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在这样一个雨水充沛，各种生机蓄势待发的春天，去阅读蕾切尔·卡森那本写于上世纪50年代的《寂静的春天》，头一章寓言式的描述，仍然会让人内心不安。
“……一种奇怪的寂静笼罩了这个地方。比如，鸟儿都到哪里去了呢……农场里的母鸡在孵窝，却没有小鸡破壳而出。农夫抱怨着他们无法再养猪了——新出生的猪仔很小，小猪生病后也只能活几天。苹果树开花了，但花丛中没有蜜蜂嗡嗡飞来，所以苹果花没有得到授粉，也不会有果实……一切声音都没有了，只有一片寂静覆盖着田野、树林和沼泽。”
——如果“寂静”真的降临，那么四季怎么办？养蜂人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这是个问题。
采蜜归来。图/史智勇
人类食谱中，大约15%-30%的食物，直接或间接与蜜蜂的传粉有关
也许有人会认为，像蜜蜂这种种群数目巨大、繁殖迅速的生物，一定适应能力超强，难以灭绝。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2006年，美国的蜂群数量减少了一半，有些重灾区甚至超过了九成。人们发现蜂巢中的工蜂突然都不见了，只剩下蜂王、卵、一些未成年的工蜂和大量蜜粉残留于巢脾内。失去了工蜂的哺育，蜂王和幼虫很快因饥饿而死。在极短的时间内，印度、巴西和一些欧洲国家也传来同样的消息，在亚洲，中国台湾、宁夏固始、广东韶关等地也出现了疑似现象。研究者称其为“蜂群崩溃错乱症”（简称CCD）。
关于CCD，众说纷纭。凡能想到的各种可能都被搬上了桌面：郊区城市化、杀虫剂、农药、虫害、蜜蜂营养不良、蜂群饲养管理不当、真菌感染、免疫力不足、转基因农作物、气候变暖、电磁波辐射……其中，以色列急性麻痹病毒（IAPV）是导致CCD的最大嫌疑。
这种敏感的昆虫，到底是忍无可忍了。
还是忧郁地想象一下没有它们的生活吧。随着它们的消失，“甜蜜”这个词恐怕也将失去本意，孩子们只能依靠人工合成的甜味剂，比如阿斯巴甜和安赛蜜来聊补一下。不是还有蔗糖吗？开玩笑，没有蜜蜂授粉，甜菜、水果能结实么？既然没有果实，又怎能提炼蔗糖？依靠无性繁殖的甘蔗倒是可以勉强生长，但估计也得卖出天价了。
这种勤劳的生物，不仅把它们制造的食物——各种蜂产品给了我们，更重要的是，通过授粉，它们为地球上各种作物的丰收提供了最根本的保障。
时至今日，人类食谱中，大约15%-30%的食物，直接或间接与蜜蜂的传粉有关，特别是众多的水果和蔬菜，仅在美国，蜜蜂1年创造的农业产值就高达150亿美元。
养蜂是一门严谨的工作。图/史智勇
“在大棚里，它们觉得憋闷，常常不安心工作，很多都撞死在薄膜上了”
科学界普遍认为，蜜蜂是目前人类唯一大规模驯养的昆虫，在整个生态系统中，既是消费者，又是生产者，尤其是与蜜源植物的相互依存关系，决定了蜜蜂的重要地位。全世界已知由昆虫授粉的显花植物约16万种，其中依靠蜜蜂授粉的就占85％。如果没有蜜蜂授粉，地球上约14万种植物就会繁育困难，以致濒临灭绝。它们若消失，对于蜂农而言，无非是再换一个职业罢了，但是对于自然界而言，生态灾难无可避免，生物多样性、生态系统功能将面临崩溃。
2007年，CCD造成了美国上百亿只蜜蜂离巢死亡，却吸引了更多的新手投入养蜂事业。2009年，美国《华盛顿观察》周刊报道，俄亥俄州先后发放了15笔各500美元给新蜂农作为补助，希望带动养蜂风气。美国农业部统计表明，养蜂业产值1美元，可为农业带来143美元的增产效益，美国养蜂业一半的收入来自授粉收入。如加利福尼亚州拥有的几十万群（箱）蜜蜂中，有一半以上被庄园主租去用作农作物授粉，每箱租金20-35美元。而且，在上世纪70年代，美国法律就明文规定，因施用化学农药造成蜜蜂中毒死亡的，施药者每群（箱）蜂要赔偿20美元。
而在我国，蜂农们普遍清楚授粉能使植物增产，却少有人从这项重要的工作中获得巨大的经济利益，至于蜜蜂因农药中毒死亡的赔偿更无从谈起。官方长期对养蜂业缺乏必要的重视，也未给予具体的优惠补贴政策，加之近年来农药化肥的滥用，使这个古老行业的可持续发展面临威胁。
蕾切尔·卡森曾预言蜜蜂消失后，万物失去生机，只有一片寂静覆盖着田野、树林和沼泽。图/史智勇
蜂农陈光发讲了个笑话，说他带着蜂箱去某地采油菜蜜，当地的农民不让他放蜂，“把油菜花都采坏了”，还有一些种柑橘的农民也是这样，埋怨蜜蜂采了蜜之后，“柑橘就不甜了”。
“他们哪里知道，蜜蜂授粉之后，这些作物都要增产的！”
湖南省畜牧局的一项实验表明，蜜蜂授粉可提高油菜产量30%，并提高油菜籽的含油率。蜜蜂授粉，可提高水果产量50%-200%，并改善水果的口感。棉花、向日葵、柑橘在蜜蜂授粉下，也可平均提高单产15%-35%。
尤其是大棚种植的果蔬，必须通过蜜蜂授粉才能保证产量，正常坐果。否则，不仅产量低，还容易导致果实畸形。比如草莓，可爱的心形才是它正常的模样。湖南农业大学副教授、植保与昆虫研究专家刘进军告诉我：“在湖南，每到授粉的时候，大棚生产农户就会找蜂农买蜜蜂，每个大棚放一箱。但是大棚授粉很伤蜂，因为蜜蜂需要很大的空间，在大棚里，它们觉得憋闷，常常不安心工作，很多都撞死在薄膜上了，所以蜂农也不愿意在大棚里放蜂。”
大棚果蔬如果没有蜜蜂授粉，后果严重。蜂农陈大春也举了个例子，算了一笔账：“有一年，某个大棚没有请到养蜂人，两千亩全部需要人工授粉，一天需要一百多人，每个人一天至少150元工钱。还没什么效率。——你就是请一千个人授粉，也干不过一箱蜜蜂！”
陈大春对蜂农将来以授粉获利的生产前景抱持乐观态度。“有的农庄已经在请我们授粉了，主要是内蒙古和山东。当地农场主就租了我一个朋友的60箱蜜蜂，每箱给授粉费350元，一次付清。而且，他的蜜还收得非常好。”
“那你觉得需要多久所有地区才能完全做到这样呢？”我问。
“20年吧。”他想了想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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