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偶像大卫·爱登堡爵士主持过一部纪录片——《植物私生活》。
这部1995年首播的纪录片，从“旅行”、“成长”、“花朵”、“社会”、“共生”、“生存”等六个方面展示了植物的生存策略。其中“花朵”一集专门讨论了植物的“两性关系”，千奇百怪的授粉方法让当时的我十分着迷。
提供“安置房”的无花果、给蜜蜂开“青楼”的兰花、又臭又大的巨魔芋...
模拟蜜蜂的兰花，图自《植物的秘密生活》
巨魔芋，By Patche99z ①
由于对这部片子映像极深，今年我在书店看到新书《植物的秘密生活》时就毫不犹豫的买下了。《植物的秘密生活》一书在内容上看，大体上是《植物私生活》“花朵”一集的扩充。
纪录片通过令人惊异的镜头，展示了多种植物传粉现象。而书本则通过文字的力量，更加完整的介绍了植物的两性和繁殖策略，并且进一步深入，探讨了人类对植物“两性关系”的认识历程。事实上，后半部分占了本书四分之三左右的篇幅。
《植物的秘密生活》
【人类对植物“两性关系”的认识历程】
鲜花被视为纯洁爱情的象征，但网传叔本华说过：“鲜花？那是植物的生殖器，女人从求爱者手中接过，不禁赞叹：真香！”似乎是在嘲讽女性的无知，因为她们误把邪恶之物当作美好。
真香！
但另一方面，叔本华确实在《作为意志和表现的世界》里说植物是天真无邪的：“这种天真无邪，并不因一切禽兽的生殖器官都在隐蔽的部位，而植物却顶戴之以供观赏，便有所损失。植物的天真无邪基于它的无知无识。邪恶并不在意欲中，而是在带有知识的意欲中。”
就算到了今天，花朵和性在大部分人的印象里依旧指向两个方向：花朵是纯洁的代表，性则难以启齿。我们尚且受到此种社会观念的影响，可想而知，前人对植物两性的认识历程必然充满了波折。
亚述浮雕，描绘一名天使正在帮助枣椰树传粉。图自《植物的秘密生活》
事情是从公元前八世纪开始的，当年的亚述人就已经从枣椰种植上，发现了植物性别的端倪：只有将雌雄两类树种在一起，才能够收获果实。但直到十八世纪，人们才发现植物具有两性“秘密生活”的确凿证据并敢于公开讨论。
揭示这一如今看来显而易见的道理，居然花了两千五百年。其背后大概有五个方面的原因：
1.工具限制：虽然人们很早就知晓了种子的作用，但一直无法得知种子是如何产生的。直到显微镜发明后，人们才确实观察到植物受精的过程：花粉伸出花粉管，进入胚珠，完成授粉。
2.权威影响：亚里士多德、苏格拉底等传统哲学权威为植物是无性的，他们虽然也会讨论植物的雌雄性质，但并不认为这与植物的繁殖有关。
他们的后辈泰奥弗拉斯托斯在著作《植物史》中已经详细描写了枣椰人工授粉的过程。能研究到这一步，他离显而易见的答案只有一步之遥。但或许是受到权威的影响，他的思考便就此止步。
一种枣椰树（Phoenix dactylifera）By B. Simpson Cairocamels
3.社会偏见：当时社会对男女性的固有认知也导致了对植物性别的错误认知。比如，当时的人们认为栽培的油橄榄为雌性，因为它们具有多产、柔软等女性特质；反之野生的为雄。但油橄榄在生理上是雌雄同株的。
4.神话影响：古典神话中，植物曾经是纯洁的象征。
传说太阳神阿波罗戏弄了爱神丘比特。为了报复，丘比特通过爱的箭矢让阿波罗爱上了美貌出众的河神之女达芙妮；但却通过另一种箭矢，让达芙妮厌恶爱情。
阿波罗一看到达芙妮就深深爱上了她，但他穷尽手段也无法得到达芙妮的爱。他如影随形的跟着达芙妮，最终演变成一场激烈的追逐。就在他快要得手时，无计可施的达芙妮请求父亲毁掉自己的美貌，最终，她变成了一棵月桂树。
《阿波罗和达芙妮》（Apollon et Daphné），安东尼奥·德尔·波 拉约洛，1470—1480年。图自《植物的秘密生活》。
某种程度上，古典的“纯洁”约等于“贞洁”。通过变成植物，神话人物与性的诱惑划清了界限，保全了自己的纯洁性。
5.宗教影响：承认植物的性，就动摇了伊甸园的存在。
在《创世纪》的第三日，神说：地要发生青草，和结种子的菜蔬，并结果子的树木，各从其类，果子都包着核。事就这样成了。
这说明种子是神创的，而并非是植物通过两性关系产生。另一方面，天主教会认为性是由亚当夏娃偷食禁果后带来的原罪，如果植物通过两性关系产生种子，那罪的果就存在于亚当夏娃的因之前。
于是为了维护经典的正确性，神学与科学开始了长达数个世纪的论战。
P149《人类的堕落》（La Chute et Lamentation），雨果·凡·德·古斯， 1470 年—1475 年。图自《植物的秘密生活》。
总而言之，曾经的人们认为植物不存在性别、植物的“秘密生活”是一张白纸。但读了《植物的秘密生活》一书前半部分，我们能清楚认识到植物的两性之间也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使它们可以不择手段实现结合。有时利用风，有时利用动物，有时利用人，也从不乏欺骗，奴役，残杀等“卑劣”手段。
虽然出于传统、神话、宗教带来的压力以及其它种种原因，人类对植物“两性关系”的认识历程充满了波折，但真理最终浮出水面。这一历程，也是人类社会发展的一个缩影。
【关于植物的讨论不会结束】
或许我们很快就能坦然面对“玫瑰是生殖器”的现实。但关于植物的种种讨论并不会结束，回到叔本华的观点：“植物的天真无邪基于它的无知无识...” 植物真的无知无识吗？
作者：蒋某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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