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德尔修士的实验奠定了遗传学的基础，而他那较少被提及的研究态度也历久弥新。
遗传学极其复杂。之所以这么说，源自数十年的分子生物学研究，源自由此开展的基因组测序与分析，也源自我们对基因与环境相互作用日益增长的认知。那么，奥古斯丁修士、教师、民间科学家格雷戈尔·孟德尔（Gregor Mendel）1850至1860年代在他修道院花园中凭一己之力揭示的遗传规律何以到今日仍屹立不倒呢？
孟德尔发现豌豆花的颜色可以遗传。中间的花是粉色花和白色花杂交的后代。来源：Oxford Science Archive/Print Collector
历史的许多细节已无从考证，因为孟德尔记录一些临时实验观察和研究方法的实验笔记在他死后都被烧毁了，英国牛津大学的Kim Nasmyth发表在《自然综述：遗传学》（Nature Reviews Genetics）上的一篇Perspective文章中写道[1]。
但从孟德尔已发表的著作以及最近得以重见天日的历史资料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出，孟德尔是一位非常细心的科学家，他严谨而有耐心，非常注重数据。这些品质使他做出了能经受时间考验的发现。孟德尔出生于1822年7月22日，在孟德尔诞辰200周年之际，我们得以纪念并走进这位科学上的伟人。“相较于19世纪中期整个世界对细胞的理解，孟德尔领先了他的时代好几十年。”荷兰KeyGene公司的Peter van Dijk和同事在《自然-遗传学》（Nature Genetics）上发表的一篇Perspective文章中写道[2]。
传播典范
虽然孟德尔当时对基因、染色体或基因组的概念还一无所知，但他发表的论文《植物杂交实验》（Experiments on plant hybrids）为遗传学打下了基础，孟德尔在1865年将这篇论文提交给了布尔诺自然历史学会（现位于捷克共和国）[3]。他最初选用了22种豌豆（Pisum sativum）植物，并采用人工授粉，让这些植物和它们的后代进行多次杂交，在8年时间里一共产生了1万多株植物。每个授粉周期得到的植物都按照它们的不同特征进行分类，比如颜色、种子形状，或开花位置。通过分析这些数据，孟德尔发现某些性状能从上一代传给下一代，如形状和颜色。
这篇论文称得上是科研传播的典范。论文以平易近人的语言讲述了孟德尔如何控制实验，并维护了自己的科研诚信（比如想办法降低风吹授粉或昆虫传粉的风险）。孟德尔不吝肯定他人在这一问题上的成果。手稿的最后部分探讨了研究的注意事项以及可能出现误差的地方。孟德尔在结论中写道，“仍需进一步验证文中提出的豌豆属的遗传规律，因此至少应对较重要的实验进行一次重复。”
孟德尔确实在他的论文中自创了遗传学中沿用至今的基本概念——“显性”（dominant）和“隐性”（recessive），但孟德尔对实验结果的谨慎解读被证明是有事实根据的。孟德尔之后一代又一代遗传学家以及分子和结构生物学家证明了看得见的特征并不只来自于基因。通过借助模式生物，以及对家族性疾病和人类群体的研究，科学家反复证明了这些特征受到一连串因素之间复杂交互作用的影响。这些因素包括RNA、表观遗传学（对DNA碱基的化学修饰，但不影响DNA序列），一个基因在基因组和细胞核内的位置，以及上述因素与环境的相互作用。
位于捷克共和国布尔诺圣汤玛斯修道院的孟德尔雕像。来源：Alamy
不过，正如史料记载的那样，孟德尔的名字被错误、不负责任地用来给优生学（eugenics）背书。优生学这种伪科学的观念认为可以通过选育的方式改善人种。在1884年孟德尔去世的短短几十年后，他的工作开始被鼓吹种族优越论的科学家拿来讨论和引用。这种通过扭曲科学研究和证据来施加伤害的科学种族主义，其阴影至今仍挥之不去。
遗传学和古生物学一直在为我们理解人类的起源提供精妙无比的工具。遗传学也告诉我们，同一种族内的遗传差异比不同种族间的遗传差异更大，说明我们称之为种族的概念并无生物学依据。虽然遗传学仍有很多待解谜题，包括基因对人类行为的影响；但我们现在知道，基因不决定命运——这几个字值得反复强调。
为遗传学打下根基的孟德尔，用他耐心而周全的数据采集工作为后世树立了一个榜样。在科研界竞争异常激烈的当下，我们应该停一停，回顾一下孟德尔细致入微的观察、密而不疏的分析，以及解读结果时虚怀若谷的态度。
参考文献：
1. Nasmyth, K. Nature Rev. Genet. 23, 447–452 (2022).
2. van Dijk, P. J., Jessop, A. P. & Ellis, T. H. N. Nature Genet. 54, 926–933 (2022).
3. Mendel, G. Verh. Ver. Brünn 4, 3–47 (1866).
编者按：学术上关于孟德尔的生辰日期一直存在争议。历史学家认为，孟德尔和他的家人过的是7月22日的生日，许多资料上显示的也是这一天。但也有证据表明孟德尔的生日是7月20日，这一天也是孟德尔诞辰200周年的官方纪念日。
原文以The true legacy of Gregor Mendel: careful, rigorous and humble science为标题发表在2022年7月19日《自然》的社论版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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