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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铁 | 宋元时期今滇中与滇东地区的历史发展
宋元时期今滇中与滇东地区的历史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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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铁

摘要:宋元时期的今滇中与滇东地区,其演进过程具有前代未见的特点。在今滇中、滇东地区的发展史上,宋元时期占有重要地位。大理国时善阐(在今昆明)仍是陪都,并开通了由善阐至今广西的道路。蒙元经营云南地区,使地缘政治格局发生明显改变。蒙元建立隶属中央政府的云南行省,结束了四川兼管云南等地的传统,亦为云南单独建省的开端。云南行省的省治位今昆明,标志着云南地区的政治中心从今滇西移至今滇中一带,彻底改变了南诏以来今滇中、滇东地区被忽视的局面。宋元时期的上述变化,在今滇中、滇东乃至更大的地域范围内,产生了重要而深远的影响。

关键词:宋元;滇中与滇东;历史演进

今昆明市、曲靖市、玉溪市、楚雄州的东部,位于云南省的中部与东部。这一地区历史悠久,不同时期的发展及其特点存在差异,同时形成了较为清晰的发展轨迹。一般将古代今滇中、滇东地区发展演变的过程,分为远古至唐代、宋元时期、明清时期三个阶段。以下阐述宋元时期的情形。

一、大理国的经营


后晋天福二年(937),通海节度使段思平建大理国,统治317年。在统治方式、与中原王朝的关系等方面,大理国与南诏有较大的差异。

宋代末年,蒙古宗王忽必烈受命远征大理国,收服八府、四郡与三十七部。八府、四郡之地为大理国的统辖范围。据《元史》:“其地东至普安路之横山,西至缅地之江头城,凡三千九百里而远;南至临安路之鹿沧江,北至罗罗斯之大渡河,凡四千里而近”。①“普安路”指今贵州普安一带,“江头城”位今缅甸杰沙,“鹿沧江”指云南与安南交界处;②“大渡河”位今川西南。可见大理国辖地与南诏大致相同,即包含有今云南大部、川西南、中南半岛北部的部分地区。《元史》所言八府、四郡,为大理国设置的行政机构。位于今滇中、滇东一带的府郡,有弄栋府(治今姚安)、威楚府(治今楚雄)、善阐府(治今昆明)、最宁府(治今开远)、秀山郡(治今通海)、河阳郡(治今澄江)、石城郡(治今曲靖)、东川郡(治今会泽)。大理国中期,今滇东北、滇东南被罗罗为主的37个部落占据,时称该部落联盟与所据之地为“三十七部”。

大理国时期,农业地区由奴隶制过渡到封建领主社会,对奴隶的需求明显减少,过去常见的掠夺战争亦渐止息。另一方面,分封、逐层驾驭成为大理国主要的统治方法。国王对段、高、杨、董等封建领主进行分封,允许其子孙继承封地与权力。宋嘉佑八年(1063),贵族高智升讨平洱海地区的叛乱,国王段思廉赐以白崖之地,随后晋封善阐侯,“子孙世袭”。封建领主对亲属又逐级分封,形成宝塔形的隶属关系。高智升将其子高升泰、高升祥封在大理、善阐(今昆明)两地,高升泰家族控制威楚(今楚雄)、姚安、鹤庆、永胜、保山等地,高升祥家族则据有今滇东的善阐、晋宁、嵩明、禄丰等地。段正淳为大理国王,任命高氏为相,“政令皆出其门,”段氏拥虚位而已。③大理国后期,统治者相互争讦,战乱频乃,时人称:“四夷八蛮,叛逆中国(按:指大理国),途路如猬毛,百姓离散”。④元人亦言,大理国后期“酋领星碎,相为雄长;干戈日寻,民坠涂炭”。⑤

大理国王族段氏、贵族高氏皆为白蛮。在大理国统治的300余年间,白蛮吸收前代因征讨战败等原因落籍云南的汉族人口,逐渐发展壮大。元代李京《云南志略·诸夷风俗》称:“白人,有姓氏。汉武帝开僰道,通西南夷道,今叙州属县是也。故中庆、威楚、大理、永昌皆僰人,今转为白人矣。”⑥李京所说的“白人”指白蛮,元代白蛮的聚居之地,从今滇中往西散布至今大理、保山等地。

对落籍云南的汉人上层,南诏、大理国颇为优待。成都商人杨佐受北宋指派,赴大理国商议买马。杨佐称见到南诏掠自蜀地之士大夫的后裔,大理国时仍仕宦食禄,“多聪悟挺秀,往往能通汉语”。对周边地区的政治势力,大理国王施用中原王朝常用的羁縻之法。分布在今滇东北的三十七部,与大理国多次发生战争,一度攻下善阐城。大理国乃与三十七部盟誓,相约互不侵犯,所立石碑至今犹存。⑦白夷以今景洪为中心建“景昽金殿国”,管控今西双版纳及附近的地区。大理国授其首领叭真以虎头金印,承认其为一方之主,双方守境相安。

大理国对两宋亲近友好。两宋则认为“唐亡于黄巢,而祸基于桂林”,意为唐朝覆灭于黄巢,却缘自为防御南诏派驻桂林戍兵之变。两宋警惕大理国还有其他的原因,即难以应付北方辽、金、夏等强敌的侵扰,治边的重点必须放在北方。绍兴六年(1136),南宋朝臣朱震说:宋太祖鉴唐代之祸,与大理国划大渡河分界,“使之欲犯不能、欲臣不得,最得御戎之上策”。⑧但为解决战马严重不足的问题,北宋在黎州(治今四川汉源)等地置马匹博易场,向大理国诸蕃买马。大理国多次入贡,并希望臣属于宋。政和七年(1117),宋廷封其首领段和誉为大理国王。宣和二年(1120),宋约金攻辽,北边战事偏紧,广州观察使黄璘又因引荐大理国入觐被罗织罪名,北宋乃疏远大理国,“自是大理复不通于中国(按:指宋朝),间一至黎州互市”。⑨宋廷南渡后,对大理国的戒心有增无减,明令邕州守臣仅许大理国卖马,不准其进贡。南宋将大理国与安南(在今越南北部)、占城(在今越南中部)、真腊(今柬埔寨)同列为“滨海诸蕃”,以“来则不拒,去则不追”之策应对。⑩

南宋战马甚缺,乃在横山寨(在今广西田东)设马匹博易场,购马的数量超过北宋。大理国马队辗转经善阐(在今昆明)、罗殿(在今贵州西部)或归乐州(在今广西百色以北)抵横山寨,南宋将所购马匹驱至邕州(今广西南宁),稍事修整后经今桂林进入内陆。大理国联系南宋,亦主要是走这条道路。为便于朝贡,大理国请求南宋复开过今西昌入蜀的清溪关道,官吏孟珙奏称“大理自通邕广,不宜取道川蜀”,予以拒绝。[11]

大理国至横山寨售马的商贾,或向宋人求购内陆的典籍。乾道九年(1173),大理国商人李观音得等22人至横山寨卖马,并求购《文选》《五经》《国语》《初学记》与医释等书,邕州官吏姚恪暗中予之,但不敢让朝廷得知。[12]“蛮马之来,他货亦至。”大理国商人至横山寨出售之物,还有麝香、胡羊、长鸣鸡、披毡、云南刀与药材。《岭外代答》称,广西所见蛮刀,“以大理所出为佳”。大理国所制甲冑,以皮为之,坚与铁同,厚几半寸,弓矢不能射穿。对大理国的商队,南宋防范甚切。后期大理国与南宋经济文化的交往渐少,大理国所售之马,亦多由自杞(在今广西兴义)、罗殿等地蛮夷转卖南宋。《宋史》称邕州官吏马塈,镇抚诸蛮、整治关隘“皆有条理”,致使“大理不敢越善阐,安南不敢入永平”。[13]

大理国与周围地区保持商贸方面的往来。杨佐一行至大理国联系买马,在大云南驿(在今祥云)见到里堠碑,“题东至戎州,西至身毒国,东南至交趾,东北至成都,北至大雪山,南至海上,悉著其道里之详,审询其里堠,多有完葺者”。[14]里堠碑文字记载的道路,“东至戎州”道即经今曲靖至宜宾的石门关道,“西至身毒国”道、“东南至交趾”道分别是唐代“安南通天竺道”的西段与东段,“东北至成都”道指清溪关道,“北至大雪山”道为过今丽江至西藏的道路,“南至海上”道为自今滇西入缅甸沿伊洛瓦底江南下的道路。

大理国定都羊苴咩城(在今大理),以善阐(在今昆明)为东都。今滇中为高氏贵族赐封之地,南宋时有赴横山寨售马的道路经过,大理国乃重视经营其地。唐代以前,[15]今楚雄地区“历代无郡邑”,南诏始立郡县。大理国王段正淳于其地建土城,赐高泰明之侄高明亮。高氏执掌大理国柄,修筑外城德江城,今楚雄乃发展为人口聚集之地。善阐为今滇中地区的重镇,今呈贡、昆阳、易门、安宁等地世隶善阐。宋庆历二年(1042),大理国王段素兴在善阐广建官室,遍植花草。滇池上游之金汁河、银汁河漂浮河岸凋谢的黄白二花,两河因此得名。[16]段素兴又在金稜河筑春登堤,于云津河(盘龙江)建云津堤,此二堤捍御蓄洪,“受灌溉者数十万亩”。[17]善阐城的范围西至五华山麓,南抵今双龙桥。大理国贵族常乘船游览滇池,登船之处人称“官渡”,地名至今犹存。为防范夏季洪水泛滥,善阐的城墙修得十分坚固。蒙古军进攻善阐城,见“城际滇池,三面皆水,既险且坚”,“夏潦暴至,必冒城郭”。[18]

大理国流行佛教。安宁曹溪寺始建于大理国,明代重修,但大殿内的斗拱、木雕南海三圣仍为大理国原物。三圣雕像宝冠华服,璎珞遍体,飘带流畅,精美生动。昆明市博物馆保存的地藏寺石幢,为大理国唯一现存的经幢。石幢雕刻神像与佛像约300尊,金刚仪态威武,神情各异;观音菩萨衣纹细腻,风姿绰约;整座经幢琳琅满目,美不胜收。石幢刻有600余字的《造幢记》与《陀罗尼经》等印度经文,表明大理国受到中原文化、印度文化的双重影响。两宋施用重北轻南的方略虽有原委,但长期疏远大理国,削弱了云南与内陆的联系。大理国敬重王義之,不知尊孔孟;“教童子多读佛书,少读六经者。”蒙元统一云南地区,在善阐(在今昆明)建文庙,百姓不识庙中孔子塑像,称为“汉佛”。[19]

二、蒙元的统治与驿道修建


蒙元时期包括蒙古汗国、元朝两个时期。成吉思汗所建的蒙古汗国存在约50年。至元八年(1271),忽必烈在经营汉地的基础上建元朝。从忽必烈进军大理国至云南被明朝统一,蒙古汗国、元朝经营云南达128年,超过元朝统治全国的97年。

13世纪中叶,蒙古汗国与南宋的战争呈胶着状态。宋宝祐元年(1253),蒙古宗王忽必烈奉命率骑兵远征大理国,对南宋进行夹击。蒙古军攻下大理国都城(在今大理),大理国王段兴智逃至善阐(在今昆明)一带被俘。忽必烈留大将兀良合台攻诸夷之末附者,率部分军队北归。兀良合台平定大理国后,在“五城”置兵戍守。“五城”指大理、善阐、茶罕章、赤秃哥儿、金齿等五处要地。“大理”包括今大理与保山、楚雄等地,“善阐”指今昆明、曲靖、玉溪等地,“茶罕章”辖今丽江、迪庆地区,“赤秃哥儿”为今贵阳以西的贵州西部,“金齿”指今德宏、临沧地区与缅甸的东北部。元朝在“五城”置19处万户府,由驻守大理的云南王统辖。

至元八年(1271),大理等处宣慰都元帅宝合丁等毒杀云南王忽哥赤,事发后宝合丁等被处死。元朝调整云南等地的统治机构,分大理国三十七部(在今昆明以东的云南东部)为南北中三路。至元十年(1273),忽必烈命大臣赛典赤·赡思丁赴云南建行省。云南行省为直隶中央的省级政区,统领全省的钱粮、军事、屯种、交通诸事,行省下设37路、五府与众多州县。[20]云南行省管辖的范围与南诏、大理国大致相同,《赛平章德政碑》称,云南行省辖地,“东接宋境,西距蒲甘(在今缅甸北部),北抵吐蕃,南届交趾,地方千里者五,总隶百余州”。[21]

云南行省统辖的管理机构,布局完整且遍布各地。位今滇中、滇东地区的路级机构有:中庆路,驻今昆明;威楚路,驻今楚雄;武定路,驻今武定;广南西路,驻今广南;曲靖路,驻今曲靖;东川路,驻今会泽;澄江路,驻今澄江;临安路,驻今通海;广西路,驻今泸西。元朝在今滇东北、黔西地区设以下诸路:乌蒙路,驻今昭通;茫部路,驻今镇雄以北;普安路,驻今贵州普安以西;普定路,驻今贵州安顺;乌撒路,驻今贵州威宁。行省之下还设若干军事性质的统治机构宣慰司与宣抚司。宣慰司、宣抚司与路府州县交错分布,形成严密的统治系统。今滇中、滇东等地设置的宣慰司与宣抚司有:曲靖等路宣慰司(驻今曲靖),临安广西元江等处宣慰司(驻今通海),乌撒乌蒙宣慰司(驻今贵州威宁),威楚开南等路宣抚司(驻今楚雄)。[22]

云南行省以善阐(在今昆明)为省治,因同时为中庆路治所,又称善阐为“中庆”。云南行省建立前,统治云南等地的政治中心在今大理,以后将省治置于中庆,与行省调整统治权力有关。大理国王段兴智既俘乃降,被赐名摩诃罗嵯(梵语“大王”)。其弟段实入朝,复赐虎符,诏领大理、善阐等城,各万户以下皆受其节制。赛典赤建云南行省,收回段实统领全省土官的权力,同时任命为大理总管,[23]实则限其权于今滇西地区。段氏后裔承袭其职,迄明初历十一任,史称“十一总管”。行省官府在中庆号令全省,权力在段氏总管之上。

在省治中庆(在今昆明),云南行省设以下职能机构:提刑按察司与肃政廉访司,负责监督与考核全省官吏。屯田管理机构,至元二十二年(1285),朝廷准云南行省平章政事纳速剌丁所奏,屯田事务派专人主之,“可岁得金五千两”。大德九年(1305)朝廷整顿云南屯田,令伯颜察儿总管其事。至元十年(1273),赛典赤于中庆、大理两地设儒学提举。延祐元年(1314),元朝设云南行省儒学提举司,作为统领全省教育的机构。云南诸路规措所,负责管理全省金属制品的制造与销售。中庆路榷税官,主管中庆路等地税务。广教总管府,管理全省的宗教与宗教活动。云南养马场,管理云南地区牧养的国马。惠民药局,负责药材加工与患者施治。滇池测景所,为全国27处测景所之一,负责观测天文现象。[24]

云南等地为忽必烈亲自平定,又是蒙元为用兵中南半岛的战略前沿,因此颇受重视。除设置行省外,蒙元统治者还派遣宗王镇守,与云南行省互为表里。镇守云南的蒙古宗王有梁王、云南王,梁王为元朝一等王,较云南王的地位更高。梁王统管全省的军政,有监督、干预行省事务及指挥用兵的极高权力。梁王长期坐镇中庆。今昆明西山俯临滇池的三清阁,便是梁王避暑的行宫。位今澄江抚仙湖畔的罗藏山,又名“梁王山”,林木茂密且山顶平缓,为梁王行猎跑马之处。首任梁王是至元二十七年(1290)始封的甘麻刺,末任梁王为把匝刺瓦尔密。云南王有多位见于记载。云南王听从梁王的号令,负责镇守大理等要害之处。

云南行省、梁王与云南王、段氏总管的关系错综复杂。元中叶后,行省基本上被梁王控制,段氏总管则拥土军自重,占据大理地区与梁王对抗,双方屡动刀兵。

至顺年间,云南发生以秃坚为首诸王的叛变,今滇中、滇东一带陷入战火达数年,段氏总管置身事外,袖手旁观。至正二十四年(1364),红巾军从四川攻入云南,梁王孛罗逃至威楚(今楚雄),红巾军占据中庆城。梁王遣使向大理总管段功求援,段功出战得胜,红巾军退回四川。梁王以女阿盖嫁与段功为妻。二十六年,梁王疑段功有并吞云南之心,于中庆通济桥诱杀之,阿盖公主服孔雀胆而亡。郭沫若的剧作《孔雀胆》取材于该史实。段功死后,其子段宝在大理自称行省平章,梁王数次派兵进攻均被打败。经调解段宝承袭大理总管如故,但与梁王互不往来。[25]元末中原等地为明朝所有,元顺帝北归草原。梁王把匝刺瓦尔密仍奉北元为正朔,朱元璋遣使招降未果。洪武十四年(1381),明军攻下贵州普定进兵云南,曲靖白石江一战元军大败,梁王等逃至晋宁自尽。

蒙元重视发展交通,并在诸多的道路设置驿站。《元史》称:“元有天下,薄海内外,人迹所及,皆置驿传,使驿往来,如行国中。”[26]行省成立之初,云南与都城大都(在今北京)联系,主要走先后修复的石门关道与清溪关道。石门关道由中庆(在今昆明)经乌蒙(今昭通)、叙州(今四川宜宾)等地抵成都,乃称“中庆经乌蒙至叙州道”。清溪关道由中庆过建昌(今四川西昌)、大渡河诸站至成都,又称“中庆经建都至成都道”。上述驿路沿途地形复杂、险阻甚多,往来行旅间有死损。

至元二十八年(1291),元朝开通由中庆经普安达镇远的道路。此道自中庆经杨林、马龙、曲靖、普定(今贵州安顺)、贵州(今贵阳)、黄平达镇远,遂接通辰州(今湖南沅陵)以东的“常行站道”。道路开通后转运繁忙,元廷乃于镇远至岳州(今湖南岳阳)的沅江水道设24处水站,以后除紧急使臣仍走陆路外,赴京进贡的蛮夷与往来官员多由镇远乘船北上,“实为便当”。据奏报,经此道进入内陆较石门关道“捷近二千余里”,沿途平坦出产良马,[27]行旅至镇远可分流由水路或陆道北上,此道乃成为云南联系内陆的重要通衢。至元三十年(1293),云南行省又开通中庆经乌撒达泸州的驿路。其道自今昆明经嵩明、马龙、曲靖入贵州,经威宁、毕节过四川叙永抵泸州,前行至成都或重庆。[28]后两道开通后,云南联系内陆不便的情形大为改观,基本奠定中庆、曲靖之交通枢纽的地位。

元代中期,云南行省的交通网络基本形成。除以上所说的道路外,行旅由中庆启程,还可经以下驿路前往各地。中庆经大理至缅国道。该驿道的前身是唐代安南通天竺道的西段。其道始自中庆,经安宁、威楚(今楚雄)、白崖(在今弥渡以北)、河尾关(在今下关)、永昌(今保山)、腾冲等站进入缅国(今缅甸),往西可达今印度等地。中庆经蒙自至安南道。此道以唐代安南通天竺道的东段为基础建成,行旅从中庆经晋宁、通海、建水至蒙自,南下可至安南都城大罗城(在今越南河内)。至元十三年(1276),元朝于舍资(在今蒙自东)设安南道防送军千户,负责保护驿道的安全。[29]中庆达邕州道。此道拓修大理国至广西卖马的道路而成。行旅至中庆后分两路,一路过今晋宁、澄江、陆良、广南、富宁达南宁;另一路走今晋宁、通海、建水、开远、广南入广西,经靖西、德保至南宁。[30]中庆达车里道。由云南腹地至车里(今景洪)有两条道路,一条从今大理或楚雄经景东、镇沅、普洱、思茅至景洪,即明代史籍所言之“贡象下路”;另一路自今昆明经建水、元江、思茅县小橄榄坝抵景洪,为元代所开通。[31]

在上述道路中,由中庆经蒙自至安南的驿路尤为重要。中统元年(1260),蒙古汗国遣使至安南,安南王陈光昺上书请三年一贡,世祖许之,封其为安南国王,双方建立宗藩关系。至元四年(1267),世祖封皇子忽哥赤为云南王,“以云南地接安南”,同时诏喻安南君长亲朝等六事。其时占城、真腊侵扰安南,世祖令忽哥赤率兵南下援助。[32]可见云南王负有联系、保护安南的使命。云南行省建立初期,安南叛服不常。平章政事赛典赤“遣人谕以逆顺祸福,且约为兄弟。”安南国王大喜,亲至中庆,赛典赤迎之郊外,“(安南)遂乞永为籓臣”。[33]这一时期蒙元联系安南,主要经由中庆过蒙自至安南的道路。至元十五年(1278),元朝使臣柴椿出使安南,首次沿江陵(在今湖北)达邕州(今南宁)的道路至安南。至元二十二年(1285),元朝沿此道设置驿传,由大都经江陵、邕州至安南的道路,乃成为元朝联系安南的主要通道。

三、蒙元的经营及其成效


行省既置,元朝乃以中庆路为重点,对今滇中、滇东地区进行较全面的治理。

大理国后期,因年久失修,滇池时常泛滥,以致“大田废弃,正途壅底”。经仔细调查,赛典赤采取疏浚管控上游六河、扩导下游出水口的方法进行治理。上段工程由他亲自主持,疏浚主要河流盘龙江,在江上修建重要设施坝松华坝,“以时启闭,缺则放水,治则索蓄之”。对金汁、银汁等河流也疏浚设闸。[34]张立道、忽辛负责下段工程。他们率丁夫2000余人挖开螺壳等处险滩,深浚滇池泄水口海口河。本次治理规模浩大,三年乃成。大德五年(1301),又进行第二次维修,重点是开扩海口河。两次疏浚使滇池水位大幅度下降,获得良田万余顷。百姓感激赛典赤等人的施治,比喻为李冰开凿离堆,传颂至今。梁王则主持修建位于楚雄府的梁王坝,姚安府军民修建13处陂堰。滇池周围有大片湿地相连。草海中漂浮积草泥形成的“葑田”,百姓在其上耕种。若不系舟“葑田”漂浮不定,或因偷盗发生争讼。云南行省官吏罗文节发给“葑田”主人凭卷,“使有所凭”。[35]

行省对滇池水患的积极治理,为发展军民屯田创造了有利条件。全国统一后,蒙元于各地遍立屯田以资军饷,云南等地因是“蛮夷腹心”,乃“设兵屯旅以控扼之”。[36]行省建立,云南屯田进入高潮时期,今滇中、滇东北等地成为重点。据记载,中庆路军民屯田有4906屯户,田22459双(每双为五亩);威楚路军屯有1533屯户,田7266双;武定路军屯有187屯户,田748双;曲靖等处宣慰司(领曲靖路、澄江路与仁德府)军民屯田有4075屯户,田9140双;乌撒宣慰司(领乌撒路、东川路)军民屯有200屯户;临安宣慰司有军民屯2588屯户,田5152双;梁千翼军屯(先在乌蒙,后迁今玉溪)原有1000名屯兵,以后减为700人,有田3789双。[37]元朝在云南屯田规模之大,为前代所无。对提高农业生产的水平与传播内陆经济文化,屯田起到积极的作用。元代滇池地区出现土地买卖,并流行田地租佃。中庆地区逐渐富足,人称“墟落之间,牛马成群,任宦者割稻秣驹,割鲜饲犬”。[38]

元代今滇中、滇东一带趋于繁荣。各族百姓虽知蚕桑,但未得其法。巡行劝农使张立道乃教以饲养良法,“收利十倍于旧,云南之人由是益富庶”。山区的罗罗诸族倾慕不已,“相率来降,收其地悉为郡县”。张立道后任中庆路总管。他在云南为官最久,多善政,死后百姓为之立祠。曲靖等路宣慰副使王昇作《滇池赋》,其中有佳句:“五华钟造化之秀,三市当闾阎之冲;双塔挺擎天之势,一桥橫贯日之虹。千艘蚁聚于云津,万舶蜂屯于城垠;致川陆之百物,富昆明之众民”。[39]由此可知元代中庆之盛况。今三市街一带民房鳞集,五华山圈入城内,中庆的标志性建筑有东西寺塔、云津桥。东寺塔、西寺塔分别位今东寺街与西寺街。东寺塔邻近滇池,塔顶有四只铜皮打造的金鸡,鸡咀含插金属簧片的铜管。逢滇池风大浪急,簧片振动金鸡鸣叫,提醒人们洪水将至。云津桥在中庆城边今云津街一带。红日西坠,来自晋宁等地的渔船蚁聚于此,人声鼎沸、灯火通明,“云津夜市”为中庆有名的八景之一。

今滇中等地商业亦有较大的发展。《赛平章德政碑》说,平章政事赛典赤“薄征税以广行旅”并兴市井,“轻抽收以广商贾”。云南流行以海贝代钱交易,赛典赤奏准朝廷仍许其俗。元廷还多次颁令,禁止内陆海贝流入云南充当货币。[40]至元后期,马可·波罗奉命出使缅国,路经云南地区。他称中庆城“大而名贵,商工甚众”;当地颇有米麦,人们主要食米。马可·波罗目睹百姓持“狗项圈”进行交易,细识为以线绳串连海贝为之。马可·波罗不知究里,认为当地用海贝串成的“狗项圈”作交易。他又说滇池广达百里,其中鱼类繁殖,“诸类皆有,盖世界最良之鱼”。[41]居今滇东南一带的和泥蛮,家有积贝,以120索海贝为一窑,藏之地中。老人将死则嘱其子:“我平日积若干,汝可取几处,余者勿动,我来生用之。”[42]可知当地亦流行以海贝代钱币进行贸易。

云南设有打金洞与银场,铜、铁等矿藏也得到开发利用。今滇中、滇东一带是金属开采、加工的重要之地。据记载:云南行省有威楚(今楚雄)、临安(今通海)、曲靖、东川(今会泽)、乌蒙(今昭通)、乌撒(今贵州威宁)等十余处产金,在全国是产金地点最多的一省;威楚、临安、元江诸处产银,澄江等地产铜,中庆、临安、曲靖、澄江等处产铁。[43]马可·波罗称秃落蛮地区(在今昭通、会泽一带)产金甚饶。云南各地开采金银,虽设有官营机构,但仍以百姓开采为主,官府收其税。云南出产岩盐,以中庆路、大理路的产量最大。马可·波罗称中庆城有盐井,其地之人皆恃此盐为活,“国王赖此收入甚巨”。所言当是安宁地区的盐井。《元一统志》说,威楚山川清秀,壤土肥饶,“地利盐井”。在盛产食盐的地区,元朝设有盐运司或转运司。行省官府用盐制成小货币,方法是取盐煮之再用模型浇范为块。货币形状的盐块质地坚硬有利流通,同时便于携带,有助于边远地区获得食盐。

云南行省较重视发展教育。据《赛平章德政碑》:赛典赤赴云南不久,便在大理、中庆两地设儒学提举,令王荣午、赵子元任其职。行省既立,赛典赤于中庆首建云南最早的孔庙,地址在今五华山南侧。赛典赤带头捐俸金购地基,拨田五顷作为庙产,其他官员亦捐银资助。赛典赤还在中庆城内外建社学,补充所用典籍。至元十五年(1278),张立道任中庆路总管,他为孔庙添建学舍,动员士人子弟入学,岁时亲率诸生行祭祀之礼,“人习礼让,风俗稍变矣”。[44]至元十六年(1279),赛典赤去世,孔庙由继任平章政事脱脱木儿续建。孔庙落成后,脱脱木儿聘四川文士担任教官。延祐元年(1314),元朝设云南行省儒学提举司,负责管理各地的学校。至正二十八年(1368),官府重修中庆路孔庙。大德年间,赛典赤次子、云南行省右丞忽辛,在云南诸郡县遍立庙学,选文学之士为教官,“文风大兴”。[45]以后又有增建御书阁、扩建中庆孔庙、增加学田之举。

今建水、石屏、澄江、曲靖、武定、楚雄、姚安等地,也先后设置官学。兴办学校提高了云南的教育水平。云南本地士人参加全国的科举考试,有一些人取得名次。[46]云南士人也参与办学。中庆路僰人官吏王惠,其子王升先后任仁德路、曲靖宣慰司的儒学教授。王升任云南诸路儒学提举时,整顿姚安、威楚、大理、永昌、丽江、鹤庆诸路的学校,收回被占学田1400余双。[47]

全省道路的修建与交通网络的形成,提高了今滇中、滇东地区的地位,也便利行旅的往来与经济文化的交流。因可享受“乘驿”规定的优惠,云南诸族竞相赴京进觐,给驿道造成沉重的负担,朝廷被迫下令限制。至元二十九年(1292),世祖忽必烈颁诏:“云南边徼入朝,非初附者不听乘传,所进马不给刍豆”。[48]中庆路学一度毁于战火,后至元六年(1340),中庆路遣人赴江南购礼乐之器,至成都添置服装,路学得以恢复。北方的蒙古、色目、汉族诸族的人口,借助便利的交通,也不断迁入云南等地。通过驻守、为官、经商等途径,一些内陆人口移居云南,尤其是今滇中与滇东地区。

南宋后期,忽必烈率十万骑兵远征大理国,之后还归北方不超过两万人。除部分因战病死亡外,尚有一些蒙古族将士留镇云南,主要分布在云南的腹地、城镇与道路沿线。移居的蒙古人与云南各民族关系较为融洽。明朝统一云南,移居的蒙古族人大都隐入民间。民国时期,通海仍有数千人坚持蒙古族身份,称祖先旃檀父子率众镇守曲陀关,繁衍至今。今昆明、曲靖等地亦有较多的蒙古族后裔。

元人称以中亚来华人口为主的群体为“色目人”,取“形形色色”之意。忽必烈率军攻大理国,军中便有不少色目人。以后又有色目军队进入云南,如将领爱鲁、怯烈、也罕的斤、阿里海牙及所部官兵。还有一些色目官吏至云南任职,如伊斯兰教领袖穆罕默德的后裔、回回人赛典赤·赡思丁,来云南建行省并任平章政事。其子纳速剌丁、忽辛、马速忽在云南均任要职,因清廉与勤勉出名。赛典赤在云南颇多德政,深受官民爱戴。赛典赤去世,“百姓巷哭,葬鄯阐北门”。[49]赛典赤家族在云南为官者有七人,后代繁衍为云南回族的几支大姓,以今滇中、滇东一带分布较为密集。

四、结 语


宋元时期,今滇中、滇东地区的经济文化发展,在云南发展史上的地位,以及相关的地缘政治状况,较前代均发生明显的改变。

大理国与南诏主要的不同之处,一是大理国进入封建领主社会,对外掠夺奴隶与财物的战争逐渐止息,与宋朝亦未发生战争。二是两宋未如同唐朝积极经营云南等地,而是与大理国划大渡河为界,双方政治关系冷淡。但为解决战马的稀缺,宋朝又先后在黎州(治今四川汉源)、横山寨(在今广西田东)等地置马匹交易场,向大理国买马。三是大理国并非如南诏一枝独秀,而是感受到周边三十七部等势力的压力,与其分地而治。受上述因素的影响,大理国时期今滇中、滇东地区的发展相对平稳。虽受到三十七部的侵扰,但战乱破坏较少。善阐(在今昆明)作为大理国的东都,又有大理国至横山寨卖马的道路经过,这一时期不仅仍较重要,而且继续得到发展。后期大理国趋于衰弱,影响对今滇中等地的管控,主要表现在今滇中与滇西的联系削弱,滇池水患亦较频繁。

蒙元经营云南地区达128年。蒙元统治者较少“华夷有别”“守在四夷”的观念,兼之以云南为经营中南半岛的战略前沿,统治者不仅在云南地区设行省,而且配置诸多官衙,派遣多位宗王镇守,对云南等地进行积极的经营与开发。变化最大的是今滇中与滇东地区。行省对滇池水患进行较彻底的治理,并获得大面积的良田。在此基础上,官府在滇池地区与今曲靖等地开展军民屯田,有力地推动了社会经济的发展。蒙元先后在今昆明设儒学提举、儒学提举司,积极发展官学教育,改变了唐末以来云南与内陆文化呈现隔膜的情形。中庆(在今昆明)的城市建设成效明显,马可·波罗赞誉为“大而名贵”之城。元代有不少外来人口迁居云南地区,以今滇中、滇东一带分布最为密集。

蒙元经营云南地区,使相关的地缘政治格局发生重要改变。蒙元建云南行省,以之直隶中央政府,终结以四川兼管云南等地的历史传统,亦为云南建省之肇始,有利于云南地区今后的拓展。云南行省的省治位今昆明,省治亦为众多全省管理机构的驻地,标志着云南的统治中心从今滇西移到滇东。今昆明、曲靖有多条重要驿道经过,尤其是开通中庆经普安达镇远、中庆经乌蒙至叙州的两条道路,兼之蒙元通过中庆南下蒙自的道路联系安南,增强了今滇中、滇东地区的战略地位。蒙元在今滇东北设统治机构并积极经营,改变了这一地区被南诏、大理国长期忽视的局面,[50]今滇中、滇东地区与今滇东北的联系亦逐渐恢复。明清两代大致沿袭元代形成之新的地缘政治格局。总之,蒙元对云南地区的经营,影响广泛而且深远。

作者简介:方铁,云南大学西南边疆少数民族研究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 中国边疆史、民族史与边疆历史地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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