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 | 厨姿

父亲退休后，接手母亲，担起了厨房的活儿。起码我们每次回家，都是父亲下厨。

父亲做菜慢条斯理，稳、慢、专注，就像他退休前做木工活，精雕细刻，一丝不苟。有次，我饿得肚子直叫唤，终于盼到菜上桌，太慢了，我想揶揄他一下，就说：“爸，你要是去开饭店，吃饭的肯定排起长队。”没等父亲做出反应，妻子急着接话说：“那当然，爸做的菜就是好吃。”显然，妻子有意岔开了我的本意，做出了另一种解释。

接下来，父亲的话令我动容：“我又跟吴玉文学了一招，下次给你们做。” 他努力抑制着被晚辈夸赞的喜悦，脸上却掩不住与年龄不相称的激动，像个被老师夸奖的小学生。我知道，吴玉文是他的发小，曾在供销社的食堂当厨子。幸亏妻子嘴快，不然，若等我解释了话，或被父亲听出话外音，他该多么沮丧？

人老了，看淡一切，却仍在乎一些东西，特别是儿女的态度。从那以后，父亲更不让我们帮忙，独自沉浸于下厨之乐，看他忙碌的姿势，我仿佛又见他年轻时对着一件家具专注打磨的情景。

有了孙儿后，妻子成了大忙人，我便主动包揽了一日三餐，与父亲的选择殊途同归。可是，我煞费心血，换着花样做菜，却很少得到积极回应，倒时常被家人诟病几句。为此我有点消沉。一次，我素炒了两份菜，无非是醋溜土豆丝、海米西葫芦，出乎我意料，全家人吃得津津有味，连声说好。妻子问：“你是怎么做的，味道这么好？”瞬间，我心花怒放，答非所问地说：“我又从网上学了一道红烧豆腐，明天做给你们吃。”说完这话，我心里一抖，无意中，我和父亲当初的心情合辙了。

想起儿子上中学时，我们工作忙，忍不住埋怨，他这么大了连饭都不会做，难道连面条也不会煮吗？当然，我们只是随口一说，并不指望他。他也没吱声。

但那个周末，我们下班回家，发现儿子的身影在厨房闪动，油烟机嗡嗡地响着。我们好奇地等着。很快，热腾腾的面条端上了餐桌，每只碗里都卧着一个鸡蛋。他头也没抬地说：“爸爸、妈妈，吃饭了。”转身又进了厨房。我看到他腰系围裙，端着铁锅向水池走去，用丝瓜瓤子刷锅。我说：“先吃饭吧，吃完再收拾。”儿子说：“你们先吃。我收拾完再吃。”然后，又见他用纸巾擦拭操作台。

他这一整套动作，还有说话的口气，和他妈妈的习惯一模一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