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言米
一
有时候,一个人活得好不好,评价高不高;很多时候,全靠身边人有多高的境界,多好的涵养,多深的慈悲。
第三十四回,宝玉被打后,袭人给王夫人进言时说了一段话:“人多口杂,那起小人的嘴有什么避讳,心顺了,说的比菩萨还好,心不顺,就贬的比畜牲不如……二爷一生的品行名声岂不完了。”
袭人借此来提醒王夫人,不要让别人抓到宝玉什么把柄。
的确,有些人也许与你并没有太大的交集,甚至你也从没招惹过他,或有错于他。但他却能主宰你的荣誉,甚至生死。
比如:秦桧之于岳飞,赵姨娘之于王夫人,贾环之于宝玉,孙绍祖之于迎春。
看到这里,深明历史的人可能要笑了。那些事件,始作俑者都是利益,与人品修为没半毛钱关系。
可是,上下五千年,纵横八万里。利益无处不在,但因利而杀人者不常在。否则,人类与兽类也没什么区别。
二
今天,重点谈迎春。迎春在贾府四姐妹元春、迎春、探春、惜春(寓意“原应叹惜”)中排老二,人称二小姐。
第三回,黛玉初见时对迎春的印象是:“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迎春是个端庄秀丽的可人。
第二十二回,元春制灯谜,猜着的都有礼物赏赐,只有迎春和贾环没赏。迎春认为不过是玩笑小事,并不在意;但贾环却很不爽。可见迎春是个心胸宽广,不计较得失的憨美人。
第七十三回,懦小姐不问累金凤。更能看出迎春是个不计小利,有情有义,八角俱全的善良主子。
黛玉都笑她“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可见,迎春是个人畜无害、内心柔软的和善姑娘。
她不会为任何事而去伤害或规束任何人。
按理说,这样性情温顺,凡事为对方着想的好姑娘。一旦为人妻,定能夫唱妇随,一派祥和。
可是,迎春偏偏被孙绍祖这个中山狼作践得什么都不是,骂她是“醋汁子老婆拧出来的”,还给她扣上一顶“醋坛子”的大帽子。
说实在,任何女人都有可能成为醋坛子,但迎春不可能。以迎春的性格脾气,她绝对不会去管孙绍祖的男女之事的。
可是,以孙绍祖的德行,她实在找不出迎春其它方面任何的问题,也只剩下“醋坛子”这个千古流行的“莫须有”的说辞了。
可见,身边人品行有多么重要。
三
迎春误嫁中山狼,除了命运使然,还有身边人推波助澜,误上加误。
首误是亲父贾赦。先看原文:
第七十九回,“原来贾赦已将迎春许与孙家了。……此人名唤孙绍祖,生得相貌魁梧,体格健壮,弓马娴熟,应酬权变,年纪未满三十,且又家资饶富。贾赦见是世交之孙,且人品家当都相称合,遂青目择为东床娇婿。亦曾回明贾母。贾母心中却不十分称意……贾政又深恶孙家,虽是世交,当年不过是彼祖希慕荣宁之势,有不能了结之事才拜在门下的,并非诗礼名族之裔,因此倒劝谏过两次,无奈贾赦不听,也只得罢了。”
从原文可以看出,迎春亲事,贾母和贾政都持反对意见。贾母不开心,理由虽没说,但也可以猜到个中原因。
贾政深恶孙家,理由很清楚,孙家人不是诗礼名族之裔,人品不匹配。可见,贾政早知孙绍祖为人不好。
贾母贾政都认为不匹配,可贾赦却认为很匹配。满眼都是孙家的各种好,坚定的把女儿嫁过去。很让人费解。
直到孙绍祖虐待迎春时,说出贾赦使了孙家5000两银子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贾赦看到的好,是孙家的钱好。
原文第八十回:“如今他来要了两三次不得,他便指着我的脸说道:‘你别和我充夫人娘子,你老子使了我五千银子,把你准折买给我的。”
迎春生出来后,一直跟随贾母在贾政王夫人处生活。而贾赦这个并没有教养迎春的亲父,为了五千两银子把她卖了。可见,贾赦是典型的“管生不管养,管嫁不管活”的无良老父。
那么,迎春能反抗吗?在那样的时代,“父母之命”就是天,只要父母不改变,就没有办法改变。
四
第二误是迎春身边另一群人贾政、王夫人、邢夫人、王熙凤。迎春嫁人后回家哭诉,人人听了落泪。应该都知道了孙绍祖的品行恶劣。
按理,总该想点办法才对。可是,在那样的时代,“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办法依然很有限。
王夫人选择了劝她认命。熬吧,丑媳妇熬成婆,熬到那一天就好了。
邢夫人选择了不管不问,她根本不问迎春的生活好坏,也不给她问的机会。
至于哥嫂王熙凤贾琏。如果管,也许孙家就会上门来讨银子,到时就会忤逆父亲。贾赦曾经为石呆子的几把扇子把贾琏打个半死。既然有父亲贾赦在,自然也不管不问,任其发展。
如果能有人出面调停一下,也许可以打击打击中山狼的嚣张气焰。毕竟那时,元春依然贵为皇妃,四大家族依然赫赫生威。
但是没有,她们都沉默着,不说话。也许,正是贾家人的沉默,纵容了中山狼的倡狂无耻。
第三误是孙绍祖。
所有人都能看到迎春的温柔沉默、随遇而安,而中山狼孙绍祖却看不到她的任何一个优点。原因就是迎春老爸用了他五千两银子。无良小人一旦使了钱,就只剩下居高临下,肆意嚣张。哪还管迎春好不好呢。
根据书中迎春的判词“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迎春应该是被孙绍祖这个中山狼在一年之中折磨致死。
六
迎春的生活目标应该是善良一生、与世无争吧。她从没有说过不利于别人的话,从没有干过不利于别人的事。
却因为遇人不淑,被周围人一点一滴地吞噬,就这样为五千两银子失去了生命的代价。
她生命中最亲近的人:父亲、母亲、祖母、叔叔、婶娘、哥哥、嫂子,或者为了利益出卖她,或者不想得罪人选择了沉默,或者只是给她一点与事无补的虚幻安慰。那个名义上是她丈夫的人,不能给她提供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反而成为她一生的噩梦。
就像开头说过的:有时候,一个人活得好不好,评价高不高;很多时候,全靠身边人有多高的境界,多好的涵养,多深的慈悲。
有时候,当一个人身边积累了莫须有的指责,恶意的欺凌时,并不是因为这个人有多不好。
相反是因为她太弱,太好,太温柔。以及被太多伪礼教、伪道德束缚而无法动弹。
借助六六的一句话:“女不强大,天不容”。女人要活着,活出尊严,唯一办法是强大!
但是,六六与前夫离异之后,还可以开拓出一片新天空,迎春,如何走出命运的泥潭?
想起宝玉那首怀念她的诗句,不由伤感:
池塘一夜秋风冷,吹散芰荷红玉影。
蓼花菱叶不胜愁,重露繁霜压纤梗。
不闻永昼敲棋声,燕泥点点污棋枰。
古人惜别怜朋友,况我今当手足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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