《占花魁》这出戏,根据人文社的注释,这戏写的是卖油郎秦种同名妓王美娘结成夫妻的故事。秦种这个名字本就和秦钟谐音,又是取了“情种”的音,难怪会让宝玉青目。同时,蒋玉菡后来和花袭人结为夫妻,显示出戏名的谶示性作用。

我们前面反复提到的张新之和姚燮对此处的解读很是一致。花魁者,牡丹也;牡丹者,钗、袭也。秦小官者,秦钟、黛玉也。故而宝玉“不看花魁,只把两只眼睛独射在秦小官身上”。这里又是靠音乐来点明主旨。

这里是最后一处在宴席上的音乐,而在这次听戏时,宝玉却又有奇想。他想到《乐记》上说的“情动于中,故形于声。声成文谓之音。”所以说音乐是传递真情的,而且“能够入骨”,比诗词还要更胜一筹,明白了这一层,宝玉一下就对音乐感兴趣了,甚至引发了研究音律的冲动。一边我们称赞蒋玉菡真可谓一位艺术家,他的艺术让宝玉一下对音乐的本质有了一层深入的思考;一边我们还是要承认音乐对一个人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这篇文章将《红楼梦》中家宴的音乐整理到这里,读到原文这一段话,也觉得这篇文章写的很值得了:

“情动于中,故形于声。声成文谓之音。”所以知声,知音,知乐,有许多讲究。声音之原,不可不察。诗词一道,但能传情,不能入骨,自后想要讲究讲究音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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