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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舒服自在——《意想不到的自由》

智慧能放下较小的快乐,
去寻求较大的快乐。
——法句经第二百九十首

我念高中的时候,父母常会鼓励我参加由当地扶轮社(Rotary Club)所举办的年度演讲比赛。我想他们要我参加演讲,多半是希望我能继承家族传统,成为新教的牧师(Protestant preacher)。不论他们的动机为何,我都从比赛过程获益良多。我记得其中有两次我表现得相当好。其中一次的讲题是,我当时心目中的英雄人物史怀哲医师,另一次的演讲题目则是,宗教是该让人得到安慰还是挑战。我对这两个题目还是很感兴趣,不过这一次,我想把后面这个讲题当成我这一次的题目:宗教是该让人得到安慰还是挑战?不管我们的修行到了什么阶段,这个议题都值得我们来考虑。我们在宗教信仰当中,所要找寻的是什么?我们是在找寻安慰吗?我们是在找寻一种抚慰的信息吗?还是我们的宗教在挑战我们?而为什么我们认为宗教应该要这么做?我这个已经出家的人,觉得这两者皆有份──宗教是在找到「真正的舒服自在」以及「有技巧(译注︰善巧)的挑战」。


在法中找到安慰

宗教安慰是怎样的经验?或它为何应该要如此?从佛教的经典到日常生活的经验里,我们都会发现,我们想要连结内在的生命,连结精神生活,这种冲动常常是苦所引起的。佛陀时代是如此,现代也是如此──不满意或是不快乐,导致人们找寻比满足感官之乐还要更快乐的东西。经典告诉我们,启发佛陀过着舍离的生活追寻解脱的,并不是愉悦的感受。而是在看到老年、疾病和死亡之后,所生起的绝望。看到这些苦之后,让尚未成佛的佛陀感到绝望,他想着:「这些事也会发生在我的身上吗?」然后,当未成佛的佛陀-─菩萨(bodhisatta)──看到一位出家人、寻法者、用生命找寻痛苦和绝望解答的人的时候,他得到了启发与希望。
不过我们一定要知道,菩萨之所以能够进行这项发现解脱道的艰巨任务,是因为他已经为这项任务准备好了。在佛陀叙述自己修行历程的记载里,我们知道他花了许多生命的时光培养耐心、慈心、舍离以及许多的美德,因此他有力量来承担这个任务。我觉得这些故事是在勉励我们,要积极培养修行过程当中所必须具备的力量。学习「从自身得到舒服自在」也是要培养的力量之一。


从朋友得到安慰

今天有一群人到寺里来埋骨灰。那是一位年轻人的骨灰,所以特别令人悲伤。这个年轻人死于非命,家人和朋友流露出十分悲痛的感受。我们都知道佛陀教导我们,因为有执着,所以我们有痛苦。但是让正在面临伤悲的人,学习这个教导,一点也不恰当。如果你失去挚爱的人,然后你去寻求佛教朋友们的慰问,而他们告诉你:「是的,你本来就不应该执着他们!一切都是无常的、苦的以及无我的。」这个回答未免太麻木不仁了。
当我们感到痛苦的时候,我们寻求安慰,在佛教所提供的各种善巧的修行方法里寻找安慰,我觉得这么做的话是正确的。除了因为失去亲人的痛苦之外,我们周遭的环境还是有很多事情让我们感到痛苦。现今地球环保的情况、各式军事冲突、人与人之间的纷争不断──大到严重危机小至日常生活中的鸡毛蒜皮──全都可以让我们觉得悲伤无助。如果,在心中担负着悲伤的时候,我们企图要痛苦较深层的原因改变,在还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之下,我们可能会陷得更深,掉到绝望里去了。为了解决痛苦,有时候我们所需要的,就是去找不会指责我们的朋友和同伴就好了。我们感到痛苦不是一种「我们失败了」的前兆;也不是一项罪名。但是,落入世间的看法,认为感到痛苦就等于失败,就是这么容易。如果我们感到沮丧,接着我们就想要克服沮丧。但是,有一些东西是我们没办法克服的。有一些疼痛就是没法按照我们的希望不要疼痛,或是在我们想要它痊愈的时候痊愈。在这个时候,有一个朋友有意愿要完全接纳我们的痛苦,就是最大的安慰。精神上的朋友,善知识(kalyanamittas
),就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安慰之一。



庇护所

有地方可以去也是同样的重要,可以去的地方像是这个寺院,教堂等等庇护所。有一个像这个寺院一样的地方,一个尊崇真理的地方可以去,我确定这就是很大的安慰。你不必等到有名、受欢迎、长得好看或是有钱才到寺院里来,寺院的门常开,进到寺里不收费。你可以带你的痛苦来,献上你的痛苦,觉得痛苦被接受了。这就是很大的安慰,而且是处理痛苦的技巧(善巧)。我的一位老师告诉我们:「不要等到你有问题了,才要开始建立友谊。」他那时是在谈师生的关系,不过,我觉得这个原则,对庇护所也一样适用。就好像我们搬到一个新的城市,我们会认真地为自己找到好医师一样,我们不会等到自己生病了才开始找;同样的道理,有觉知地认识有益的地方和团体,不要等到碰到挑战了才开始认识。



宗教仪式的立场

在修行方法里面,举行各式的宗教仪式,就是找到安慰的技巧(善巧)。回向功德(dedicating pu??adedicating merit)就是可以去做的一种仪式,特别是在丧礼这种令人悲伤的场合,当我们对痛苦感到不知所措的时候。今天来的这群人──他们没有办法做什么让他们已经过世的儿子、兄弟、朋友可以重生的事。但是他们可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长养美德(generate goodness,译注︰做功德的仪式),是令人安慰的。传统佛教徒
长养美德的方式是到寺院里,一个献给实相的地方,然后对寺院及寺里的比丘和比丘尼做出实质的帮助(译注︰指衣服、食物、寺院和茅篷、医药等四事供养)。然后再将善行所生的功德或是美德回向给这个过世的人。
这个主意可能没法立刻迎合我们的口味,或是让我们感到安慰,毕竟那不是我们(西方人)所熟悉的方式;不过当我们把这个方法当成善巧的工具来使用,当心在尽力长养美德的时候,仍然会有一种超乎想象的安慰感。我们可以用身体、言语和心意的表现来行善行;透过仁慈的行动、约束力、慷慨布施、诚实无欺的行动──这些有意义的行动来长养功德的宝库,然后我们可以将功德回向。每天,在我上床睡觉前,我都会将自己透过身体、语言或是心意所生的种种美德回向给所有众生。我需要花一些时间才能遍及「众生(all beings
)」──包括了我的老师们、父母、同伴、朋友、在上位者、敌人……回向有时候得花不少时间;当我累得想睡,我可能会缩短一些,不过我从不错过回向这个修行,它对我很重要。
还有慈心和悲心的禅修。这些清晰的、具体的修行产生实质的安慰感,实质的安慰感会增强我们内心的力量。我们一定要知道,我们有很多的事(译注)可以做,产生种种内心的自在。关于苦因这种最深奥的问题,我们不会无时无刻地一直反问自己的。
译注:「很多的事」是指佛教提供的各种善巧的修行。不是随散乱心所欲的很多事。
唱诵是另一件非常安慰人心的事可以去做。在非常绝望或是悲伤的时刻,我们仍然可以唱诵。当我知道我的父亲因为连续中风住院,而每当我想要帮助,却又没法做出任何实质上的帮助时,我觉得既痛苦又无助。更糟的是,我发现我没法将心安住在禅修上。不过,唱诵帮上了忙。在那个情况下,我觉得非常感激,僧团鼓励我学会一些经典的唱诵。虽然在唱诵时,我没有看见实相,但是我可以唱诵这些关于实相的、真理的偈颂。唱诵的行动可带来实质的安慰。
佛陀教导我们,一定要先运用智慧选择适当的时机和地点,再更深入真正的苦因。比方说有人肚子饿,你应该先喂饱他们,再教导他们佛法。佛陀教导比丘们不应该在人们肚子饿的时候说,他们的苦因是因为不懂四圣谛(Four Noble Truths
)!正确的方法一定是先喂饱他们。如果我们对每一个正在发生的情况保持觉知,心中怀有正确的动机,我们将会马上知道该如何表现。先看清事情真正的来龙去脉,然后再依此推敲演练,就会有适当的行为表现。虽然佛陀的教导鼓励我们要挑战自己,要探究我们如何为自己带来痛苦,但是这个挑战自我的艰巨任务,有时候得等到自己身心自在了,才可以着手进行。



先安慰再挑战

所以,给予需要的人们安慰是宗教的立场,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但是这里面有点矛盾:我们必须知道如何让自己对善行感到舒服,但是对这些非常舒服的感受产生执着,却会让我们受苦。让自己的生活过得舒服自在,是我们天生的偏好(preferences)。我们比较喜欢不要忧伤、不要难受、饥饿、痛苦、沮丧或是寂寞。有好朋友、身体健康而且心情愉快,这是合乎常理的快乐之道,可是净化的修行意谓着,不要随顺自己的偏好,不要自认为我们需要这些安慰来获得快乐。如果我们不了解不同的精神修行有不同的功能 ──如果我们以为随顺偏好就是安慰,那我们就不了解佛教称为安慰的立场;如果我们认为不随顺偏好即是挑战,那我们就不了解佛教称为挑战的立场──那我们就会混淆不清。如果我们想要遵循佛陀,或是任何伟大的精神导师的教导,开始挑战自己日常的偏好,可是我们这么做了以后,却觉得内在的精神消耗殆尽,失去了自信心和身心自在,我们可能让整个人觉得更糟糕。



不随顺偏好

净化的修行需要去看清偏好的实相。因此必然会牵涉到不响应贪欲(desires)的挑战。不要响应贪欲,是需要以心满意足为前提的,然而在不随顺偏好之时,是不会有舒服自在的感觉的。先有这样的了解很重要,因为当我们从事挑战自我的修行之时,要是我们觉得不快乐或是不满意,我们就会以为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我常常对人们引述,自己刚出家那几年在托马斯?
梅顿(Thomas Merton)的书中所读到的话。有事情发生的时候,聆听另一个修行教派,从另外一种角度的描述,可以让我们变得更清楚。在《默观的新苗(New Seeds for Contemplation)》中,托马斯写着:
这是怎样的一场大毁灭:破旧的字句、陈腔滥调、标语口号、文过饰非,都慢慢烧成灰烬!最惨痛的是,即使是看似神圣的构想,皆一并烧掉。那是骇人的场面,偶像被粉碎焚毁,圣所得到洁净,再没有偶像能占用神命定必须虚位以待之处:那个中心,那个存在的神坛,就是直接了当的「在」。
因为禅修的深入,我们一定是会有意愿去挑战自己的舒适。
别期望在默观中寻获避免冲突、苦恼、疑惑的途径。反而,默观经验那深沉、难以形容的确信唤醒一种惨痛的苦恼,亦揭开不少心灵深处的问题,好像不能止血的伤口一般。每次得着深深的确信,便长出相应的表面「疑惑」。这疑惑决不是要与真实的信心对着干,却是不留情面地察验、质疑日常生活的伪「信心」──人的信心;而那信心不外是照单全收相沿成习的意见而已。(《默观的新苗》中文版由香港基道出版社出版 /
发行,罗燕明翻译,2002.12 初版;英文版在1974年,由纽约新方向出版社出版 /发行。)



觉知偏好

对待偏好的明智方法是承认每一个人都有偏好,但是,当我们没有如实了知偏好时,我们会限定偏好就是自我。我们全都喜欢愉快的感觉 ──有生理上的偏好完全是天生的。比方说在静坐时,我们应该要安静、调整坐姿、集中注意力直到生理与心理和谐一致,达到完全集中的状态(one-pointedness,心一境性)。在定(samadhi,三摩地)的宁静当中,我们能觉察到心的实相,与身心散乱时是截然不同的。我们应该培养心一境性,当我们体验到了心一境性的状态,我们对它的价值就必信不疑(译注1)。然而要达到心一境性,约束(收摄六根)是不可或缺的。当我们安静的坐着,身体常常会感到不舒服,而这个不舒服就跟我们生理的偏好相违。如果我们不了解此时,我们不可以响应生理的偏好,那我们就不可能达到心一境性,无法更精确地觉察到心的实相。这时我们将感觉到不舒服,心烦意乱而变换姿势。

译注1︰身安静,心才觉察得到心识活动多(散乱)或心识活动少(安静),甚至是心一境性(有觉知心,没有散乱的心识活动)。

我们随顺自己的偏好是因为偏好本来就没有什么错。实际上,是我们对待偏好的方式出了问题的。我们不响应偏好,偏好就无法控制我们。我们享受愉悦是天性,可是为了追求享乐,我们让自己陷入纷乱纠结当中。如果我们的痛苦是因追求愉悦而起,那我们最先采取的态度,可能会站在反对愉悦的立场,而把佛陀的教导解读成,苦因就是在我们喜好愉悦讨厌痛苦(译注︰喜好愉悦胜过痛苦)的当中。如果那就是我们对修行的认知,我们非但没法子透过修行去掉苦,反而很可能会给自己又添加更多的麻烦。我们必须记住以下这个训诫,运用所学的教导要谨慎小心。出家人在每两周一次的诵戒(Patimokkha,波罗提木叉)之后,会一起唱诵这个偈诵:「错误的持戒将导致更多的痛苦,就像错误地抓芒草(kusa)将把手割伤一样。」印度的芒草是一种有韧性的草,有锋利的叶缘。我想你们一定知道它的形状。类似的譬喻像是,我们在花园里,沿着行禅步道的边缘割草,我们不拿镰刀的柄,反而不小心抓住了刀刃,并因此而割伤了手。这么一来,我们不仅增加了自己的痛苦,连草也割不成了。
为了要帮助我们正确的学习约束的修行,佛陀特别针对不淫戒说了那段偈诵。选择不淫并不是为了轻松渡日。在佛教的律藏以及欧洲僧团的记录里,有很多在修道上违犯此戒的故事。因此我们的修行总是强调,在持不淫戒时要有念觉知。情欲是不能用意志力来盲目控制的;也不能按照情欲的情况,用惯性的批判「错」或「对」就可以打发的;反而要用敏锐的觉知完全接纳它们,就它们的原貌觉知就好。只是知道情欲,却不追随情欲。这个方法就是在运用「约束原始激情」的教导,这时能量(译注2)会被接受而且被有效地运用在净化心中贪、嗔、痴的过程。这时我们就可以不随顺那个我们限定为自我的肤浅的偏好(译注︰在这里指「自我的情欲偏好」,平时可以是指各种被认为是自我的偏好。),而走向自在解脱的道路,不会添加更多的压力。

译注2︰当我们以觉知心接纳情欲时,会发现情欲是一种被我们称为情欲的能量,这时才可以把这个还原的能量,用作净化修行的动力。



另一种形式的安慰

因此培养精神修行的工具一定要以正确的方式来学习。挑战自我的偏好必须加上正确地了解才可以进行。如果我们总是培养舒服自在的感受,如果我们总是在想要舒服自在时,就用舒服自在来满足自己,那我们就会变得永远无法恰如其分地看待偏好。我们将永远无法看清我们的喜欢和不喜欢只是限制心识的习性。如果我们总是追随自己的偏好,那么我们会老是觉得这些偏好就是「自我」。每一次我满足自己所求的偏好,「自我」就觉得满意,这个「自我」就会长大一点,快乐一点;而每一次我成功地避开我所不喜欢的,「自我」会对自己感到更满意一点。但是佛法的修行并不会总是满足自己的想要,不会总是拿掉自己的不喜欢。这个方法就是为了看清偏好限制自我的天性,所以我们不随顺自己的偏好。依循这些原则来修行(译注),我们可以发现另一种层次的安慰。

译注︰修行原则是指1动机是为了看清事情的原貌,不被事情限制;2方法是培养觉知、正确的方法、正确了解、有意愿、约束偏好(不是随顺也不是不随顺)并看清偏好的实相。

安慰或快乐的初阶,是透过满足自己的贪欲以及顺从自己的偏好而来的;而另一个阶段的快乐,则是直接透过意愿不去随顺贪欲而来的成果 ──透过「我们不必满足贪欲」的了解而来的,透过「所有的偏好都会限制自我」的了解而来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会说,净化之道──最主要的修行活动,是指违背偏好才可以学习到比较高阶的安慰(译注︰和快乐是同义词)──心识自在合一。这个比较高阶的安慰,不仅仅是生理的、心理的或是情绪上的,它还是一种位于生命的核心,伴随着了解和清明一起产生的心满意足。
几年以前我接受一个邀请,先到北京拜访一位朋友,再和他一起去日本京都。我记得我一直想要去日本。既然我的朋友在大陆工作,我在拜访了纽西兰的家人以后,飞回英国的途中,多停一站大陆也不算偏离行程太远。这个旅行计划,早就已经在心里盘算良久。现在终于能去日本,看看京都美丽的花园和寺院,真是太好了。不过真正成行以后,我从上海转北京的班机被取消。我自己一个人在飞机场,口袋没有钱(译注:出家人不执持金银)而且没有地方住。又得跟愤怒的中国旅行团员争夺下一班飞机的空位,真是折磨!几乎没有人说英语,而他们根本也不在乎我是出家人!最后,在二月份冰冷的夜晚,在护照差不多要遗失,在外面停机坪站立了很久以后,我终于搭上了一班非常挤的班机到北京。人到了北京,可是我们的行李被贴错标签,送到别的地方去了,还没到北京,所以我一直到凌晨两点才上床。这其间,我的朋友已经从香港开完会回来,他在会议中受到一位同事的恶意中伤,而他的班机也被延误了。早上醒来,我们两个人都喉咙痛,都很凄惨!当我们开始讨论去京都的行程时,很明显的,我们没有一个人想去。在这么多的计划和期待之后,不要去的念头竟然出现了,实在太不可思议了。我不想去的念头还非常强烈。让我既惊讶又高兴的是,不要去竟成为最完美的考虑。所以我们决定不要去日本。
那天傍晚的静坐,我感到无比的快乐,我知道不一定要得到我所要。我确定无疑:满足贪欲所得的快乐,远不及不追求贪欲的自由快乐。在《法句经》的偈颂指出:「智慧能放下较小的快乐,去寻求较大的快乐。」那个傍晚,我更进一步的领会到佛陀智慧的观点。结果,隔天清晨我们两个都觉得精神回复了,于是赶到机场,去京都享受了一段快乐的时光。



平衡点

如果我们用错误的方式学习佛陀不随顺偏好的教导,误以为追随我们的不喜欢本身就会有功德,那我们也会伤害自己。佛陀本身在觉悟以前,也修了很多年的苦行。苦行让他很不快乐,在修行过程当中,他还差一点死掉。最后他了解到:「啊!那不是痛苦的尽头。」他早就知道满足自己的贪欲,让生活尽可能的舒适,并不会带来真正的了解,因为当他看到老年、疾病以及死亡,他会感到沮丧和痛苦;可是修苦行,刻意地禁止贪欲,同样也是不能解决问题。最后他决定要靠自己,一举解决所有的问题,毅然决然地坐在菩提树下,下定努力达到觉醒的决心。依靠累世所累积的美德,他终于能够在自己的身心洞悉到:痛苦的由来,是因为固定偏袒赞同或反对自己喜欢和不喜欢的立场。学习如何不要偏袒赞同或反对任何事的立场,就是解脱自在。佛陀称他的发现叫中道(Middle Way)。
佛陀说,中道是来自于正确地了解事情的本质。但是要了解事情的本质,我们一定要不随顺自我的偏好。持戒(sila
),我们努力的约束「随顺不觉知」的习性。在正规的禅修当中,不管有什么冲动的念头要我们改变姿势,都要训练自己不要改变姿势;当我们心的习性要随顺偏好时,我们约束自己的心,提起自己的注意力。我们想要知道:「我可不可以,选择不要冲动地随顺这个贪欲、这个偏好呢?(译注︰在这里是指改变姿势)」
在《大念住经(Mahasatipatthana Sutta
)》里佛陀叙述,在经验愉悦的感受时,禅修者只是有觉知的坐着,单纯地知道有愉悦的感受,对愉悦的感受不加料,也不扣分。但是,我们要如何才可以达到这个觉知的境界,有愉悦而不沈迷愉悦、追求愉悦以及想办法得到更多的愉悦呢?透过约束自我,才能达到有觉知的境界。当愉悦的感受出现时,我们的习惯通常只是想要更多的愉悦。追求愉悦的冲动,是以喜欢愉悦的偏好为基础的。可是如果我们惯性地、盲目地随顺这个偏好,就会造成不幸的后果:当有痛苦经验的时候,我们就没有能力约束自我不要去处理身体的疼痛。如果我们沈迷在拥有更多愉悦的习惯偏好当中,我们将会惯性地把身体的疼痛当成一个问题。但是,当我们只是想看清偏好的实相时,正确地了解就会生起。当愉悦生起,不是因为我们对贪欲有意见,而是由于我们想看清贪欲的实相,我们能不能约束自己「追求更多愉悦」的习性呢?不驱使自己满足自我的贪欲,离开盲目的习性,我们才能开始感到解脱自在。
如果我们不了解佛教的修行,是要我们去挑战自我的偏好的真意,那么我们不是觉得愉悦是要去随顺的东西,就是觉得愉悦是要去对抗或批判的东西。我们不会料到介于这两个选择之间还有个中道。中道的教导是鼓励我们去挑战自我的偏好,打破事物令人愉悦或令人不愉悦的表相。有时我们会经验到真正的疼痛和痛苦。我不是指在膝盖上的一小点疼痛;我是指屁股跌落到地上的那种痛感。这个疼痛会一直持续到永远的事实显现了。我想:「我不能承受这种疼痛,我受不了这种疼痛。」当然,我比较希望疼痛不是这个样子。但是法鼓励我们约束「趋使自己试图改变疼痛情况」的惯性。然后要我们愿意接受疼痛本身的样子,恰如其分的接受疼痛。这是观智禅修之道,了解事物(译注︰在这里指疼痛,平时可以指所有经验)的实相。
如果我们仍然坚信事物显现的样子,如果我们不信任修行之道,那么当疼痛、失望、绝望、悲伤、悲痛显得那么永无止境,而且那么真实的时候,我们将会认为自己必须采取行动,来解决疼痛或是逃避疼痛;总之,做什么都会比处在疼痛的状况还要好。但是在觉知中,如果没有作出要处在疼痛的承诺(译注︰意愿),我们就不能看穿疼痛的现象。



生理自然的偏好

法鼓励我们要从修行得到智慧:为了不随顺自我的偏好,一定要看清偏好的限制。偏好分为生理的和心理的,生理的偏好有时候是没有办法作太大的改变的,它们已经植入身体里面了。例如我比较喜欢用花生酱和摩奴卡(Manuka)蜂蜜涂面包当早餐,而不是泰国人喜欢的臭鱼酱( fermented fish)。我相信在我有生之年,我都不会觉得烤土司涂臭鱼酱和辣椒会比涂花生酱和蜂蜜更好吃。只要我知道那纯粹是生理的偏好,这个层面的偏好不必变成一个问题,这个生理的偏好只是成长的环境使然。那什么是我们可以改变的?我们可以改变的是我们如何看待自己的偏好。
如果我处在没有觉知偏好的状况,当白衣(anagarika
,学法者)清早到我的茅蓬,为我带了我喜欢吃的土司当早餐,我可能会沈迷在我的愉悦当中。我可能会夸奖这个白衣,告诉他说,他是一个多么好的白衣,他的所作所为有多好。我会鼓励他隔天早上再带同样的土司来。如果,他隔天帮我准备臭鱼酱当早餐,我可能会不自主说出一些伤害人的话。没有满足「没有觉知的偏好」,导致我心情不佳。如果「我」惯性地得到「我」所要,「我」可能会执着自我的偏好。那就是没有觉知偏好。
依早餐事件为例,当我没有得到所求时,要是我继续忠于不要执取偏好的承诺,修行就会促使意愿去单纯地、恰如其分地觉知没有得到所求的失望。然后我们会发现在愉悦的经验中,那种接受疼痛的意愿,会变得更明显更清楚(译注︰觉知的意愿不仅可以用在观察疼痛上,也可以用来观察愉悦。)。我们会发现自己将不再如此沈迷于愉悦及疼痛。面对自我的偏好不
仅是一种修行技巧,让自我不再贪求当下所无的东西;更是一种修行方法,让念觉知的培养得以强化。
如果我们有了觉知偏好的智慧,我们将有意愿去约束自己「认为事物的表相是真」的习性,一直到能看清事物的实相为止。我们将会发现贪欲是一种心识活动。心识活动会产生,它会显露,它会被感觉到,它也可以被不带批判的觉知接受,而且它将会消逝,就像是在空间里飘过的一片灰烬。空间不会干涉灰尘,空间也不会被飘过的灰尘所干扰。海洋有个海浪打来,海浪不能改变海洋的本质;对海洋来说,海洋有海浪奔腾,是再自然不过的了。但是海浪不代表海洋的本质。同样的道理,在心识里穿梭的贪欲也不代表心识。如果我们将这个过程看得清清楚楚,如果我们能约束自己随顺偏好的习性,一直到看清贪欲的生起和灭去,那我们就会比较自然的看待偏好。
不管早餐的土司是涂上蜂蜜还是臭鱼酱,不管这份早餐是符合或是不符合个人的生理偏好,心将不会变得兴高采烈或是没精打彩。主要的原理就是:因为我们能看清自己的偏好,所以我们的心就能保持自然。如果我们了解这个原理也同意这个原理的话,那么我们就会有意愿去忍受各种不符合自我的东西。我们将不会总是寻求让生命愉快的事。我们将不会因为有了愉悦的禅修经验,就说:「我真的有很好的禅修经验。」我常常听到人们互问:「你的禅修怎么样?」然后对方作出类似这样的回答:「没有办法,真的很糟糕。」如果我问他们:「有多么糟糕?」他们会说:「唉,心不愿安静下来,没有平静的感觉,没有清明。」我接着问:「你知道心不平静吗?你知道心不清明吗?」他们会回答:「是的,我知道。」这样的禅修有哪里糟糕?只不过是这个禅修没有符合他们的偏好罢了。如果有人对我说:「禅修很好,我的身体警醒、体力旺盛,我的心既明亮又清澈。我的修行实在太好了。」他们通常只是在说,禅修符合他们的偏好罢了。



训练(修行)

训练需要一种有觉知的意愿,不去随顺自我的偏好。训练不仅仅是高举着哲学的主张「满足自我的贪欲是错误的」。这只是用概念去贴近训练而已。训练真正的意思是指,我们培养不随顺偏好的意愿,是为了要了解偏好,让我们可以从偏好中找到解脱自在。改变自我的偏好或许没法达成,但是我们从驱使自我的偏好中找到解脱自在。
我比较喜欢世界祥和,人与人之间和平共处。然而在现实生活当中有很多的冲突。我的偏好没法得到满足,那我是不是就要因此而落入绝望了呢?按照佛陀的教法,如果我真的落入了绝望,这个绝望就是没有觉知偏好的下场。如果我们就静静地感觉悲伤与沮丧,可是这些感觉不会干扰到内在的清明与平静,这才是处理「偏好没法得到满足」的智慧之道。我们觉知这些感觉(译注︰指悲伤和沮丧);我们不会因为这些感觉,而不接受自己对所处的困境的思惟。
当我们诚挚地静下来修行,而且将不随顺偏好的训练原理内化,我们就不会贴近生命去寻找生命是愉快的,或是因为生命是不愉快的就认为生命是失败的。禅修之前,我们也不会期待禅修是愉快的。如果我们禅修之后,没有得到我们所期待的深刻的观智,我们也不会觉得禅修是失败的。当我们觉得人际关系是勉强的,我们不会要求彼此要有什么进展,我们也不会认为一切都做错了。我们觉得疼痛,疼痛是不愉快的感受,但是认为疼痛就是有什么事做错了,不过是在疼痛之上再添加不必要的东西而已。疼痛可能是很痛苦,但是如果我们有意愿,有兴趣地去贴近疼痛,挑战自我的偏好,那么这就是佛陀所说的教法,我们就是走在通往了解偏好的解脱之路。
有一种快乐是来自于,把过去一直以为是威胁的表相看清楚了。清明的经验是透过了解而来的,了解贪欲并不是它显现出来的样子,了解疼痛也不是它显现出来的样子;当你经验到了清明,你就能允许各种过去以为是不舒服的现象进入心中。在修行之初,当你对心中发生的事是有一点觉察的时候,你可能会注意到在心中发生的事全是各种无益身心的贪欲。你可能还会开始为心中的某些习性,感到难为情,那是因为你仍旧执取它们的缘故。如果我们正确地修行,约束「随顺贪欲」的习性,如果我们研究贪欲,观察贪欲,或许有一天我们将会看穿贪欲。当我们带着觉知静坐时,贪欲、敌意或是恐惧可以在心中出现,不过,我们会保持清明、自信而且开放。我们在觉知中,而这些状态在觉知中来来去去。它们在觉知中穿梭;生起、存在,然后灭去,但是它们不会干扰我们。总之,当我们有了这种经验,这颗心正在学习住在安慰的另一个阶段(译注︰真正的舒服自在)。
非常感谢您们的聆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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