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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继忠 || 自杞国初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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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2.20 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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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将要讨论一个被人们忽略了的问题。两宋时,在今日贵州境内,有一个自杞国。自杞在历史上曾经是沟通宋与大理的一道桥梁,是联结内陆和边疆的一条纽带,它对维系我国历史发展的整体性起过积极作用。可是,关于自杞的历史、地域、民族和社会,至今却很少为人所知。自杞和牂柯、夜郎、罗殿、罗氏鬼国等一样,是贵州史上的重要课题之一,同时,也是一片尚未开垦的处女地,应当引起足够的重视。现将散见于各书中有关自杞的零星资料收集起来,整理成篇,名曰《自杞国初探》。《初探》之后,还希望能有《再探》《三探》……。





文献中有关自杞的事迹,大都杂揉在南宋买马的记录之中,所以,问题要从南宋在邕州买马谈起。
马在古代战争中是不可缺少的。古书说:“兵之所恃在马”,因此,历代封建王朝无不重视马政,宋代尤甚。从公元九六〇年赵匡胤建宋起,到公元一二七九年南宋灭亡止,前后三百年间,宋朝一直没有摆脱战争环境。宋与辽、西夏、金、元的对峙,贯穿着整个宋代历史。长期的战争,特别是对北方游牧民族作战,必须大量用马,《宋史·兵志》说:“然北方有事,而马政亦急矣!”
解决马源的途径,一是养,二是买。宋代虽有所谓“厩牧之政”,即设牧马监以养马。但由于官僚机构臃肿腐败,所以,养马成效甚微。熙宁间,大政治家王安石力图刷新马政,主张“省国费而养马于民”,但流弊太深,积重难返,最后归于失败。北宋末年,抗金名将李纲又主张“民间杂养以充役”,结果又成画饼。养马节节失败而用马刻不容缓,在重赏之下,买马之风大开。
北宋买马多在北方,专招吐蕃、回纥、党项之马,谓之“西马”。自赵明德踞河南以后,北方马市多废。康定初,陕西用兵,马源短缺,熙宁中,熙河用兵,马道梗阻,“朝庭以乏马为忧”,不得已在四川买马,谓之“川马”。南渡后,北方马道断绝,”西马”罕至而“川马”不足,朝庭求马甚切,遂开南方马市。建炎末,广西提举峒丁李械请于广西市马。绍兴二年,五路既陷,马益难得,韩萧曹力主“取马岭表,以资国用。”七年,帅臣胡舜陟“岁中市马二千四百匹,诏赏之。”其后,马益精,竟然买到“日行四百里”、“值黄金二十两”的“出格”好马,高宗喜曰:“马之良者,不必西北。”于是,在广西横山寨、宜州、宾州等处设场博易,时人谓广西所买之马为“广马”。
其实,“广马”并非广西所产,周去非《岭外代答·经略司买马》说:“产马之国,曰大理、自杞、特磨道、罗殿、毗那、罗孔、谢蕃、滕蕃等,每岁冬以马叩边,……既入境,自泗城州行六日至横山寨,邕守与经干盛备以往,与之互市。”《宋会要辑稿·买马》说:“广西买发纲马,多是西南诸蕃,罗殿、自杞诸国。”《宋史·兵志》说:“(绍兴)三年,即邕州置司提举,市于罗殿、自杞、大理诸蛮。”上述各处,除大理、特磨外,其余均在今贵州境内,自杞就是其中之一。
黔西有所谓“乌蒙马”“水西马”,而自杞却无名马可言,自杞的马多来自大理。李心传《建炎以来朝野杂记·广马》说:“然自杞诸蕃本无马,盖又市之于南诏。南诏,大理国也。”范成大《桂海虞衡志·志兽》说:“蛮马出西南诸蕃,多自毗那、自杞等国来。自杞取马于大理。”《岭外代答·蛮马》说:“南方诸蛮马,皆出自大理国,罗殿、自杞、特磨岁以马来,皆贩之于大理者也。”
云南向来以产马著称,《华阳国志》中的“滇池驹”、《蛮书》中的“越赕骢”、《新唐书·南诏传》中的“越赕骏”尽皆举世闻名的好马,而宋代的“大理马”更是著名。《桂海虞衡志》说:“大理,古南诏也。地连西戎,马生尤蕃,大理马为西南蕃之最。”《岭外代答》说:“闻南诏越赕之西产善马,日驰数百里,世称越赕骏者,蛮人座骑之类也。……此岂西域之遗种也耶!”
南宋急需用马,而大理马多且精,为何不直接成交而要通过自杞等国呢?山重水复、路途遥远,固然是一个原因,但主要原因还不在于此。宋王朝极贫极弱,急于北方边事,对南方始终抱着“北有大敌,不暇远略”的方针。且鉴于南诏的历史教训,对大理尤其防范。例如:绍兴三年大理请入贡,高宗谕大臣曰:“进奉可勿许,安可利其虚名而劳民乎?”四年,李棫遣人出边招马,朝臣以为“今来遣人深入蛮国招诱,小必失陷官物,大必引惹边隙。”又如:绍兴六年,大理驱马千匹至侬内州,高宗谕守臣:“至时暗作提防,不许张皇引惹生事。”再如:诏兴三十一年,有人献言宜州买马捷便,朝臣皆谓:“宜州近内陆不便,……今邕州横山买马,诸蛮远来,入吾境内,见吾边面阔远,羁縻数十州为国藩蔽,峒丁之强足以御侮,而横山复然,远在邕城七程之外,置寨立关,傍引左右江诸寨丁兵会合弹压,买马官亲带甲士以临之,然后与之为市,其形势固如此也。”南宋迫于形势在西南买马,但又怀有戒心,每当买马,如临大敌,故意迂回绕道,致使大理马不能长驱直入。
影响大理马直接进入广西的另一原因是西南地区复杂的政治局面。当时,西南各地,部族林立,各自为政,互不相属,自杞、罗殿、毗那、特磨道等横亘在买马路上,自杞控其北,特磨扼其南,挡住大理门户。《岭外代答·通道外夷》说:“所谓大理,欲以马至中国,而北阻自杞,南阻特磨道,其道里固相若也。”
买马既然势在必行,而道路又不能畅通无阻,所以,大理马只好转手于自杞等国。《玉海·马政》说:“今之买马,多出于罗殿、自杞诸蛮,而自彼仍以锦、綵博于大理。”《岭外代答·宜州买马》说:“马产于大理国。大理国去宜州十五程尔,不得而通,故自杞、罗殿皆贩于大理而转于我。”特殊的历史条件使自杞成为买马路上的一个重要转运站,成为宋代著名的“马贩子”。




自杞的地理位置,史无明文,而方志也未作深究,惟吾师方国瑜先生首开其端,本文在方先生奠定的基础上,从方位、里程、水道三方面进行阐述。
《岭外代答·通道外夷》说:“中国通道南蛮必由横山寨,自横山一程至古天县,一程至归乐州,一程至唐兴州,一程至睢殿州,一程至七源州,一程至泗城州,一程至古那洞,一程至龙安州,一程至凤村山僚渡口,一程至上展,一程至博文岭,一程至罗扶,一程至自杞之境,名曰磨巨,又三程至自杞国。自杞四程至古城郡,三程至大理之境,名曰鄯阐府,六程至大理国矣!”《岭外代答·宜州买马》说:“自杞远于邕而迩于宜,特隔南丹而已。”《建炎以来朝野杂记·广马》说:“南诏,大理国也。去自杞可二十程,而自杞至邕州横山寨二十二程,横山寨至静江府又二十余程,罗殿又远于自杞十程。”祝穆《方舆胜览》卷三十九引李大异《横山买马图》说:“横山通自杞、罗殿诸蛮,控连巴、蜀。”
从以上资料可判断自杞的方位。《通道外夷》谓自杞在横山与大理间,且经泗城州过江而达。《宜州买马》谓自杞与南丹毗连。《广马》谓自杞介于横山与大理间,又介于大理与罗殿间。《横山买马图》谓由横山往巴、蜀必经自杞。合而考之,自杞当在云南、贵州、广西三省交界处,即黔西南兴义地区。
方国瑜先生在他所著的《中国历史舆地图·西南地区考释》(油印本)一书中说:“横山远在邕城(今南宁)七程之外,而横山至泗城(今凌云)六程,以此比例,可知横山寨在田州境内。……又泗城三程渡江(按:当指凤村山僚渡口),即南盘江(亦称红水河)。……”过江之后路程,《天启滇志》卷四《旅途志》载:由云南府四程至师宗州,四程至黄草坝,三程至安笼所,二程过河,又七程至田州。此路程大约与宋代的路线相同,两相对照,云南府即鄯阐府,古城郡即师宗州。疑“古”为“石”字形近之误,石城郡治今曲靖,而罗平、师宗一带属石城郡也。则黄草坝(今兴义)为古之自杞国城,而安龙为磨巨。”
黄草坝位于贵州西南角上,正当云南、贵州、广西三省的交通要冲。西渡黄泥河即达云南罗平、师宗等地,即古之石城郡境。南渡红水河则达广西凌云,即古之泗城州地。东行便是贵州的安顺地区,即古之罗殿国地。东南行则有路可通广西南丹,其位置与上述资料所载完全吻合。且《通道外夷》:“自杞四程至石城郡”又正好与《旅途志》:“由云南府四程至师宗州,四程至黄草坝”的里程完全一致。从自然条件看,黄草坝乃黔西南富庶之乡,附近的东坝、长坝、泥溪坝皆是平畴无际,绿稼如云,境内河渠交错,蓄泄以时,旱涝无忧,而且这一带气温高而雨量多,物产丰富,自杞建城于此,自是理所当然。观方位,阅道里,查地形,自杞城非黄草坝莫属。
至于磨巨,无《经世大典·站赤》普安路有磨溪站,笔者以为“磨巨”即“磨溪”,乃是同一地名的异写。按《通道外夷》所记,自杞至磨巨三程,磨巨至凤村山僚四程,共计七程,而《旅途志》谓黄草坝至郑屯八亭,郑屯东至栖革四亭,栖革东至安笼所四亭,安笼所东至板屯六亭,板屯东至坝楼四亭过江,由黄草坝至渡口凡二十六亭。若以七程计算,每程约行四亭,是则,由黄草坝三程即达栖革,磨巨应在栖革附近。又《读史方舆纪要·贵州》说:“志云:(永宁)州南二百里有磨溪。”《旅途志》谓永宁州至安笼所共二百四十里,永宁州即今关岭县,安笼所即今安龙县,不难看出,磨溪应在安龙县北四十里许,因此,磨巨在今安龙县境是可靠的。以此推之,罗扶在今安龙县城附近(即明安笼所),博文岭在安笼所与板屯之间,上展大约在板屯附近,而坝楼即凤村山僚渡口。
自杞位于兴义地区还可从水道上得到证实。南宋宝祐元年九月,元军入大理,五年六月,兀良合台平定云南。在此期间,元军曾陈兵自杞,并以此为据点,东图罗殿,南取横山,威压之下,广西宋军噤若寒蝉,时刻派人窥视动静,打听虚实。不少边报、奏议、宣谕保存在李曾伯《可斋续藁后卷》中,书中多次提到自杞有都泥江,故考都泥江即可确定自杞的位置。
《可斋续藁后卷》卷七《贴黄》说:“臣近得邕州报,溪洞路城州申:敌修路至都泥江。按地图,此江自大理、自杞、罗殿而出。”卷九《回庚递宣谕奏》说:“广西江道不一,所谓邕、柳、象、浔、藤等州,非止一江。盖在右江,水自邕而会,下而经横州、贵州至浔州则又添宜、融、柳、象一江出焉,其融之牂江,宜之龙江皆至柳而会,柳之下一江由自杞诸蛮而出,所谓都泥江者。”都泥江是今何水?《元和郡县志》称在广西来宾县北。《读史方舆纪要·盘江考》说:“江之别出于贵州境内者又有三源:一曰福禄江,二曰都匀江,三曰都泥江。”又说:“都泥江自贵州定番州界东南流经南丹南境,又东历那地州北界,又东经忻城县北,又东经迁江县北,又东南经宾州南,又东北历来宾县南,又东至武宣县西而合于柳江。”都泥江的上源,《方舆纪要》卷一百二十说:“南界地名破蚕,流入广西南丹州境。志云:有二源:一自金筑东北遶(定番)州城,一自上马桥东流入境,合为一江而东南注。”卷一百二十三又说:“志云:在(安南)卫南百里,源出山箐中,汇诸溪涧水其流始盛,东南流入金筑安抚司,又东南入定番州界,流急水深,故曰乌泥,即都泥江也。”洪亮吉《贵州水道考·刚水考》说:“通志:濛江在定番州城南,源出州西北三十里乱山中,曰濛潭,会州境诸水,至破蚕入广西泗城府界,亦名牂柯江,俗名乌泥江,亦曰都泥江,又曰红水河。”莫与俦《独山江即汉毋敛刚水考》说:“而云南、贵州之两盘江自广西泗城府合流为红水河,一曰都泥江,至来宾县来会。”《贵州通志·水道》说:“濛江亦称乌泥江。”以上资料说明,都泥江即乌泥江,即今发脉于长顺而流经惠水南入广西的濛江。既然都泥江出于自杞,江东系西南七蕃地(请见拙著《八番沿革考》,载《贵州民族研究》1980年第1期),则自杞当在都泥江以西。
从以上考证可知,自杞的中心在兴义黄草坝,西以黄泥河为界与大理分,东与都泥江为界与西南七蕃分,隔红水河与广西泗城州、南丹州遥遥相望,北境则在盘县、普安、晴隆、关岭一带与罗殿国接壤(关于罗殿的地域,另有专文)。显然,自杞的疆域应包括今贵州兴义、贞丰、册亨、安龙及望谟等县和长顺、罗甸的一部分。




对自杞的历史发展及社会状况,由于资料缺乏,目前尚不可详说,现仅就手边资料提出以下四个问题,作一些探讨。
第一,关于自杞历史发展的线索。《旧唐书·南蛮传》说:“西赵在东谢之南,其界东至夷子,西至昆明,南至西洱河,……贞观三年遣使入朝,二十一年以其地置明州,以首领赵磨为刺史。”笔者考“夷子”在紫云、罗甸一带,“昆明”系指乌蛮于矢部,西洱河系盘江之误,明州之地即今兴义地区(专文另发)。所以,从地域上看,自杞的前身当是西赵。关于西赵如何演变为自杞的细节,目前尚不得而知,但从全国形势来看,宋代时,王朝无力经营西南,大理势力渐衰也不足以东侵,处于宋与大理之间的自杞便乘机崛起,自雄于黔西南一隅。自杞立国的时间,既然绍兴初年自杞就已崭露头角,当然不致晚于北宋。自杞灭亡的时间,可以肯定在宋末元初,《可斋杂藁》卷十七《帅广条陈五事奏》说:“边防所急,间谍为先,……数年以来,屡下邕、宜诸郡,选差体探,邕州尝遣吴世聪等往特磨道。……中间仅有淳祐五年(即公元1245年)因遣属管谢图南出边,得于招马官所报,始知大理告急,自杞有三破城,敌三节度之报。”这就是说,淳祐五年,元兵第一次入云南,大理告急之时,自杞依然存在。此后,我们还常常看到关于自杞的消息。事隔二十八年,即宋咸淳十年、元至元十一年(公元1274年),元兵已平大理,自杞才归于灭亡。《可斋续藁后卷》卷九《奏边事及催调军马》说:“及敌人攻打罗殿国,其国已拜降。”时间大约是在这年六月。
第二,自杞在历史上的地位不可低估。南宋在邕州买马是在当时历史条件下,内陆和边疆继续保持经济、文化交流的一种特殊形式,而自杞处于买马要地,商业极其活跃,不失为西南货物吞吐之所,各族人民会聚之地。邕州买马有两点值得特别注意:其一,和西北的茶、马贸易不同,邕州买马是以金、银货币为主,参与盐、䌽、缯、帛。《玉海·马政》说:“横山寨博马场之利,以银、盐、䌽、锦相参而行。”盐多来自两广的钦、廉等州,锦、䌽则多来自四川成都,买马兴起,则使川、广、云、贵连成一气。朝庭为了买马,每年用钱数十万缗,大量的货币流入西南,不可避免地要促使西南地区社会经济的发展,不断打破原先的闭塞状态。其二,每次卖马都伴随着成群结队的人,携带大批土特产而来,实际上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大队马帮。《岭外代答·邕州横山博易场》说:“蛮马之来,他货亦至。蛮人所赍麝香、胡羊、长鸣鸡、披毡、云南刀及诸物。吾商所赍锦、缯、豹皮、文书及诸奇巧之物。”不言而喻,大理的马、长鸣鸡、云南刀及彝族的披毡等物要经自杞而传入内陆,内陆的锦、䌽、缯、帛、“四书”“五经”及医药诸书又要通过自杞流往边地,自杞实际上是内外交流的一个枢纽。
第三,自杞有强大的势力,并建立了一套完整的政权机构。频繁的商业活动,促进了自杞经济的发展,使自杞拥有相当实力而能立于西南诸邦之林,并支持着它长期进行贩马活动,往来自如,百年不衰。大理是南方一大势力,然因受自杞、特磨之阻,不得已而开新路。《岭外代答·通道外夷》说:“闻自杞、特磨之间,有新路直指横山,二涉二国。”足见,大理之大不足以制服自杞,自杞虽小却可深入大理进行转手买卖。再说,罗殿乃当时贵州一雄,也以贩马为能事,然在卖马的竞争中,自杞和罗殿棋逢对手,旗鼓相当。《岭外代答·宜州买马》说:“自杞之人强悍,岁常以马假道罗殿而来,罗殿难之,故数争然,……绍兴三十一年,自杞与罗殿有争,乃由南丹径驱马直抵宜州城下。”自杞敢于与罗殿“数争”,竟至“驱马直抵宜州城下”,说明自杞的实力决不亚于罗殿。再从西南的政治局面来看,自杞确是西南一雄,《桂海虞衡志·志蛮》说:“区落连亘,接于西戎,种类殊诡,不可胜记。今志其近者,宜州外有西南蕃,大小张、大小王、龙、石、滕、谢诸蕃,……南江之外者,罗殿、自杞等以国名,罗孔、特磨、白衣、九道等以道名,……其外又有大蛮落,西曰大理,东曰交阯。”文中所述,西南蕃、大小张、大小王……等称“蕃”,罗孔、特磨、白衣等称“道”,而自杞、罗殿、大理、交阯却称“国”,显然,自杞的地位仅次于大理、交阯,而与罗殿并驾齐驱。宋时,西南地方政权中有年号的只有大理、交阯、侬智高和自杞,查《玉海·历代年号》,知自杞的年号有“乾贞”,自杞是否还有其他年号,待考。《桂海虞衡志·志蛮》又说:“罗殿等处乃成聚落,亦有文书公文,称守罗殿国王。”自杞与罗殿并称,“罗殿等处”当然包括自杞在内,不用说,自杞是有聚落的。“自杞有三破城”,有自杞、磨巨等城已是明证,至于自杞是否也有国王,《可斋续藁后卷》卷九《奏催调军及辞免观文殿学士》已作肯定回答,其文云:“据谢济横山来报,……及缴到自杞国王郍句并岑邈等公状,此则不过欲坚来春市马之约,臣亦已许而报之。”郍句是自杞最后一代国王,在他之前还有哪些国王,待考。总之,自杞确是当时西南一雄,自杞称“国”,有国王、年号、城池、文书。
第四、宋、元之际,自杞是元军进攻贵州、广西的桥头堡。自杞地处滇、黔、桂三省之交,地势极为险要,且地方富庶,有粮可取,进可攻,退可守,是兵家必争之地。故元军入主大理后,立即出兵自杞,在自杞一带驻兵、就食、屯粮、修路、缚排渡江,虎视广西横山寨。元军在自杞的活动很多,《可斋续藁后卷》卷七《回奏宣谕》说:“探得敌人在郍敏等处,是特磨道路,且见有马在都泥对江。”卷七《贴黄》说:“今日得干事人吴以忠自特磨道申,蛮敌皆饥荒,欲出交阯、自杞等处讨粮。”又《回宣谕奏》说:“大理今岁旱荒,……敌出都泥江。”卷九《奏边事及催调军马》说:“又据总管谢济状申,昨差间探人田进探边,据回归前去路城州间探,敌寇兴兵打罗殿了,要分一路出莫大王路,……今再遣田进探报,据供到利州参见知州得报,探得敌人自正月退回,驻劄大理、自杞两处。其敌人在自杞管下莫贾墟造方仓一百七十八座,……及在自杞一带修路,阔一丈有余。”卷九《奏边事已动》说:“又云敌主已差耿低、阿周领兵罗殿,要攻鼠郎沙。……蒋方申初四日得自杞蛮主传来报,敌兵拟在今月初九日缚牌渡都泥大江。”从上面的记载来看,元兵在自杞的活动频繁,战事不利则退守大理、自杞两处,战事得利则备战增兵。大理旱荒则在自杞等处讨粮,进军之前则先在自杞屯粮、修路,时机一旦成熟则缚牌渡都泥大江攻打罗殿和广西。文中提到建方仓一百七十八座的莫贾墟应即磨巨,如前所说,磨巨在交通要道上,善用兵者必占其地以蓄粮,“莫”与“磨”字音相近,“墟”与“巨”字音亦近,“贾”乃“莫”字的辍音。又莫大王路,《岭外代答·竝边》说:“南丹者,所谓莫大王者也。”元兵控制磨巨,又出莫大王路,并修路至都泥大江,进军所走之路,大体与自杞卖马的路相当,由自杞攻罗殿的路,大体也与自杞通往罗殿的老路相当。自元军渡过都泥大江以后,自杞归于灭亡,其事迹不复见于记载。




最后,谈谈自杞的民族成份问题。毫不讳言,笔者至今尚未发现一条直接说明自杞民族成份的材料,但是,从以下四点推测,则略可知其大概。
第一,唐、宋时期,自杞一带为山僚所居。《新唐书》载有“明州山僚反”,明州即西赵,地域与自杞大体相符。唐代文献中记录西南事迹甚少,而“明州山僚反”却载入史册,其势之大可想而知,这说明“西赵”的山僚一定很多。《通道外夷》载自杞有“凤村山僚渡口”,渡口以山僚命名,当是宋代时,自杞仍为山僚所居。
第二,元、明时期,兴义一带为广西泗城州岑氏土司所领之红水河北岸地,岑氏素为壮族大姓,而自杞的著姓中亦有岑氏,如前所引“缴到自杞国王郍句并岑邈公状”即是一证。由此可见,自杞的民族应与广西壮族有密切的关系。
第三、清雍正五年,根据云贵总督鄂尔泰“改土归流”之请,将泗城州所管红水河北岸之地划入贵州,并于安笼所置南笼府,拨安顺府之普安州(今盘县)、普安县(今普安)及安南县(今晴隆)来属。又于黄草坝设普安州判(今兴义),以红水河北岸地置永丰州(今贞丰),置册亨州同(今册亨)和罗斛州判(今望谟、罗甸)属永丰州。嘉庆二年,改南笼府为兴义府,裁普安州判置兴义县,改永丰为贞丰。故自杞之地,在清一代先属南笼府,后属兴义府。乾隆《贵州通志·风俗志》说:“仲家苗,……其种有三:一曰补笼、二曰卡尤、三曰青仲,南笼各属皆有之。”又说:“侬家苗,宋侬智高之后,……兴义府属安南县、贞丰州有之。”《南笼府志》说:“黔之苗,种类不一,而隶于南笼府者,普安州则有倮㑩、仲家、侬人、僰人之类;普安县分治于州,苗类相同;安南县见止仲、倮二种;永丰州皆仲家也,在南笼亲辖之地,仲家居十之八九,而倮苗居十之一二焉。”《兴义府志》说:“黔苗种类甚多,兴郡全境仅有七种:曰仲家苗、曰侬家苗、曰花苗、曰白倮㑩、曰黑倮㑩、曰赞人、曰老巴子。”又说:“兴义县有苗四种:曰仲家、曰侬家、曰倮㑩、曰僰人;普安县有苗五种:曰仲家、曰白保㑩、曰黑倮㑩、曰僰人、曰老巴子;安南县有苗四种:曰仲家、曰侬家、曰倮㑩、曰花苗;贞丰州有苗五种:曰仲家、曰侬家、曰白倮㑩、曰黑倮㑩、曰僰人。”
分析以上资料,七种之中,“白倮㑩”、“黑倮㑩”属彝族;“仲家”即布依;“侬人”乃侬智高之后,应是壮族;僰人即白族;花苗是苗族中的一支;老巴子待识别。现进一步分析,彝族主要分布在普安州、普安县、安南县,南笼府亲辖地虽然也有“倮㑩”,但不过“十之一二焉”;老巴子仅在普安县;花苗仅在安南县;僰人在兴义、贞丰等县,但名列最后,一定不多。如前所说,自杞的地域包括今贵州兴义、贞丰、安龙、册亨、望谟等地,主要居民是仲家和侬人。
第四、从现今民族分布看,兴义地区是布依族的主要聚居区。贞丰是布依族自治县,安龙是布依族苗族自治县,册亨是布依族自治县。在兴义以东的长顺、惠水一带是布依族的聚居区,在兴义以西是云南汶山壮族苗族自治州,在兴义以南是广西壮族自治区。从民族分布看,自杞的民族当是布依族的祖先。
综上所述,唐、宋时期自杞多山僚,而“僚”与壮族、布依族都有渊源关系;元、明时期,这一带为岑氏土司所管,显然与壮族有密切关系。从清代各方志的记载来看,兴义等地主要是仲家和侬人;从现今的民族分布看,主要是布依族,所以,有理由认为自杞是布依族建立的地方政权。


对自杞国的研究,现在才开始,笔者希望这个问题,能引起史学界的注意,广泛收集资料,深入研究,弄清自杞的全貌。

《贵州文史丛刊》1980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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