聪明误

巫马期（北京）·好事之徒

以聪明著称的古今才人，却往往像《红楼梦》中的贾宝玉，读不通世事、人情这篇大文章。曹植、谢灵运、陆机、谢脁、李白、杨慎等等，结局都不好。

晚唐诗人温庭筠（字飞卿）也以才思敏捷著称。他长得其貌不扬，有人干脆就叫他“温钟馗”。但他一身都是本事，能弹琴，会吹笛，尤其工诗善词。他还有个外号“温八叉”，据说是每次参加考试，叉手八次就能做成八韵的小赋，其聪敏堪与曹子建的七步成诗相匹敌。

有八叉成赋的本事，温庭筠却一直没有中进士，这怎么回事呢？原来，他每次参加考试，不是违反考场纪律，就是卷入人事纠纷，回回落第。完卷之后，他喜欢去帮旁边搜肠刮肚无计可施的考生做题，“日救数人”，自己却因此落下了轻薄无行的恶名。

至于卷入人事纠纷，具体来说，就是他得罪了上层人物、尤其是当过宰相的令狐绹。其实两人算是老交情，温庭筠早年投身于令狐府，代笔写了不少公文、诗词，令狐绹给他的待遇也相当优厚。可是温有一个毛病：管不住自己的嘴，到处说谁谁谁的什么诗词是我代做的。唐宣宗喜欢唱《菩萨蛮》词，令狐绹请温新填若干阕歌词，以自己的名义献了上去，并特意嘱咐不要泄漏出去。温当面答应，转过身就迫不及待地把这事儿传得满城皆知。令狐绹非常恼火，从此就跟他疏远了。

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更是让令狐绹耿耿于怀。令狐绹遇到个不懂的典故，就去问温庭筠，温告诉他出自《南华经》（《庄子》）的《齐物论》，本来到这里也就够了，可温偏偏又多嘴两句：“《南华经》并不是罕见生僻的书，希望相公公务之余抽时间多读古书。”这简直就是指着鼻子骂宰相大人不学。令狐绹脸都羞红了，当面没有发作，背后却向皇帝报告说温庭筠这人有才无行，不能让他登第。宰相的小报告一上去，任你聪明绝顶，也难登仕途了。

应举失败的温庭筠只做过随县尉、襄阳巡官等小官，诗名虽盛，到底沉沦下僚。心灰意冷之下，他更加放纵不检。

晚年的时候，温庭筠总算回到京城，做了国子助教，还主持过一回国子监试。但他老毛病又犯了，别出心裁，把选中的三十篇文章张贴出去向大家公开，结果触怒了宰相杨收等权贵。他们找个由头将他再度贬为方城尉，远离京城，这回没能再回去。一代才子郁郁怏怏，不久就病死了。有关他身世的史料留存很少，著述也多散失，现在我们读到的他的诗词，只是其中一小部分。他的《过陈琳墓》诗说：“词客有灵应识我，霸才无主始怜君。”借他人酒杯、浇自家块垒的意思很明显。

来源：深圳日报201509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