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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遗忘的中国近代火器进化树——抬枪的不完全记录

如同灭绝了的尼安德塔人和丹尼索瓦人一样,虽然“它们”和我们人类是一个祖宗,但严重地特化了,于是和指环王里的中土世界不同,我们这个星球上最终只能容得下一种人科文明生物。在中国历史上,也有这么一类“特化”的枪械,从古代发展到了近代乃至可能是现代,那就是一直时隐时现的“中特色”武器——抬枪。

在我们这个时代,听评书演义似乎是一种暴露年龄的经历,凡是对“下回分解”有印象的,恭喜已经进入中年人的行列了。也许我们依稀记得“二人抬上,已经架好了火枪,一场大战是迫在眉睫……”之类的话,描述的就是抬枪。

目前能找到的最早关于抬枪的记录始于明代中后期,曾经有友人问及中国古代是否有类似日本战国时期的“三段射”,但从目前可见的记录上似乎是没有。因为中国在近代前的军阵学说上,火器被集中配置在诸如“神机营”的专门部队里,而大多数士兵甚至中高级军官,依旧只使用冷兵器进行战斗。

很多人认为抬枪是架在士兵身上射击的,但从文献记载上看,这种情形在实战中很少发生,大多数时候,这种看上去像是大大地加长了的步枪的长枪,是架在城墙工事或者专门的木制枪架上进行射击的。在明末清初的一系列大大小小的战场上,都有使用抬枪的痕迹。

零星分布在国内博物馆的抬枪,请注意其击发方式为击发火帽式,但形制上和老式鸟枪无异

从零星分布在国内各个博物馆里的抬枪实物来看,其击发方式经历了从火绳到燧发到击发火帽到针刺式(纸弹壳)击发步枪再到金属整装弹壳的近乎完整的从古代到近代乃至现代的技术进化过程。很容易令人想起那些看上去已经离文明世界只差“临门一脚”却未能与我们共存共荣的人科兄弟们。造成这种奇特的进化路线的原因有客观的也有主观的:客观原因是中国原产的铁矿石普遍含磷和硫等杂质多,而钢铁脱磷脱硫已经可以说是现代科技,也就是说,在古代到近代前夜的漫长时期,中国的工匠们无法像他们的欧洲同行们那样,采用热处理加工成型的钢坯钻孔成为枪管,而不得不采用片状钢材卷曲锻打成形的方式制造枪管,由此势必造成枪管又长又厚(短了薄了强度不够用)。主观原因是中国长期沿用古代的军阵学说,将热兵器看做是大型弓弩和抛石机的替代品,于是把使用热兵器的部队编成类似“神机营”的战术兵团集中使用,在近代前并未出现过类似西方“枪毙线”的火枪方阵,所以枪在大多数时候其实并不是单兵武器。而在实战中,由于明军和清军长期要和游牧民族组成的骑兵武装进行战斗,所以使用热兵器的部队也势必位于军阵的后方,笨重些也没关系,而抬枪的枪管长射程远口径大,很适合射击诸如“驼城”的由驮畜构成的简易工事和中亚地区残存的重骑兵。

有零星的文献记载显示,在19世纪初的近代前夜,中国不仅已经可以制造燧发式抬枪,甚至有可能已经可以制造击发火帽式抬枪了,称为“打帽抬枪”,在国内博物馆中也确实能找到遗存下来的,形制与“鸟枪”无异的击发火帽长枪,从枪管长度来说,应该就是抬枪了。按照《中国军事史》(解放军出版社1983年版)第一卷的记录,清代中期就有将原本用火绳击发的鸟枪和抬枪的火绳夹具改夹燧石从而将其改为燧发枪,甚至进一步改进为击发火帽枪支的记录,而且还是批量改造的。而随着两次鸦片战争的爆发,大量的外国枪炮进入中国,太平天国起义爆发后,湘淮军等部分吸收了近代技术的清军也装备了数量不少的抬枪,大多为早期的近代兵工厂(机器局)生产,击发方式不仅有击发火帽式,也有针刺击发式,太平天国运动被镇压后到甲午战争爆发前,各地的机器局包括天津(北洋)、汉阳、江南、安庆乃至奉天和四川,都有生产“打帽抬枪”和针刺式击发抬枪的记载,在淮军历史陈列馆内,就有一支长度颇为可观的疑似针刺式击发抬枪。

淮军历史陈列馆内收藏的疑似针刺式击发抬枪

在太平天国起义被镇压后,由湘淮军进化而来的中国早期近代军队依旧在使用抬枪,其编制和军阵亦与近代前无异。误打误撞中,这种做法甚至收到了一定的“正面效果”,因为太平军在中后期使用了类似西方的火枪方阵,但作为一支旧式农民起义军,太平军的训练水平又不足以有效地编制和使用这种舶来的军阵战术,被沿袭古代军阵“结呆阵、打硬仗”的湘淮军屡屡击败直至被消灭。而洋务运动的先驱者们却片面地总结了这种“成功经验”,以至于古代军阵和抬枪直到甲午战争时依旧沿用,最终带来了一场场惨败。

直到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除了北洋军和南方(湖北)新军开始普及步枪外,大量部分近代化的原八旗军(防军)和绿营兵(练军)依旧编制有抬枪。但此时武器生产技术已经进步了,于是就有了抬枪的最终进化产物,金属整装弹壳抬枪。

在1900年八国联军的侵略战争中,联军在天津(北洋)机器局的厂房内缴获了相当数量的金属整装弹壳抬枪,其中一些依旧在国外枪械收藏者手中,它们被描述为发射0.60英寸口径无被甲(裸铅)金属整装弹药,长度超过两米的长枪。从照片上看,该枪与毛瑟M1871步枪有不少相似之处,但枪机上有多个凸齿进行闭锁,其技术来源不明。除此之外,在国外的文字记载中,除了汉阳兵工厂外,江南、金陵、四川、广东等地的机器局也在制造金属整装弹壳抬枪,这令那些外国技术人员们非常不解,甚至一些机器局在20世纪初依旧在制造击发火帽式的前装抬枪,这可能和当时的中国依旧不能生产符合现代标准的步枪用钢材,依旧需要用传统的卷曲锻打工艺制造枪管有关吧。

海外枪械爱好者收藏的抬枪(上)及使用的子弹(下),由天津机器局制造,被八国联军掳获后流入国外民间收藏

前几年,在广西等地,甚至发现了疑似民国时期的工厂制抬枪,其击发方式为击发火帽式,刻有“民国十年(1921年)联益工厂造”的铭文及枪号,很可能是广东机器局在被列强禁运的早期由于无法获得制造现代步枪的关键材料,因而“土法上马”制造的凑活产物。于是,抬枪这种古老的枪械,在中国经历了从古代到现代,曲折进退的发展历程,而在很多口口相传的抗日战争中的战斗故事中,我们依稀还能看到它们的身影,而这个复杂的、被遗忘的进化树,时至今日,也不是那么容易理清的……

可能是在“九一八”事变中被关东军掳获的“大抬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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