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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罗·维利里奥 | 所有追寻权力的人都离群索居





巴尔扎克说:“所有权力都是阴暗的,否则就不存在,因为所有可见的权能都是在威胁之中的。”本文节选自保罗·维利里奥《消失的美学》,作者通过《公民凯恩》和美国传奇大亨霍华德·休斯的故事来阐释一种隐秘的权力,此种权力什么地方都不在,但又无所不在,存有即不居住,它成为一种无所不在的不在的癖好。微信标题为编辑自拟。

保罗·维利里奥



所有追寻权力的人都离群索居

文 | 【法】保罗·维利里奥

译 | 杨凯麟


如果说权力的孤独是一个公认的事实,则实际上没有人会打算自问这种领导机能必然赋予的自闭性(autisme),其致使,根据巴尔扎克所言,“所有权力都是阴暗的,否则就不存在,因为所有可见的权能都是在威胁之中的”。这个反省将我们所感知世界的极度衰败形式地对立于不可见(nonvu)的创造性威能,将失神的权力对立于梦本身的权力。所有追寻权力的人都离群索居,而且通常都具有将自我排除于所有人的面向(dimension)。从权能中解放的所有技术都是从此处到彼处间的消失技术(颇被熟知的伟大征服者的癫痫宪政,亚历山大、恺撒、汉尼拔等等)。

在其《公民凯恩》中,奥森·威尔斯忽视了通常被美国编剧者所使用的弗洛伊德式元素,而将神秘的雪橇“玫瑰蕊”(rosebud)设计成男主角权力进程中表面上极微不足道的动力。这个冷酷男人命运的关键与结局,正是这个能在雪景中全速滑行,使其年幼乘客陶醉其中的小运输工具。这个威廉·蓝道夫·赫斯特(WilliamRandolph Hearst)临终前呼救喊出“玫瑰蕊”的虚构性传记之后,联系着霍华德·休斯(Howard Hughes)的真实命运。这个亿万富翁的生命似乎是由两个截然不同的组成物所构成:首先是公众生活,然后自四十七岁起持续二十四年的隐居生活。

休斯的第一部分存在由梦想与欲望规划实践而成:他想成为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最伟大的飞行家、最伟大的制片者。他非常炫耀地成功了,且他本人高度曝光,对广告饥渴无比。有许多年他以他的影像,他许多破纪录与征服女人的故事,淹没了西方报刊。

然后,霍华德·休斯消失了,他将自我掩盖,直到死亡。

霍华德·休斯

记者詹姆斯·费龙(James Phelan,曾追随这个亿万富翁的整个生涯)以其口吻自问:“为什么他让自己变成一个不再能承受别人观看的人?在单纯获取财富这个欲望之外,他寻觅的是什么?”

作为巨额财富、庞大科技工业事业的主人,其富裕最终只被用来购买在一间阴暗房间内的全然隐遁。在这房间里,他在一张陋床上全裸地活着,覆盖着满身的创痂,瘦骨嶙峋且一无所有。费龙总结道:“休斯所积攒的是权力,而非金钱。”

有一天,费龙描述道,一个扮成米老鼠的人出现于湾岸酒店(BayshoreInn)而且表示他有一个送给休斯的礼物。他是正在巡回广告演出的迪士尼游行成员,他想赠送一支“米奇表”给休斯,并附上献词:“传奇中的英雄应继续与群众大玩猫捉老鼠的游戏才能使群众继续信仰他们。你总应有时会想知道时间吧?”

然而,休斯绝对拒绝戴表却是众所皆知的。他自己表明是时代(时间)的主人,这对他必然有一极明确的意思,或许较接近里尔克的定义:掌握权势,在世界的赌戏中获胜。这意味创造出在他个人的时间定位与天文时间的定位间之二分法,以成为即将到来之事的主人,并企图立即加入将来之事。一无所有的亿万富翁休斯只不过假造了其命运的速度,将他的生命模式做成速度的模式。他似乎比公民凯恩(Kane)更为当代,后者是一个在其博物馆式宫殿中,被其物质产业(其巴洛克式的庞大收藏)的废墟所缠祟的垂死帝王。休斯则反之,存有即不居住,polutropos,如同荷马的尤利西斯,绝不占着同一个地方,他希望成为无法确认之物,特别是绝不认同任何事物。“他什么人都不是,因为他不想成为任何人,而且因为要能什么人都不是,便得同时到处都在也什么地方都不在。”为了满足这种对无所不在的不在(absenceubiquitaire)之癖好,首先便得求助于不同科技的媒体,战胜当时完美的最高纪录:一九三八年七月十四日,他的洛克希德–旋风号(Lockheed-Cyclone)“经由大圆弧”完成了环球之行, 在佛洛伊– 贝涅特田野(Floyd Bennett Field)机场(这亦是其在七月十日起飞之地)落地。他丝毫不差地驶返当初他出发的停机棚。休斯很快便承认了以下事实:他想移动的欲望只不过是一种不动(inertie,惯性)的欲望。一种想观看那些驻留之物前来的欲望。

很快地,他便只借由电话与这个世界沟通。就如夏多布里昂(Chateaubriand)—样,他将他的悠远期望封锁于一个狭小空间之中。那些他想待在其中的房间都是极窄小与类似的,即使它们位于很遥远之处。他不仅因此抹除了从一地到另一地的印象,(如同已成为世界纪录的空虚环圈),而且每个地方都是他所可以预期的。窗户都被遮掩起来,阳光与不同风景的非预期影像都不应透进这些阴暗房间的内部。借由对所有不确定的消抹,休斯得以自认为无所不在,也什么地方都不在,在昨天也在明天,因为所有在空间与在天文时间的定位点都已被除去。在划定他生活范围的床角,则有一片人工窗户——一个电影银幕。在床头设有一台放映机,在床边他的手上,则是遥控器,由此他可以放映电影,而且总是同样那几部,不定时地吃着同样食物。在此可以找到(被拿来作为视觉隐喻的)苏格拉底的地洞(暗房)神话,“为了使其(那些获得第一位置的人)成功,必须强迫他们将视线转到光源之物……凝视那不可见的现实……”

休斯意图什么地方都不在,以至于他根本不再能忍受被其他人看到,而如果他仍以庞大费用维持一群妻妾,他也绝不再回到他的宠妾身边。他只想知道他是否有权力回来,是否那些他保有她们相片的年轻女人还等着他回来。对他的飞机和轿车也一样,它们被停放于各地,在恶劣的气候中经年弃置于不同机场的停车坪上。而他总是购置同一型号的雪佛兰轿车,因为他很瞧得起雪佛兰那些最平庸的车系。

他的生意也与他的女人一样,他是政治的隐匿主人,美国政府与CIA 的行贿者,把玩整个世界,一直到最后他已沉陷于几近昏睡的状态,然后死去。

在等待停滞之物前来的超高不耐烦中,休斯(他的同胞们最后已视他为“有宗教幻象之人”[illuminé])已成为某种科技僧侣,在拉斯维加斯“沙漠酒店”(Desert Inn)顶楼的阴暗房间,与古代归隐教士登上沙漠出发追寻永恒已无二致。

希伯来传统以两种沙漠(其中之一浮现于另一之上)的形象,展示了两种缺乏(manque),在一切事物的中心,与在中心的一切事物。其中之一称为休马马(chemama),指绝望与毁灭,另一称为米德霸(midbar),指未被遗弃的沙漠,充满不确定与努力的场域。休马马代表了国家—城邦(乌尔[光]城)的另一个方向或一极,其沙漠是法律、意识形态、秩序的悲剧性沙漠,对立于能够显现流浪的沙漠。休斯的生活,他的当前世界中的丧失,似乎来自隐修士,来自僧侣自我施加的这些“非人性的苦修”。在这些苦修生活的最后,这些“圣徒”似乎只在城市沙漠与不确定沙漠这个双重游戏中,与疯狂及愚蠢交会。如同席美翁· 代美斯(Siméon d’Emèse),他说他自孤独中出来以嘲(玩)弄这个世界(或把玩世界,如休斯一样)。据传闻,沙漠是如此考验他,以致他获致了apatheia(可以译为无动于衷),而得以嘲讽城邦及其法律,将其视若傻瓜。

他总是穿着他的僧侣服,且毫不犹豫地在众人面前撩起衣衫。他习惯逛窑子,而且扰乱教堂的仪式,一再滋生该受指责之事。他测试大隐于市的能力,仿佛城市如同沙漠,而没有人看得见他。

作为感光诱发物(inducteurphoto-sensible),沙漠(其双重形象)在所有状况下都连接到时间的解放:对隐修士而言是神的永恒性,对梦想其帝国的边境是一大片沙漠的恺撒而言,是国家的永恒性。基督以与休斯相反的方式活着,他以藏匿的生活开始,结束于公开存在,并在这两种模式存在的接合点上面临诱惑,撒旦提供他支配国家(休马马)的权力,仿佛人类权力的获取只能借由飞越一片孤寂、难以存活的疆域才能取得,而其他人则被安置于看不见的边缘之上。

……


相关著作

《消失的美学》


【法】保罗·维利里奥 著

杨凯麟 译


 即将上市 


在这本写于1980年代的美学随笔中,保罗·维利里奥重点研究了感知逻辑的本质和生成。他引入”失神癖”这一核心术语,描述生活在速度社会中人的主观感受。生活在高速景观化的社会,为了不掉入”记忆补蝇器”--黏成一团、毫无间隙和失神的资讯--的陷阱,”消失”是维利里奥为我们重建心理平衡开出的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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