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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湖南播下进步火种 却背负汉奸骂名 历史迷雾中的郭嵩焘其人

1879年5月5日,一艘由小火轮拖带的木质官船沿湘江向长沙缓缓驶来。船头一位着便服长袍的老者,双眉紧蹙,神情黯然。他此时的心情,就像随江风飘动的长袍,摇摆不定。宦海沉浮数十载,又远渡重洋,历尽艰辛,今日终于要叶落归根。他不但没有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反而更加忧心忡忡。

郭嵩焘像

当前的大清帝国,列强环伺,均有吞并殖民之心。当国者愚昧守旧,死守祖宗成法,视列强为蛮夷。既不知己,又不知彼,仍以天朝上国自居。近邻日本于年初出兵琉球,废国设县,停用大清纪年,其狼子野心,绝不止于侵占琉球群岛。北部沙俄觊觎我新疆已久,并强占伊犁,虽有左宗棠西征取得军事上的胜利,但朝堂之上,妥协退让之词甚嚣尘上。空怀强国之志,徒有济世之才,然而却被抱残守缺的腐儒、骄矜自大的朝臣所不容。国事糜烂至此,他哪能有一刻心安。

这位忧心忡忡的老者,便是湘军主要创始人之一、洋务运动先驱、清朝第一位驻外公使,集经世诤臣和狂狷名士于一身、颇有声名争议的晚清名臣郭嵩焘。

郭嵩焘(1818年—1891年),学名先杞,后改名嵩焘。字筠仙,号云仙、筠轩,晚年别号玉池山农、玉池老人,湖南湘阴城西人。因他给自己的书斋取名为“养知书屋”,所以又被称为“养知先生”。

他此时没有想到的是,更令他痛彻肺腑的,并不是心心念念的国之安危,民族存亡,而是近在眼前、即将开始的巨大羞辱。终其一生,他将在家乡父老、亲友同僚的谩骂、误解、指责中度过。

湘军兴起的始作俑者

郭嵩焘出生于一个地主家庭。和封建社会的其他年轻人一样,寒窗苦读考取功名,出人头地光宗耀祖,是他的宿命。他18岁中秀才,19岁入岳麓书院读书,结识曾国藩、刘蓉等,因志趣相投人成为至交好友,并由此开启了他跌宕起伏的一生。和曾国藩一样,他也曾屡试不第。直到第五次考试时才考中进士。此时已是1847,他已经30岁。仕途才刚刚开始,郭嵩焘的父母就相继去世,他依定制丁忧。1851年,洪秀全在广西桂平发动起义,太平天国运动蓬勃兴起。次年9月太平军主力兵临长沙城下。

危急时刻,湖南巡抚张亮基邀请湖南名士左宗棠出山守卫长沙。然而,左宗棠却没有答应。郭嵩焘和众人劝说左宗棠:“公卿不下士久矣,张公此举,宜有以成其美”。在郭的极力劝说之下,左宗棠最终决定临危受命。左宗棠被充分信任,统揽军事指挥大权,经过近两个月的作战,最终解了长沙之围。左宗棠也一战成名。

左宗棠像

太平军来势迅猛,清军一击即溃。咸丰皇帝下令各地兴办团练,用地主武装来抵抗农民武装。当时,曾国藩因老母去世,在原籍丁忧,虽然接到了兴办团练的诏令,却上折“恳请在籍终制,不能受命”。郭嵩焘劝他说:“公素具澄清之抱,今不乘时自效,如君王何?”又以保护乡梓为名,对曾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曾父遂亲自出面劝说,解决了忠孝不能两全的问题。曾国藩终于被打动,奉诏总办全省团练事宜,并招郭嵩焘为幕僚,襄助兴办湘军以镇压太平军。

曾国藩像

湘军组建后,最大的问题是粮饷。因为湘军属于团练武装,不在清朝军方体制之内。粮饷筹措乃头等难题。郭嵩焘受曾国藩派遣筹集粮饷,当起了“后勤部长”奔走于湖南、浙江等地”。他在湖南大力推行厘捐制度,通俗点讲便是设卡征税,以对流通商品的税收来保障粮饷供给。后来,清政府将这一做法推广到全国各地的团练武装。

在同太平军作战之初,出现了曾国藩“屡败屡战”的情形。郭嵩焘敏锐的发现,湘军水师兵少船小,成为太平军攻击的软肋。一条腿走路的湘军,经常因此腹背受敌。于是建议曾国藩加强水师。曾国藩听取了他的建议,把水师作为建设重点,逐步赢得水上作战的主动权。

湘军水师

1856年末,郭嵩焘进京担任翰林院编修,深得户部尚书肃顺的赏识。后因政见不合,得罪权贵,被借机弹劾,在抑郁中告病回乡。几年后,在李鸿章的推荐下,于1862年出任苏松粮道,为官勤勉,颇有政绩。很快,他就升任两淮盐运使,通过整顿盐厘,为前线作战的湘军筹集了巨额饷银。

1863年10月,郭嵩焘赴粤署理广东巡抚,获颁三品顶戴。他果然不负曾氏所望,采取强力措施统一税捐,想方设法进行搜刮,使厘捐由年七十万金增加到二百多万金,尽量为湘军“输血”,但也导致民怨沸腾。他还修筑广州、虎门、西江等要塞炮台,强化广东海防建设。

然而,郭嵩焘还是没能绕开督抚矛盾这一关,这也是清朝督抚官僚体系的内在固有矛盾。他固执、耿直的湖南“骡子”性格,使他无法与官长融洽相处,接连与两任两广总督毛鸿宾、瑞麟,因权力分配、粤军人选等问题矛盾持续激化。加之后来,与多年好友左宗棠因清剿太平军的军事部署、战功划分等问题相互攻击,矛盾日深。1866年6月,在左宗棠持续4次奏劾下,郭嵩焘被免职,“诏命来京,另候补用”。但功名利禄、朋友情谊均告破灭的他无心入京,回到湖南开始了八年多的在乡赋闲生活。

清醒看世界的先知者

1866至1874年,在乡八年多的时光,郭嵩焘退而不休,利用更多的时间修心讲学,著书立说。

19世纪60年代开始,洋务运动广泛兴起。当时,主流的洋务派都持有“中体西用”的理念,设想以西方技艺之“用”,捍卫封建专制之“体”,把救国的焦点都放在“练兵”“制器”上,努力实现“师夷长技以制夷”。

郭嵩焘在江、浙、粤等地为官多年,在与洋人打交道的过程中,对西方先进的政治体制、商业模式、科学技术等有了较多的接触和理解。第一次鸦片战争期间,他亲自在浙江参与了抗英斗争,第二次鸦片战争时,他又在天津参与了海防事宜。他利用一切机会,用心体察西方情势,总结吸纳西方列强的先进经验。1856年,郭嵩焘在上海参观了多家洋行、领事馆洋楼,登临火轮船实地体验,还第一次看到了印刷机印刷报纸的过程。

上海别发洋行

每至一处,他最感兴趣的是西方带来的科技和器械。他还潜心阅读介绍西方的著述,进一步增加了对外部世界的认识。1863年,李鸿章提议在上海设立学校、培养洋务人才时,郭嵩焘积极响应,为即将成立的上海广方言馆拟订了14条章程。1864年,他在广州开办同文馆。

广州同文馆师生合影

在广东处理对外关系时,郭嵩焘干了一件前所未有的事,引用国际法,将逃亡香港的太平军首领从英国的控制下引渡回来。他还照会英国当局截留被拐骗到海外的中国人,阻止了英国人擅自在海南开矿。援引国际法,和平且成功地解决了中外争端,他在中国是第一人。

借在乡赋闲之际,郭嵩焘对国家的现实困境进行了深入的思考,结合历史经验和自己为官的阅历,逐渐形成了具有独特见解的洋务观。光绪元年(1875年)初,经军机大臣文祥举荐,再度出山,授福建按察使。当时清政府广开言路,筹议兴办洋务方略,郭嵩焘慨然奋笔,将自己办洋务的见解和观点写成赫赫有名的《条陈海防事宜》上奏。

郭嵩焘认为:“西洋立国有本有末。其本在朝廷政教,其末在商贾、造船、制器,相辅以益其强,又末中之一节也”,发出了从政治、教育、经济上向西方全面学习的呼吁。光是造船、造炮、造机器是远远不行的,仅仅想靠引进几艘军舰、几门大炮,如同隔靴搔痒,这是“末”。要想真正实现强大,必须学习西方的政治,学习西方的人才培养体系和经济制度,而后发展大清国自己的民族工商业!“它冲破了'中体西用’的理论体系,为资产阶级维新思潮的出现,另辟了一个源头”。

福建船政局船坞

当时的大清朝,主流观念还停留在“万方来朝”、“藩属朝贡”、“外夷臣服”等盲目自大的宗藩理念中。在清朝的官方文件中,将英吉利等写为“咭唎” 或加反犬旁以视西方列强各国为蛮夷番邦。洋务派主流观点也仅认为列强的“坚船利炮”才是最可取之处。而他却要朝廷低下头来做学生,向西方蛮夷全面学习,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份奏折使郭嵩焘声名鹊起的同时,也埋下了日后背负“汉奸”骂名的根源。

当然,郭嵩焘也有他的历史和阶级的局限性。比如,他沒有看到资本主义国家侵略、奴役落后国家的本质,认为清政府应该委曲求全、处处忍让,遵守好不平等的条约,切不可与西方列强开战。但他却没想过,一味谈判妥协、避战求和,反而更容易滋长列强的野心,变本加厉进行侵略。

践行近代外交的先行者

1876年,年近花甲的郭嵩焘迎来了人生和仕途的一次重大转折,踏上出使海外的全新历程。这件事源于一起清政府和英国的外交纷争,就是被称为“云南事件”的马嘉理案。这次出使也让他被顽固派彻底钉在舆论的耻辱柱上。

法文画报

1875年2月,英国驻华使馆通译马嘉里,擅自引导一支英军由缅甸闯入云南。先前,英国政府与清政府总理衙门交涉,要派一个考察队从缅甸进入云南,被拒绝。英国根本不把清政府放在眼里,强行派队伍进入云南。 当地民众阻拦,英国人穷凶极恶、肆意杀人。后遭袭击,马嘉里等5人命丧云南。英国震怒,清政府战战兢兢。经过一年的扯皮谈判,清朝屈服,同意派专人前往伦敦致歉。鉴于郭嵩焘既懂洋务,又对洋人比较温和,清政府决定派他他赴英“通好谢罪”,正式加授郭嵩焘为出使英国大臣,这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驻外公使。

清政府第一次派遣驻外公使,其重要使命却是去赔礼道歉。

消息传开,舆论滔滔。 “天朝上国”居然要派遣使臣赴“蛮夷之地”道歉,这在当时被视作是自贬身价、自取其辱,加之郭嵩焘在奏折中曾对士大夫阶层的抱残守缺有过批评,本不容于仕林。这次恰好授人以口实,一时间,嘲笑谩骂声遍布朝野。大儒王湘绮写对联讥讽:“出乎其类,拔乎其萃,不容于尧舜之世;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何必去父母之邦。”

在郭嵩焘的湖南老家,声讨之声尤为猛烈,愤怒的学生发起游行抗议,让他的家人提心吊胆。在长沙参加科举考试的湘湖学子,竟然气愤到要放火焚烧郭嵩焘的住宅。

郭嵩焘身心俱疲,几度萌生退意。但清政府对他寄予厚望,慈禧亦多次勉励。他在日记中写道:“以为时艰方剧,无忍坐视之礼”,加之“出使西洋为今日创举,而关系中外大局,以立国家久远之基”,因此毅然决定踏上对这条极具争议和凶险的出使之路。行前,朝廷应总理衙门之奏请,诏命郭嵩焘将沿途所记日记等咨送总署。

藏于湖南省图书馆的郭嵩焘日记稿本正文第一页

1876年冬,郭嵩焘率副使刘锡鸿等随员三十余人启程赴英,在伦敦设立了使馆。1878年兼任驻法公使。郭嵩焘将沿途见闻记入日记《使西纪程》,盛赞西方的民主政治制度,主张中国应研究、学习。

他不仅客观记述,而且作出了自己的评价。如见到一些港口每天上百艘轮船进进出出却次序井然,他不禁叹道:“条理之繁密乃至如此”。他还盛赞伦敦:“街市灯如明星万点,车马滔滔,气成烟雾……宫室之美,无以复加。”从途经十数国的地理位置、异土民情、风俗习惯、宗教信仰,到土耳其开始设立议会、制定宪法的改革,苏伊士运河巨大的挖河机器,“重商”对西方富强的作用……日记中全都作了介绍,尽可能让国人对世界有更多的了解,摆脱夜郎自大的状态。 这本书里还首次提出一些翻译名词,如赤道、经度、维度、国旗、新闻等等,是我国词组里所没有的。

19世纪伦敦街头

在外交活动中,他坚持《万国公约》准则,极力维护国家民族的尊严和利益。《光绪政要》记载:“郭嵩焘在西洋三年,考究利病,知无不言,其品望最为西人敬服”。

会见别国使节

郭嵩焘在英、法国非常留意英国的政治体制、教育和科学状况,访问学校、博物馆、图书馆、报社等,结识了众多专家学者,并以六十高龄潜心学习外语。还将考察心得不断寄回国内,涉及建议修铁路、设电报、开矿山、办工厂、禁止鸦片等。

1877年10月16日,郭嵩焘在伦敦的一家电力厂,见到了刚从美国传入英国不久的电话。郭嵩焘对电话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让随从张德彝到楼下去接听,自己在楼上拨通电话,亲自体验。

这是有记录的中国人第一次接触并使用电话。郭嵩焘在日记里写下:“其语言多者亦多不能明,惟此数者分明。”

令他没想到的是,他的这些文字寄回国内,遭到顽固派的猛烈攻击、谩骂。这些被郭批评为不明实事、不通外情,只知负气自矜、虚骄自大的顽固派们认为,郭用毛笔写出来的那些新词,是对中国文字的背叛。学者李慈铭认为,用中国字写下这些词汇,“凡有气血者无不切齿”。另一位高官张佩纶,也就是作家张爱玲的祖父,认为郭嵩焘这样的“悖谬之人”,势必“混乱人心”。

郭嵩焘参观法国世博会中国馆(法国画师绘)

有人以郭嵩焘“有贰心于英国,欲中国臣事之”为理由提出弹劾他,有人上奏,认为应将郭嵩焘撤职调回:“今民间阅《使西纪程》者既无不以为悖,而郭嵩焘犹俨然持节于外”,“愚民不测机权,将谓如郭嵩焘者将蒙大用,则人心之患直恐有无从维持者”。由于找不到合适人选,清廷未能将他召回。

他的副手刘锡鸿更是个十足的顽固派,并未因自己在国外的见闻而放弃自己的顽固立场。刘锡鸿还公然在使馆中扬言:“这个京师之内都指名为汉奸的人,我肯定不能容下他。”他四处收集郭的“黑材料”,不时向清政府告状。

刘锡鸿像

在他罗列的罪状里,甚至包括郭参观炮台时天气骤变、身披英人大衣,认为“即令冻死,亦不当披”,郭应邀参加巴西国王茶会时,起立迎接国王入场,被指责为有失大国尊严;郭参加音乐会,翻阅了节目单,也被认为是不应该。

以及郭原配身故,他带如夫人梁氏出使,并安排梁氏学习英文、参加社交活动,被指责为有伤风化,对没有官位的军士表示尊重,被指责为尊卑不明等等。刘锡鸿甚至罗织了郭的十大罪状,把他描述成卖国求荣的人。其实,这些都是郭嵩焘按照现代社交礼仪,学着与世界打交道罢了,算不上是什么罪行。

随同出使英国的郭嵩焘的如夫人梁氏

郭与刘之间的矛盾愈演愈烈,越发不可调和。于是,清政府干脆各打五十大板,于1878年8月决定将两人同时召回。本来清廷还拟将郭嵩焘查办治罪,后在李鸿章、曾纪泽等人的反对下才不了了之。

其实,郭嵩焘在欧洲外交界很受欢迎,他温文尔雅的君子风度成了欧洲人重新认识中国的人格媒介。在伦敦,三十几个国家的使团和他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可惜,对于国人来讲,他的思想行为在当时已经走得太远,大大超出了清朝社会所能承受的程度,当时的人们难以望其项背。他几乎受到举国士人的讥嘲和辱骂,清朝的政治生态和文化生态已经腐朽至极

以兼容并蓄、海纳百川见长的中华文明,在清朝晚期已失去了吐故纳新、包罗万象的气魄。郭嵩焘徒“负独醒之累”。用现在网络热词来描述,就是他被大众贴上了“公知”、“慕洋犬”的标签。

壮心未已的播种者

1879年,郭嵩焘和继任公使曾纪泽做完交接之后黯然回国,并托病径回故乡长沙。于是,便有了本文开头的一幕。

尽管此时的他并没有解去钦差大臣的官职,迎接他的并不是热烈的欢迎仪式,而是一纸冰冷的指令:不允许船只在长沙停留,更不允许任何人下船!交涉持续了两个小时,来人始终不让步。本有狂狷名士之气的郭嵩焘大为光火,最后强硬表态,终于得以下船。这位湘军创始人之一,洋务运动的先驱,中国第一位驻外公使,在家乡竟蒙如此羞辱!

此时的长沙城内,群情激奋。全城遍贴揭帖,即当代所说的“大字报”,指责他“勾通洋人、汉奸、卖国贼”等等。自巡抚以下的各地官员,对他态度非常傲慢冷淡。长沙、善化两县还以“轮船不宜至省河”为由拒绝停靠,迫使他改行陆路。在他回乡的道路上,从长沙、善化,最后到湘阴,“勾结洋人”、“卖国贼”的侮辱标语不绝于路,对郭嵩焘进行了极大的人格侮辱。

郭嵩涛年轻时曾于岳麓书院读书

回乡后,郭嵩焘愤然退出官场。 责难和羞辱并没有因为他退居而消失。

他回湖南后不久,总理衙门通知当地官场,即将有洋人要从广西到湖南游历。当地乡绅谣传是郭勾结来的洋人,群情激奋的学生纷纷到他居所抗议。他派人去上海办事,就说他要找洋人撑腰。他与朋友准备创办“校经堂”,就有人指责他以讲经史为幌子,目的却是宣扬西方技术。

不管他做什么,都会被放在有色眼镜下检视,被舆论贴上“通洋”的罪名大加讨伐。于是,他只能关起门来,把自己关于洋务的思想和实践汇编成《罪言存略》。而这个“罪言”,恰恰说明了他的愤恨与无奈。

郭嵩涛著于晚年

作为一个封建王朝的读书人,他并不如曾、左、李、张等人耀眼,但在寻求国富民强的道路上,他的思想伟力并不弱于任何一个人。只不过凭一个人的呐喊,毕竟叫不醒这头沉睡已久的东方雄狮。

思想的先行者总是孤寂和悲哀的。

先行者受良知驱使会继续前行。他忧国忧民之心未减,依然对时事十分关注,多次上奏朝廷、致书好友李鸿章,对中法战争、兴建铁路等事宜发表意见。仍向朝廷提出驳斥《里瓦几亚条约》、维护国家领土主权、解决伊犁争端等主张。

他还借鉴西方禁烟的做法,在湖南设立禁烟公社,调查当地吸食鸦片的人数,逐人逐族宣扬禁烟理念,派发戒烟药丸。但由于响应者不多,并未产生太大影响。 晚年时,郭嵩焘曾三次申请开办轮船公司,但终归化为泡影。

1891年7月18日,郭嵩焘溘然长逝,享年73岁。终以凄凉辛酸的心境告别了这个世界。心灰意冷的他,在临死前特意嘱咐儿孙,死讯只通知族人至亲,其他亲友概不通报。

李鸿章一生敬慕郭嵩焘,在其死后,多次上奏要为其立传,并请赐谥号,均被拒绝:“郭嵩焘出使外洋,所著的书籍,颇受外界争议,所以不为其追赠谥号。”清政府还降下谕旨,称:“郭嵩焘出使外洋,所著书籍,颇滋物议,所请著不准行。”

比他小36岁的友人严复为其书写挽联,表达自己对这位忘年交的敬重:“平生蒙国士之知,而今鹤翅童毛,激赏深惭羊叔子;惟公负独醒之累,在昔蛾眉谣诼,离忧岂仅屈灵均。”将其含恨西归对比屈原投江。

成语“薪尽火传”用在郭嵩焘与严复身上极为恰当,郭嵩焘是不幸的,因为他的思想得不到同时代人的理解,他的报国理念在生前没能实现;他又是幸运的,因为他在严复心中播下一粒种子,严复继承了他的事业,完成了他未竟的心愿。

诚如南开大学李新宇教授所言:“郭嵩焘去世了,但他影响了严复……严复后来的著作,许多地方都晃动着郭嵩焘的影子。郭嵩焘的思想没有得到播扬,却植于一个年轻朋友的心中,而在20年后生长了起来,影响了一代人。 ”

《天演论》译者严复

9年之后,义和团运动高涨,居然还有京官奏请开棺鞭尸,以示对他崇洋行径的惩戒,所幸未获同意。

郭嵩焘一生坚持写日记,著述颇丰,生前出版和身后遗稿整理成文集《养知书屋遗集》《郭侍郎奏疏》《养知书屋文集》《郭嵩焘日记》等。

郭嵩焘在湖南开风气之先。后来,梁启超说,“内陆之讲求西学者,湘人士实导其先。”近代中国,湖南英才涌现。谭嗣同、唐才常、黄兴、蔡锷等湖湘名士,成为维新变法、民主革命乃至缔造新中国的先驱,其中不无郭嵩焘的影响。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郭嵩焘也是率先探寻强国之路、挽救民族危亡的功臣!

最后,笔者想以郭嵩焘的一句诗结尾: “流传百代千龄后,定识人间有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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