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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孩提到少帅之三

初相会,于凤至让狂少年出丑;母亲坟前张学良嚎哭不止。

1915 年端午节,于文斗为一批商货来到奉天。于凤至也随父进城,一则是为了探望亲友,二则是顺便买些文房四宝、书籍字画。她和父亲住进奉天中街路南的天益堂药房。

吴俊升得知于文斗带凤至姑娘进城的消息后,非常高兴。他认为这是张学良与于凤至见面的极好机会。他想到正月间张学良没有见到于凤至就回了奉天,没能促成他俩的婚姻,不好向张作霖交待,所以,总是耿耿于怀,想找机会作媒,以求张作霖的欢心。

于是,吴俊升便匆匆地从古镇郑家屯来到奉天,到帅府向张作霖通报了这一消息。

张作霖听了这消息,果然眉开眼笑。此前,他正对张学良竟敢违抗他包办下来的婚事大动肝火、大伤脑筋呢。他托吴俊升去探探凤至姑娘的意思。吴俊升便两次到天益堂药房劝说于凤至到张大帅府与张学良见面。然而,于凤至就是不肯放弃自己的想法,谢绝了吴俊升的劝说。

于文斗出于对张作霖“把兄弟”的情份,想劝劝女儿凤至,可是她坚决不允。吴俊升面对此景也只好表示无能为力了。

张作霖得知吴俊升这两天的尴尬处境,很是过意不去。他以父亲的威严,命令张学良去天益堂药房。张学良开始有些不情愿,但见父亲态度很强硬,只好提出折中的办法: 见于凤至可以,但最好不公开身份,万一不成,对双方都有好处。吴俊升见张学良总算答应去天益堂了,忽想到凤至姑娘到奉天是为了买古画真迹的,便计上心头 :让张学良以画店掌柜的身份送画上门,与凤至见面。

对此,张学良也表示赞同。

这一天,张学良按计划充当画店“掌柜”。吴俊升为张学良带路去于凤至下榻的天益堂药房。两人见面时,张学良发现于凤至皮肤白皙,娥眉凤眼,身段苗条,脚步轻盈,神态端庄,举止大方。这些与张学良想象中的样子真是判若两人。他感到郑家屯一行,不登于家的门,有些不合情理。此时,他简直不敢直视于凤至,内心也颇为慌乱。

于凤至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以自己聪颖过人的敏感,判断出眼前的年轻“掌柜”有几分蹊跷。她看到吴俊升对年轻“掌柜”的举止神态,就猜出这“掌柜”的一定是在郑家屯冷落自己的张学良。想到这儿,她自己也陷入了尴尬的境地。

吴俊升面对这情景,立即打圆场说 :“凤至姑娘,你不是要买古画真迹吗? 张掌柜带来了。”

张学良听到这儿,随即把一幅古画展开来,说道:“于小姐,这幅画是《竹兰图》,你看怎么样?”

于凤至娴静地凝视着《竹兰图》,认为这是一幅清淡幽雅的古画,上面的一丛浓墨泼洒的翠竹,生机盎然,几叶幽兰间杂其中,显得浓淡相宜。

此时,张学良见于凤至赏画入神的样子,心里不由升起一股自负的喜悦。原来,他在接受吴俊升安排的这次见面时,就有了自己的打算: 他要以古画的真伪考考于凤至的眼力、学识。她若没有真才实学,当着吴俊升面出了丑,那么回绝这门亲事就有了借口。张学良出于这样的动机,把帅府珍藏的古画真迹拿了几幅来考于凤至。

这时,于凤至从画面上已得出结论。她说:“这《竹兰图》画得不错!”

“岂止是不错,”张学良显得十分内行地说,这画可是地道的珍品,出自扬州八怪之一郑板桥之手。”

“掌柜的,果真是这样,你要多少钱?”

张学良见此情景,神秘地伸出三个手指,出了画的价钱。

“啊,三十?这价不贵,我……”于凤至还没说出“要”字,张学良就截断话说 :“这画少说也得三千!”

于凤至听了价,不由笑了起来,用嘲讽的口气说道:“掌柜的,别吓唬人了,这画要是真迹嘛,三千不多。怎么这赝品你也要三千? 依我看三十都不值!”

张学良听了于凤至嘲讽的话,弄得不知说什么是好。他在内心里暗暗叫苦: 她的嘴好厉害! 眼睛好毒啊! 但为了挽回面子,他强词道 :“你不买也罢,何苦贬低这珍品呢?”

“画掌柜,你若是行家,不会不知道,这是板桥画竹,挥挥洒洒,初看轻俗,再观意味横生,三赏则见暗藏风骨。而这幅画,徒有空架,实无神韵,定是后人伪造之赝品。”

“于小姐,你的这个结论是错的,”张学良肯定地说道:“你看,这画是绢本,有后代名人题跋,怎么会是赝品?”

“怎么不是赝品!”于凤至肯定地说,“古往今来,伪制赝品高手比比皆是,上乘赝品乱真时有发生,不过那只能唬弄外行而已!”

此时,吴俊升见势不妙,急忙解围道:“掌柜的,既然人家看不中,再拿出一张给她看看。”张学良借机下了台阶,又拿出一轴画卷展开。

于凤至面对这幅字画,立即认出:这字画是大书法家苏轼的真迹。她高兴极了! 因为她特别欣赏苏轼的书法,决心买下这幅字画。她不动声色地问 :“这幅字画卖什么价?”

“你有意买,我有意卖,八百块怎么样?”

“八百? 好吧,我买了。”于凤至欣喜地拿出一叠钱,说 :“这是一千,你不用找钱了。”

张学良万万没有想到,于凤至买这幅字画如此果断慷慨。他从心里不想卖这幅字画了,但又感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只好落个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此时,张学良十分尴尬,只好以收卷字画掩盖内心的不安。

于凤至似乎觉察出张学良慌乱的心情,暗想: 这个在郑家屯狂妄的少爷,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今天这窘态吧! 这时,于凤至要回报一下张学良在郑家屯的非礼之举,试探一下这个阔少的学识。她上前说 :“掌柜的,在古画真迹上,你是内行,我想请你鉴定一下我买到的两幅画,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

还没有摆脱窘境的张学良,只有硬着头皮答应于凤至的请求。

这时,他眼前展现的画面是《钟馗捉鬼图》。对这幅画,他早有耳闻,只是未见真迹。此刻,他面对这幅画称赞说:“这幅画是真迹!是出自唐代著名画家吴道子之手!”

“掌柜的,你说的不全对。”

于凤至纠正道,“确切地说,这画是出自吴道子门生黄筌之手。”

吴俊升见于凤至姑娘如此让张学良出丑,有些急了。他把于凤至拉到一边,低声说 :“凤至姑娘,你知道他是谁吗?”于凤至假作不知道,摇了摇头。吴俊升说 :“他就是张学良啊!”此时,于凤至感到自己的满腔忿懑也发泄了,不能再让眼前这个帅府的少爷尴尬下去。于是,她满面笑容地解释:“真是对不住,请您别……”

“不,不用客气。”张学良急忙借梯下台阶,“鉴别古画真迹是门学问,彼此争辩是不可避免的。”

此间,张学良曾两次到天益堂看望于凤至,但由于于凤至以种种借口避而不见,使张学良未能如愿。

1916 年春,张作霖看到袁世凯的帝制梦行将破灭,就立时转舵!

他打出了“奉天人治奉天”的旗号,从奉天驱逐出了帝制祸首奉天大头目一袁世凯的亲信段芝贵。

而此时的袁世凯正处在四面楚歌之际,哪还敢得罪张作霖? 他只好任命张作霖为盛京武将军,督理奉天军务兼巡按使。

至此,张作霖实现了攫取奉天军政大权的夙愿。

这年6月袁世凯死后,黎元洪与段祺瑞掌握了北京政权。张作霖被任命为奉天督军兼省长。他开始效仿那些封建士大夫,附庸风雅,重视起门面来了。

他治家素严,讲究规矩礼法,常常绷起面孔训斥子女,“不要当败家子儿!” 他对儿女要求很苛刻,把子女管束得服服贴贴。他让四个夫人各占一套房间,平日彼此很少来往。他命令各房的老妈、丫环不能乱走乱串,学舌传话。在这个家族中,张作霖是最尊严的统治者,一切人都要按他的脸色行事。

张学良是张作霖的长子,深受父亲宠爱。他敢于冲破家里的一些禁令,常常带领弟妹们在张帅府里捉迷藏,堆雪人,打雪仗,还把高尔夫球之类的“洋玩艺儿”引进大帅府和弟妹们一起玩。因此,弟妹们对这个大哥张学良的感情特别深。

张作霖独揽了奉天军政大权后,又开始为称霸全东北做准备。

他在与对手的角逐中,因文盲吃尽了苦头,深感文化知识在实现个人野心过程中的作用非同小可。他不愿意看见自己遭受的痛苦在儿女身上重演,望子成龙之心迫使他一心想把儿子培养成文武全才。为此,他对培养子女倾尽心血,尤其对长子张学良,更是全力栽培。

这年,他把张学良送进奉天督军署学习军事,并从师英文科科长徐名东学习英语。

这年秋,张学良遵父命前往郑家屯和于凤至完婚。他到丰聚长商号拜见于凤至父母,彬彬有礼地告诉他们: 是遵父帅之命前来完婚的。

此时,驻防郑家屯的后路统领官吴俊升闻知婚期已定,急命家人将自己的三进套院全部清扫,悬灯结彩,披上红绸。将里进小四合院粉饰一新,作为张学良和于凤至的新房。于凤至的母亲怕女儿被张小看,和丈夫于文斗商定: 陪送两座银行。这两座银行,一处在沈阳,叫“富裕祥” ; 另一处在锦州,曰“庆泰祥”。

1916年8月8日(阴历七月初十日)是张学良和于凤至结婚的喜庆吉日。郑家屯整个东街鼓乐齐鸣,爆竹震天,花轿缀彩,骏马披红,笙歌盈耳,迎亲场面非常壮观。

洞房花烛之夜,张学良面对含羞端坐帐前的于凤至,徘徊良久,踌躇再三,他居然不敢去揭新娘的盖头。自从去年在天益堂药房见过于凤至后,张学良看出她不但品貌端庄,而且心性纯正,非同一般等闲女子。

终于下了决心去挑开于凤至的盖头,谁知,窘迫之中的张学良,竟情不自禁地脱口叫出“大姐”二字。

在郑家屯小度蜜月之后,新婚燕尔的张学良、于凤至返回了奉天城。

于凤至对坐落在大南门里的张公馆感到处处新奇。她看到 : 张氏帅府是一所三进四合院,王府式的门屋显得威严。大门两侧有石雕抱鼓石和栩栩如生的一对石狮。朱红的廊柱,青石垫铺的门阶,翘檐起脊,雕梁画栋的房舍,处处显得富丽堂皇。

沈阳大帅府

于凤至作为刚进张帅府的少奶奶,处处谨慎,和悦对待府内的人。她不肯多说一句话,也不多行一步路。她以自己的才学和为人,很快在帅府内获得赞誉。

张作霖因为宠爱长子张学良,加上珍视与儿媳之父于文斗的友情,更为了显示自己的权威,所以在张学良偕妻回府后,又在帅府内重新为他们补行了一次隆重仪式。

这天,张作霖的部下旧交张作相、张景惠、杨宇霆和汤玉麟等,纷纷赶来致贺,场面十分热闹。

1917年,张学良十六周岁,父亲张作霖请了辽阳名儒白永贞(字佩珩)到奉天张府为张学良讲授古典文学。

这年,张学良经同学周大文和医师杜泽先介绍与奉天基督教青年会干事阎宝航、萧树军、张国栋、贾连山等人相识,参与支持该会的活动。

此后,张学良又与该会的美籍干事普赖德、丹麦籍干事华茂山结识,往来极其密切。

在杜泽先医师的引见下,张学良又与王少源、刘玉棠、刘进之、刘仲宜等医师相识,结为密友。

同年,张学良又结识了一些西方教士及教育人士,如文汇书院派克尔夫妇和在奉天西方人中声望最高的惠特先生等人。

张学良交往的外国友人多是品学兼优的人才,所以在同他们的交往中,他学到了许多知识,受到了极大的影响。

他看到西方国家的富强,深感祖国的贫弱,爱国思想开始萌生。

在同医师的交往中,张学良曾立志学制药,以应国家人民的需要。

其父张作霖以唐朝李世民为其榜样。以日本裕仁天皇勉之,而张学良却崇拜岳飞、文天祥等民族英雄,又以意大利建国三杰之一的加里波第将军、英西海战殉国的纳尔逊将军为楷模。当他出国学医、制药的理想破灭后,便致力于学习中外民族英雄为祖国民族利益而忘我牺牲的爱国主义精神,决心在促进祖国和平统一,在维护国家领土主权完整方面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他立誓:本个人之良心尽个人之能力,努力以救中国。

这年寒食节,张学良约盟兄弟周大文到郊外,买了香纸,到生母的坟头焚香烧纸,拜祭母亲赵氏的养育之恩。祭毕,张学良仍留连忘返,哀伤之情不能自持。后经同来拜祭的周大文百般劝解,张学良的情绪才恢复平静。他们一起骑着自行车,披着晚霞踏上归途。到家时,奉天城已是万家灯火了。

1919年3月,张作霖下令恢复停办多时的东北三省讲武堂。他把绿林伙伴张作相、汤玉麟、阚朝玺等人都送进东北讲武堂学习军事理论。与此同时,他从北京召回张学良,准备送他进讲武堂第一期炮兵科学习。

张学良在进讲武堂前,认真准备功课,迎接入学考试,最终以四科考试第一的成绩考入东北讲武堂。张学良进讲武堂,头一个月考了第一名,第二个月又考了第一名,第三个月也考了第一名,第四个月还是考第一名。有人对张学良四次月考第一的成绩有怀疑,向讲武堂告状,要求重新考试。

于是,教育长熙洽亲自监考,且重新编排了考生座位。考试结果公布,张学良仍然是第一名,至此众议乃服。

对此,张学良说 :“其实并不是自己多么聪明,而是入讲武堂的学生多系行伍出身,而自己从小受到较好基础教育的结果。”

讲武堂是张作霖为扩充实力训练和培养奉军中、下级军官的军事学校。教官大都是日本士官学校、日本陆军大学及中国保定军校和北京陆军大学出身的学生。军事教育内容采用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课本。

在校期间,张学良勤奋学习,刻苦训练,从不以张大帅之子自居,深得教官与学员的敬慕。尤其是战术教官郭松龄,对张学良的宏伟抱负特别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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