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汉黄将军
殊死空战中击落首架美机
杨汉黄
1952年9月17日我团两个大队16架米格15歼击机战斗出航，我是二大队二中队僚机组长机，任务是寻歼敌机和支援陆军作战。
我们起飞后，沿着中朝边界的鸭绿江以北向东南方向爬高，当高度升到12000米准备右转弯进入朝鲜领空时，我突然发现正前方略低于我约400米处，4架F-86歼击机正对头飞来，且已压坡度左转弯。
不能小看数量上敌寡我众（4:16），实际上敌占优势，我处劣势，对我机群安全十分不利。表现在五个方面：一是敌机已左转弯显然要对我机群进行咬尾攻击。二是来者都是精兵强将，穿过朝鲜，远程入侵我国，是少见的游猎小分队，其成员都是战斗骨干或是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老手。三是我机负重出征。外挂两个满载500公斤煤油的副油箱，又处于上升状态，好像人负重爬山，爬得慢（速度小），不灵便，而敌机则相反，是大速度，已经投掉副油箱，机载油料也消耗较多，是轻装上阵，再加上敌机转弯性能和俯冲性能本来就比我机好等优势。四是我机群没有发现敌机。因为没有敌情通报和对头飞行可视面积最小等因所致。五是敌人野心勃勃地正在对我们进行偷袭。偷袭是最佳作战形式，中外诸兵种的战史中，偷袭绝大多数都是成功的，都是打得最轻松，代价最小，战果最大。
当时敌我相交而过在即，敌人看我们还带着副油箱，不是战斗队形，这就明摆着我们是没有发现他们、没有战斗准备。这么好的偷袭机遇、这么多的优势和有利条件敌人哪能放过。
眼前这4架敌机已成为恶魔。相向飞行接近速度近2000公里/小时，用不了一秒钟敌机就要穿越我尾后。此时我若向带队长机（空中指挥员）报告敌机方位、距离、态势、请示攻击已来不及，也不可能了。反击来不得半点迟疑！一闪念间我决定执行事先确定的战术预案：“谁先发现敌机，谁先攻击，同时调换长、僚机职能。”
说时迟，那时快，我的嘴巴手脚同时进行反击，嘴里高喊：“左转弯攻击！”左手按着无线电发话按钮、前推油门加到最大转速；右手投掉副油箱、略带杆上升，在我机群上方约20米高度，手脚一致操纵飞机急左转弯，追向敌机。
敌机绕到我机群尾后，刚进入咬尾追击时，我也正好赶到，与敌机成90度交叉相遇，在低于他约50米首先来个点射，一串红色曳光弹从敌机前下方穿越，我明知不会命中，目的是吓唬赶走他。敌机果然惊慌失措地放弃偷袭，改为右转弯逃跑，反让我抓住机会占位，在敌后方300米处，形成了咬尾追踪态势。
在有效射程内咬尾占位，一般都认定70%至80%胜利了（有的部队对抗训练中咬尾占位就算取胜，拉开重新开始）。我占了好位，是久盼的大喜事。可是回头一看，我陷入了恶境——尾后约150米处三架敌僚机对我左右夹攻，啊！三比一，对敌机来说是高于三个80%——高于240%的胜数，这只是个形象的比方。按概率定义我该是100%的败数。环视四周，不见我僚机和机群踪影。这也难怪，因为我只说了“左转弯攻击”一句话，由于空中机群多，无线电使用多而乱，加上短波电台杂音大，通话效果差，指挥员和我僚机都没有听到。又因我脱离队形，进入攻击动作太突然太急速，几秒钟就离开了机群，所以我僚机和机群都没有看到和跟上。对我不利因素还有敌机转弯和俯冲性能优于我机，敌飞行员技术战术水平要高我好几个档次，总飞行时间比我多几十倍，他们有战斗经验，我是初战。
眼前的情况是，我被夹在强敌中队（4机）内，呈单兵作战状态，好像是进了鬼门关，鬼门也已关紧锁死，我死定了。
我不能缩手待毙，我不能白死。
面对厄境，出剑恶战，势在必行。我豁出去了，下定决心和敌长机拼个同归于尽，让他陪我死，够个本。我立即和前后四架敌机同时进行激烈的争夺。和敌长机争夺，是摆脱与反摆脱，力争先击落敌长机，是实现拼个同归于尽愿望的前提。也是实现在我生命的最后时刻，拼歼一敌，给党和人民留个忠魂，让敌人领略一下我空军的空中铁拳。和后面三架敌机争夺的是，谁先有效开火半秒钟，谁就是胜利。所以不是分秒必争，而是秒秒必争，去实现先敌有效开火，采取的措施是：表面上看，我是傻瓜一个，对后面二架敌机怎样攻击我，我不看，不管，不予理睬，实质是用激烈的追踪攻击敌长机的动作去干扰、摆脱后面敌机对我的攻击。
意想不到的是，敌长机竟鬼使神差地按我的心意配合，相当默契。他用他的技术特长和飞机特性来摆脱我，我对他顽强快捷地追踪攻击，变为他引领我克隆他的动作和飞行轨迹，反馈给攻击我的三架敌机，形成了“一·一·三”追踪队形，敌我混杂胶着，纠缠拼搏，三架敌机紧张地苦苦地追踪攻击我，总是抓不着开火机会。有意思的是，敌长机拼命摆脱，对我这新手并不有效，我丝毫感觉不到技术比他差和飞机不如他。我的飞机随我心意改变飞行状态，没有出现过因操纵不及时或飞机反应退钝而撵不上他，也没有出现过因操纵过量而使飞机抖动不稳等失态。
为何出现新手高于老手，飞机略逊变优的反常奇异现象？我的体会是论技术我肯定不如他，是斗胆斗志斗智胜了他。勇气和良好的心理素质出技术、出机智、出战斗力。我的头脑总是很清醒应对着急剧变化的态势，总是快速而正确的大动作量紧紧咬住敌长机上下左右翻飞，他怎么摆脱我，我奉陪追踪，形影不离，边追边瞄准攻击，敌长机领略了种种难于摆脱的苦头，突然来个半滚倒转，狂想发挥他飞机俯冲性能好的优势，我就快捷追踪来个超前点射，曳光炮弹发发封锁在敌机前下方。他又用飞机转弯性能好的优势，用左右快速不规则的S形飞行摆脱，我又两次超前点射阻摆，敌机出于逃命不成，无奈犹疑的瞬间，我将瞄准具活动光环稳稳地包住了敌机，三门炮齐射，将敌长机击落，当即坠毁在我国边境的宽甸县山谷中。
这次战斗结果和我在陆军战斗中目睹太多的敌我伤亡规律一样：敌人越怕死越要死，我们越不怕死越不死。
紧接着我与后面的三架敌僚机展开了殊死格斗。先前，我总在这三架敌僚机有效射击距离内、有利攻击位置，但我先击落了他们的长机，他们没有先击落我，也没有掩护保护好他的长机，是双重失败。我把他们的长机击落后，他们丧心病狂地迅速左右交错向我攻击，我用种种动作摆脱，想在摆脱中寻机再攻击，发展战果，终因位置不利和敌众我寡，我的升降舵连杆被打断，飞机失去操纵，被迫弃机跳伞。
1952年9月，杨汉黄（中）击落首架美军飞机后与师长（左）和政委（右）合影。
这次战斗结果比预想的要好，敌长机机毁人亡，我机毁人返，又保护了我机群，该是个胜仗。但毕竟失去了我心爱的战鹰，付出了代价，从经济、战斗力上都是个损失。我不满足、不服气、不甘心，回来要求第二天再参战，领导叫我休息，在我再三要求下，师长李树荣同意我第二天参加飞行后休息，第三天参加战斗值班，第二天飞行下来后师长政委为勉励我跟我照相，立三等功，我还是憋着一股不服气的气，照相也没有兴奋的样子，我天天想着准备着报仇，三个月后终于盼到一次机会。（选自《峰云浪迹——杨汉黄回忆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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