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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礼，老兵
易迎华
清明前夕，春暖花开，我随退伍老兵前往南疆老山进行扫墓活动。纪念对越自卫还击战四十周年，缅怀我区在云南老山为国捐躯的李善清烈士；重走老山路，追寻当年风采；弘扬爱囯精神。在这往返八天七夜里，我与这些老兵朝夕相处，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感受到了军人的豪迈气概，体会到了战友之间的特殊情感。
一
“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稍息”。三月二十日清晨七点半许市加油站的水泥地坪上威武地出现了一群身着军装的军人，引来了附近群众的惊喜围观。“指挥长同志，参加南疆公祭老兵列队完毕，请指示”，接着，江立新总指挥长发表了激情扬溢的讲话。之后开始授旗，三面鲜红的五星红旗、八一军旗和队旗高高地飘扬在队伍前面的蓝天下，仪式结束了，总指挥长一声“出发”令下，老兵们便排着整齐的队形鱼贯而上早已停好等待的大巴，赢得了围观群众的热烈掌声。
我不是军人，但我敬重军人，每次看电视中的阅兵盛况，我就有一种挺直腰杆气拨山河的感觉，眼前的这些穿着军装的老兵，显得是那么的高大挺拨，威武雄壮，和他们坐在一起，感觉很安全、暖心，喜滋滋的自豪感顿生。
二
在一天的行程中，我从这些老兵的谈笑中慢慢对他们熟悉起来了，他们之中年龄大的已逾古稀之年，一般都接近花甲。他们不是同一年的兵，自七九年中越爆发战争后又轮战了十年，但我感觉到了，只要是参战老兵，不管是年龄和远近，他们聚在一起就显得格外亲热，回忆起四十年前的战争，他们是多么兴奋，多么动情，他们话题永远是回忆军旅生涯。
他们曾经是军人，经过了军营集体生活，仍保持一些军人的作风，军人的豪爽，军人的作风。在老山前线的日子里，他们除了统一寄回一封家书后就与家乡亲人失去了联系，人人都写了请战书。特别想家，想亲人。无论是在山下简易的帐篷还是潮湿闷热的猫耳洞里，战友们在思念故乡亲人时就只能唱歌，唱得最多的歌就是《十五的月亮》、《再见了，妈妈》、《我爱老山兰》。乘着酒兴，他们又开始唱起来了，那歌声我能听出当年的那种思念情感。
三
不到老山不知老山多惊险，那连绵起伏的群山险峻高大，一条奔腾跌宕起伏的八音河在峡谷中咆哮，从窗口朝外望去，除了一小半山坡上种植着芭蕉外，其余的山头都很荒凉，有的山坡甚至还封闭着，那小心地雷的警示碑让人莫名的压抑紧张。
这个时候，老兵戴方义开始激动起来了，他站在中巴过道上望着逐渐熟悉的山头心潮澎湃，百感交集，这里是他和战友们曾经用生命和鲜血守护过的土地。在他的介绍下，我看到了王文兵、刘友芳、蔡福碧、李大军、宋建良、余志平等岳阳战友坚守过的阵地。
车开到曾经的二营营部，也就是662.6高地就无路可走了，大家纷纷下车，路边上几处立着醒目的水泥碑，白底黑字写着雷区二字，在当年驻扎在这里的老兵，也是烈士李善清的战友李大军的带领下，我们小心翼翼地紧跟其后。由于烈士牺牲的地方在国界边上，要爬过四里远的堑沟才能到达，只有一半人上山了。吃力地穿行在昔日的战斗掩体内，两傍是杂树丛生，野草凄凄，掩体两傍依稀能见塌陷了的猫耳洞，那装土的编织袋也风化成一线线，时有当年被炮弹炸翻了的大树连根拨起横斜在掩体上。在视野开阔的地方能看到对面山下越南的土公路，以及民房，昔日的冤家今天握手言和成兄弟。
经过将近一个小时的艰难跋涉，我们终于来到了206国界，在国界面向越南200米的山坡下，在一片茂密的叫不上名字的树林中，当年我们的小战士，来自广兴洲的李善清就躺在这片林中。今天，他的四个亲人也来了，山风在林间低咽，亲人在悲伤痛哭，战友在深情呼唤。此时此刻，气氛开始凝固了，战友们脱帽敬礼，烈士的哥哥望着山下哽咽着喊道：“善清，我的亲亲兄弟，我们来看你来了，兄弟，和我们回家吧…”；烈士的大姐拉着嚎啕大哭的二姐强忍着悲伤自言道：“弟弟，我把四姊妹都带来了，这一天我们盼了多少年？妈妈因为你日夜地哭，要我们带她来看你，我们来了，可妈妈等不到今天”；“哥哥，哥哥……”烈士的妹妹冲下山坡，挽着翠竹凄厉地喊着，那声音惊天动地，寸肠百结；那声音穿云裂石，神灵也悲。三十二年啊，烈士的英魂未散，那一株怒放的木棉花开得殷红殷红，那一定是烈士的鲜血浸润染红！
李善清烈士出生在一个姊妹多，父母忠厚本份的农民家庭，入伍时他还未满十七岁，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年纪轻轻的善清那时就瞒了年龄，一心要参军入伍，想在军队里锻炼成长，干出一番事业。他过早发育高大的身体和成熟稳重的外表迷惑了接兵领导，参军不到四个月就开拨到老山前线阵地。听战友讲，当时他本来是可以不上阵地的，但善清人小志不小，坚决要求上阵地。由于家贫，他只读了三年级，就是这三年级的水平，他向连队连续写了三次请战书。他在请战书上写道：我是一个军人，如果在战争之时不能冲锋在前，保家卫国，我将会懊悔一辈子。他的决心感动了连队领导，他是连队里上阵地中最年轻的兵。1987.5.3日，零晨，一小股越军向我阵地发起偷袭，李善清与战士们一道英勇反击，在战斗中敌人向阵地投来了一颗手雷，李善清为了不让战友们受伤，毅然捡起冒烟的手雷准备投向敌人，可就在这有限的3.5秒之内手雷爆炸了，英雄当场被炸出内肠，一句话也没说，来不及最后叫一声妈妈，来不及再回头看一眼回家的路，还没有品味人世间的甜蜜爱情，壮烈牺牲了，年龄刚满十七岁。李善清是家乡的骄傲，他用无声的行动，用年轻宝贵的生命证实了对祖国的热爱，对人民的忠诚。 李善清牺牲后，班长捧着他的请战书热泪盈眶。
久久地伫立在曾经战斗过的战壕里，我的心很痛很痛，在上老山之前，我听过他的感人事迹，看过他与战友合影的三人照片，照片中他紧握着冲锋枪，还显三分稚嫩的脸上露出天真自豪的笑容。我想，当下像李善清这般年龄的同龄人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学生，坐在宽敞的教室里幸福读书，他们又怎么知道曾经有一位同龄的战士为了保卫祖国而血洒老山？
这天是一个沉重的日子，下午在麻栗坡烈士陵园中，这里松柏青翠，烈士碑依山而立，密密麻麻，我们排队缓缓地绕过烈士纪念碑，献上花圈，低头默哀。
四
中越老山战斗是惨烈的，老山精神是战士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当年参战老兵戴方义给我讲了他的一个惊心动魄的战场故事。方义是工兵战士，一天下午他接到命令 ：抢回我107高地阵下侦探牺牲了的一名战士，由于山坡下全是雷区，又处在对面敌人火力制控之中，情况更是危机重重，幸好山下有杂乱茅草。经过再三考虑，参谋长决定只由方义一人下山，腿上系上绳索，他小心翼翼地用手边探雷边爬行，靠平常训练出来的过硬专业本领快速摸到了牺牲的战士身边，接着后面一个战士快速赶来递来了帆布，他吃尽全力把战士裹好，两头扎紧，系上绳索，就在这时，对面敌人发觉了，一发炮弹飞来，坡上茅草一线被拦腰截断，炮弹掀起的土壤飞溅在方义身上，他不知从哪里冒出惊人的胆略和力量，一跃而起，阵地上的战士拚命地拉绳索，他配合战友快速精准地清除障碍，等敌人的炮火再次飞来，他们已经安全进入掩体之中了。在这次任务中，他表现英勇果断，荣立一次三等战功。
像戴方义这样的战士还有许多，只是由于时间关系不能一个个去采访。在与他们有限的接触中，我还认识了直爽乐观的符应平老战兵、能说会写的刘金海老兵，特别是钟自鸣老兵给我的印象极深。他一米八的个子，身板挺直，穿上军装显得高大魁梧。他仗义重情，退伍不退色，热心为战友们奔走解难，乐于助人，是退伍老兵的领头羊。我开玩笑称他是一个不敲能响的自鸣钟。
人们往往只记得消烟战场上的英雄，记得胸戴大红花参军的盛大场面，却往往忽略了解甲归田后的平凡战士；忽略了退伍回归的落寞与清冷。这些参战老兵默默无闻地重新扛起锄头，多半都过着平凡不怎么宽裕的日子。他们不争不躁，严于律已；他们从没有忘记自己曾经是军人，没有忘记军人的初衷；在每一次战友相聚的时候他们就显得特别兴奋，他们以曾是军人为荣。
脱掉军装，他们真的失去了光华，岁月的沧桑让他们两鬓斑白如霜，满脸的皱纹，诉说着生活的不易。他们热情相拥，互道再见；挥手之间，那是战友之间的曾经出生入死的战友情。
在这些离开老兵的日子里，我一直在想着他们，爱着他们。
为什么我心念着这些老兵？只因我是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有国才有家，有军队才有强大的祖国。铁打的军营流水的兵，当兵光荣，退伍更光荣。
敬礼，老兵！
授权作者简介：易迎华（网名野夫），君山区许市人，生于1963年，高中毕业，痴迷文学，君山区作家协会会员。2018年曾在《洞庭湖文学》《君山文艺》《长安日报》等文学平台上发表过多篇散文与诗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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