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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学智回忆录-100

美国空军的飞行人员,许多参加过第二次世界大战,飞过上千个小时,有空战经验,飞行技术很好。他们经常进行超低空飞行,白天钻山沟,夜间找灯光,猖狂至极,不放过一台车、一个可疑物。我们的后方运输只能在夜间突击进行,使补给工作极为困难。

我们的很多汽车驾驶员虽然参加过解放战争,但却从未见过这种阵势,普遍缺乏夜间闭灯行驶的技术经验。加上道路狭窄、起伏不平,时有弹坑、路障,隆冬季节雪深路滑等因素,撞车、翻车、堵车、挨炸等情况不断发生。不但运输效率低,车辆损失也很大。在我军入朝的头7个半月内,损失汽车3000多台(平均每月400多台)。

战争进入相持阶段后,美侵略空军增至15个联队、5个大队又4个中队,外加海军航空兵4个大队和南朝鲜空军1个团,飞机约1680架。7月和9月又先后由日本调入4个联队又1个中队。其战斗轰炸机和战略轰炸机几乎全部投入了朝鲜战场。

美国远东空军第5航空队司令埃佛勒斯特中将在 “绞杀战”开始时就大言不惭地说:“对铁路实施全面的阻滞突击,将能削弱敌人到如此程度,以致第8集团军发动一次地面攻势即可将其击溃,或者将能使敌人主动把部队撤至满洲境内附近,以缩短其补给线。”

驻在成川香枫山的志愿军后方勤务司令部,正在夜以继 日地指挥后方部队对付特大洪水的破坏,敌人又趁火打劫发起“绞杀战”战役,对我们来说真是雪上加霜。我后方处于最困难、最危急的境地。

7月下旬,朝鲜北部连降大雨,山洪暴发,河水漫溢,泛滥成灾。一般河流水位上涨3~4米,最高达11米。水流速度达到每秒4~6米,最高达7米。洪水所至,交通中断,堤防溃决,房屋坍塌,物资冲走,装备毁坏,人畜伤亡,其水势之猛、之 急,持续时间之长,危害范围之广,为朝鲜近40年来所罕见。

在洪水破坏下,志后的主要物资集散地三登附近变成了 一片汪洋。仓库、医院和高炮阵地全遭水淹,大量的库存物资被冲走,有些待避的汽车也被冲走,露天存放的物资几乎全部被冲。后方几乎所有的公路路面全被冲坏,路基被冲塌,205 座公路桥梁全被冲垮,无一幸免。栗里至逍遥里的沿河公路交通中断20余天。

不少铁路桥梁都是修好了又被冲毁,冲毁了又被修好,反复多次。主要铁路桥如京义线上的大宁江、西清川江、南大同江桥,满浦线明文桥,平元线东大同江、东沸流江桥,均被冲毁,每座桥平均被冲坏3次,东清川江桥先后被冲毁达9次。德池川桥中断通车时间达45天。秃鲁江桥中断达13天。整个铁路运输线被割成数段。能断断续续保持通车的线路,只有价川至新安州、新义州至孟中里、球场至 川、顺川至长林段。

对这次洪水的防汛工作,志后及铁路有部门事先是有准备的。7月初在沈阳召开了防洪会议。但是,由于洪水提前到来,造成巨大的损失。

我作为兼后方勤务司令员,日不能安,夜不能寐,心急焚!为战胜洪水灾害,保证运输畅通,补充前方物资供应和兵员,我和志后其他领导采取了一系列措施。

当时,前方战事甚紧,急需粮弹。只靠后勤工兵部队的几个团抢修被破坏的铁路、公路,再修半年也是修不好的。当时邓华不在前线,回国去了。陈赓已经到了志司,担任第二副司令员,我就找他商量。

我说:“陈司令,修路工程量太大,只靠后勤修,力量不够呀!修得太慢了!”

陈赓问:“你有什么想法?”

我说:“得全军动手才行,除了一线部队,不管是机关也好,部队也好,勤杂人员也好,都要上。另外,朝鲜群众也得上,因为人民军也要补充呀,道路不通,大家都困难呀!”

陈赓听了说:“这个办法不错,开会研究一下吧。”

于是,他组织我们几个领导开了个会。

陈赓让我谈谈具体方案。我说:“统一布置,合理分工。每个军、每个师、每个团明确包哪一段,限期完成。1个月之内无论如何也要全部通车。”

有人觉得工程量太大,不好完成。

陈赓严肃地说:“这同打仗一样,是战斗任务,白天干不完,晚上干,夜以继日,全力以赴。”他对我说:“你把方案起草出来,然后咱们向彭总报告去。

方案起草完了,我送给陈赓看了看,他说:“好!”于是,我们就一路去了彭老总那儿。

彭总看了方案很高兴,说:“我正为运输线发愁呢!这办法好!按这个方案下命令吧!”

9月8日,在志愿军党委会上,彭总又针对这项工作说:“这是战斗任务,所有部队都要集中力量搞。要迅速恢复冲段的公路,要普遍加宽公路,修几条标准公路,有战略价值。”

会后,志愿军二线部队11个军、9个工兵团和志后3个 工程大队,共数十万人,在朝鲜人民军和朝鲜群众的支援下,冒着敌机的轰炸扫射,掀起了一个规模巨大的抢修公路热潮。由于实行了分段包干负责的方法,加快了工程的进度。结果,只用了25天,就把道路全部修通了。

在得到敌人要发起“绞杀战”的情报后,彭总让我到桧仓,我知道彭总要给我交代一下如何对付敌“绞杀战”。

我匆忙赶到桧仓后,彭总一见我就说:“洪大个儿,敌人要把战争转到我们后方了。这是一场破坏与反破坏,绞杀与反绞杀的残酷斗争。前方是我的,后方是你的。你一定要千方百计打赢这场战役。情况随时向我报告。”

我向彭总汇报了后方勤务司令部的作战预案后,彭总说:“好,后方就看你的了!”

我离开桧仓,急忙赶回成川香枫山。

我意识到这是我志愿军的后方铁道部队、工程部队、运输部队、公安部队、高射炮兵、航空兵和兵站、仓库、医院等联合作战,与敌人针锋相对地打的一场大规模的后方反“空中封锁”战役。

反“绞杀战”开始时,正是洪水高峰。敌人趁我们困难之 机,出动其侵朝空军70%以上的飞机,以平均每天32架到64架的大编队出动多次,不分昼夜地轰炸我后方铁路、公路、桥梁和人员、物资、车辆。开始是反复轰炸清川江、肃川江、秃鲁江、德池川和沸流江上未被洪水破坏和正在抢修的铁路桥梁。接着又逐站逐段地轰炸当时还在通车的新安州、西浦、价川“三角地区”的铁路和桥梁。

敌人在轰炸、封锁我铁路线的同时,对我公路线及运输车辆的轰炸破坏亦加剧,白天以战斗轰炸机扫射待避车辆和囤积物资,在重要桥梁、路线上投掷定时炸弹和一触即发的蝴蝶弹及四爪钉,阻止车辆通行。夜间在公路上空投照明弹,用轻型轰炸机分区搜寻目标,进行跟踪追击。他们扬言要摧毀我 “所有的公路交通”和“每条线路上的每辆卡车和每一座桥梁”。

我后方部队在同洪水斗争的同时,想尽一切措施反对敌人对我后方的“绞杀”。后司要求各部队对各种物资紧急隐蔽、疏散、伪装,设置各种假目标,以假隐真,迷惑敌人。

当时各部队创造了许多隐蔽好方法。有的利用地形,在狭窄的山沟、山崖、山脚等处建立仓库,囤集物资,停放车辆,开设治疗所;有的利用地物,在茂密的林荫地区隐蔽人员和车辆;有的利用矿洞、自然洞、隧道和各种掩体。这些地方一般不易发现,即使发现了敌机袭击也比较困难。

我们还在公路沿线两旁修了许多汽车隐蔽部,或干脆就利用路旁山洼的天然洞,一看飞机来了,汽车就钻进隐蔽部,这样白天也可以行车了。

我们在开始利用铁路的隧道、涵洞隐蔽时吃了亏。敌飞行员有经验,从很远的地方就对着洞口飞来,一边飞一边瞄准,到了一定距离,就向隧道里发射火箭弹,然后飞机向上拉高。原来我们觉得隧道很深,让伤员、民工担架队隐蔽在里头。但敌人那个火箭弹可以打进70多米呢。以后,我们就用粗铁轨把隧道封起来,或者拐几个弯砌起很厚的墙,挡住隧道 口,就可以对付他们的火箭弹了。

我们还有意识地设置假目标,使敌机真假难分,诱敌机上当。在库区苫上苇席、草袋子,上面用绿树叶子盖着,一片一片的到处都是。敌机来了以为是物资屯集地,超低空一冲,把树叶子冲掉了,苇席不是露出来了吗?敌机就用汽油弹、用机 枪又是炸又是扫,折腾一阵子,结果什么也没炸到,增加了他们的消耗。

有一次,汽车第4团5连把几辆破汽车做了伪装。 放在较明显的地方,敌机发现后,狂轰滥炸了一阵子。又一次,还是这个团6连修了个假掩体,敌机3架次轮番轰炸扫射很久。有时,晚上还故意点几个灯泡子引诱敌机轰炸、扫射。

过去敌机是发现了目标就炸。后来,敌人怀疑了,派了很多特务来侦察轰炸的效果怎么样。特务报告说,效果很不好,有许多是共军设置的假目标。所以敌机再炸时就犹豫了,先琢磨一下是不是假的。我们就利用他们的这种心理,有时干脆就把汽车打开放在公路中间。敌机以为一定是打坏的,好的绝不敢停在公路上,转几圈就飞走了。我们就是这样真真假假地与敌机作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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