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近代建筑漫行（20）济南经二路

第一次对济南商埠的探访，我实际上只走了四条马路，从经四路到经一路，两侧的边界是纬六路和纬二路。

与相对平淡的经四路和经三路相比，经二路要热闹的多。这条马路曾被老济南称为二大马路，这条马路上遍布着中国商号、外国洋行、银行和领事馆，是近代济南繁华的一个缩影。法桐和建筑几乎同岁，并且交相辉映。这条路曾经是我上下班经常游走的道路，也曾经是我乘公交车从省图书馆回家必经的道路，每次，我都会选择靠车窗的位置，去细细品读这些建筑，足足有两年的时间，每一次的印象都会更加深刻。直到有一天，我感觉到了不舒服，因为全运会，经二路被粉饰一新，如果这是我们理解的和谐，好吧，那就是了。我不争辩，但我再也不会在市政府站等公交车时，回头去看那座老邮局了。

 

    由纬六路口进入经二路，不远处就是著名的宏济堂旧址。2008年的5月，这座建筑已经确定了将要进行平移。这是继济南纬六路老洋房平移后，又一个成功保护近代建筑的案例。拍照时，建筑周边已经被蓝色的隔离铁板围了起来。说真的，见惯了近代建筑被拆除的惨剧，我居然第一次那样喜欢看到这天蓝色的东西。宏济堂的建筑中西合璧，不仅是建筑装饰，而且是建筑布局。大家可见，这其实是两座相连的建筑，前店后院，前面经营，后面加工、居住。这也是这座建筑平移的难度所在。如今，宏济堂已然是济南最著名的中药店铺，其连锁分支遍布济南全市。但若体会这家百年老店的创业史，您还是应当来到这座建筑面前。如今，这里已经成为宏济堂集团的企业博物馆。

 

（宏济堂）

 瑞蚨祥在北京具有极高的知名度，尤其在清末，更是被誉为“八大祥”（八大祥分别是：瑞蚨祥、瑞生祥、瑞增祥、瑞林祥、益和祥、广盛祥、祥益号、谦祥益，这是位于前门和大栅栏一带的八家主营绸布的商号）之首。不过，瑞蚨祥却是发源于山东，1821年，瑞蚨祥在周村挂牌，其创始人是孟鸿升，济南章丘人氏。1835年，瑞蚨祥来到济南，并开设分号。1876年，瑞蚨祥的新掌门人孟洛川把目光投向了北京，并选址在大栅栏开号。

（瑞蚨祥）

这座建筑吸引我的地方，是窗间壁柱的柱顶部设计成了如同拉开的蝴蝶结的样子。这一处亮点，让我记住了原本默默无闻的它。今天，当年来到崭新的经二路，你已经找不到这个精致的蝴蝶结了。

（经二路某宅）

继续沿经二路向东，济南商埠区的精华开始显现。

山东民生银行旧址承袭了经典的古典气质，麻石基座、爱奥尼克壁柱装饰的主体再加上三角形的山墙，诠释出了“三段式”的划分。日本第二次占领济南时期，这座建筑由横滨正金银行使用。相比最初的身份，我更愿意把它作为横滨正金银行在济南的分支机构，这样就可以把它纳入《探寻中国近代建筑》的序列中了。如今，这里是济南京剧院的用房。曲山艺海，济南在近代本就是一座曲艺名城。一座近代建筑变身梨园，国粹的唱念做打，一招一式在这里继续发扬光大，建筑本身的价值因此得到提升。

（山东民生银行&横滨正金银行）

面前的建筑就是前文提到的山东邮务管理局旧址，我认为它是与津浦铁路济南站（已拆除）、德华银行旧址（稍后介绍到）并立的济南商埠区三大代表性建筑。

建筑中部充满了文艺复兴情调的塔楼是济南近代明信片中最具代表性的标志。人站在这里，几乎可以俯瞰整个商埠，并与基督教堂的塔楼遥相呼应。建筑立面变化丰富，尤其是红色的砖墙和白色的隅石。这里倒是启发了我对山东邮务管理局局长官邸墙面颜色的猜测，如果办公楼和官邸保持色调的一致，那么几乎可以想象出那座官邸曾经的样子。图中的公交站点，是济南市政府站，有一度，我特别喜欢在这里下车，为的就是近距离地去看这座建筑，去抚摸那斑驳却依旧充满生机的墙身，有时候，还会好奇地去看看那座嵌在墙内的邮筒，在钻到建筑里面，看看另一侧是怎么回事。建筑的立柱采用爱奥尼克石柱，涡卷状的柱头四角分别垂下了一条绶带，这与我一个月之前在武汉中国银行旧址看到的装饰出奇地相似。

（山东邮务管理局）

初夏的法桐，肆意地伸展着他的躯干，繁茂的枝叶让我无法找到合适的角度去拍摄，只能分别去选取有特征的部分了。我那么盼望着冬天的到来，盼望着嚣张的法桐偃旗息鼓。

冬天没有因为任何人而迟到，济南的冬天曾经被老舍描绘地那么舒心和宁静——“请闭上眼睛想：一个老城，有山有水，全在天底下晒着阳光，暖和安适地睡着，只等春风来把它们唤醒，这是不是个理想的境界？小山整把济南围了个圈儿，只有北边缺着点口儿。这一圈小山在冬天特别可爱，好像是把济南放在一个小摇篮里，它们安静不动地低声地说：“你们放心吧，这儿准保暖和。”真的，济南的人们在冬天是面上含笑的。”这是我最喜欢的一段话。可是在这个冬日里，在凄冷的残阳下，山东邮务管理局那半新不旧的样子让我觉得好刺眼。

 

2009年的冬天，我选取了和明信片相同的角度，拍下了这座建筑的全貌。它已经从半新不旧变成了崭新。红色的砖墙和白色的隅石已经完全丧失了那种凹凸的质感，纯粹是一种粉饰的感觉。要知道，历史的传承并非是依靠华丽的外衣所能做到的。往往，沧桑更能深入人心。

邮局的对面是济南市政府大院。院内分立着德国驻济南领事馆和领事官邸旧址。如果你到过青岛，欣赏过那里的德式建筑，那么济南的这些建筑就变得稀松平常了。不过，如果只看到外表，而不注重内涵，那就真的会错过很多有价值的东西。

山东是德国的势力范围，青岛是窗口和对外贸易的港口，鲁中的坊子、博山有丰富的煤炭资源，济南位于山东腹地，从地理上可以辐射鲁北和鲁西、鲁南，又是全省的政治和文化中心。德国人选择在济南商埠的繁华地带开设领事馆，也有昭示其优势地位的用意。德国领事馆是一座简单的二层建筑，老虎窗懒懒地躺在屋面上，很形象，我很佩服给这种阁窗取名老虎窗的先人！屋顶两侧的山墙简约的像是朵朵白云。只有窗间的壁柱，那短小的只占到半个窗户长度的小柱子，给这座建筑增添了些许亮点。

 

（德国领事馆）

相比领事馆的办公用途，官邸更突出了生活性。

    冬天的时候，沿纬二路立面的特征能看的更加清晰，可惜不能走进院内，去近距离环绕着看一下建筑的各个立面。建筑应当至少有两座塔楼，有一座塔楼是仅仅依附于墙体的，很好奇它的内部到底是怎样的结构。建筑二层的拐角处，还饰有外露的木架构。这座建筑的体量构造与青岛总督官邸相仿，细节上有几分神似。不过装饰相比较可是要大大折扣。是啊，论级别，济南领事肯定是要低于青岛总督的。不过，这座建筑与山东邮务局长官邸，都是济南商埠内的精品别墅。

（夏天的德国领事官邸）

（冬天的德国领事官邸）

     这是济南商埠内最容易被忽视的一座建筑。行走于经二路， 很少有人会注意到它。我也是，几乎就认为这是一座八十年代在普通不过的砖房了，有几次很纳闷地觉得，为什么这么一座建筑会位于经二纬二这样重要的路口。直到我知道，这里是上海商业储蓄银行济南分行的旧址，我才对它开始侧目。陈光甫所力主的简朴经营思路，在这座建筑上表露无疑。建筑上几乎没有任何装饰，旧址如今也已经闲置不用，但这丝毫不能抹去它在七十多年前创造出的金融奇迹。

（上海商业储蓄银行）

    越过纬二路，赫立着两座银行建筑——德华银行、交通银行。其实德华银行旧址在十字路口的中央就是很好的拍摄角度，我按下快门，这才是行摄匆匆。

（德华银行）

有一段时间，因为工作的原因我经常往来于天桥，每次都会看到这座建筑，并好奇于它的身份——人民银行金库。幸运的时候，还会看到专门用来拉金条的武装防弹卡车。

当我在拍摄这座建筑的时候，突然在脑海中闪现出位于天津海河岸边的袁氏旧宅。

（天津袁氏宅邸）

    两座建筑都有相同风格的塔楼、山墙和眺望亭，它们虽相隔几百公里，但却拥有如此相似的外立面。那一刻，建筑内在的那种超越空间的魅力彻底征服了我。于是，在后来整理天津和济南两地的照片时，我留意将两地建筑进行横向的比对，力图去发现他们更多的联系。第一个发现就这样出现了，同为德华银行，在天津和济南均有分支机构，分处两地的建筑就这样产生了一种同源性，这让我十分兴奋。由此我开始搜集各种资料查找德华银行在近代中国的所有分支机构旧址。最终，我查到了另外开办过这家银行的几个城市——上海、北京、广州、武汉、青岛，其中广州和青岛的旧址尚存！所以，这座建筑对我而言有着特殊的意义。它是我探寻中国近代建筑的一把钥匙，从德华银行开始，一条条脉络逐渐清晰起来。

（德华银行细部）

德华银行旧址被列为山东省优秀近代建筑。旧址除了建筑宏观上的精华外，有一处细部的处理也是十分独到！环绕着二层顶端的是大小各异的山墙，山墙上可见“S”型和利剑型的铁质装饰。纯粹的装饰，还不足以称之为独到。最初为了加固这座建筑，在山墙内，箍了整整一圈钢筋，钢筋的接头暴露在外，肯定会影响建筑的美观。于是，设计者别出心裁地将连接点设计成了这些丰富的造型。

（交通银行）

    这是交通银行济南分行的旧址，在介绍汉口分行时，曾经链接过这座建筑。这是一代建筑宗师庄俊送给泉城最好的礼物。严整的古典主义风格在济南这座城市中并不多见，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涡卷状的柱头让济南的近代建筑拥有了纯正的欧洲血统。这里现在是山东银监局的办公楼，也算是当其所用。

 

    经二路没有完全走完，再向东有一座济南基督教青年会旧址，也许是急于去经一路拍摄，我并没有再向东走。冥冥中，基督教青年会旧址成了《探寻中国近代建筑》中介绍的最后一座建筑，也许我没有向前走，真正的原因是它。

    至今，很多老济南人仍称这条路为二大马路，很多年轻人误以为纬二路（济南市的主干道，相对宽阔）为二大马路，在此再次进行纠正。如今，城市的发展日新月异，一处处宽于、繁华于二大马路的道路和商圈相继诞生，二大马路早已不复当年的辉煌。甚至于，它只是一条单行线，甚至于，在这里经常能听到不耐烦的汽车喇叭声。但我认为，一个朴实的“大”字，是对它最大的褒奖和怀念。谢谢，因为“谢”字最大！谢谢二大马路，谢谢你送给我这份珍贵的礼物，让我像一个孩子那样，开心地打开盒子，看到另一个济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