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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将锦瑟记流年(一)

聊将锦瑟记流年

                ——清代诗人黄仲则

来源—曲宏波

 

 引子·情多纳兰,诗追唐汉

 

    乾隆六十年间,论诗者推为第一的诗人是谁?

    答案恐怕让人们多少有些陌生,黄仲则。这是一个许多人都陌生到极点的名字,而事实上,此人在诗词上达到的高度,已经可以直追唐宋,但因为诸多原因,明珠已埋没于历史长河,一代天才也只能在厚重尘埃下,低吟浅唱他自己昔日的恋歌:讵有青鸟缄别句,聊将锦瑟记流年……

 

    清代诗词,虽已非唐宋,可以大行其道。但康熙一朝,“满清第一词人”纳兰容若当然算个“异类”,因为连王国维都评价他为“北宋以来,一人而已”,中间跨度达五百余年——这不能不让人为纳兰的才华惊诧。等到有了“十全老人”乾隆的领衔,青睐诗艺与书法,因此这个时代,当然也绝不会缺乏诗人。其中佼佼者虽然不多,但也着实不少,诗人诸如孙星衍、张船山、袁枚等等,但是笔者独爱黄仲则。相信大多人对纳兰早是耳熟能详的,而对黄仲则是出离陌生。因此不得不先以最简要的笔墨,介绍一二。

 

    黄仲则(1749--1783),名景仁,字汉镛,自号鹿菲子,江苏武进(常州)人,自称黄庭坚后裔。四岁丧父,家贫力学。十六岁参加常州府童子试获第一名秀才。然“生于盛世运偏消”,时乖命蹇,落拓平生,年仅三十五岁就贫病以终。

    这样的介绍,不足以让人们知道这位沉睡已久的诗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而若是拿出他的一些诗句,人们恐怕会吃上一惊——“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声深重的叹息,从康乾盛世的珠光宝气之下发出,似乎相当不合时宜,但是却流传两百余年,人们偶尔提起,仍然会感慨万千。而人们已经忘却,诗句背后的那个羸弱而倔强的身影;时光进入21世纪之后,曾经有人从故纸堆里搬出黄仲则的《绮怀》一首,去和如今大行其道的纳兰去进行比拼: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或许又会有人惊讶,原来“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这样的脍炙人口的传世名句,居然也是出于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苦吟诗人。事实上黄仲则的妙语珠玑,远远不止于此,诸如“惨惨柴门风雪夜,此时有子不如无”、诸如“风前带是同心结,杯底人如解语花”、诸如“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因此安意如等人,从黄仲则的一首诗就妄自开始品评,认为仲则没有纳兰的福贵儿郎气,在此诗的缠绵旖旎却胜过纳兰:“可惜他这是点滴文章,不及纳兰是以伤心做词,由始至终。”

 

    这样的评语,对仲则何其不公?!仲则一生诗作词章,全然不逊色于容若,更兼一生神清骨冷、凤泊鸾飘,其伤心心绪,笔下所及,更为多姿多彩,让人扼腕叹息。且其传世之作,尽管横遭翁方纲删刈,缺少了他本该是最精彩、最可传世的佳作,但是余下的千余首诗词,已经足以让人们黄仲则青眼相看。

 

    乾隆年间,黄仲则才华惊世。包括袁枚、翁方纲、洪亮吉、孙星衍等一干著名学者,对他都推崇备至。但是他如鹤舞秋风、雁鸣冬霜般的人生际遇,似乎也削弱了人们对他的兴趣和记忆。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或许,这正是为什么纳兰、仲则在清代诗词领域可以齐名,如今人们却偏爱纳兰风韵,不问仲则向隅的原因所在。

    仲则一生,诗才高远之余,他的情感生活,同样丰富多姿。甚至他和朋友洪亮吉之间那挚挚深情,绝不弱于容若之于顾贞观——仲则在前往西安的路上,病困于山西运城,洪亮吉得到仲则托付身后事的讯息,惊痛之余,从西安借马疾驰四昼夜,终究未能见仲则最后一面;而仲则的爱情诗、悼亡诗所达到的高度,或许也只有容若的笔下对表妹、故妻的殷切情思,才能与仲则一较高下。两人在清朝数百年的文学史上,其实可谓珠联璧合,相映生辉。

 

    但是,老天亦堪称才乏。

    黄仲则和纳兰,都是自幼天资聪颖,才华出众,却都是英年早逝,正似上苍早早召唤,要他们鹤驾急归,却给人间留下若干憾事。纳兰31岁而终;仲则35岁而殁。

 

    手持书卷、倚窗望月、清俊儒雅,这是《康熙秘史》里纳兰的形象。纳兰容若,单看这个名字,已经让人感觉有几分旖旎;而少聪颖,过目成诵,精骑射,擅书画、音乐,加上一直是康熙的近身侍卫,想来这翩翩少年郎,也必是如此这般玉树临风,才配得起那惊才绝世。

 

    黄仲则来自民间,从史料记载来看,他同样是个不折不扣的帅哥。论者称其“美风仪,立俦人中,望之若鹤”,“风神玉立,世比叔宝。年未弱冠,所撰小赋新诗,已有烟月扬州之誉”。不仅才高貌美,仲则同样是擅书画丝弦,种种气质,均可与纳兰一拼高下。叔宝是卫玠的字。卫玠,西晋太康年间清谈名的士和玄理学家。而卫玠最受人称道的不是才华而是帅气,他和潘安一样,行走在街头总能引起轰动。这说明仲则的外貌和气质也绝对是高人一筹的。而“烟月扬州”,来自明代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徐祯卿 “文章江左家家玉,烟月扬州树树花”。极言其人文采飞扬。

 

    纳兰出身豪门,钟鸣鼎食,入值宫禁,金阶玉堂,平步宦海。纳兰的身上,天生流淌着的是贵族的血液,父亲是外戚,权倾一时;母族是皇室,气质非凡;甚至连他自己,也年纪轻轻就成为康熙皇帝座前侍卫。但是他同样不快乐:自是天上痴情种,不是人间富贵花。这是纳兰一生,挥之不去的哀云满纸。

   

    而仲则,虽生于康乾盛世。但是相对纳兰,他的贫瘠和一生清苦,更加成为他亮丽的才华背后,永恒难以磨灭的灰色底色。于是他的悲悲切切,还是不同于纳兰为情所困的心内凄苦,仲则更有怀才不遇、仕途坎坷,一生穷困,郁郁不得志的凄惶。而最终因人逼债,扶病出行,终于他乡客舍,溘然而逝,如同一颗流星,划过了沉沉的天宇。

 

    本可以得意于金阙玉阶,沉醉于宝马轻裘,但纳兰是不屑于此的,甚至家世和优越的身世反倒成为了他的桎梏。

    上交天子,下交布衣,纳兰拥有这样轻便而得天独厚的条件。但这仍然难以填补他心底的空虚,终日苦闷忧郁,痛苦悲伤,甚至过早地选择了孤独长眠。

    这样的贵胄公子,这样的风月传奇,自然让人对纳兰一言一行,刮目相看。乃至于三百多年后的今天,年轻人对纳兰词的热情依旧不减,以至有“纳兰一族”之说。也有若干红男绿女,为纳兰做传且乐此不疲。无论是纳兰《饮水词》的文学成就,还是他和顾贞观之间的友情传奇,还是他的爱情生活,都为人们津津乐道。电视剧里,纳兰与康熙争风吃醋,尽管浪漫,但只是野史传说。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背井离乡,山长水远,风雪交加。纵然是锦帐貂裘,红炉焙酒,但怎比得北京的家中,锦堂春色,玉食珍馐,家仆如云?容若哀伤的眼神投向远方。聒碎乡心梦不成,这不像是一种超然,更像是一种怀恋或者是厌倦?边塞之行,不用说这样的贵胄公子,就是历经艰难困苦的文官武将,哪个又不曾发出过深深的浩叹?

 

    纳兰的一曲《长相思》,其实已经足以让许多妙龄少女为之心旌动荡,更不必说那“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意境朦胧和深远;而想要书写黄仲则,大可也以一首词来开篇——

 

    深怕数秋更,况复秋声彻夜惊。第一雁声听不得,才听,又是秋虫第一声。

    凄绝梦回程,冷雨愁花伴小庭。遥想故人千里外,关情,一样疏窗一样灯。


    一阕《南乡子》,写的同样是情,一样的凄然冷落,一样的冷雨闲庭。

    这样的一个初秋的夜晚,烟雨凄迷。

    仲则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那风雨声拍打着窗棂,室内一灯如豆,想室外,必是愁花落了残红。还记得黄昏时分,忽闻一声雁鸣,北雁南飞的季节,再度到来——这是第几次秋日了?记忆中,数次秋应乡试,最终难取功名。纵要这第一诗名,有何用处?

    早厌倦了八股取仕的冥顽,那是和诗渐行渐远的所在。仲则心下明白,但却无从割舍心底对诗的热情。但此刻,诗有何用?纵胸中有万千锦绣,奈何竟困于区区乡试,抱负无从施展,若那千里马,辱於奴隶人之手,骈死於槽枥之间。才华绝代,穷苦潦倒。这一看去矛盾却又高度统一的时代烙印,或许也只能由仲则这样的才子来承担,但又明显过于沉重。

    北雁南飞,秋天又来了吗?这一念头尚未放下,秋虫又喑哑作声,心底里那份爱的记忆和爱的伤痛也重新沉渣泛起,昔日的恋人又何在?如今纵然齐眉举案,却是意气难平,心下如何能不更为凄凉?

    辗转反侧间,仲则只能一个人咀嚼着心底的痛楚。知音少,弦断有谁听?其实还有有人听的,但那人却在,千里之外。稚存(洪亮吉),你可知道,此时我正在疏窗灯影下,思念着你吗?此刻你是否也在灯下回首,昔日那些我们联袂同游的日子?

    在初秋的暗夜里,过往的一切似乎都显得那么近,那么真实;近得似乎触手可及,但却触摸不到;真实得让人心醉,却也让人心碎……仲则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病态的红晕,锦瑟流年,谁与相共?百转千回,只是自怜!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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