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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热尔图:一个猎人的恳求
一个猎人的恳求

朋友, 当狂风卷起漫天风沙的时候, 你们可曾想起森林里的小树, 那样嫩弱的小树… …
鄂温克族 乌热尔图
他走下公路, 穿过长满灌木从和杂草的山谷, 走近树林的边缘。他在一片高大的松林前停住脚步, 扭头朝来路瞥了一眼, 没发现什么活动的影子, 放心了。
他仲动着仍然强壮有力的手臂, 大口地吸着从密林里飘来的新鲜而清香的空气, 感到说不出的畅快。
太阳已经沉到西山的树梢上, 淡黄色的光线映照着山尖, 山谷里出现了昏暗的暮色。树枝上的秋叶抖动了一天, 疲倦地睡了。
他走进林中, 象往常牵着驯鹿队出猎那样, 踏着落满树叶的小路, 走得轻快无声。
装在脑子里的优愁和烦闷都被森林独有的、新鲜而清香的空气冲
洗得干干净净。
“ 嘿, 这是犴① 的蹄印, 刚过去的, 是头公犴。” 他停住脚步, 保持着猎人发现野兽时惯用的猎姿, 紧盯着眼前横穿小路的兽迹。他在路旁找到了草丛里的蹄印。“ 嗬, 好肥的家伙, 踩了这么深的坑。” 他情不自禁地朝前挪动了几步, 又找到了第二个蹄印。“ 它就在前面, 就在前面啊! 它的蹄印多新鲜, 还带着水珠、泥块。” 他不知不觉撇下小路, 辨认着地上的踪迹, 追了过去。
他轻轻地躲过树枝, 钻过树隙, 高抬腿, 轻放脚, 没有一点响
动地朝前走去。
它在这儿。他终于发现了追踪的野兽。它站在离他二十米远的桦树丛旁。
这是一头粗壮的公犴, 野牛一般大小, 模样显得很威武。它披着一身黑褐色的毛, 晃着笨重的大脑袋, 头上长着一副磨得发亮的大犄角, 它的嘴象马一样, 鼻子大得出奇。
它正怪松自在地吃着桦树丛的嫩枝。它的神态显得很自信, 竟然没察觉有个猎手摸到了它的身旁。
他不眨眼地盯着它, 左手在右肩摸了一把—— 那是他扛枪的位置。
唉—— , 他长长地叹口气。
他双手空空, 象只鸟飞回了林子, 哪儿来的猎枪。
犴听到了他的动静, 转动耳朵, 扭过头来, 用它那双黑亮的大眼睛瞅着他。
瞅了一会儿, 不紧不慢地朝树丛里走去。他站在那儿, 目送着它离去, 神色变得灰暗。
“ 我怎么撵它来了, 我不是要回家吗?
“ …… 它没怕我, 真怪, 好象还同情我。可我想打它, 打每天靠
啃树枝过日子、没有一点害处的野兽。” 他怀着自责的心情想。
他打了二十五年猎, 在鄂温克狩猎部落里是个有名的猎手。今天, 他竟然第一次对祖祖辈辈猎取的野兽产生了怜悯。
这种心情, 是他被山下的“ 群众专政指挥部” 关押了三个月, 弄坏木窗逃出来后, 才萌动的对食草动物生命的同情, 对自由的羡慕。
林子黑下来的时侯, 他走进一片幽静的松林。
这里有块空地, 支立着几座圆锥形的木架, 木架前堆放着劈好的木槎, 周围的地上留着驯鹿群踏卧过的印痕。这就是猎营点。
“ 哦, 他们搬家了。” 他望着眼前冷清清的景象。
三个月前, 这里还是热闹的, 充满生气的猎营点。
他仿佛看见妻子埃雅从帐篷里走出来, 去小河边提水, 波热木大叔在驯鹿群点起蚊烟, 小儿子满迪骑着一头白驯鹿, 跑来跑去, ……” 一切都消失了。
他感到孤独和凄凉。
他在大兴安岭度过了大半生, 已经不知搬迁过多少猎营点了。可是, 怀有这种苦涩的心情是少见的。他在猎营点转了一圈, 突然发现树干上挂着一件东西。
他走过去解下来, 这是一个小巧的吊锅, 吊锅里放着一包盐, 三个烤饼, 还有一个桦皮盒, 里面装着一盒火柴。
这些东西被桦树皮遮盖着, 没有被雨水淋坏。
“ 准是埃雅留给我的, 她知道我早晚要回来。……女人啊, 女人! 你的心真细。” 有股暖流冲过他的心头。
很快, 他点起簧火, 在河边拢了一抱干草, 铺在火堆旁。然后, 坐在那儿, 喝着吊锅烧开的水, 嚼着放得干硬的烤饼。
半夜, 他醒了。林子里真冷。他发着抖, 瞅着头顶被树梢遮挡住的星星, 还有那好象不知被谁偷偷地削了一刀的月亮。
早晨是悄悄走来的。他爬起来, 熄灭了火堆里的火星, 把吊锅挂在树上, 沿着小路继续走去。
太阳偏西的时候, 他翻过了山梁, 沿着一条小河走下去。
走了不远, 他在小河边长有鲜苔的树林里发现了新鲜的驯鹿群的蹄迹。这使他高兴。离家已经不远了。
突然, 他发现地上的蹄迹发生变化, 变得凌乱、慌张。不用说是野兽威胁驯鹿群了。“ 哦! ” 他猛地一惊, 两眼盯在一堆冒着热气的兽粪上。
“ 这是熊粪。” 他弯腰瞅瞅熊粪中的碎骨和杂毛。他知道, 这头熊已经吃掉了一头驯鹿, 眼下它还在这里转游。他气得撰紧了拳头。 “ 怎么能让它逞凶, 连熊都不敢碰还叫鄂温克猎人吗? 山上的猎手们干什么去了呢? 睁眼让熊糟踏鹿群!” 他气得一把推倒了一棵立在面前的半截枯树, 大步朝前走去。
“ 汪— 汪!” 树丛里发出粗野的狗叫。
“ 啊, 温吉, 我的温吉! ” 他唤着猎狗的名字。
一条深灰色的猎狗冲出树丛, 呼地一声扑上来, 两只前爪搭在他的身上, 鼻子抽动着, 舌头伸出唇外, 舔着他的上衣, 他的手。卷起的尾巴晃个不停。
“ 温吉! 想我吗? 告诉我。” 他对心爱的猎狗说, 手抚摸着它的脑袋。猎狗从胸腔里发出呜呜的愉快的回答。
对于猎狗来说, 见到它久别的主人是最快乐的事情。
猎营点就在前面。
猎狗的叫声, 早就惊动了猎营点的人, 他们站在帐篷前迎接他。
“ 爸爸, 爸爸! ” 小满迪看见了他, 喊叫着, 甩着两只小手跑来。
他抱起儿子, 手在儿子的脸蛋上摸着。
“ 大长胡子, 大长胡子, 扎脸。” 小满迪高兴地嚷着。“ 爸爸, 有人套死咱们的驯鹿了。真的, 是波热木爷爷说的。熊还吃了几个, 一共这么多。” 他伸出十个手指。
他瞅着儿子黑闪闪的眼睛, 点点头。
“ 波热木大叔, 您好! ” 走到帐篷前, 他放下孩子, 向老猎人问安。
“ 你才回来? ” 老猎人说。
他恭敬地点点头。他望着妻子埃雅的脸。
她一直在望着他, 从脸上看得出她内心的喜悦。
“…… 你瘦了。” 她说。
他瞧着另外两座空帐篷, 问: “ 人呢? ”
没有人回答他。
他明白了。
弯腰走进帐篷, 坐在犴皮褥子上。
这时, 他感到肚子饿得难受, 操起桌上的猎刀割着肉干, 吃起来。
“ 古杰耶! ” 老人叫他的名字。
“ 嗯。”
“ 你在山下待得痛快吧了?……这三个月, 咱们的驯鹿可死不少哇! ”
“ 哦… … ”
“ 你知道了? ”
“ 嗯, 满迪刚告诉我, 路上我也看见了。… …
大叔, 真对不起, 我忘了给您带点酒来。”
“ 别说那个, 我早就说过, 小树长在大树下, 是长不好的。我说过没有? ”
“ 说过, 很早。那是解放前, 我还小。埃雅, 倒茶呀! ” …… 多放点鹿奶。”
“ 奶子挤得少, 没了。喝茶水吧。奶鹿昨天又死了两个, 是熊害死的。” 埃雅说。
“ 是那头母熊吧, 好象还怀着崽儿。它不会走远, 为啥不打? ” 他问。
“ 连猎枪都没了, 拿什么打! 你回来光盯着你的儿子, 亲他, 抱他, 可你就不找找你的猎枪。”
老人声音很高, 气很足。
“ 猎枪呢? ” 他问。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 都叫… … 叫什么指挥部没收去了。我们恳求他们: 把猎枪留给我们吧! 没有猎枪, 我们还算什么猎人, 还怎么打猎? …… 可是, 看来他们不相信我们, 枪还是全没收去了。……不知遣他们脑袋里
想的什么, 真见鬼。为啥不把太阳和月亮一块没收去。”
“ ……”
他盯着面前的火炉没有回答。
“ 咳, 古杰耶, 听我说, 十几年前, 你领大伙儿下山定居, 那些年日子过得真不错。可现在, 怎么回事? 你告诉我, 为啥没收我们鄂温克猎人的枪? …… 唉! ……一是条鱼就把它放回水里, 是只鹿就让它跑回山上。……咳咳! 现在村里都在叫猎民学种地, 不学不行啊! 还说有什么…… 棋! ”
“ 全国一盘棋。”
“ 这地方能靠种地活命, 我们早就不打猎了。”
“ 嗯。野鹿啃草, 小鸟吃虫子, 它们怎么能一样? ”
“ 为啥不让我们靠山吃山? 收枪, 还随便套死我们的鹿, 呸!”
“ 带来雨的, 是云彩。…… 大叔。”
“ 带来雨, 说的轻快。鄂温克人可从来没怕过雨。
可这雨单淋我们, 你说怪不? ”
“ 雨来了, 大树、小树都会淋湿, 大叔。”
“ 和你真说不到一块。我问你: 你在山下干什么了? ”
“ 我……” 六只眼睛盯着他。
“ 你, 是你。你把我们都忘了, 连鹿群都不要了。
你看看这里还有谁? 郭协、哈协、坤山这些壮实的猎手都下山去了, 不知道他们去干什么, 一去就没影儿。
咳! 我去找过, 山下有人告诉我, 说他们都在学习班, 让我放心。还说现在是‘文化大革命’, 进‘ 学习班’ 的人出来就有文化啦。
说得我还真高兴, 可山上还是缺人手呀! ” 老人呷了一口茶。
“ 大叔! 我, 我也去‘ 学习’ 了。” 他嚼着肉干, 低着头说。
“ 好样的。有了文化, 鄂温克人就行了。你饿了, 多吃点, 我去看看鹿群。唉, 真不让人放心。”
他站了起来。
“ 我吃完就去, 您坐会儿吧。” 他对老人说。老人已经走出帐篷, 传来了他沙哑的千咳声。晚上, 烧木拌的火炉散发着热气, 帐篷里很暖和。
古杰耶躺在褥子上, 双手枕在脑后, 想着心事。
小满迪象小鹿一样跑过来, 一把搂住他的脖子。
“ 来, 满迪。爸爸累了, 别闹。妈妈给你讲故事。” 母亲抱起了孩子。
他瞧着埃雅。
她把孩子搂在怀里, 耐心地哄着。他感到她比过去更温柔, 更能体谅他的心情了。她很漂亮, 她的眼睛又黑又亮。
七年前他们相爱的时候, 他是多么迷恋这双眼睛, 看一眼就觉得那么舒服。她的头发淡黄, 仍带着姑娘时的秀气。她的嘴唇干裂了, 不再象前几年那么鲜润, 嘴角还添了细细的皱纹。她的心事很重啊! 她的神态还是那么沉静, 温顺, 就象平静的深潭, 里面装得下激情, 也装得下山泉。
“ 爸爸, 你搂我睡。” 小满迪走过来撅着小嘴说。
“ 来吧, 我的宝贝。” 他伸出双手搂住儿子。
“ 哦! ” 突然, 他低声呻吟。
“ 怎么啦? ” 敏感的妻子关切地问。两眼紧盯着丈夫。
原来, 小满迪扑在他的怀里, 高兴得双手紧紧楼住他的腰, 哪想到, 碰着了他身上的伤。
 “ ……没什么。” 古杰耶遮掩着, 装成没事的样子。
机灵的孩子突然掀起父亲的衬衣, 露出他脊背、肋间青紫、
红肿的伤斑。
“ 爸爸, 你这儿怎么了? ” 孩子惊讶地问。
“ 你……” 埃雅的脸色顿时变了。
“ 没事儿, 你睡吧。” 他对妻子说, 随手用衬衣遮住了伤口。
然后, 又对孩子说: “ 满迪呀, 你问爸爸这怎么啦, 我告诉你, 你别对外人说。爸爸不是爱喝酒吗? 回来的时侯喝醉了, 从山坡上咕噜
下去了。”
“ 真的? 就象一块石头。摔得痛吧! ”
“ 痛。你长大后可别学我呀! ”
孩子认真地点点头。“ 可你从来没喝过这么多……” 埃雅的话语里含着责怨和疑间。
他确实很累, 楼着孩子睡着了。
“ 一二一, 一二三四。” 有个声音喊。
“ 一百零八号, 站出来! ”
这是在喊他。
他走出长长的队列, 象前一个人做的那样, 跑着碎步, 背诵着费了很大劲才学会的那几句汉话:
“ 群众专政好, 群众专政好, 鄂温克— 古杰耶跑不了。”
“ 大点声, 再大点。” 有人喊。
他觉得有人在推他。
他揉揉眼睛醒了。
埃雅披着一条旧毛毯, 痛苦地望着他。看来, 她已经这样瞅了很久, 也可能一宿没睡。
“ 你这是怎么啦? 喊什么? 我真害怕。” 她说。
“ 我喊了吗? ”
“ 喊了。”
他擦擦额头上睡梦带来的汗珠。沉默。谁也不想再说下去, 已经揣测出彼此的心情。
“ 能告诉我吗? ” 过了一会儿, 埃雅问。
“ 告诉什么? ”
“ 你自己知道。”
“ 没什么, 我做了个梦。”
“ 我知道了一点。” 这句话她说得很费力。
“ 你真唠叨, 睡吧。” 他伸过手去, 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脸、肩。他感到手背上有点湿。
她躺在褥子上, 用毛毯紧紧地蒙住脑袋。借着射进来的月光, 他看到蜷缩成一团的毛毯在颤抖、抽动。他叹口气。这有什么办法, 她真能猜。
森林被曙光照亮。
古杰耶离开帐篷, 走在林子里。他空着手, 甚至没带一把猎刀。
他心爱的猎狗温吉, 兴致勃勃地跑在他的前面。它也一直没出
猎, 好久没这么快活了。这是一个天气很好的早晨。没下雾, 近处看得清, 远处也望得出去。他走得轻松, 心情也很好。寻找驯鹿群, 对于别人是件麻烦事, 可对他来说, 轻而易举。地上的每一根断枝, 每一棵踩倒的小草, 都会给他指路。
在一片醉苔铺地的松林里, 他找到了驯鹿群。
他仔细地在鹿群瞅了几眼。真的, 驯鹿少了许多, 这怎么行啊! 他顿时变得气愤、烦躁、急不可待。
“ 无论如何要处死那头熊。” 他想。
驯鹿群很听话。在一头健壮的头鹿率领下, 朝猎营点方向趟去。白色的、褐色的、灰色的, 大大小小的驯鹿从他身边跑过, 系在鹿脖子下的铜铃、木铃, 发出各种声响。
转眼, 鹿群消失在林子里。
穿过山谷, 他找到了熊的新印。他细心地察看着。不错, 就是今天早上留下的。不用说, 这家伙就在附近。
温吉用鼻子嗅着熊的蹄印, 晃着尾巴, 抬头瞧着他。
“ 怎么办了我冲上去吗? ” 它用表情问。
“ 等一等! ” 他拍拍猎狗的脑袋, 轻手轻脚地沿着熊的蹄印朝前走去。猎狗抢到了他的前面, 它竖起双耳, 嗅着草从, 嗅着空气, 显得稳重、老练。它做好了扑上去的一切准备。它知道熊是凶猛
的, 无论如何不能让它靠近主人的身旁。
猎狗停住脚步, 晃着脑袋, 摇着尾巴, 向主人示意: “ 熊味越来越浓了, 它就在前面。”
古杰耶站住了, 向左右寻视。他看见前面不远的桦树下, 堆起了坟一样的黑色土包。“ 那是它弄的, 它把吃剩的驯鹿埋在那儿了。它也不傻。” 他想。
不用说, 那头熊就守在附近。他朝温吉挥了一下手, 温吉一个窜跃朝前冲去。它在那里绕来绕去, 果真把一头大个的母熊引出来了。
母熊低声吼叫着, 扑向温吉。
温吉一点也不害怕, 它见过的太多了。它“ 汪汪” 叫着挑逗。
在母熊的攻击面前, 机灵地左躲右闪, 不时还冲上去在它的屁股上咬一口。
“ 怎么不开枪呢! ” 温吉有点不耐烦了, 它朝主人的方向瞥了一眼。母熊扑向它的时候, 露出了有块白色杂毛的胸脯, 多好的机会啊! 再来一次吧, 它想。这时, 它嗅到了熊患儿的气味。它灵机一动, 撇下母熊朝树丛奔去。
“ 汪汪汪! ” 它朝三个和它一般大小的熊崽儿抖起威风。是的, 如果没有母熊的守护, 它能咬死一头小熊的。母熊惊慌地追上来, 恼怒地左遮右挡。
温吉巧妙地把它引到一块空地。它知道, 这样的地方, 是主人最喜欢的。
有多少次, 他一枪就打倒一头大熊。母熊跑累了。它不再穷追猛撵, 呼呼地喘着粗气。温吉站在它的面前嘲弄它, 咒骂它, 甚至把唾
沫喷在它的身上。母熊气得把牙咬得直响, 站立起来, 张开两只前掌, 象人一样追赶着它。
“ 快打, 打它的脑袋, 打它的胸脯。” 温吉用叫声提醒主人。没有传来枪声, 良机错过了。
它焦急地朝身后张望。这时, 它发现主人已经离开这片林子, 根本嗅不到他的气味了。它撇下母熊急忙朝回跑去。钻过树丛, 它撵上了主人, 很不满意地从他身旁跑过。这时, 它发现主人不光没带猎枪, 连猎刀也没拿。它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它怏怏不快地颠着碎步, 不紧不慢地跑在主人的前面, 情绪低落。
它把舌头伸得挺长, 尾巴拖着地, 装出一副失败的狼狈样子。
“ 温吉, 生我的气吗? 你瞧, 我没有猎枪, 让你失望了。
是的, 本来应该一枪就让那只母熊倒在那里, 可是我没有枪… … 它很凶, 但没你机灵。”
古杰耶拍着猎狗的脑袋说。“ 不能再让它祸害驯鹿了, 要想办法。” 温吉黄揭色的眼睛瞅着主人, 伸出舌头舔舔他的手, 表示同情和谅解。
回到猎营点, 古杰耶找出一把好久不用了的猎刀, 悄悄地磨了起来, 磨得十分锋利。
这是古杰耶回到猎营点的第二个早晨。
吃过早饭, 他把猎刀插在腰间, 走出帐篷。
“ 你去哪儿? ” 埃雅追出帐篷。
“ 到林子里转转。” 他没回头, 冷冷地扔过去一句话。
“ 满迪, 不跟爸爸去林子里采蘑菇吗? ” 她朝帐篷里喊。
满迪一阵风似地跑出帐篷, 扑到他的面前, 抱住他的腿。“ 爸爸, 我去, 带我去。”
“ 我不是去玩。” 他瞪了妻子一眼。“ 满迪, 爸爸有事。回去吧。” 他弯腰亲了儿子一下, 转身就走。
满迪呆呆地站在那儿, 把手指含在嘴里, 他想哭。埃雅无可奈何地望着他的背影。
他走得很快。他知道如果波热木大叔发现了准不让他去的。猎狗温吉突然窜到他的眼前, 拦住他, 晃着尾巴, 舒展四肢, 动作优雅。
敏感的猎狗猜出了他的心思, 做着恳求。
“ 这次不能带你, 不方便, 温吉。” 他对猎狗解释。
“ 别去了。古杰耶, 我知道你去干什么。听我劝一次, 就这一次。
你没枪, 我真怕……” 埃雅追到他的身边, 拉住他的衣角。
他生气了, 绷紧了脸, 盯着她。
“ 那, 带上温吉吧。我真不放心……”
“ 你, 放开我。把它拴上。我是谁? 我啥都知道! ” 他发怒了, 胀红了脸, 拳头举在半空, 然后, 猛地转身, 迈着大步走了。奔往目的地的山路他已经熟悉, 所以走得很快。
他是真正的猎手, 每次出猎都充满信心。但他还是反复告诫自己: “ 不能慌, 沉住气。” 自从他学会狩猎以来, 不知打过多少头熊了, 几乎每年总要打上三、五头的。可是, 象今天这样, 怀着苦闷的心情, 只拿着一把猎刀去和熊拼, 还是第一次。
这不光因为他想到驯鹿群, 同时, 怀着一种类似泉眼被石板压住, 泉水憋足了气力, 即将迸发的冲动。他是带着满腔急于发泄的怒气, 去和熊较量。
到了。母熊掩埋驯鹿的土堆就在前面。他从腰中抽出猎刀, 试试刀锋。“ 好, 够劲。” 这把猎刀比一般的猎刀长, 所以选中了它。
他右手握紧猎刀, 迈着沉重的脚步朝前逼近。
他已经站到土堆前了。四周没有一点动静, 那头母熊不知藏在哪里。片刻的宁静, 给他增添了勇气和骄傲。“ 野兽总是怕人的。” 他想。
他响亮地咳了一声, 故意让熊听到。
树丛里哗哗响, 母熊冲了出来。
它刚才大概打了个盹。
他紧盯着它。
它跑的样子很可笑, 四条腿伸得挺直, 腰一弓一弓的, 象个驼背老头。拦路的树丛被它撞断了, 发出咔咔的响声。它几步就窜到他面
前不远的地方, 近得能看清它的眼睛。那是一双凶残、无情、缠着血丝的眼睛。
“ 不要慌, 站稳。它会停下来。” 他对自己说。
母熊果然停住了, 拾头打量着他。
它在怀疑是否把棵树看成了人。
它抽动着黑亮的小鼻子, 嗅到确实是人的气味。“ 嗡— ” 它发出沉闷的低吼, 用后腿支撑起笨重的身躯, 伸着两只前掌, 摇晃着
扑过来。
它和他几乎接吻了。在野熊群里, 它可能是苗条、漂亮的母性, 可站在人的面前, 它丑恶、笨拙、象半截难看的黑墙。
“ 到时候了, 用劲。” 他命令自己。
“ 嘿! ” 他猛地一声吼, 全身的力气凝聚到刀刃上, 抡起猎刀, 朝母熊毛茸茸的胸脯猛然砍去。
刀光一闪, 刀锋噢地从熊的胸脯穿过肋间。母熊晃了一下, 熊掌一拍, 他被打出三、四米远, 跌倒在树根下。
他倒在地上, 打了个滚, 用猎刀做防护。他见母熊没扑来, 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它带着重伤躲进树丛了。这时, 他感到身上的骨架好象要散了一样, 浑身发软, 手臂火辣辣地作痛, 血滴了下来。
那头熊只拍了他一下, 就把他臂膀上的肌肉撕裂了一块。他从衬衣上撕下一块布, 把伤部缠紧, 流血止住了。
他倚着树干坐下来, 脑袋昏沉沉的, 象喝醉了酒。那短短的时刻把他的体力耗费得太多了。
等他揉揉眼睛, 振作精神站起来, 太阳的光线已经移动了好几棵树影。“ 是时候了, 如果刀扎的深, 它该死了。它准在那儿折腾了, 这没办法, 没猎枪那么痛快。” 他想。
他找到了母熊滴在草丛里的血迹, 先是难认的几滴, 走不远, 血迹就变得断断续续, 滴在草根上, 落在树叶上, 象老牛边走边撒的尿, 只不过颜色是红的。
母熊趴在倒木旁, 嘴巴啃着地, 前掌扒进土里, 身边的小树和草都被它弄得一塌糊涂, 露出了黑色的土。它的模样显得很痛苦。
他悄悄地摸近它。
他知道它死了, 因为他没听到它的喘息。
他看了看它的伤口。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大的力量, 熊几乎被拦腰割断, 前胸从左侧割到右侧, 连肋条都弄断了, 肚子里的肝让刀尖削上了, 里面的血全滩在地上。难怪它死得这么快。 三个熊崽儿早就逃命去了。
他知道自己冒了多大的险, 再自信的猎手也不会象他这么干。
“ 这件事干得傻一点, 但不蠢, 还算漂亮。猎人手里没了枪, 真要发疯啊! ” 他想。
因为手臂上带了伤, 他剥熊皮, 割熊肉, 几乎付出了和熊搏斗差不多的力气。他把熊皮晾在树枝上, 把熊肉悬挂在木架上, 又在木架上遮层树枝,防备乌鸦。
弄妥这一切, 他真快累瘫了。
他总算松了一口气。驯鹿群这回该安宁了。他感到愉快和自豪, 总算办成了这件事。他伸直了双腿, 躺在地上, 身旁点着火, 火堆上烤着一串熊肉, 飘着香味。
这时, 树丛里传来哗哗的响声。
他欠起身子, 侧耳听听。
哦, 这是人的脚步声, 很近, 正朝他走来, 是两个人。听那拖拖拉拉的响声, 他断定是两个不常走山路的人。
哦, 还带着枪呢。
他听到了枪撞在树干上发出的轻脆的金属声。他好久没听到这
样的声响了, 他猜出是谁来了。
他没慌, 连动也没动。他不想躲, 也不想藏, 因为他该办的事办成了, 想看的都看到了。“ 管他呢! 反正这头熊爬不起来了, 鹿群总会好过几天了。别的, 随他们去吧! ” 他在心里说。
果真两个人走出树丛, 东张西望地寻找着什么。两人很快发现了他, 直奔他走来。
走在前面的人很胖, 一辈子也忘不了, 他叫张喜胜。他走起路来有点晃, 气喘得粗, 挺远就听到了。他身上挎着枪。那又憨又蠢的模样, 使他想起了那头死去的熊。
跟在张喜胜身后的是个陌生人, 很瘦, 阴沉着脸, 不象张喜胜那么得意。他坐了起来, 拿起一串烤熟的熊肉, 用猎刀割着, 闷头吃起来。
“ 一百零八号! ” 张喜胜站在他面前, 叉着腿, 眼睛盯着他, 喊道。
他好象没听见, 又割了一刀, 把熊肉叉在刀尖, 送进嘴里, 不紧不慢地嚼着。
“ 是…… 他呀! ”那个陌生人说。
“ 是他, 我说他跑不掉。你……认识? ” 张喜胜扭头问。
“ 他不是有名的护林模范— 古杰耶吗了你们‘群专’ , 怎么…… ”
“ 你有看法? 王斌? ”
“ 有一次扑山火, 我们一百多人被困在林子里, 迷了路, 是他带病把我们领出来的。” 叫王斌的那个人低声说。
古杰耶瞥了一眼, 觉得这个皱着眉头, 低声说话的人是有点面熟。也许是在哪次扑火中见过一面吧, 不过他给扑火队当向导的事太多了, 见的人也太多了, 实在记不太清了。
“ 你别他妈的大惊小怪, 注意点, 他懂咱们话。你的任务是领路, 别的, 你别说, 也别问。这对你好。” 张喜胜语气冰冷, 有点烦。
“ 放下凶器, 放下! ” 张喜胜喝道。
“ 吃肉你也害怕? 你不想尝尝? ” 古杰耶嘴角露出一丝嘲笑。
他不想让他紧张得站不稳, 便把猎刀放在地上。
“ 走吧, 请跟我们回去! ” 他把“ 请” 字说得很重。他朝前走了两步, 想去捡起那把猎刀, 猛然看见那张黑呼呼的熊皮, 吃惊地后退了两步。
“ 那是死的。” 王斌说, 带有讥笑的口吻。
“ 打死了熊? 那么……你的猎枪呢? ” 他很快从窘态中摆脱出来, 口气强硬地说。
“ 不是早就叫你们没收了吗! ”
“ 不对。你不会用手把熊掐死吧?”
“ 刀, 我有猎刀。猎刀你也没收去? ”
“ 不许胡说! ”
“ 别瞎喊了, 他说的是实话。” 王斌说。
“ 王斌! ” 张喜胜瞪大了眼睛。“ 你少他妈的那个。” 他取出手铐, 咔的铐住了古杰耶的手。
张斌扯了扯他的衣角。“ 这不合适吧? ” 他脸上露出反感的神情。
“ 别这个那个的, 少他妈的来孟什维克。我再告诉你—— 少管闲事! ” 他要翻脸。
“ 你, 这个拿下去。” 古杰耶威严地对张喜胜说。
“ 把铐子拿下去? 你还想跑? ” 张喜胜说。
“ 呸! ” 古杰耶用力吐出一口唾沫。“ 火, 要弄灭火, 这不是在家。你不知道吗了” 他气得喊了起来。
开了手铐, 古杰耶走到小河边, 脱下外衣, 浸湿了水, 拎到火堆上, 把水拧在火堆里。他这样弄了两次, 火熄灭了。
王斌默默地瞅着他。张喜胜紧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上路了。古杰耶走在前面, 手被铐住了, 走起路来很别扭
。张喜胜得意洋洋。
王斌闷闷不乐。
“ 哼, 你想跑, 跑得了吗? ” 张喜胜觉得得说点话才能表达心里的痛快。
古杰耶斜了他一眼。“ 跑, 谁跑? 我回家看看。”
“ 回家看看, 说得倒轻快。”
翻过了山坡, 来到岔路口, 古杰耶突然停住脚步, 不走了。
“ 你为啥不走? ” 张喜胜问。
“ 我回家看看。” 古杰耶答道。
“ 不行! ”
“ 我去。”
“ 不行! ”
“ 让他去吧, 和家里人告个别嘛。” 王斌替古杰耶说情。
“ 你这小子…… ” 张喜胜把火气发在王斌身上。“ 少他妈来人道主义。你他妈一点马列主义都没有。你站在什么立场上说话?”
“ 你说呢? ” 王斌对他的批评表示抗议。
“ 你和他……”
他到底怎么啦? ”
“ 你他妈真蠢, 蠢透了, 毫无阶级斗争观念!你懂吗? 他是这一带边境地区的活地图, 会好几国话, 是特务嫌疑。实话告诉你, 他们, 胳膊肘往外拐, 就这么回事。阶级斗争, 民族斗争, 你他妈的去找个师傅磕头学三年。少他妈和平共处, 走! ”
“ 你这是谬论! 小心你的民族斗争, 变成斗争民族, 群众专政, 变成专政群众。” 王斌毫不示弱, 激动得胀红了脸。
“ 你小子好大的胆子, 你敢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就是反革命!” 张喜胜喊了起来。
“ 随你说。想关我就进去。没啥了不起。我早就想告诉你. 你们那一套是破坏民族团结, 破坏党的民族政策, 是国民党欺压少数民族的办法, 长不了! ” 王斌声音不高, 一字一句地说。
“ 你等着, 咱们回去再说。”
“ 让我回去!” 古杰耶气得接紧了拳头。
“ 回去吧, 你回去看看。” 王斌决断地对古杰耶说。
“ 你, 你没这个权力, 没人给你这个权力。”张喜胜吼了起来。
“ 你不让他回去, 我就不走了。你自己找路回去吧。”
张喜胜瞧着突然变得石头一样坚硬的王斌, 气得无可奈何地喊道: “ 我算瞎了眼, 买马牵了头驴。滚, 让他滚! 要是他跑了, 和你算帐。”
“ 你走吧, 去家里看看。” 王斌催促古杰耶。
古杰耶凝视着王斌, 感激地点点头, 没有走的意思, 仍旧站在那里。“ 我, 不回去了。这家伙……” 他皱着眉头举起手腕上闪光的手铐。“ 家里人看见这个……” 张喜胜几乎跳了起来。“ 你想跑, 一定是想外逃。”
这句话把古杰耶气疯了: “ 你— 放— 屁! ” 他两眼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 打开, 给他打开手铐。” 王斌说。
“ 你和他, 裤档里放屁— 串通一气。告诉你, 给他打开铐子, 铐子可不能闲着。” 他的眼睛里露出邪恶的光。一只手握住腰中的手枪。
“ 请吧。” 王斌伸出手腕。
手铐从古杰耶手腕上解下一只, 王斌毫不犹豫伸地出左手, 用右手咔的一声锁住自己的左腕。咔, 另一只手又叫张喜胜锁上。
“ 这你放心了吧。” 王斌轻蔑地说。
古杰耶用两只被手铐勒红的手, 紧紧地握住王斌锁在铐里的双手, 默默地望着他的眼睛。对视的四只眼里都闪着泪花。突然, 古杰耶甩过头瞪着张喜胜。这是一种异常厌恶、反感的目光, 好象他瞅的是一只乌鸦, 一只瞎了右眼, 蹦来蹦去啄肉的乌鸦。
古杰耶迈开大步朝猎营点走去。
他走进了自己的帐篷。
“ 爸爸! ” 小满迪扑向他。
“ 你可回来了, 真让人操心, 走了一天。” 温情的埃雅不放心地上下打量着他。
“ 哦, 古杰耶。你真是个勇敢的猎手, 一个人进山去斗熊, 也不告诉我。怎么样? ” 波热木大叔问。
“ 让它睡在那儿了。我真想不出别的办法。” 他说。
“ 啧, 真是好样的。” 波热木大叔赞不绝口。
“ 我说埃雅, 你去群里牵八头驯鹿, 一会儿我去驮肉。
可惜咱们人少, 要不照老规矩, 凑在一块喝喝熊油… … ”
“ 大叔, 我, 还得走。” 古杰耶低声说。
“ 你还走? ” 埃雅和波热木都很惊讶。
“ 是, 我得下山去‘学习’ 。”
“ 你呀! 真变成一只鸟了, 好不容易飞回来, 拍拍翅膀又想飞。” 波热木大叔说。
“ 不去不行吗? 埃雅问。她的脸罩上一层阴云。
古杰耶摇摇头, 不敢看她的眼睛。
“ 爸爸, 我也跟你去学习。” 小满迪说。
“ 不。孩子, 等你长大, 爸爸教你打熊。” 他对孩子说。
埃雅取出一件犴皮上衣递给他。“ 穿这个吧, 它结实。……瞧你
上衣都破了。”
他接过犴皮上衣, 慢慢地把它套在身上。他不敢换下那件旧衣裳, 担心露出身上的伤。
他喝了几口茶, 揣上两个烤饼, 走出了帐篷。
温吉拴在帐篷前的小树上, 他走到它的身边。它兴奋得摇头, 晃尾, 用后腿支起身, 在他身前扑来扑去。
他取出一块烤饼, 填进它的嘴里, 拍拍它毛茸茸的脑袋。他有很多话想对它说。
他恋恋不舍地沿着小路走去, 脚步缓慢, 沉重。
身后传来温吉痛苦的哀求声。它多想同主人一道去那不知名的远方, 尽它的天职和义务。它急躁地做出各种冲扑的姿势, 想挣断脖子上的皮索。
“ 宝贝, 我不能让你跟我去受罪。我在这块土地上落地投生, 在这块土地上长大成人, 我爱这块土地, 我会回来的。” 他停住脚步, 回头望着, 帐篷前为他送行的波热木大叔、埃雅、小满迪还站在那儿, 正朝他轻轻招手。
他心里真难受。
起风了。林子里的每片树叶都在颤抖, 发出低沉的呻吟, 合奏着一曲愤闷的乐曲。
树梢上有层黑云慢慢压来。
“ 要来雨了— , 古杰耶— , 你带上雨衣吧! ” 波热木大叔在喊。
这时, 风刮得更猛了。
森林变得威严、神圣, 发出一声声庄严的呼喊, 好象有千万匹野马在奔腾, 咆哮, 嘶鸣。
“ 没事儿— , 一会儿就晴的— ! ” 古杰耶喊道。
“ 爸爸— ! 下次回来— 给我买枪— ! ”
这是小满迪的喊声。
“ 记住了— ! 孩子— ! ” 他高声回答, 揩了一下眼角的泪。
他憎恶地盯着上下翻卷的狂风。“ 你快点刮过去吧! 恶鬼。永远别再回来! ”
他最后望了一眼猎营点。
波热木大叔和小满迪还在朝他招手。
埃雅弯腰躲进了帐篷。他想, 她准是去偷偷地哭了。
他上路了。
他想起了等待他的恶声恶气的张喜胜。这会儿, 准把他急成了一头狮子, 一头瞎了右眼的狮子。他惦念着那位替他被铐住双手的有点面熟的朋友。是的, 那是真正的朋友, 亲兄弟!
迎着狂风, 他走着… …

①犴: 驼鹿。俗称犴达罕、犴。

作者介绍:
乌热尔图, 男, 1 9 5 2 年生。从1 9 7 5年开始写作, 先后在《黑龙江文艺》、《人民文学》、《草原》、
《上海文学》、《山丹》等文学期刊上发表十多篇小说。1 9 8 1年在内蒙古呼伦贝尔盟文代会上被选为
盟文联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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